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朝为后-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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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晋,从今天起宫家的女儿与你无关,她嫁给谁,你都不许再去为难。“定波侯不忘刚刚的矛盾,沉下脸色命令。
虞晋眼看父亲被气得旧疾复发,心中荒草丛生凌乱如麻,割舍不下却又不能拒绝,唯有恨恨地转过头去。
“你……今日当着太后的面,你给我立誓,说再也不娶宫青鸾。“定波侯知道儿子一颗心不死,势必要将后患斩草除根。
虞晋绝望地望了父亲一眼。他若不就此罢休,只怕老父一条性命断送在自己手上,可要真的放弃宫青鸾,就好像要挖走他的心。
虞挚扶着父亲,这般僵持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她眉头皱起便想开口。
“我不娶她。“虞晋却在她之前出声,声音沙哑低沉,难抑颤栗,“若违誓言,虞晋死无全尸。”
洛康王回来的时候,香彻宫的灯已经熄了,唯在床头留了一盏长明银烛,照得帘幔朦胧。他悄然在外间收拾好,便摆手屏退了宫人,放轻脚步走到床边。
虞挚面朝里躺着,丝绸的睡袍下一截小臂露在外头。洛康王上床掀起被角给她盖好,撑身凑过去亲吻她的面颊,这一吻却让他呼吸顿了顿。
“还没睡。”他不由伸手抚着虞挚的肩头,柔滑的丝绸被夜色浸得有些冰凉。她的面颊也是凉凉的,挂着来不及拭去的泪痕。
“快睡着了,结果被你吵醒。”虞挚声音闷闷的,带着莫名的委屈与怨气,在寂静空旷的夜晚里分外细弱。
“这么晚的确不该再回来,可一想今晚你也许会不好受,我不放心。”洛康王柔声道,伸手想要去擦她脸上的泪水,虞挚却一声不发地转身埋入他怀中。
孤枕寒衾,他的体温一点点渗透锦被,暖和了她的周身。她抵着他的胸膛,一头青丝悬瀑般散在身后,游入深不见底的夜。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她仅凭麻木的感觉盲目追寻一丝难能可贵的温暖,来自他怀中,来自他的心跳。
“虞晋是很喜欢那宫姑娘。”洛康王敞开怀抱,她像个任性的孩子一般用冰凉的手脚绞着他,贪婪地要从他身上汲取温热。
“不,他不喜欢她。”虞挚攀住他的身躯后便不动了,疲惫中合上眼帘,“宫青鸾只是替身。那个女子已死了,甚至她生前喜欢的也不是哥哥,是他一直无法释怀,惹出这许多的冤债。”
“可你怎么能怪他呢。”洛康王抚着虞挚的背,温热的掌心熨帖着她的肌肤,让人心中逐渐平静安然,“若求不得就能放下,这世上的伤心事只怕会减少大半。”
虞挚默然不语,片刻,他才无声地叹了口气,“你执,我执,人人都有执念。就凭这一口散不了的气,存于世间的万物才有形状,你才是你,我才是我。”
“别这么说。”虞挚枕在他臂上喃喃道,“我不喜欢。”
洛康王嘴角微微扬了扬,合上手臂将她揽入怀中,不再说什么。
冬去春来,河清海晏。百姓安居乐业,朝中的事务也没有以前繁忙,晃儿登基以来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虞挚也有空闲安静地坐在桌前,手里批奏折的朱笔换做了清幽水墨。
她在画一幅山居雪景,远黛青山,闲庭楼阁,石间积雪细细描摹,让人看去只觉万籁俱寂的旷远。
江潮平立在室中央,目光落在画上,却又似坠入某种虚无。
“浩南王巡视这一路,回奏报说各地欣欣向荣,你治下的两江尤其富庶,繁荣景象更胜洪涝之前。”虞挚嘴角一直噙着笑,她心情难得的好,“等他回来,便可着吏部安排你升官了。”
短短三年前,朝廷还在为整修运河拿不出钱而焦头烂额,然而江潮平这三载励精图治,使两江肥沃的土地大半开垦,所收税负不但将运河修筑得畅通无阻,还充足了几近空虚的国库。
这对在风雨飘摇中扎根立足的新王朝来说,功不可没。
“这是臣应该做的。”江潮平颔首,阳光在他眉心落下一层淡淡的影。
“你怎说得如此见外。”虞挚擎笔抚卷,由衷地叹了口气,“哀家还是要谢谢你。有你在,哀家肩上的担子不知轻了多少。”
“是么。”江潮平嘴角终于几不可见地扬了扬,入朝后长久的凝重中露出让人遗忘了的轻松,“那么,就请太后将这一卷画赐给臣,算作感谢吧。”
虞挚闻言微怔。江潮平一向为人清冷,即使是赴汤蹈火以性命相搏的紧要关头,也两袖清风从容前往,不消她请求半句,他也从未主动提过什么。
抬眸迎上他的目光,清澈眼底笑意半盈,如隆冬冰雪初融,光华中浮着一层薄雾。
虞挚低头看了看桌上的画,“那便待哀家润色一二再予你。”
“现在意境甚好,臣看不出有什么欠缺。”江潮平目光也落在画上。
“这一副山居雪景,山居还过得去,哀家却觉得雪景单薄,少了神韵。”
“韵由心生。”江潮平走上前,眸光清亮,“太后若不介意,臣愿添拙笔。”
虞挚笑了笑,今日难得他们都清闲,许久没有这样自在相处了,这样寻常的日子,在深宫中难能可贵,能这样与她闲话谈天的人,天下间也已寥寥无几。将笔递出,“请。”
江潮平颔首双手接过,并无片刻思忖直接落笔。令虞挚没想到的是,他没有在画上着墨什么景物,而是在封题留白处题了四行字:
人生到处何所似,
应似飞鸿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
鸿飞那复计东西。
半首诗,行楷为迹,起笔清隽整齐,收笔间又透着潦草的怅惘洒然,写在空白的雪上云间,让人看了恍觉那无痕的积雪上真的曾偶留指爪,只是风过雪落后便掩埋了时光交错的痕迹。
而后便是一片苍茫,无比干净。
虞挚心中没有着落的空,可又像挤着什么无法呼吸,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为什么题这首诗呢。”
“技艺拙劣,只能以题字投机取巧。”江潮平笑了笑,小心地卷起画握在手中,“多谢太后恩赏。”
枝上绿意初闹的时节,是浩南王从充州回京的日子。
虞挚下了朝便到溯月宫,与静妃下棋消遣时光。洛康王已率大臣到宫外迎接浩南王一行,想必很快便会来了。
“南儿这一去就是半年光景,不知胖了还是瘦了。”静妃拈着白子,眉眼间浮起恬淡的微笑。
“他一个王爷,出了溯月宫的门还能挨饿不成?”虞挚莞尔,喝了口茶觉着有些凉,随手一递,宫人忙过来撤走。溯月宫里新调来几个人,用起来倒也省心顺手。
“苏玉芍做得很不错。”静妃赞道,内侍省新人都是她管派,三年来井井有条,“这么久了,你答应她的是否也该兑现。”
苏玉芍回宫的缘由静妃也知道一些,与其在白露庵孤独终老,不如在深宫高墙内搏一搏,为太后效命换个好结局。只是不知她的好结局什么时候来,静妃觉得她所做得已够了。
“看她的意思。如今,她也并没有十分想走。”虞挚眉峰微扬,似笑非笑却又不再解释。
静妃不知她弄什么玄虚,开口刚要问,门口珠帘一挑,凌乱的叮咚声中关复引着苏玉芍匆匆走了进来。
“太后,太妃,出事了。”苏玉芍屈膝万福,抬头时眉头已皱起,“外头传来消息,说浩南王一回来便在城门口把江大人给绑了。”
作者有话要说:爬起补完
、一五八、问罪
“叡南!你把江潮平抓哪去了!”
永安宫的大门被砰地推开,虞挚疾步如风走进来,一眼便盯住了正在饮茶的浩南王。
“大理寺。”浩南王悠然起身答道,明亮的眸中漾起久别重逢的微笑,“挚姐姐别急着问,我这一路累坏了,能不能先用个膳再说?”
“我如何不急。”虞挚眉头紧锁,“你可知江潮平是什么……”
“我当然知道,他是两江总督,也是姐姐的心腹。”浩南王这才看清了虞挚满面的焦虑,不由抱起臂微微摇头,“可他阳奉阴违,利用挚姐姐的信任徇私舞弊,这样的奸小岂不早该收拾了。”
“徇私舞弊?”虞挚无法相信江潮平会做出这样的事,然而浩南王又言之凿凿,“你查到什么了?”
“卖官鬻爵。运同、运副、运判、提举……整个盐运司里的人我查了个遍,你说巧不巧,十中有九是商贾出身,两江的盐运大权尽数落入这些人手中。他们不仅捐了银子买官,每年还会上缴一成利润。”浩南王说到这就气不打一处来,两眼冒火,“四百六十九万两白银,国库总共才有多少钱?这却只是去年一年两江的抽成!全部落了江潮平的袋。”
他一口气说完,紧握双拳恨不得隔空教训这条国之蛀虫,然而不知怎的,自己这满腔怒火丝毫没有感染虞挚,反而让她险些站立不稳。
“挚姐姐?”
浩南王怔然诧异,洛康王却已上前扶住了虞挚的手臂,他从虞挚进屋便一言不发,面色凝重不知在想什么。此刻虞挚摇摇欲坠,他也只是不由自主扶了一把,张了张口始终没有说出关切的话。
“你为何不早报?”虞挚只觉头重脚轻,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话堵在胸口无法说出,唯有恨声连问,“你为何要先斩后奏?”
“递奏折进京要经过三省六部,被他察觉了有所准备岂不棘手。”浩南王看到虞挚这么着急不免担心,但又有些生气,“况且挚姐姐能下得了决心么?不如等我回京快刀斩乱麻来得干净。”
“浩南王,叡南!”虞挚连连顿足,手指着浩南王有苦难言。事已至此她还能说什么,江潮平已入大理寺,案子已上报会审,一切就在她眼皮底下板上钉钉,她堂堂太后竟然落到束手无策的地步!
“挚姐姐,这种人万万不可姑息,若就此纵容下去朝中纲纪何在?”浩南王苦口婆心地劝着,他只道虞挚不愿意惩治江潮平,可为了长治久安他必须把坏人做到底。
“住口!”虞挚吐出一口气,心中发凉眼前泛白,“把、把江潮平传来,哀家要问问他……”
江潮平是大理寺丞章青亲自押入宫的。
两江大案,涉及百万白银,又是浩南王亲自过问的事,大理寺上下绷紧了神经,生怕出了半点错处。
香彻宫中,桌上一盏烛火飘摇。江潮平站在正中,淡青的衣袍两袖盈风,一如既往如行迹匆匆的过客,在哪里也不打算停留。
“为什么瞒着哀家。”虞挚坐在椅中,宽大厚重的宫装显得她愈发瘦弱,让人很难想象那纤细的双肩可以扛起大铭江山。
“说了又有何用,太后还有别的法子么?”江潮平淡淡开口,外面夜风呼啸而过几乎掩埋了他的声音。
“哀家至少不会让你去死!”虞挚一掌拍在椅子把手上,五指扣得青白,“死罪,你知不知道自己犯的是死罪!”
“然而我必须如此。”与虞挚的焦灼相比,江潮平无比镇静。从三年前下定决心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盐运不下放,运河不疏通,两江商贸便会逐年萎缩最后波及全国。可当时新君登基内忧外患,国库里怎么可以没有钱。”
“钱……”虞挚闭目按住眉间,脑中隐隐作痛,“为了一千万两银子,你就愿意送命。”
荒唐,何等荒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们坐拥四海江山,到头来却还会为了一个钱字摧眉折腰。而让他获罪的那些钱,他偏偏没有享受过毫厘。
“一千万两可以修筑运河、填充国库,在臣眼中的确比命重要。”
“你可有想过哀家的感受。”
“当初就算为了皇上,太后也会赞同臣、放手让臣去的。”江潮平顿了顿,抬眸看着虞挚仿佛在看一个孩子,清冷的目光中第一次流露心底的宽容与宠溺,“只是那样的话,这三年里太后便不会开心了。”
虞挚不住以手抚着眉骨,遮盖住眼中四溢的泪光。她不能说话,因为一开口便会哽咽。
“太后当初让我为官,我既然答应了,便要为太后分忧。如今我已尽全力,不论结局如何都问心无愧。如今所求的只是一力承担罪责,不要连累了两江那些商贾,不要使百姓再遭祸劫。”江潮平声音沉着宁静。可虞挚此刻若是抬头,便会看到他的目光,一贯的清冷中第一次也最后一次涌动着炽热,长久地、肆无忌惮地望着她,好像要描摹出她的轮廓,将细枝末节都刻在心上,碧落黄泉这是最后一眼。
她没有抬头,所以不会看到,所以他才会这样望她。
“姑姑呢……”苍白的手遮住眼帘,颤抖的唇动了动,连带这质问的声音也在颤抖。
江潮平眸中映着烛火的光芒一跃,逐渐归于寂灭。笑了笑,眉宇微微皱起,汇成两道无法弥补的沟壑,“这世上,并非事事都能两全。”
虞挚终于抬起头,晦暗的烛光下她眼中不知是灯光还是泪水,望着他,明亮而清冷。半晌,她忽然开口,声音中的焦虑、绝望、痛苦全部隐匿,徒留空荡荡的冷清。
“人生到处何所似,应似飞鸿踏雪泥……原来那天,你早已与我告别。”
“臣迟早都要离开,倒不如在值得的时候走,走得有用一些。”江潮平低下头去,“臣在太后的生命中,行迹不过鸿泥雪爪,请太后无需遗憾。”
虞挚笑了,越笑越快意,最后简直要喘不过气来。她嘴角噙着一丝悲凉的讽刺,连连点头,“不错,不错。哀家要的是权力,其余一切皆为过眼云烟。你懂哀家,真是再无人比你更明白哀家。”
她说得畅快无比,仿佛天下再没有比这更令人满意的事了。然而那含笑的一字一句分明又在泣血,江潮平心中似有不知名的角落撕裂了,不由自主上前一步,“太后……”
“你走罢。”虞挚摆摆手扭开头去,灯光下一缕乱发垂在苍白的颊边,她面容沉静如湖水,恢复了端庄的寂寥。
“哀家谢谢你。”
江潮平走了,洛康王来了。这时已是深夜,然而谁都没有困意。
虞挚纤瘦的身体陷在椅中,一动不动仿佛木雕泥塑。洛康王自始至终坐在那,面容平静无澜。谁也没有看谁,然而心中所想大抵是同一件事。
手臂粗的蜡烛燃去一半,漫漫长夜也繁星满天了。虞挚从椅上站起身,裹紧披肩向内室走去。
“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身后的洛康王同时开口,寂静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一时如虚如幻,他自己听去都微微怔神,“不妨一并说了。我也好有个准备。”
“没有了。”虞挚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
“这些年让我们有分歧的不止两江,是否要我一一列举。”洛康王转头看着她的背影,目光疲倦而了然,“比如惠州新政,比如京畿驻军……不知朝中还有几个江潮平?”
“够了!”虞挚断喝一声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