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传奇-第1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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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顾忌到自身图谋和布置的鸿逵帝,终究没有采用最决断的方式,而是挑动无双公主自己走到北洛使团面前。
想到这里,风司冥微微低头。放开不知何时紧紧握起的双拳,才发现手心里已尽是冷汗。深深呼吸两次,风司冥重新抬眼,刚刚勉强平复的心神却在瞥见青梵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狼牙绳结时再次狠狠激荡: “太傅,这是……”
“不错。”将绳结轻轻放到案上,凝视片刻,青梵轻叹一口气, “戴黎尔是个好女子。”
望见那双黑眸眼底升起的一抹淡淡柔情,风司冥不觉转开视线, “是,她是。太傅您……已经接受了。”
“我说过,人非草木。”看着年轻亲王意味复杂地笑容,青梵不由微微笑一笑,“但,收下无双公主的心意,并不表示我会就此回应鸿逵帝陛下。”
风司冥霍然回头,一双夜一般的眸子精光锐利。
“真心才能换得真心,少女春心初绽,情意一往而深,然而柳青梵既无义无反顾之心,又如何拖累人一生?考斯 尔草原英雄,心胸开阔而宽容,才是伊人一生真正归依。何况二人自幼时便即相识,纵无关情爱之欲,也有亲护依恋之谊——鸿逵帝计虑既深,自然也不会遗漏了事后的圆转和安抚。至于柳青梵,被撩动的心情无论是怅然、是怜惜、是遗憾、是不甘,数年之间必然为此一女子萦绕心际;必要之时,甚至不妨更以其动摇神智,瓦解人心。可惜,御华焰算的到底是柳青梵,不是君无痕。”淡淡微笑,青梵拈起狼牙绳结轻轻抚一抚,“情谊无价,君无痕算无遗策,唯独不愿计算至此,只为保留心中最后一丝底限。然 而,人若苦苦相逼犯我禁忌,君雾臣的子孙,又岂能跟随他人脚步起 舞?只是,要牺牲这些原本最纯粹美好的……”
见他嘴角含笑,神色之中却是流露感伤,风司冥不由心中一紧。但一句“太傅……”尚未完全出口,青梵已然收起全部多余表情,抬目凝视年轻亲王,轩眉一扬,露出今夜第一个由衷轻松适意地微笑。
“‘此间虽云乐,不如早还家’——我们该回家了,司冥。”
“终于就要到家了!”
看着一带深灰色自白草吹折地天边涌出一线,随后慢慢变高、变大直至可以清晰辨认出关卡城楼的模样,风司琪忍不住鼓起掌来。
“池王殿下还是第一次这么久离开京城吧?”驱动座下玉花骢靠近风司琪座车,青梵淡淡笑一笑道。
“正是正是。除去五六月间那整整二十七天,这一次从九月十六离京,到今天已经是十月二十,真不知道京里皇上还有一众大人们是不是安好。”以手在额前搭个凉棚,风司琪笑眯眯地看向前方陌城城关, “果然还是我北洛风光最佳,这一路上尽是草原接着草原的,时间一久简直意趣全无。”
青梵嘴角微扬:“殿下来时大赞草原开阔,世间无与能比,此刻却真是有一分游子思归地心态了。”
风司琪嘻嘻笑一笑:“只因为出来一趟方才知道,家中就算有诸般不顺,总不比在外无依无靠战战兢兢的辛苦。”向后望一眼正与负责送行的东炎江枢一行做最后交接的风司冥,“或许,‘江山如此多娇,引天下英雄竞折腰’……才是太傅希望司琪为九皇弟体会的真正心意?”
看着风司琪充满狡黠的双眼,青梵微笑一下,并不作答。从容抬 眼,见黑色骏马远远驰来,片刻到得身边,马上青年骑手却兀自频频回顾。“靖王殿下,玉乾关已经到了——慕容子归将军,已在关下相 迎。”
“太傅。”
“什么?”
“下一次步出雄关的时候,这片草原,必将任我随心纵马。”
望着年轻亲王向城关奔驰而去的背影青梵轻轻颔首,嘴角勾起一抹怡然笑容:御华焰,你期待真正交手的那一天,不会太远。
正文 卷四:朝天子(天下篇)?下 第三十六章 芳华易损
“快说,靖亲王到哪里了?!”
随着宫监一声比一声急近的“八百里加急”传入,满身风尘的传令驿兵一头撞进殿门大开的澹宁宫。不待驿兵叩拜起身,御书案后一身皇袍的胤轩帝已霍然起身,威严低沉的嗓音中透露出异常的紧张和急切。
“禀皇上,靖王殿下前日已过陈、隗两郡交界济州。以铁衣卫的速度,今日晚当到达东平郡境内。不出明日午时,必然抵达玉乾关。”
和苏快步将自驿兵手上接过的折子奉上胤轩帝。极快地扫一眼殿中闻言脸上纷纷显出震惊忧虑之色的朝臣,风胥然拿住加急奏折的手顿一顿这才打开。迅速浏览一遍,胤轩帝凝目文书半晌,格格一声轻笑: “好哇……一昼夜轻骑九百里,真不愧是我雷厉风行的靖宁亲王!”
林间非闻言顿时皱一皱眉,从朝班中跨出一步:“皇上,靖王此番含愤率铁衣卫尽去,以今局势若不加制止边关定起烽火——此与我北洛对外保持和平的一贯政策不合,刀兵一起更有伤我军民利益。请皇上速发谕旨,招靖宁亲王即刻还朝,以免巨大祸患!”
“速发谕旨……最急边报不过八百里加急,他一日九百里,什么旨令追得上?”胤轩帝冷冷笑一声,挥手示意那全凭一股意念支撑不倒的驿兵退下。转过眼,目光对上退回朝班面色苍白的林间非身后,自入澹宁宫便始终不发一语地靛袍朝臣。“白羽!你是兵部主事。你倒说 说,他怎么便走得这么快?!”
被充满压抑愤怒的语声点到姓名,头发斑白的兵部尚书身子明显一震,但随即迈出朝班向胤轩帝恭恭敬敬一礼,白羽平稳冷静的声音顿时传入殿上诸人的耳中。“启禀皇上,自胤轩十年改革,京城向四方边境水陆官道年年检修,非特大天灾时刻保持畅通。凡有通关之令所有关隘必日夜无阻。靖王有节制全国军队之权。关防印鉴在手。此去沿途必畅通而无阻碍。而铁衣亲卫皆是冥王精兵久经沙场,马壮人强,每日勤苦训练不辍,绝非一般军士可比。日夜行军千里无眠,无论人力马力,在其都非难以承受。更兼此番靖王妃无辜遭遇毒手暗算,小世子早殇。靖王悲愤难当,冥王军群情激愤,众志一心追随冥王为战复仇,想是因此一路速度远远快于寻常行军,甚至超出轻骑急行军所能到达的极 限。”
风胥然眉头紧紧拧起,威严双眸定定凝视一脸镇定的兵部尚书。见他抬头与自己目光相对,面上神色竟没有丝毫变化,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随着他言语一点点加深的怒意已然令大殿中令旁余众人几乎尽数停滞呼吸。胤轩帝不觉怒极反笑:“白羽。你难道真当朕是在问你我国内官道地修整情况,还有冥王三千铁衣亲卫地实力和心志?!”
白羽闻言“扑通”一声跪下,扣一个头随即挺直腰板。直视胤轩 帝:“靖宁王妃极亲且贵,温厚仁爱,在国都之中却为东炎毒计陷害,险些便遭遇毒手。还有我无辜世子,方得见人世片刻便遇害夭折。靖王悲愤,起兵向东以为妻子复仇,此天地人情之至亲至理。靖王遭遇,虽路人亦当恻隐不忍。臣不才,不能更尽心力,仅在职权之中调度钱 粮,愿为我贤王、王妃稍助一臂之力。”
“白羽!”
“白纶臣……”惊呼一声白羽表字,站在群臣之首地林间非忍不住狠狠跺脚:侧眼看胤轩帝神情,脸色已是难看到十二万分,方才还把玩着腰间蓝玉的手此刻已紧紧握住玉佩,手背上一根根爆起的青筋在澹宁宫明亮的光线之下清清楚楚。心中重重一叹,林间非疾步挡到白羽身 前:“兵部职司虽有便宜之权,军资调动大事不经传谟阁自行决断,是有主事职官之过。然而文书旨令下达未能精细审核,则是宰相台的失 职。林间非向陛下谢罪,但还望陛下念尚书大人对靖王一片忠义之心,万万宽恕这一遭。”
“对靖王的一片忠义之心?身为尚书、朝廷二品大员,怎么就不是对我整个北洛的忠义之心!”一掌拍得御案上笔墨砚镇一片震颤乱响,风胥然面色铁青,语词尖锐声音却是越发低沉。“兵者国之大事,边陲小乱出兵尚需谨慎思考商议,何况是对大陆三强之一东炎动兵?!靖王妃是遭了东炎特有地毒,下毒的奸细也一一锁拿住招供了不错,可拿住了证据又怎样?国事之间无是非——连这个轻重缓急都分不清楚,他风司冥是昏了头脑越活越回去,你们居然也跟着一起胡闹!”
胤轩帝语声落处澹宁宫里一片死寂,众人纷纷低头,连大气也不敢稍出。挡住白羽跪在最前的林间非感觉到前方逼来一重重越来越重的压力,心中苦笑,稍稍回转过目光,求救似地向身侧位列在武将最前的几名老将军看去。
虽然很早便因伤病而上表请令长子 锋袭了宁国公的爵位,古稀之龄的老国公 铮始终是在军中享有盛誉的一代名将。以资历排名尚在护国大将军孟铭天之前,经历追随了整整两代风氏帝王地 铮是此刻澹宁宫中唯一没有被胤轩帝气势过分影响地人。淡淡扫一眼殿中噤若寒蝉的众人, 铮上前一步,向风胥然行一个军礼:“皇上,铁衣亲卫虽在冥王军军册名录,平日与京城禁卫军共担拱卫京畿之任,但从藩属上,到底还是陛下亲允的直属于靖王殿下一个人地亲兵。靖王因妻子私仇悲愤不平而起甲兵,但以他手中所能调动我北洛一国的兵力,这一番前去带走的却只有这三千亲卫。加上临行之际草草成就谕知六部与宰相台的文书,可见殿下本意也未曾想要动用国中其他兵力。然而一路上有关兵驿舍接应。所到之处人尽竭力相奉,乃是胤轩二十年靖王殿下主持军伍改制以来,东南一十八道行军统领能按规定
随时应变恰如当日改制时预期,可见新法实行之确效 要说逾越职权、擅自调度军事,也仅有白羽白大人一人而已。但白大人身为兵部尚书,统辖各道军政钱粮也是分内之事。此一回虽有私情,但国中既有军士行动。调度钱粮配合支持并无可厚非。毕竟。”微微顿一顿。老国公目光炯炯对上风胥然地双眼,“旨令靖王掌国中一切军务要事,有裁判决断之权,朝廷各部各司必须尽心配合的,正是皇帝陛下您啊!”
“但,难道如今天这般,朕就该任着他裁判决断。随了自己一时的愤恨去和东炎强敌较量,甚至不管会不会有去无回,死无葬身之地 吗?!”
“陛下慎言!”
殿中顿时数声惊呼,宰相林间非、副相姚嵩与身后一众文臣个个面色都是惨白。见立在两名宰相之后太傅苏辰民身子摇晃站立不稳,颤巍巍一副就要摔倒的模样,风胥然心中因一时怒极失言而生的懊悔突然踪影全无:想到两年前风司冥为查河工弊案与军制改革忍受满朝非议,待到真相大白自己亲自为之正名恢复清誉,这位古板迂腐的老臣对待风司冥前后态度的巨大反差。以及从那之后的这两年来朝上朝下无论事情是非。处处只管以“公心公义”四个字为靖王放声支持地举动,对比此刻殿上林间非、白羽还有 铮为首地一众武将地神情,风胥然就忍不住心中的不喜和鄙夷。只是如此一来。那份几乎无法抑制的愤怒倒是被冲淡不少。定一定神,风胥然缓缓几步回到御座上坐稳,伸手扶一扶额 头,这才一字一句道:“好吧——靖宁亲王此次率军出战,是为私情而非国家朝廷所命。其中职权所涉,各部各司……乃至各地军政官长相应奉迎皆是依典律军法行事,朕……不想再追究了。”
林间非顿时一口气松,额头重重及地:“皇上圣明!”
“但——”威严双眸冷冷扫过澹宁宫中众臣,“靖王固然是为私情挑动战事,但天家与朝廷一体一理,伤我皇子王孙便是动我北洛国本。以血还血以命偿命,西斯大神亦当允我报复此仇。靖王提兵复仇、众亲卫忘死追随,虽为私情,却是儿男血性。然而毕竟仓猝,诸事皆不曾 备。战事既起事无回旋之理,为保我靖王、保我英雄将士,为保我北洛国体尊严——此事如何安排运筹,众卿若不能在日落之前议定良法,不要怪朕朝中不养无用之人!”说罢,袍袖一拂起身离座,撇下一众臣子径自向宫殿东厢房去了。
向微怔的林间非使个眼色,和苏快速拿起案上一叠尚未批阅的奏 折,也快步跟进东厢。
轻轻落下厚实门帘阻隔正殿众臣议论的声响,随即吩咐原本伺候在东厢的两个小太监退出勿扰了清静,和苏这才回头,不意外地看到暖榻上斜斜倚靠枕垫地胤轩帝显出一脸积攒多日的疲态。心中暗叹一声,和苏搁下手中奏折,到殿阁侧角茶炉处斟了参茶送到风胥然手边,轻声 道:“皇上,靖王妃那边御医说了,柳太傅救治及时,终不成大碍的。现在有皇后娘娘还有穆郡王妃、诚郡王妃、倾城公主她们照料,祈年殿和太阿神宫那里大祭司和主持大人也都在为靖王妃祷告祈福。还请皇上放宽心,不要因此连累圣体过分忧思,遭受了损伤就不好了。”
向侍奉多年的忠心随侍淡淡一笑,风胥然接了参茶在手,感受着杯上透出的一丝丝暖意,良久才轻轻一声叹息:“朕岂是单纯为这个担 忧?东炎手段如此狠毒,幸是柳青梵在靖王身上素来多有预备,又回来得及时……那一日的兵慌马乱,想起来便让人后怕。”
听得出胤轩帝语声中少有的因惊惧而生的微微颤抖,和苏不由也是心头发颤。回想起五日前,深夜闯宫惊驾,周身嗜血戾气地黑袍亲王,这暖意如春地澹宁宫东厢似乎也在一瞬间变得比阵阵寒风刺骨的殿外更加阴冷难当。
胤轩二十二年十一月地承安京,似乎较往年这个时候更为寒冷;但是冷而不阴。冻得厚实干脆地天气却并不令人生出讨厌的情绪。十一月中南方最后一茬谷物的收割入仓,宣告了北洛自太宁会盟之后连续第四个丰收年。在宰相林间非、大司正柳青梵以及几位皇子的共同上表 下,胤轩帝下旨再一次在全国范围内减轻农民赋税。积攒下较往年更多余粮的百姓兴奋地享受着国家朝廷的恩典,各地的集市、庙会、祭典纷纷不绝,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