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 作者:猫大夫-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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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珏怔怔望向闫稑,只见他的脸越来越白,紧抿的嘴唇渐渐松开。
他张了张嘴巴,到底有没有发出声音,林珏没有听到。
可他清清楚楚地看到,闫稑干涸的唇微乎其微地一翕一合,他看到他说——
“为什么?”
这竟是最后一根稻草。
他撑在地上的双手彻底没了知觉,闫稑眼中的痛苦和迷惘都变成了暗黑色。
随着一声闷响,林珏昏倒在地上。
吗啡的作用消失以后,周身的疼痛扯动着林珏的神经,覆盖在眼皮上的冷白灯光刺在他的眼膜上。意识出现了浅显的复苏,他警觉地命令自己醒过来,可眼睛无论如何都不能顺利睁开。
视线中只有模糊的人影,耳边也是低微的谈话声。
好像有人给他掖了被子,林珏依稀听见有人说,“L。Y。,你还没走?”
“先过来看下。”一个清而稳的男声回答,“我先走了,有情况你再通知。”
“好。”
林珏慌忙朝着那个身影伸出手,结果抓到了一片衣裾,他脱口而出喊道,“闫稑你别走!”
对方完全意外他居然醒了,顿了一下,接着俯身下来用手探了一下他额头上的温度,似是松了口气,说,“好像恢复意识了。”
林珏在他俯身过来时看清了他的脸,手上的力道就这么消失了。他松开医生的白袍,而后又抓得紧紧的,用微弱的声音问,“闫稑呢?”
“他有事先走了。”医生说,“你感觉怎么样?”
后半句话林珏没有听到,他颓然松手,任里里外外的痛楚和彻头彻尾的黑暗将他包裹和覆盖。他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闫稑走了。
等林珏能够坐起来,已经是两天以后,期间除了医生和护士以外,都是一名三十多岁的男护工在料理他。
闫稑没有出现过,那对陶兔被他放在林珏的床头,两只距离很远,一靠近眼睛就亮起来。
这机关被来给他打针和换药的护士发现,新奇得借去护士站玩了半天。隔壁病房的小孩因为打针而哭闹时,陶兔还发挥了逗乐的作用,若不是林珏露出不悦的神情,应该那对兔子就回不到他的手上了。
虽然隔壁床的病患用开玩笑的语调说林珏稍微有些小气了,可知道林珏这一身伤因何而来的医生和护士倒是没有说什么。
在等不到闫稑来探望的第四天,林珏忍不住问刚刚给他检查完的殷医生——那天因为他跟闫稑有一样的姓名简称和相似的声音,林珏把他认错,“闫稑呢?”
殷医生把听诊器放回口袋里,定定看了林珏一会儿,摇头说,“我不清楚。”
林珏抓住了盖在身上的被子,他也知道追问医生莫名其妙。
旁边的实习医生白了脸,凭着一股意气,说,“这样的男朋友,还找他干什么?分手算了!”任谁都看得出来,林珏会追问闫稑的去处,并不是为了找他算账,他甚至还迷恋那个人,迷恋得很。
闻言一个年长些的护士连忙责怪道,“这是病人的隐私,不要乱说话。”
年轻的实习医生红了脸,愤愤沉了沉气。
“不管你们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有过什么过节,我作为医生,觉得有必要提醒你:这样的性侵犯如果是有意识的,那么你们最好还是分开。”殷医生看看她们两个,俯视着林珏,如是说。
分开?
当初就算在电话里,他也没能说出那样违背初心的话,他就只能逃,逃得狼狈不堪、悄无声息。而就算是那样,他也过了这么久麻木不仁的生活。
可是现在,闫稑就已经在他的面前,如同真凭实据,由不得他不认。
他怎么还有办法说违心的话?违心的话,他是从来都没有办法对闫稑说的,就是在电话里,只要听到那沉默的呼吸是他的,林珏也由不得自己不诚实。
当闫稑毫不怜惜将他压在身下的时候,甚至是林珏四年来第一次那么真实地觉得自己确实存在着。
也许他真的就是变态了。这是病,治不好,只能就此腐烂了。
林珏手心里的汗把被子都抓湿了,汗水也弄得他右手的伤口刺疼,他疼出了冷汗,却还是望向了殷医生,问,“他真的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吗?”
医生和护士面面相觑,最后殷医生无不遗憾地说,“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唔,林珏不告而别的一个原因,也是因为他自己都不敢面对跟闫稑分开这件事吧。我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甜白小能手,hia~这一章发出来的时候,老夫应该是在火车上了,大家要积极的写下读后感哟~~~人家在火车上很寂寞的~~~
、chapter 70
也不愿意在医院多呆,林珏能够下床行走的那个上午,他就自己办了出院手续。那个时候,他才知道闫稑已经帮他把医药费和住院费都缴纳清楚了,听到这个消息,林珏又想起闫稑把钱放到他手上的那一刻。
林珏自嘲地想,闫稑应该是真的恨透了他。
林珏当天下午就回到了实验室,实验室的同学告诉他,他不在那几天,叶世程来找过他——那几天林珏的手机一直关机。
其实是林珏在医院没有办法给手机充电,但他没有解释更多,右手上的伤让他不能很好地进行解剖,就连对着显微镜画图,也明显地吃力不讨好,足够让他心烦。
身上的伤每扯动林珏的神经一次,他就不由得去想,闫稑这些年究竟是怎么过的?他是只对他一个人这样呢,还是他真的已经成为冰冷而残忍的人了?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抽第一支烟的呢?
没过多久叶世程就又来了他们的实验室,见到林珏在,走过来关切问,“怎么听说你住院了?什么病?没问题吧?”
林珏摇摇头,“没事。”
“什么病啊?”叶世程看他脸色苍白,嘴唇上都没什么血色,并不相信他的话。
“没什么。”林珏往旁边退了一步,避开他上前来认真打量。
“没什么能住五天?”叶世程眉头紧皱,毕竟林珏是在给他代班以后就住院的,他当然没法安心。
他突然看到了林珏的右手,心头一惊,顺手就抓起来,“你手怎么了?”
“没……”林珏猝不及防,手上的柳叶刀已经被他拿走,手也被他抓起来。
叶世程看着掌心上的烟头烫伤,倒吸了一口冷气,瞪大眼睛骂道,“Damn!谁弄的?!”
林珏仓促地把手收回来,重新拿起了柳叶刀,低声回答,“一个朋友,喝醉了。”
“喝醉了就这么害人啊?”叶世程叫起来。
他喊得太大声了,连实验室里其他的同学都惊动,一个个接二连三望了过来。
林珏略带不满地白了他一眼,絮絮道,“得了吧你,你喝醉的时候也没让我好过。”
“什么时候认识的?那么不长心眼,醉了就能下手?”要换做以前,叶世程肯定比现在还要莫名其妙,但是想想那晚朱永文所说的话,他神情古怪地看了林珏一阵,心里无奈叹气,关心的语气变得有些生硬了,“你也真是,还真用手掌给他灭烟啊?还要不要做实验了?”
“我又不急。”林珏知道他是好心,也不愿意让他担心,遂换了个话题,“你怎么又跑来?毕业论文写好了?”
“我不是关心你?——在改了。”叶世程瞪了他一眼,说明来找林珏的用意,“来找你去打球,我嫂不是帮陈稔的电影做技术指导了吗?Lance跟她一起的。现在Lance跟我哥、我嫂好得很,我哥就想介绍你和Lance,还有电影公司的人认识一下。我哥跟你说过了吧?”
林珏手里的柳叶刀一顿,“嗯。”
“我昨天来找你,他们说你几天没来了。今早又听说你住院了,吓坏我。”叶世程想起来都有点心惊,他拍拍胸口,看看林珏菜青的脸色,说,“你应该去不了了吧?刚出院还是要注意休息。”
“没事,我去。”林珏回答的速度太快,让叶世程都惊讶,他窘促地笑笑,解释说,“也很久没有见到Mark了。”
叶世程歪着脑袋看看林珏,而后拍了一下他的肩,“那明天下午三点球馆见,我去通知Hickman他们。”
“好。”他点头。
晚上的实验时间差不多也被毁了,林珏用蒸馏酒精和蒸馏水调了杯酒,从冰箱里拿了两片已经失去水分的柠檬放进烧杯里,坐在实验室已经破皮的沙发上一口一口喝起来。
晚饭时间过后,实验室里的那个德国留学生来实验,一边解剖一边跟一个本地学生讨论着,话语中三不五时地提到“lance”和“lancet”这两个单词。
林珏听得心神有些涣散,脑袋昏昏沉沉的,但好歹手不抖了,疼痛也消失不见。
他把烧杯里酒喝完,把柠檬片丢进垃圾桶里,洗干净烧杯放回冰箱顶。从白袍口袋里摸出眼镜戴上以后,林珏重新回到了实验台前。
打球这天闫稑来晚了,其他人都换好球服以后,他才姗姗来迟,向众人解释的原因,是参加Prof。Garrett的下午茶会,耽误了。
“你从中大过来的?”叶敏卓讶异,笑道,“早说嘛,让Cyrus他们谁去接你就好。”
闫稑只是笑笑,在叶敏卓的介绍下和几个中大的学生一一握手问候,包括林珏。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珏觉得闫稑去换衣服以前多看了朱永文一眼。
林珏往地上扔球练手感,在他们纷纷分别进球场时没有动换,旁边叶世程的室友方希诺也没进球场——刚刚叶敏卓介绍说闫稑和方希诺的专业方向相同,所以方希诺想找机会跟闫稑探讨美国那边的研究环境。
没一会儿闫稑换上球服出来,林珏怔了一下,只听同样没进球场的朱永文笑了,“哎呀!Lance,我们的品味挺相似的!”
枣红上衣和藏蓝网球裤,连左膝上护膝的颜色都一样,何止是相似而已?
闫稑眨了一下眼睛,只是说,“我第一次打壁球。”
“没关系,和网球差不了太多。”朱永文笑着过去揽住闫稑的肩膀往球场走。
他停下脚步,讪笑摇头,“你是高手,我可不敢跟你打。”
林珏喉头一紧,抓紧了手里的球拍,而方希诺说,“我也是菜鸟,一起吧!”
那年他摔伤以后被送往的医院离学校非常近,医院的护士看到他的校服,就通知了老师,继而闫稑仍旧留在本市的父亲也知道了。
拍片检查、伤口缝合,线刚刚拆掉,闫稑就被送上了前往纽约的班机。
母亲对先前闫稑的行为一直耿耿于怀,相处起来不冷不热,一开学闫稑就独身前往了纽黑文。除非他们联系自己,否则闫稑也不和他们联系了。
在美国将近四年的时间里,闫稑取消了所有的娱乐活动。外在是因为伤,内在是他没办法让自己不用脑进行思维。
如果不通过进行大量脑力劳动的方式来加深睡眠深度的话,闫稑会不断想起林珏,也会梦见他,那会让他醒过来的那段时间变得乱七八糟,影响学习和工作效率。
于是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学习和科研了,伤好以后,那样的生活习惯也成了自然,身体锻炼也没再捡起来过。
他跟朱永文说自己是第一次打壁球,事实上,自从他去美国以后,唯一锻炼身体的机会不过就是赶路途中骑自行车。
因为完全不注意生活质量,引起了脚上的旧伤复发,闫稑本来就不是非常喜欢运动,而后更是。除非确实对他有非常大的好处,否则无论如何被盛情相邀或者威逼利诱,都会婉言拒绝——叶敏卓将他引荐给了Prof。Garrett,他没有理由连一场球都不答应。
闫稑那根运动的神经已经退化到无能的地步了,他说不敢跟朱永文那样的高手过招,绝对不是谦虚。他看得出来方希诺也是个新手,但就算是跟他一起打球,闫稑也照样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倒是能够从球击出的角度和力度推出反弹回来的位置,但闫稑已经不能以最快的速度精准地跑到相应的位置去接球了。
一个多小时下来,闫稑靠在玻璃门板上,把球服拉起来擦汗,抬眼看到方希诺也满脸通红望着自己时,他嘴角扯出一个无能为力的笑容。
球是没办法再继续打了,再下去闫稑怀疑第二天全身上下的肌肉里都是乳酸,连床都起不来。
他坐在外头的长凳上休息的时候,方希诺去自动贩卖机那儿买了两瓶水,分了一瓶给他,坐在他旁边说,“你这样可太丢常青藤的脸了。”
“所以我在那儿呆不下去了。”闫稑拧开了瓶盖,自嘲地笑笑,仰头起来往嘴巴里面灌水。
把水全都咽下去以后,他余光看到方希诺正握着矿泉水瓶注视自己,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嘴角还是挂上了有些腼腆的笑容。
方希诺挑了一下眉,继续刚才的话题。两人就水环境的问题聊了片刻以后,叶世程兄弟两人也出来了。
几个人在外头一边喝水一边聊天,过了大概十几分钟,张曼仪跟另外一个中大的女学生走过来,两个人聊得很起劲,一见到他们四个男人,就颇为兴奋地说,“你们倒是悠闲了,一点运动精神都没有,没看Gordon跟Vincent在那里打得跟厮杀似的!”
“不是吧?”叶世程只知道林珏壁球打得很好,可也没见他怎么跟别人鏖战过,但算算时间,真的打了很久了。
那女生连连点头,“我真没见过G。Lam打得这么较真的,两个人都是高水准,打得跟专业比赛差不多了。”
被她们二人说动以后,大家一起走到了林珏他们所在的壁球场外头。隔着玻璃门,果真看到林珏和朱永文两个人打得不分伯仲,明显进入了白日化状态。
也不知道他们两个中途有没有休息,到了现在二人都出现了一些疲态,步法的变化大大减小,击出的球也没有太多的变幻了。
闫稑看到林珏在球场里跑得大汗淋漓,却仍然执拗地去追一个难以接到的高难度球时,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里面的人打得筋疲力尽,外面的人看得兴致盎然,最后在林珏一个大踏步反手击球之后,朱永文没能接到那个反弹回来的好球,一下子坐到了地上,球拍丢到一边,双手举起来做了一个停止的动作。
林珏靠在墙壁上气喘吁吁,撩起球服把脸上的汗擦掉,通红的脸因为一时接不上气而慢慢变白。
外头却传来了阵阵掌声。
他怔了怔,转过头,看到其他人都已经在外面站着了,也不知道观看了多久。
朱永文拱手对林珏做了一个佩服的动作,眼中带着莫名其妙,颇为不解地摇着头,走出壁球场的第一句话,就是对叶敏卓说,“他真的是新亚的?崇基的吧?这么‘止于至善’。”
叶敏卓讪讪笑了一下,解释说,“这孩子就是好胜。”
他吃力地咽了一口唾液,气还是接不上来,摆摆手说,“消受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