三朝为后-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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号贬谪出京,大漠黄沙相伴几度春秋。那时做不到,经过重重劫难都熬过来了,如今更是不会低头。
虞挚怎能不懂他话中的心事,末了她却没有挑明,只一笑而过避重就轻,“瞧你别扭的样子,原是记恨着那一巴掌。”过往的苦涩已化作血沫,嚼碎了悉数吞咽下去了,如今唯有眸光纯净似水,单单一句话便带过,“可还疼么?”
然而就这一句,饱含了太多隐忍与等待,越过千山万水由浓转薄,姗姗来迟时已褪尽了铅华,灼上刻骨的颜色。故人重逢,最怕是寻常相问,蕴着逝去光阴中那缕比什么都重的力量,轻易便榨出泪来。
浩南王定定地看着她,张了张口才哑声道,“不疼。”
真的会不痛么。人生能得几个六年,本应锦衣玉食众星捧月的小王爷,独自一人在苦寒边塞捱过六年,比寻常人家的子弟都不如。这六年中,哪一天不痛?
可他却一把拉起虞挚的手,打在自己脸上,“是我该打,而你当初打得太轻。”
自己年少无知,在父皇面前逞一时怒意,连累了母妃担忧数载,误会虞挚这么多年。他在外受筋骨之苦,她们心中的煎熬又如何纾解。
虞挚连忙缩手,在他颊边生生止住。他一双眼闪着漆黑濡湿的泪光,外表已是英武清俊的少年,内里却还似小时候,有什么委屈都使劲瞪着眼,不让泪水落下。她曲起手指在他脸上捏了捏,怜爱笑道,“冒什么傻气,分明还是个孩子。”
浩南王一愣,回神时也怔忪着笑了出来,“在外统兵的时候,手下将领都惧我几分,一到你面前,这几年的岁数便白长了。”
虞挚笑了,携他一道坐下,还像以往他下了太学来玩一样,亲自斟了茶水递过。浩南王捧着玉杯却不喝,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试探问道,“以后,我若去探望挚姐姐,可有茶饮?”
虞昭容、皇后、太后,在他的世界里统统不存在,兜兜转转几年,他要找回最初的挚姐姐。
虞挚垂下眼帘,脸上的笑意淡淡的,安然如平静的湖水,“叫什么随你,不过人前还是要规矩些。”
“好。”浩南王高兴地应道,灌了一大口茶,咕咚咽了下去。
入夜,泰极殿中依然灯火通明。偏殿中,几个议事的臣子坐在堂内,中间龙椅虚空。像这样朝会以外的内阁议事,都是太后和擎政侯主持。
“京中既已安顿好了,就让李诚往洛地去接王妃等人吧。”翡翠帘后,虞挚开口发话。闪着幽光的珠帘如一道碧绿的瀑布,遮住了她的表情。
“是。”李诚抱拳领命,望了殿上形容不清的太后一眼,神色清冷。
洛康王坐在左首,握拳掩口咳了一声,微微转过头去避开李诚的目光。
“今日所议之事,擎政侯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殿上发下问来,声音中带着拒人千里的端庄。
洛康王在座上欠了欠身,“没有了。”
“那就散了吧。”
众人一听,恭敬地起身行礼,悄然告退。后宫女人垂帘听政,于他们来说并没什么接受不了的。这些年来先皇都是委政于太后,如今不过是从幕后走到台前。况且太后虽年轻,处理起国事来也是个厉害的角色,于哪方面都挑不出不对来。
心里感慨着,众人蹑步退出。身份最高的洛康王落在最后,众臣都独善其身,没人敢管他走得是快还是慢。
乌青靴在门槛前止住,旋即又转了回来。傍晚,人去楼空的偏殿里有些晦暗,蹬蹬的脚步声听得倒也清楚。随即翡翠帘哗地一响,视线前恼人的遮挡被单手拨开,露出后面那张苍白又美丽的脸来。
年轻的人儿,偏穿着石青暗色的藤纹宫装,项间一串皇室贵妇才配戴的明珠,六十颗意态雍容。外头罩着的是章华尊贵,可颜面上分明又淡如烟波,雾黛轻扫的娥眉微蹙,压低的声音里除却太后的威严,终于露了怯,“大殿之上你要如何,还不退下。”
劈手放下帘子,又是一阵叮咚脆响,掩去了内间衣物摩擦的窸窣。洛康王尝过她的唇,方才微喘着抱紧怀中挣扎的人,“我怕你生气。”
“哀家有什么可气的。”虞挚垂眸,双手抵着他的胸口。陈泉如寄在外伺候,两人悄然将殿门缓缓合上,最后一道微薄的夕照细成一线,末了也消失不见。
黑暗里雕梁上浮刻的金龙都失了颜色,唯有他一双眼睛似盛了烛火,莹莹地望着她,“我……”
我哪个都不曾爱过。
娶王妃是为了她,侍妾一个个眉眼皆像她……但这样的话,纵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亦罪恶得难以启齿。
他终究负了与她的盟誓,也辜负了跟随他的女人。
“等家眷入京,你便不会如此了。”静默间,怀中的虞挚轻叹一声,微热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拂过。
“不许你这么说。”洛康王心里一痛,似被什么撕扯着,虚弱得无法抗辩,唯有恳求着、命令着让她不要再说下去。话到词穷唯余三个字,从未如此蛮不讲理的三个字,“我不许。”
低头堵住她犹自叹息的口,拦腰将人抱起,抬手间碰落了虞挚头上的翠玉松鹤长簪,落在地上啪地碎成几段,一头青丝随之如瀑倾泻,跟着他的步伐摇曳如深海里的藻,衣袂一闪转入内室去了。
乌鹊归巢,银星淡撒,一轮将满的圆月嵌在天幕,静照人世与岁月。
浓情过后,虞挚伏在洛康王胸口,双目半阖,锦被滑落露出白皙的肩头,一头长发散于身后。
“听说,今天太皇太后为难你了?”洛康王知她没有睡着,抚着她露在外面的手臂,夏末初秋时节,触手的肌肤凉润如玉。
虞挚闷声嗯了一下,似乎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她一向视我为眼中钉,今日之事也没什么。”
“这些年的事,我也知道一些。”洛康王叹了口气,宫中的腥风血雨,便是远在千里之外也能闻见。听说她被人陷害,心中犹如油烹,每每得知她安稳,又担心从京城送信到洛地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又出了新的变故。
“她是要我死。”虞挚的肩头缩了缩,蜷起身窝到他怀里,“在太皇太后眼里,我是下贱的狐狸精,害死先皇,谋取了你的皇位。”
洛康王抬手封住了她的唇,不容许她如此轻贱自己,“过去的事我明白,今日做王侯是我自愿。她错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虞挚睁开眼望他,似是要确定他是真的信她,方才安心地枕上他的胸口,“我没什么可计较的,捱一日便多一日,且看她几时能取了我的命。”
肩头被蓦地收紧,下巴被捏起对上他的目光,里头燃着焦灼,“说这又是做什么?”低头看着她对自家性命漫不经心的淡漠,心被揪了起来,“我不会让你出事,你自己也要小心。”
虞挚见他急了,扯了扯嘴角露出笑容,“我随便说的。”
她越如此轻描淡写,洛康王便越觉担忧,转过身将她整个人抱入怀中,“我知道你不愿呆在宫里,是我私心想留你在身边,可以时时看见。”他不舍地吻着她的头发,言语中低哑了下去,带着柔软的恳求,“既然留下,你再为我做件事,就是好好活着。皇祖母那里,我全力周旋便是。”
虞挚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眸中颜色,让人看不到她在想什么。沉默良久,她有些出神,“你放心,她与我并非不共戴天的仇人,这些年的龃龉,究其缘由不过是该叫一声皇祖母的人忽然成了母后。如今,也许慢慢便会好了。”
她信口而说,一番寻常的不眠夜话,洛康王却从其中听出了另一层亲昵与接纳。欣喜于她与他同唤一声祖母,哪怕是床帏之间的私语;亦忧心太皇太后的固执,恐怕不会轻易放了虞挚了事。
若再次失去她……他如何承受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啦~
看了亲推荐滴逍遥侯的文,确实很好哇,夜*3这种就掩面不说了= =寻卿那个短篇也挺有意思,人物写得很美
、一四二、蜜藕
“什么?这么大的事你竟敢隐瞒到现在!”深夜,长宁宫大门紧闭,室内人影晃动。太皇太后脸色铁青,毫无睡意,盯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人,“她谋害先皇,此事还有谁知道?”
“九皇子,还有太后……她身边的宫女如寄。”地上的人抬起头来,微弱的烛光照在他脸上,正是老泪纵横的付如海。
“九皇子也参与了。”太皇太后恨得咬牙切齿,父子相残,人伦尽毁,皆因虞挚那个祸水。
“小的实在被逼无奈,一时怕死,实在对不起先皇……”付如海想起往昔悔恨不已,头叩在地上砰砰作响。
“她不是狠么,怎没把你杀了。”太皇太后眼一横,冷冷地打量他。
付如海不由打了个寒战,低声嗫嚅道,“那时不好下手,如今只怕快了。”
太皇太后冷哼一声,这付如海不愧在深宫当差多年,往后的几步形势看得到清楚。当时替虞挚说话是为了保命,可时间长了虞挚怎能不心存芥蒂,现在晓得先下手为强,联合她这个太皇太后反击自保了。
“没有良心的贱奴,就知道惜命!”狠狠骂了一句,犹不解气,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得付如海晃了晃,又连忙跪正低头。
太皇太后气喘不上来,伸手捂着胸口,心中一片寒凉。先皇死得冤屈,大铭的天下落入贼子之手,皇室即将遭遇腥风血雨的屠戮……她一个六旬病弱老人,此刻究竟该做些什么。
“传洛康王过来。”无力地抬手吩咐。此刻能让虞氏伏罪的,只有洛康王了。
“使不得啊。”付如海一听慌了神,跪爬几步到她跟前,一双眼中透出忧虑恐惧,“洛康王善良忠正,能否狠得下心处置太后尚说不准。况且此事若要调查,定会交由大理寺会审,虞氏手眼通天,这案子恐怕永远查不出他们的错来。”
太皇太后犹豫了一下,付如海这才放缓语速,低头沉吟,在心里较量片刻终于又道,“洛、洛康王,与太后……似乎……”
他吞吞吐吐,太皇太后心下一转便骤然明白,一股无名恶火从心头升起。
“那是他父皇!”
对着付如海怒吼,好像这样就能喊醒睡在虞挚身边的洛康王。身为儿子,父亲的死都不顾了么?!和害死先皇的女人重温旧梦,孝道何在,简直畜生不如!
付如海被吼得一哆嗦,身体僵住不敢动弹。太皇太后浑身颤抖,扶额定了半天神,心下的气渐渐消退了些,更重要的事涌入脑中。
如此一来,洛康王也靠不住了。
“太皇太后不如先斩后奏。”付如海小心翼翼地提醒,“到时再列出虞氏谋害先帝的罪行,名正言顺,便是洛康王也无可奈何了。”
此话一出,太皇太后陷入深深的沉默。这个主意可谓天衣无缝,然而,她抬眼看了看付如海,上次陈泉投诚的教训还犹在眼前,此人到底可不可信……
“你先回去,今晚的事就当没发生过,没有哀家传唤,不得再入长宁宫。”冷冷地吩咐了一句,闭目沉思不再说话。
付如海没想到太皇太后一点也不急,面上不由露出些许焦虑,为自己的性命感到担忧。不过此刻已然没有他说话的份。别看他居总管太监之位出去一呼百应,在皇宫里终究还是下人。
金秋八月,江南十里桂子飘香,北方风吹稻浪,一派金黄景象。一年一度的秋收祭到来,以往皇上都是走走过场,今次却不同。因为今年的秋收祭是新君登基以来第一个正式典礼,且在宫外举行,是让百姓感沐天恩的好时候。
太卜令算得黄道吉日,这一天宫门大开,朱雀大街黄土铺地净水扫街,一队队宫女太监簇拥着圣驾鸾车走出,王孙贵胄骑着高头骏马在后,朝中重臣悉数肃穆随行。大铭皇室子弟素来生得俊美,加之金鞍玉辔,一时龙腾虎跃如游仙临凡,街道两旁都是看热闹的百姓,圣驾所到之处人头攒动,跪倒一片。
不过大家感兴趣的并不是皇上,谁都知道实权在握的是洛康王。只见他绛紫苍龙袍加身,凌云金冠束发,面如冠玉,眉目温文如画,胯下玄英骏马一丝杂色都没有,行走间扬蹄睥睨,在儒雅中平添英武。
“洛康王可真是,年轻啊。”队伍走过了,有人盯着他的背影犹自感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侯,看去与五花马千金裘的名门公子无二。
“这算什么,当朝太后还比他小三岁呢。”旁边有人见怪不怪地接话道。
“是啊?”那人眼睛瞪大了些,随口就道,“那倒真是郎才女貌。”
周围的人瞄了瞄站在远处的金吾卫,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凡是京城的老江湖,都风闻过洛康王与虞家小姐的早年情事,后来虞氏入宫,王爷远赴封地,如今带着十万人马回京竟没有去皇位,甘做擎政侯。其背后的隐秘,早已在市井闲话中滋生出许多版本。
圣驾落于京外不远的井稻镇,再往前走就是一望无际的水稻田,秋高气爽的天空下闪着金黄。晃儿带着群臣到田间行走,像模像样地询问当地收成,小脸上尽是严肃。周围的官员毕恭毕敬地弯着腰,一边答一边小心地偷眼去瞄皇上身边的洛康王,心里最惧怕的其实是他。
那厢洛康王却神色淡然,极目眺望着稻田,缄默不语,不知是不是在欣赏风光。
如寄扶着虞挚下了凤车,她与太皇太后毕竟是女人,自是不能在田间地头行走搀和,由人接应着往用午膳的凉棚里去了。
“料理妥当了么?”太皇太后问身边的心腹太监。她走在前面,和虞挚分得很开,互不相闻。
“放在糯米蜜藕里了,皇上最爱吃的就是那道菜。”太监低声禀报着,偷眼瞄着左右,生怕有人听见。等会午膳将要发生的可是投毒弑君的大事,纵使有太皇太后撑腰,他心里头也七上八下地乱打鼓,太皇太后这回气红了眼,连亲孙子都忍心下手,真是至高皇权面前,血脉亲情淡如水啊……
太皇太后无声冷哼,嘴角反倒翘起一丝得意的笑,看得身边的太监愈发胆战心寒。
前面一行已走进凉棚,虞挚落在后头,目光瞥过太皇太后有些蹒跚的背影,脚下顿了顿。扶着她的红萼不知何故,不由转头去瞧,只见虞挚漠然盯着前方,下巴不经意间微微扬起,那一刹带了意态慵懒的倨傲,好像耐心诡诈的猎人,冷眼看着无知的猎物一步步走入天罗地网。
那抹凌然在虞挚眸中转瞬即逝,却在红萼脑中挥之不去,她咬了咬唇,心中暗想若是太皇太后看见那道目光,许会不知不觉惊出一身冷汗罢。
日到中天,皇上带着群臣进来落座。付如海指挥着太监鱼贯而入,在每人面前摆好午膳,不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