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还朝-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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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延意在这样的目光下,忽然觉得有些倦了,这一刻仿佛什么也不愿再想,只想投进眼前的怀抱之中,让他紧紧拥住,紧紧的,不留一点罅隙。
殿内传来的轻微抽泣声,让萧延意想起了惠娥的存在,她偏了偏头,看着地上伏倒着的惠娥,心里有些愧疚,却也再不想多说什么,只是倦怠的挥挥手道:“你先下去吧。”
惠娥如蒙大赦,哪还敢再多停,慌张地起身便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去。
魏不争注视着惠娥的身影在门边消失,才是在萧延意身边坐下,捉了她的手,包在手心里,感觉到她的冰冷和颤抖,更是紧紧地握住,他问:“生气了?”
萧延意摇摇头,便把头依靠在了魏不争的肩头,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放好,哑声说道:“我只是有些心绪不宁。”
魏不争便偏过头去,唇擦过萧延意的发梢,停住,把一个清浅的吻落在了那里,叹息道:“我如今真是无用,什么也帮不上你。”
萧延意又是摇了摇头,仰首去看魏不争,想笑,忽然眼底却又酸涩难当。
她看着眼前因着之前中毒而清瘦了不少,却依旧不减英姿的器宇轩昂的男子,禁不住便又想起那气息奄奄的阿玦,这一刻,她突然有些迷惘了起来。若是她不曾忘记过阿玦,可还会喜欢上眼前的男子,而此时此刻,她心中爱的那个又到底是谁?
萧延意眼底那一刻的茫然无助,有着魏不争从不曾见过的脆弱,这让他心中猛地一疼,他捧起她的脸,额头抵着她的,她的呼吸轻轻地拂在他的脸上,温热而又有些湿漉漉的。魏不争不知怎么,忽然就低下了头,吻向了萧延意。
而唇还没有碰到一起,萧延意却猝然别开了头……
91公主还朝
也不过就是那么一瞬,萧延意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那不是情动中的女子不胜羞赧时会有的欲迎还拒;而是一种本能而疏离的抗拒,于是,她半偏的脸庞一时间就僵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动弹;是继续转开,装作无事的站起身,还是再扭回头去,迎上魏不争的情意。
可情牵意动时;又怎该有这样的犹疑不定,下一刻在萧延意正不知所措的时候,魏不争的吻;便也只是缓缓的蜻蜓点水般地落在了她的颊上。
颊畔点瞬的温暖,稍纵即逝,心尖上还来不及一颤,便忽然被空落袭来,萧延意心头一悸,好似这一踯躅、彷徨间,已经有什么极重要的东西骤然失落,她慌乱的回头,对上的却仍是魏不争暖意融融的黑眸,他笑,秋日晴空般舒爽安然,好似并未发觉什么不妥,萧延意这才觉得心头一松,重又把头靠回魏不争的臂弯。
魏不争也便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她的头发,有一会儿无话,魏不争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微微将二人之间拉开些距离,从怀中摸出个精巧的荷包,打开,拿出一只白璧无瑕的玉镯,拉过萧延意的手,轻缓地套了上去。
玉镯初时有些凉,萧延意瑟缩了下,另一只手便摸上去,好奇道:“这么好看的镯子,哪里来的?”
“母亲让我给你的,说是魏家世代传给长媳之物。”
镯子贴了肌肤,须臾便也就暖了过来,温温润润异常舒服,萧延意摸着镯子的手指却是微微颤了下,半晌才有些不安地问道:“老夫人同意咱们的婚事了么?”
魏不争一下子便笑了,“母亲怎会不同意?大宏的嫡长公主愿屈尊下嫁,是我魏家的不胜荣光,只会诚惶诚恐,又怎会有何不同意之说?”
萧延意看魏不争的眼神一片坦诚,想着之前见魏母时的情景,心中仍有些不确定,却也不再问,也就只是随着笑笑,拨弄着镯子,幽幽地说道:“真美……”
二人就好似什么事都没有一般地闲聊,说起萧续邦最近的功课,说过几日的寿诞,之后又说起大婚的事,才起个头,有人在外通秉说,有外使带着给皇上的寿诞之礼前来贺寿,已是安置了下来,问皇上今日可见。
魏不争见了,便就起身道:“你先忙着正事,咱们大婚的事,到皇上寿诞之后再商量也不迟。”
站起身要走,魏不争才无意般地问道:“那惠娥可是犯了什么错?听说她一向最妥帖懂事,怎么适才把你气成了那样?”
自然是不能说实话的,而萧延意此时心中虽仍是有种难消的钝痛,之前的暴躁却已经熄了,便只是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是我不讲理了,心绪不宁,便拿了下人来发作……”
魏不争的眼神中却并无责怪之意,反倒是有些纵容的宠,和声说道:“我身子也好了许多,不过是再用几副药的事,有小重一个伺候也就够了。不然让唤月她们回来你这边吧,惠娥那边,无论如何,既是让你恼了,一时半刻看着也不舒心,就暂且先别放在身边了。”
萧延意略一犹豫,便点头说:“你那里就小重一个怕也是忙不过来,不然先让唤月回来吧,睐月还是跟着你。”
魏不争告辞出去,萧延意自己坐到了镜台边,拿起梳子,理了几下头发,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皮肿肿的,眼睛发红,整张脸都显得憔悴、颓丧,即便努力地扬着嘴角要笑,那笑也似是揉进了酸涩。
她不禁就想,刚才的自己,就是这副样子一直与魏不争说话么?他竟是看不出不妥么?
萧延意想着事,梳子不知怎么卡在了发中央,不留神地一牵,扯了下头皮,原是也没多疼,可眼泪却忽地又是掉了下来,像是受了极大的罪,糟了极大的委屈。
“殿下,奴婢回来了。”萧延意正抹着泪,外边传来了唤月的声音,她匆忙把泪水揩干,说道:“进来吧。”
唤月进来,看见萧延意正在梳头,便是赶紧上前,“殿下,我来吧。”
萧延意却是颓然地把梳子一丢,说道:“算了,不梳了,你去跟刚才通禀的人说,本宫今日身体不适,让礼部着人好好接待外使,皇上与本宫明日再宣他们觐见。”
“是。”唤月垂头应了声,便出去传话,传完回来,见到萧延意仍是在镜台跟前呆呆地坐着,便上去问道:“殿下要不要歇息会儿?”
萧延意回了神,扶着唤月的手站了起来,开口道:“我先眯一会儿,你去姑母那问……”话说到一半,却又忽然止住,狠狠地咬了下唇,不再言语。
唤月等着萧延意后边的话,半晌却再没动静,她知道今日惠娥跟萧延意的事,虽不知起因,却也心中发虚,生怕自己哪又做的不好,再次触怒了这位公主,她偷眼去看萧延意的表情,却见公主似是正在艰难地纠结着什么事,秀气的眉毛紧紧地皱在了一起,她便也不敢追问萧延意到底让她如何,只乖顺地扶着她到榻上靠了,把软垫弄舒服,又是搭上了薄被,才垂手立在了一边。
萧延意闭上眼想睡,可是怎么也睡不着,眼前一忽儿闪过十五岁那年的草地河畔,阿玦鲜衣怒马蹋花而过,勒马回首对她绽放笑颜,一忽儿又是他苍白无力地躺在枕上,翕动着唇角却发不出丁点声音的无助画面。
那青春无忧的绚烂笑靥和毫无生气的脆弱病容交替着她眼前出现,好似一双大手狠狠地反复拧转着她的心,硬生生地疼着,没有一点的办法。
她用手捂着心口,揪着衣襟,那疼痛不歇,反倒是更感一阵阵窒息,好像有铺天盖地的阴霾横压下来,明明并没睡着,却又似是坠入了梦魇,怎么也逃不脱。
她正是颓自挣扎的时候,隐约听见唤月压低着声音跟谁说着什么话,这才使了浑身的力,霍然起身,坐了起来,猛地睁开了眼。
唤月这时已经退到了门口,正和门外的一个什么人说着话,萧延意顺了几口大气,才费力地张开口问道:“唤月,有什么事么?”
唤月一扭头,快步进来道:“殿下,尚悦娘娘那边来了人,说有事跟您说,我看您睡着,就让她先告诉我,等您醒了再说,或是晚些再来,她却非要这会儿便说,奴婢正不知道……。”
萧延意听说是尚悦那边来人,心里顿然就是一凉,一下子便什么也顾不得,不等唤月说完,甚至等不及再把那人喊进来,当下鞋也没穿,跳下软榻,赤着脚就往门边奔去,把话才说了一半的唤月惊得一愣,喊声“殿下”弯腰拾了鞋子,就也追了过去。
来的是尚悦贴身的侍女,见到萧延意才要行礼,却被萧延意一把抓住衣襟,急吼吼地问道:“他死了是不是?姑母让你来告诉我,他死了,是不是?”
那宫女被萧延意的举动骇得发愣,半天都说不出话来,直到被萧延意摇晃得几乎要晕了,才是紧张地瞥了眼旁边的唤月,小心翼翼唤道:“殿下……”
唤月见此情景,虽是原本追过来想给萧延意把鞋子穿上,这会儿却是赶紧又退后了几步,那人见唤月退开,才是压了极低的声音在萧延意耳边道:“殿下,阿玦去了,娘娘说她会把阿玦送回家乡好好安葬,让您把这事彻底忘了吧。”
来人说了这话,看着石化般的萧延意甚是不放心,可是尚悦交代说完话便走,不许她多留,她也只好对着里边喊道:“唤月妹妹,扶殿下进去吧,这门口有风呢……”说完就赶紧逃一般地走了。
萧延意便跟傻了一般站在那,一动也不动,唤月战战兢兢地在一边喊她,扶了她要往里边走,却是根本拉不动她,就好像适才那一瞬间,萧延意在那块地上生了根一般。她一下子也着了慌,用力地摇晃了几下萧延意,却还是不见她有反应,抬起脚,就要往外跑去喊人来帮忙,才走出两步,却忽然听到身后一声哀嚎,如同负伤的小兽般的凄厉惨叫惊得她复又站住,拧头,看见萧延意摇摇晃晃似是再也站不稳,一步迈过去,堪堪接住她歪下去的身子。
太医挤了满满一屋子,睐月拉着唤月的衣角,退到了一边,悄声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听说,刚才你们这里有人惨叫了声,当时还吓了我一跳呢,以为是你又招惹了殿下,挨了打呢,那殿下这是又与谁生气,还是怎么地?”
唤月脸孔雪白,浑身有些颤,只绷紧了唇,默默摇头,睐月见了不满道:“你这是怎么了?吓着了?老太医不是说殿下没什么大碍的么?”
唤月吸着气问:“你说爷会问我是怎么回事么?”
“我想自是会问的吧,爷对殿下怎么着你会不知道么?殿下忽然就昏了过去,哪有不问的道理,我怎么就不信你说的,殿下说是要出去,站起来就跌下去的话呢,总是还有什么事,对不对?”
唤月有些惊惧地看着睐月,不语。睐月皱了下眉,便笑了,“得了,那回头你自己跟爷说。”
唤月拉了睐月的衣襟,“睐月,咱们毕竟是进了宫,伺候公主了,这人心里只能有一个主子,你即便现在还是伺候着爷,可到底也还是公主的人。”
睐月皱了下眉头,“日后爷跟公主大婚了,还不都是咱们的主子么?你忽然分得这么清干什么?”
“那也不一样,咱们总是公主的人。”
睐月听了唤月的话,有些疑惑,但转瞬便忽然明白什么似的,怒了,压低了声音吼道:“唤月,你什么意思,你是看爷如今失势了,便不愿跟着爷了是不是?”
“不是……是爷让咱们好好伺候公主的啊……可这宫中的下人,谁还能认两个主子?”
“你到底想说什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瞒着爷?还是殿下有事要瞒着爷?”睐月急道。
唤月踯躅,嗫嚅道:“若是殿下不想跟爷说的话,我便也不能说。”
睐月瞪眼,才要说什么,却听身后魏不争的声音朗朗道:“唤月说的对,爷日后也不为难你们,你们都好好地伺候公主就好,爷想知道的事,爷自己会问公主。”
92公主还朝
太医们都退下时天色已暮,几位王爷同尚悦公主又都是来探了一眼;有的假意;有的真情,却也都是来去匆匆。魏不争早在几个王爷前来探望时便随着太医们一起悄悄地走了,回了宫里自己呆呆地坐着;想起回去将军府跟母亲说起婚事时母亲说的话。
“伯钺自己的事一向都有主张;为娘的从不参与,只是你与公主……”魏母有些迟疑地掂量着措辞,但是言语神态间已明白地表示出不赞同。
“母亲,您是不喜公主这人;还是不喜她这身份?”魏不争问道。
魏母叹了声,“你的父亲保家卫国,沙场捐躯;你的长姐入宫为妃却又死于非命,你的……咱们魏家两代几口人,难道非要与他萧氏皇族纠缠不清么?便是报效皇恩,咱们做得也够了吧?”
“母亲,您这话说的好似儿子与公主大婚有多凶险一般。”魏不争淡淡地笑着,望向魏母。
“是不是凶险,你自己心里清楚,为娘只问儿一句话,你对公主便就到了非卿不娶的地步了么?”
魏不争听了这话,眸中闪过一丝柔光,长身立起,缓缓说道:“初时儿子应承了这婚事,不能说不是存了利用她的心思,利用她稳住权柄,也是利用她安稳后方,好让我放心地去打那场早就该打的仗。彼时她什么的都不记得,心思单纯,是以对我全心依赖,我对此感念,便已然下定决心定不辜负她。以前,许多事我瞒她,唬她,是怕她疑我,耽搁了北伐计划,我还想着,等到漠北大胜之后,有些事,再慢慢与她说明。可我未曾想那一役未打完时,她便能想起以前所有的事,甚至也知道了呼延烈的存在。
那时,我以为,再面对她时,纵然她不至与我反目,却终归不会再信我,哪怕是力排众议回护于我,也只是想我对她还能有用处。却不曾想,等我回来,她竟是什么都不问,也什么都不管,就一味地袒护于我。她虽贵为公主,手握大权,但是三年失踪再回来后,根本是无根无叶,无依无靠,我原能为她仰仗时,她如此对我却也罢了,可那时,我身中剧毒,远在漠北,一度已是命在旦夕,她却仍不离不弃,为我而不惜得罪群臣,几乎把自己处于孤立无援之境。再见我,却只字不提那些我瞒她的事,怨我,恼我的,却只是我为何没能好好保重自己。
母亲,便她不是公主,对我这样待我的女子,我难道不该非卿不娶么?”
魏母听了魏不争的话,默了默,才是从腕上褪下那只玉镯交代魏不争的手中,交过,却不松手,嘴角泛起一丝凄然的微笑,半晌才是幽幽道:“想来咱们魏家与他们这份牵扯是命中注定了……”
命中注定么?魏不争想着魏母的话,忽然颓自摇了摇头,有什么东西在悄然的变化着,就是这一两日间的事,他不会看不出,只是看出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