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明 (校对完结)作者:知白-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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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巧合,李闲能在这些年一而再再而三的逃出生天,并不是因为什么巧合什么运气,最多最大的缘故仅仅因为他是一个有准备的人。他是一个疯子,一个为了活下去而不择手段让自己变强的疯子,一个时刻准备着应付生死危机的疯子,一个永远不会只有一种保命手段的疯子。
如果他上山之前没有将欧思青青的软鞭要过来的话,就算黑刀能挡住黑伞的惊艳一击,他也会因为从高坡上落下而摔得骨断筋折,就算不直接摔死也再不可能逃得了。
在他短暂的失去意识之前,他将黑刀丢下高坡动作极快的将软鞭掏了出来,抖手一甩,软鞭缠在一棵大树上渐缓了他下坠的速度。
即便是这样,掉下高坡的李闲依然摔了个七荤八素并且很让他事后感觉恼火的昏了过去。
而没了大黑伞的文刖,则飘然如仙的从高坡上疾掠而下。
少年郎摔倒在草丛中,大黑马冲过来也没能阻止主人的昏迷。黑马伸出舌头舔着李闲的脸颊,焦急的用嘴巴拱动希望将主人唤醒。
少年真的太累了。
他昏迷前,放佛又看到了那座老旧破落的庙庵,似乎又看到了那个一脸皱纹的老尼,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风雪天。
文刖缓步走到李闲身前,盯着那少年肮脏但难掩清秀的脸微微叹了口气。
“你终究挣脱不了宿命。”
文刖轻叹,缓缓的举起了横刀。
第六十九章 这个仇
李闲没有听到文刖举起横刀时候的低声自语,如果听到的话一定会破口大骂。宿命宿命,如果莫名其妙的到了这个时代然后莫名其妙被割了脑袋就是宿命的话,李闲会用中指问候老天爷的屁股,然后衷心的说一句马勒戈壁。
文刖的刀在距离李闲的心口不足一尺的时候,一支羽箭精准的射来距离他的面门也已经不足一尺。或许是因为心有所感的缘故,文刖的防范意识这一刻竟然有所松懈。若是他全神戒备的话,这远不如李闲巅峰一箭的羽箭也不至于将文刖逼得颇为狼狈。文刖侧身避让,箭擦着他俊美的脸飞了过去。
然后他猛的向一侧闪开,然后挥刀将疾飞而来的六七支羽箭逐一劈落。
还没等他提刀向前斩杀李闲,又是十几支羽箭从另一侧飞了过来,文刖手里的弯刀风车一样旋转起来,尽数将羽箭斩落。只是两个方向射来的羽箭根本就不间断,此起彼伏,虽然文刖靠着一口横刀护身风雨不透,但依然被逼得一步一步向后退去。一声轻叱,一个少女骑着一匹高头大马飞驰而来,从马背上俯身硬是将李闲提了起来放在自己身前,李闲的大黑马见主人被救兴奋的啾啾叫了两声,跟在那少女的战马后面撒开四蹄跑了出去。
从左面涌过来上百人的骑兵,风一样掠过用箭雨将从高坡上冲下的龙庭卫压制住,另一侧的十几个人跑过来抢了战马,追在那少女身后冲了出去。
这变故来得太突然,突然到连文刖都没有反应过来。
那百人左右的骑兵穿着的衣服很混乱,有的人穿了一身简陋的轻甲,有的人干脆只是在胸前位置上绑了一块木板。但这些人的控马技术相当出色,风一样掠过后兜了一个圈子快速的撤离。文刖刷刷几刀将最后几支羽箭劈开,眯着眼睛看向已经渐渐远去的那少女的背影。
数百名龙庭卫从高坡上冲了下来,扣动连弩突突突的向那些救走李闲的人射击。但连弩威力巨大射程却不及弓箭,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人纵马而去。
“都尉,您没事吧?”
青鸢从高坡上冲到文刖身边急切的问道。
她的脸色很白,眼神中都是真挚的担心。她一双眸子关切的看在文刖脸上,而对自己肩膀上中了一箭根本就不在意。血湿透了她的锦衣,胸口上湿腻一片。文刖侧头看了她一眼,视线定格在她的伤口上。
“先去把箭取出来吧。”
文刖淡淡的说了一句,随即不再看青鸢。
“燕山多马贼,果不其然。”
他叹了口气,似乎是对功亏一篑而有些懊恼。
颠簸中李闲苏醒了过来,一睁开眼就看到欧思青青那张熟悉的精致面容。少女纵马飞驰,咬着嘴唇,眼角上海挂着泪珠。她的睫毛很长很翘,沾了几颗泪珠儿显得更加娇美动人。也不知道是因为担心还是害怕,她的脸色有些过分的白皙。
李闲痛苦的呻吟一声,看着欧思青青的脸说道:“这位大姐,您是第一次救人吧。”
欧思青青啊的叫了一声,惊喜道:“安之,你怎么醒了!”
李闲皱着眉头说道:“什么叫我怎么醒了……这位大姐啊,麻烦你停下来好吗?哪里有你这么救人的,麻烦下次再有机会救人的话让我趴在马背上好不?这样躺着是在救人吗?分明是在谋杀啊!”
他一边说话,一边做出很痛苦的表情。
他确实很痛苦,无论谁才经历过一场生死追杀然后昏过去被人放在马背上颠簸二三里,也是很痛苦的,尤其他还是躺在马背上其难度之大痛苦之大可想而知。连李闲自己都感觉到诧异,自己怎么就没被颠下马背去?
欧思青青被李闲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停了下来。
“安之,你怎么样?”
李闲之前的埋怨被欧思青青很自然的无视,她只是关切的看着李闲的眼睛。对于这种思维单一化的少女李闲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好叹了口气说道:“你要是放我下来,我就什么问题都没有。”
欧思青青连忙跳下马背,扶着李闲从马背上缓缓的下来。本来只是被硌得腰疼,可是脚一触碰到地面李闲疼得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不仅仅是腰疼,当双脚接触到地面的时候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双手双腿都好像断了一样,胸口和小腹随着呼吸都疼的让他几乎忍受不住。
但疼痛没有击倒李闲,击倒他的是羞耻心。
他还……裸着。
因为双腿上的钻心疼痛让他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随即看到那个东西还调皮的抖了一下。事实上,李闲现在浑身上下也就除了那个地方还有一些活力。一瞬间,李闲就想到自己刚才还躺在人家少女面前自以为是的调侃,怪不得人家欧思青青目不斜视的看着自己的脸视线一点都不来移动的。他不由自主的想到,刚才欧思青青纵马飞驰的时候,自己胯下那个东西是不是也随着战马的颠簸而一下一下的甩啊甩啊……
所以李闲强忍着疼痛蹲了下去,惨白的脸上竟然多了几分红晕。
张仲坚从战马上跳下来,一把将李闲横抱起来走向远处。洛傅手里提着一套衣服跟在后面,在大黑马的遮挡下张仲坚帮李闲一件一件将衣服穿好。他们身上都是龙庭卫的那身蓝色锦衣,由此可见他们从山上下来的时候也经历过惨烈的战斗。
“小兔崽子,想逞英雄?”
穿好衣服之后李闲接过洛傅递过来的水壶狠狠的喝了一大口,然后挣扎着站起来说道:“王八蛋才想当英雄!英雄都没好下场,我才没兴趣。”
“那你他娘的干嘛自己去!”
张仲坚忍不住咆哮道,他的眼睛很红,红的有些吓人。
李闲怔住,讪讪的笑了笑道:“阿爷,还没脱离危险呢,还是先跑远了再说呗。”
张仲坚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看都不再看他一眼。洛傅和陈雀儿等人围在李闲身边,脸上的表情都有些生气。洛傅走到李闲面前,看着李闲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安之,这次你真的做错了。”
他叹了口气,拍了拍李闲的肩膀说道:“我知道你是怕连累我们,你觉得文刖想杀的只是你一个。所以你才会做这样的傻事,安之,你知道你错在什么地方吗?”
没等李闲回答,洛傅极认真的说道:“你以为我们保护你,真的是因为那个不见得靠谱的狗屁谶语?安之,你……还在襁褓中就到了铁浮屠,铁浮屠这名气还是你取的,你他娘的是铁浮屠最让人揪心的老小!死了的,活着的,谁他娘的是因为那个大家根本不认识的老尼姑而保护你?你是铁浮屠最小的那个,也是我们大家最疼的那个,你他娘的自己去送死,想过我们的感受吗?!”
陈雀儿叹了口气,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说道:“安之,你真的错了。你让我们大家这里都很疼,比砍了一刀还疼。”
李闲心里也是一疼,忽然发现自己或许真的错了。
铁獠狼和朝求歌站在他身后,对李闲行了一个最庄重的军礼:“少将军,咱们该走了。”
铁浮屠的老小,血骑的少将军,这两个称呼真的有太多太多一样的含义。他们真的从来没有怪过李闲什么,没有怪他将血骑带上一条血路,大部分血骑兵战死在燕山之上而再也无法回到已经并不遥远的家乡。这是他们无悔的选择,从他们称呼李闲为少将军的那一刻开始就永远不会后悔。而李闲独自去面对危险,让他们再一次确定李闲这个少将军,当之无愧。
他们比铁浮屠的人更冷静,所以没有埋怨李闲什么,只是淡淡的说,少将军,咱们该走了。
李闲深深的点了点头,脸色歉然。
张仲坚走到贺若重山身前抱了抱拳郑重道:“这次真多亏你了,若是没有你及时救援,只怕咱们都得死在山上。我不会说什么客气话,以后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地方,你开口。”
贺若重山连忙抱拳回礼道:“张大当家千万别这么说,我对张大当家仰慕已久,今日能并肩作战,也是我的运气!”
因为还没有离开燕山太远,众人也没有多说什么,上马扬鞭加速离开,毕竟身后还有一千多精锐的龙庭卫盯着。
李闲艰难的爬上大黑马的背上,对欧思青青笑了笑道:“谢谢你。”
欧思青青眼圈一红,伸出手握着李闲的手说道:“安之,下次不要再冒险了好不好?”
李闲点头道:“放心,下次冒险,咱俩一起。”
欧思青青嗯了一声使劲点了点小脑袋:“不要再把我一个人丢下。你说过的,吃到老玩到老,死也死在一起。”
李闲笑了笑道:“别死啊死的,多不吉利。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对了,你怎么和贺若重山的人在一起?”
欧思青青道:“我本来是和血骑的人在一起等你回来的,贺若大哥说去将突厥人的战马都放走,我觉得应该帮你做点什么,就硬是跟着贺若大哥一起去了。可我们才到了突厥人那里,就看到不少汉人冲出来将那些突厥人都杀了。贺若大哥我们没敢出去,就藏了起来。看到那些汉人的时候贺若大哥就说你可能遇到危险了,就要上山救你。正巧他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回来了,刚要上山,就看到你从山坡上冲了下来。”
李闲一怔,看向贺若重山,后者的脸上虽然带着笑,但眼睛里的悲伤还是没有瞒得住李闲的眼睛。
“出了什么事?”
李闲问道。
贺若重山笑了笑道:“没什么事啊。”
“你别骗我!”
李闲看了一眼贺若重山的手下说道:“如果没出事,你的人怎么会都回来了?”
贺若重山笑容一僵,眼神随即黯然了下去:“孙大当家……死了。”
“怎么会这样!?”
李闲脸色变了变,没想到居然会有这样的事。
贺若重山抬起头,咬着牙说道:“是张金称!他还是大当家的结义兄弟,竟然在酒席上突然下黑手偷袭大当家!”
李闲深深吸了口气,一字一句的说道:“这个仇,我帮你一起报!”
第七十章 十八个人
“张金称在巨鹿泽,我们在高鸡泊,本来是井水不犯河水,而且张金称还拜了我们孙大当家为结义兄长,谁想到他竟然心这么黑!”
贺若重山咬牙切齿的说道:“我的兄弟们带着马回去,才走到半路就遇到寨子里逃出来的人,一问才知道孙大当家已经被杀了,张金称宣布接管了大当家的寨子,有的兄弟不服气被他杀了不少,也有不少人跑了出来想到塞北去避难。打听清楚了寨子里的变故,我手下兄弟们不敢回去,只好回来找我。”
“倒是正巧多了些人手。”
贺若重山笑了笑,揉了揉发红的眼睛。
孙安祖对他有救命之恩,大当家的死对于他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李闲看得出来,贺若重山是个重感情讲义气的人。而恰恰相同的是,表面上看起来什么都无所谓的李闲刚巧也是一个这样的人。所以,当他看到贺若重山眼睛里的悲伤和愤怒的时候,李闲告诉自己贺若重山的这个仇早早晚晚或许会算上自己一个。
欠人情债这种事其实很难受,越多越难受。
也许有的人能心安理得的接受用不了几天就会淡忘,那么就一定有人将别人对自己的帮助一桩一桩一件一件都记在心里寻找机会还回去。求的并不是什么别人对自己感激不尽,自然更不是什么拉拢人的手段,仅仅就是四个字,心安理得。
李闲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在有些时候甚至很小人,但他心里却很干净,干净的就好像连云朵都没有一片的蔚蓝晴空。
当然,这干净的晴空在他心里只占据着一半地方,另一半则是漆黑如墨的阴霾,厚重的乌云笼罩在那半边天,乌云中没有什么雨雪冰雹而是一柄天一样漆黑的锋利直刀。他是一个在感恩和仇恨中成长的少年郎,所以他是一个对感恩和仇恨泾渭分明的人。有人给了他帮助,也有人给了他伤害。
助人者,他必助之。
害人者,他必害之。
“现在先想办法入关,以前经常走的路只怕不好走了。文刖的人没有追上咱们,第一件事他就会派人回去,在各关口增派人手。只怕咱们还没有回去,缉拿逃犯的画像就已经贴在各城门口上了。”
贺若重山岔开话题道。
他并不想在孙安祖的事情上多说什么,因为他心里早就已经有了打算。
当夜,队伍一刻未停的赶路,在太阳出来之后才找了个比较隐秘的地方休息。分派好了警戒人手之后,疲乏不堪的众人终于可以短暂的睡一会。而李闲被特殊照顾,他不必轮值享受着多睡一会儿的特权。他真的太累了,身体上的伤或许还能忍住,但几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那种疲劳感真的难以抵挡,有时候,疼并不是最可怕的事。
李闲没有拒绝他们的好意,而是选了一个向阳的地方躺在柔软的草丛里,裹紧了衣服之后闭上了眼睛。欧思青青在他身边坐下来,抱着膝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李闲的脸。少年酣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