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明 (校对完结)作者:知白-第2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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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元如何敢来?
所以从六月份开始,双方的文官便开始来回扯皮,商讨称臣的事宜,百万大军倒是显得无所事事起来。
杨广等的不耐,于是下令宇文述给高元施加压力,他自己却在辽东待得腻歪了,想起望海顿迷人风光于是再一次带着萧皇后跑去海边度假。七月份的时候征辽大军其实就有一部分陆续回军返回中原,再加上这年辽东瘟疫横行,士兵们病死者不计其数,军心不稳,宇文述深知这一仗其实已经没有必要再打下去了。
从六月到八月,从辽东陆续撤回关内的士兵有二十几万,而逃走的士兵则不下十五万。尤其是杨广下令进攻给高元施压之后,士兵们没人愿意深入辽东瘟疫横行之地,于是大规模的叛逃开始出现,莫说士兵,便是许多六品五品的将领也加入逃亡的队伍,再也不肯在辽东多呆一天。过了八月,百万大军只剩下不足一半人了。
宇文述无奈,只好向皇帝进言请准退兵。
已经到了望海顿的杨广也没心思再打这一仗,于是准许高元在大隋使者的监视下,于平壤高句丽王宫中向北方朝拜,不再强迫高元至望海顿亲自乞降。高元这次倒也干脆,不就是行三跪九叩大礼吗,只要能保住高句丽他也不在乎跪一跪拜一拜,带着满朝文物向北叩拜,亲自写下降书愿意世代为臣。
于是第三次征辽的大军几乎没打几仗就结束这一次的征战,宇文述下令各路大军返回原籍,然后他带着文武众官赶去望海顿和杨广汇合。在望海顿玩了一个月之后杨广又觉得腻了,于是下令要巡游北疆,视察边防。
辽东的事让人唏嘘,大隋皇帝再一次展现了他的仁义厚德包容。
只是,高句丽举国上下似乎没人对他感恩戴德。
遥远的辽东发生了什么事李闲现在没有心情去管,眼前的事他必须尽快解决。瓦岗寨在侧便是心腹大患,其在历史上发挥的巨大作用此时只有李闲一个人知道的清清楚楚,而他,为了保住自己东平一郡之稳固安宁,还去管什么瓦岗寨日后在大隋覆灭中扮演何等重要角色?为了自己好不容易打下来的一片地盘能稳固,李闲可没有几分尊重历史的觉悟。
大风停下来后不久,瓦岗寨中便派人送来了翟让的亲笔信,提到愿意与燕云寨大当家李闲坐下来平心静气的和谈,双方约定一个地方,不带兵戈,不行刀兵,只双方大当家亲自会面,将这次冲突以和平的方式解决。
当然,不管是写这封信的翟让还是看这封信的李闲,对信里的内容都不会认真在意,两个人心里其实都还存着将对方一口吞下去的打算。
李闲提笔回信,表示愿意和瓦岗寨和谈,约定在雷泽城外二十里小镜湖畔,双方最多只可带三百兵甲,翟让和李闲每个人交谈的时候身边也只能各带五名护卫。小镜湖的安全由双方共同维持,瓦岗寨管一半,燕云寨管一半,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因为小镜湖太小,东西南北也不过二三里大小罢了。
……
约定好了日期为三日之后的九月初五,独孤锐志便找到李闲,强烈要求他先将体内的残毒清除,李闲也知道这才是生死大事于是将军务交给达溪长儒,其他事情一并交给叶怀袖,他和独孤锐志和许智藏三个人一头钻进一座新搭建的大帐中,进去便是两日,两日中李闲不曾走出过大帐一步。
第二日的时候,叶怀袖脸色有些阴沉的走进了李闲驱毒的大帐。
“没找到?”
见叶怀袖的脸色有些难看,正坐在一只大木桶中承受蒸法驱毒煎熬的李闲立刻就猜到了其中缘故。
“前日的风太大了些。”
叶怀袖在李闲身边坐下来,理了理额前垂下来的发丝轻声说道:“追踪的密谍和骑兵都被大风阻挡不能前进,待风稍微小了一点后立刻继续搜索,只是大风之后,便再也找不到了刘黑闼留下的踪迹,也不知道他是硬顶着狂风逃了,还是找了个隐秘的地方藏了起来。不过前日大风,黄河上的渡船损坏了十之八九,刘黑闼想要逃过黄河去投窦建德也不是什么容易事,我已经加派了人手继续搜寻。”
李闲点了点头,心中觉得颇为无奈。
他总觉得有些事非人力可抗,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比如,若是没有前日那一场大风的话,以飞虎密谍和锐金营铁骑合力追捕必然能将那人擒获,日后也便不会再有继窦建德之后雄踞河北的刘黑闼了。可是,偏偏老天爷和李闲作对,狂风扫去刘黑闼逃匿的踪迹,再想寻他何其之难?
这让李闲心中多少有些无力感,他觉得冥冥之中很多事都已经注定,就算自己有心改变,可还是因为一些因素而失败。
不过李闲却不是那种因为后悔便烦恼的吃不下睡不着的人,凡是做过的事不管是什么后果李闲从来不曾后悔过,不是他不懂反思,而是他知道后悔才是这人世间最无用之事,徒增烦恼罢了。他本想派人去找窦建德,警告窦建德若是敢收留刘黑闼拒不交出的话那便兵戎相见,后来一想这不过是极其幼稚的举动罢了。窦建德收留不收留,全在他一张嘴里说出,而且他既然敢唆使刘黑闼下毒,又怎么会惧怕燕云寨的威胁?
“继续查吧,这件事不能放下。”
李闲看着叶怀袖略显憔悴的脸说道:“你回去好好休息一天,后天陪我去见翟让。”
叶怀袖点了点头,起身离开。
就在这木桶中被断断续续的蒸了两日,李闲体内的残毒尽去,而独孤锐志配制的金狼花解药也已经分发了出去,仅仅是解金狼花之毒倒也不如何麻烦,远不似李闲中两种毒性这般繁琐。
到了九月初四这一天,李闲身穿一袭黑衫,将顺滑的直发束在脑后,也不穿盔甲,骑了大黑马带着三百精兵缓缓往小镜湖的方向而去,此时小镜湖四周皆是双方的人马,只是却遵照约定,大军距离双方谈判的地方二里外停留,双方大当家带着的三百甲士也不可靠近,谈判的时候,双方身边最多不可超过十个人。
瓦岗寨的人比李闲来的略微早了些,翟让带着单雄信,徐世绩,谢英登,张亮,还有五名护卫已经在小镜湖南岸石亭外的空地上坐了休息。这片空地已经布置过,双方的桌案相距十米,桌案上已经摆好了美酒菜肴。
……
“我猜那李闲若是真的中了毒,一定不会亲自来。”
单雄信低声对翟让道:“就算他军中有妙手回春的神医,短短几日内他刀伤加毒伤怎么可能痊愈?”
徐世绩摇头道:“他必然是会来的,若是他没受伤没中毒,或许不会来,但今日,他必来无疑。”
单雄信一怔,想了想确实也在道理。
“大哥,一会儿谈起来你千万不能心软,要强势,要压的李闲抬不起来头。”
单雄信对翟让道:“绝不能让他占了先机。”
翟让微微颔首道:“我自然知道,你不必担心。”
谢英登看了徐世绩一眼,欲言又止。徐世绩对他点了点头,却也没有说话。身份最低的张亮更加不会胡乱说话,而是老老实实的坐在末位上,不时抬头看一眼燕云寨那边的情况。他知道翟让带上自己不是因为信任自己,而仅仅是因为其他首领都要准备着带兵厮杀。
不多时,李闲带着叶怀袖,陈雀儿,还有裴仁基裴行俨父子一同而来。在其身后,叶翻云和伏虎奴还有另外三个密谍中精挑细选出来的高手按刀而立。
翟让本要起身却被单雄信拉了一把,他想起刚才单雄信说的要强势一些,于是便坐着没动,瓦岗寨中其他人也没有站起来说话。
待燕云寨的人到齐之后,单雄信冷声问道:“哪个是李闲,江湖后辈,见了我家翟大哥难道不懂得行礼吗?”
他声音清冷,眼神咄咄逼人。
只是,对面却根本没有人理他。
伏虎奴和叶翻云将其中一张椅子搬到后面两三米外,前面就只剩下了一排四个椅子。叶怀袖为首,许智藏其次,裴仁基父子先后在前面落座,而一袭黑衫的李闲竟然在后面坐了,连看都没有看瓦岗寨那边一眼。
一个护卫撑开大黑伞战在李闲身后,另一个护卫从背囊中取出不少水果蜜饯还有美酒玉杯,在李闲身边的桌案上摆了,第三个护卫抱着几本书站在李闲身边,李闲伸手随意的拿过来一本翻看阅读。
有人撑伞遮日,有人挥扇驱虫,有人斟酒夹菜。
看起来,他哪里是来谈判的,倒像是来看戏的,当然,那样子若是他没兴趣,戏都不会看一眼。
见这般架势,瓦岗寨众人顿时脸上气的变了颜色!
第三百零六章 人如树
“他这是什么意思?”
翟让脸色不悦的低声说道。
单雄信脸色更难看,整个瓦岗寨中脾气最急的便是他,其次是程知节,可是自从宿城一行回到瓦岗寨之后,因为和徐世绩一同被人猜忌,程知节变得有些少言寡语。这次谈判本来翟让是让他跟着一起的,可程知节却坚持要在外围率军戒备。翟让心想程知节统帅马军,在外面戒备倒也合适便没有强求。
此时见李闲那副样子着实气人,单雄信拍案而起道:“对面哪个是燕云寨大当家李闲,难道没有听到我在说话?人都说燕云寨大当家李闲谦逊客气,难道传闻有虚不成?”
叶怀袖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我家将军确实谦逊有礼,可那要看将军面前的人值不值得他尊敬了。”
“你是哪个?!”
单雄信横眉问道。
叶怀袖也不站起来,理了理额前发丝缓缓道:“我是燕云寨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将军派我来和瓦岗寨的豪杰们谈谈,于是我便来了,你又是哪个?”
“嘿嘿!”
单雄信冷笑一声道:“难道燕云寨中无人可用了?竟然找一个娘们儿出来谈话,说出去也不嫌丢人,难不成燕云寨连个能上台面的人都没有?”
叶怀袖微笑道:“将军让我来,我便来了。我也曾问过将军,我是不是不能但此重任?将军告诉我,谈话行事要对等,既然是和瓦岗寨的人谈,那我来就足够了。至于我燕云寨中有没有上得了台面的人,难道你们瓦岗寨的人经此一战还不知道?”
单雄信为之一窒,冷笑道:“倒是个牙尖嘴利的妇人,你没资格和我说话,叫你后面的燕云寨大当家上来说话!”
叶怀袖缓缓摇了摇头道:“将军该听到的一个字也少不了,不该听的一个字也听不到,你便是这么大吵大闹也毫无意义,反而有失身份礼仪。将军让我来说,我便来说,你若是觉得和我无话好说,那你可以不说。”
徐世绩看了单雄信一眼低声道:“单二哥,她便是名动天下的江南草庐叶大家,也是极有名的人物,单二哥切不可太小瞧了她。”
“她便是草庐叶大家?”
单雄信脸上变色低声道:“怎么到了燕云寨?”
徐世绩想了想还是如实说道:“我觉得,她是李闲的女人。”
“啊?”
这句话一出口,瓦岗寨这边十个人全都愣住。只是很快,单雄信便哈哈大笑起来:“自己藏在后面做缩头乌龟,倒是把女人推出来主事。也不知道是惧内的厉害,还是觉得自己女人漂亮故意拿出来炫耀?!”
徐世绩微微皱眉,忍了忍没有说话。便是谢英登和张亮都觉得单雄信这话说的太刻薄了些,已经失了身份。倒是人家叶大家一个女流之辈,说话不卑不亢显得极有风度。谢英登看了一眼翟让,却见大当家的眼睛一直盯着对面那女子一眨不眨,在心中叹了口气,一种让人很不舒服的感觉在心中升起。
张亮第一眼看到叶怀袖的时候也是眼前一亮,只是听说此女子是燕云寨大当家李闲的女人之后便低下头,看着手中酒杯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沉思了一会儿又看了一眼在燕云寨来人最后面那靠在椅子上安静看书的俊美青年,眼神中有一种犹豫一闪即逝。
叶怀袖笑了笑,似乎并没有因为单雄信刻薄尖酸的话而恼火,她笑容恬淡,面容精致如花,话语轻柔,却将那份尖酸刻薄如数返还了回去。
“怪不得我家将军说,我来和瓦岗寨的人谈都有些委屈了。将军说过,一个人站在多高的位置还是看其心怀气度,若是心中有天地便是真真大丈夫。心怀坦荡容天纳地,即便是女人也可以称之为豪杰。若是心胸狭隘肮脏丑陋,便是男人也不过是个匹夫罢了。将军眼中,我有能力承担此事那便让我去做,心中并没有什么男女之别,这便是将军的坦荡胸怀。而有些人呢,面对一个女子口出龌龊之言,也不知道是为了彰显自己是个大丈夫,还是觉得自己是个卑微可怜虫。”
“过分了!”
翟让冷声打断叶怀袖,冷冷的看着叶怀袖说道:“我没空和你来回扯皮,也没兴趣看你一个女人家撒泼耍混,若是李闲要谈便自己来谈,若是他不亲自来谈,那我也没时间在这里等下去。”
单雄信一怔,心中不知道怎么生出一分不悦来。仔细想了想,却发现原来翟让这番训斥其实是连自己也捎带了进去。
翟让说完了之后冷冷的看着叶怀袖,于是惊讶的发现坐在叶怀袖等人后面的李闲忽然啪的一声将手中书卷合上,然后站起来负着手扭头走了。
叶怀袖微笑着站了起来,一脸淡然的说道:“我家将军的意思,他更没有时间。”
……
翟让看看单雄信,又看看徐世绩,一时之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他有心发怒也想转身就走,可却被单雄信拉住:“大哥,还没有试探出那李闲到底有没有中毒。”
翟让怒道:“你看他那个样子,哪里像是个挨了一刀还中了毒的人!”
徐世绩听到这话脸色一变,抬头看了翟让一眼随即站起来抱拳朗声道:“李将军请留步,不知道李将军伤势好一些了没有,若是身子坚持的住,我觉得咱们还是应该心平气和的谈一谈。”
听到徐世绩说话,李闲顿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原来懋功兄也来了,既然懋功兄说话,李某如何能驳了你的颜面?你我兄弟情投意合,坐下来说说话倒也是一件畅快事。”
说完,他竟然真的走回来。
叶怀袖起身让出自己的位子,李闲撩袍坐下来笑道:“懋功兄回瓦岗寨之后过的可还舒心快活?你离开的时候我便说过,你虽然刺了我一刀但我并不记恨你,若是你想来我燕云寨的话,我随时为你敞开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