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传奇-第1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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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柳青梵会选择的……”
风司宁嘴角微扬:“胤轩皇帝和毓亲王,不是已经说明了什么是最好的天家兄弟的模式?”
赵翼一呆,随即想到风司宁一母同胞的五皇子风司宁。风司琪荒诞不经的行为,倒是和毓亲王十分相像。不过毓亲王是才智平庸再加谨小慎微,跟风司琪在一众气势卓越的皇子当中显出异常的懒散颇有不同。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念:万一风司琪的放任胡闹只是故作姿态……但赵翼随即好笑起来:哪有人可以把戏唱这么多年还不露半点破绽的?甩开没由来的担忧多虑,向风司宁道:“这次七皇子的事情揭露出来,虽说要顾念天家体面,以朝廷还有督点三司的行事却不可能轻易放过。河工涉及之众,除了靖王无人可以完全脱得开关系。王爷既然令赵达呈上证 据,这一着先下手为强,王爷不如再上一本,针对这次北方水灾之中各处堤坝、水利工程的使用情况进行检讨,承认工部的失职,抢在所有人前面划清界限。这样一来……”
“苏辰民那一群文人的心思,就更多地抓到我的手里。”风司宁闻言顿时笑起来,“果然是好主意。工部固然是我管着,但我不专精河 工,当初又全由风司磊一个人主持,有错也轮不到我的职责。倒是风司廷,他之前管着吏部,前岁倒有多少官员都是风司磊通过河工一事奏请了旌表还有升迁。这些人当中有没有跟他关系特殊,或是有没有什么别的私利往来……真要顺便查出什么来,也是说不准的。”
赵翼笑着点一点头:“王爷明鉴。”
风司宁微笑颔首:“好了,磨墨吧——这一篇文章值得费些心思,也许……顷刻便要用到呢。”
顺着风司宁目光看一看窗外渐深的暮色,赵翼心中微震。回头看向铺开纸张奋笔疾书,直是文不加点的风司宁,赵翼突然发现:承安原本炎热的天气,夜风之中透露出的,却是十分的凉意。
正文 卷四:朝天子(天下篇)?上 第二十六章 谁人书《士隐》(上)
轩二十年六月六日,夏花朝。
夏季花朝花朝之主为绯樱,又称绯樱节祭。
大陆诸国,因各自习俗对十二月花朝各有侧重,但四季花朝却是各地共通的节日。绯樱生长既广,花时又异常集中,一旦盛放便似将整个大陆浸染在一片绚红之中。虽然人多厌恶夏季的暑热难耐,但每年六月绯樱像是要将全部生机燃烧殆尽一般的盛放,却总是让人产生一种花木与时节呼应的感觉;空气中多余的能量仿佛能够被这些绚丽的植物吸 收,如火如荼的花事在眩人眼目的同时似乎也吸收着人心的躁动。加之绯樱花期极短,从大陆第一枝盛放到最后一朵凋零前后也不过一月时 间,而一时一地万红于瞬息谢尽的景象,其中时光情境的流转变幻不仅使文人骚客吟咏感叹,就连普通百姓对也将之视为易逝韶华的代表而郑重礼节。因此,相比于春之玉梨、秋之金萼、冬之素兰,无论是所处的时令气候还是花朝之主本身的花事色彩,绯樱节祭的热闹繁华都是理固宜然的。
而经过了四月的连绵淫雨、五月的回春反复,终于迎来与正常时令相符无异天气的承安京,京城百姓对于这一个绯樱节祭来临的热情让这座原本便富丽繁华的古城越发热闹。城中处处流彩飞红,就连最清静安宁的神宫之类,都被周围绚烂如锦的花树染上了一层蕴带喜意的淡淡暖色。人们更按着花朝习俗,精心选择花枝花树前往神宫。向大神诚心祈福后作为珍贵地礼物赠送亲友。通往太阿神宫的大道上到处可见手执艳红花树之人,就连满城的空气都是芬芳流逸、郁郁如醺。
因此,从太阿神宫返回伦郡王府、踏入位于王府西北侧西席卓明的院落,闻着院中扑鼻而来的药草气息,风亦瑾顿时生出一种两个世界的感觉。转身向随从做了一个噤声和原地伺候的手势,一边接过王府总管杨劭手上斜插了一枝绯樱的琉璃瓶,这才举步悄声向院中走去。
“亦瑾殿下?”
刚刚走到门口便听屋中传来略显虚弱却语气肯定地低沉声音,风亦瑾连忙加快两步掀帘进屋。向半倚半坐在窗下软榻上地卓明行一个礼问过安。风亦瑾这才起身笑道:“今日花朝。方一回府便听杨叔说卓师傅身上好了许多。可真是喜事应了时节。”
卓明含笑坐起身,抬手示意风亦瑾坐到榻边。瞥一眼他顺势搁到案头地绯樱花瓶,“世子是从太阿神宫回来?”
“是。父王按着花朝惯例与母妃同在在驾前伺候,令亦瑾回府主持家宴。”看一看卓明脸色神气,风亦瑾又微笑起来,“初次主持此礼,亦瑾心中惶恐——卓师傅身体平安。能够起来真是太好了。”
“世子殿下后年便行绾礼,府中宴会的事情原不在话下。殿下毋 需担忧。”见风亦瑾闻言微笑,卓明也笑一笑,随即敛起笑容问道: “绯樱花朝,按着宫里惯例藏书殿做年中课考。这几日卓明身上不适,耽误了功课,不知殿下今日……?”
风亦瑾顿时颔首:“今日上午辰时皇上与柳太傅、林相便到了藏书殿,亲自主持课考策论。各府宗亲世子的答卷都先由皇上御览。然后再根据答卷细细考查询问。也问了其他一些同在藏书殿读书的侍读学 生。虽然还是没有如风亦琛一般得到笔墨砚台之类的赏赐……但总算是没有给父王丢脸,太傅还当众夸奖了两句。”语声顿一顿,风亦瑾脸上神情又是得意又是腼腆。“父王母妃都十分高兴,说等回府来还要好好庆祝。”
虽然生性安宁老成,但到底还是十二岁的孩子——看着风亦瑾抑制不住流露的欢喜,卓明含笑点一点头:“殿下天资聪颖,又肯用功,自然有今日喜事。”微微调整一下坐姿,“但不知殿下今日策论地题目是什么,殿下又是怎么回答的?”
“卓师傅问起来,正是亦瑾要说的。今日皇上问起了《四家纵论》里面‘杂经’的部分。”风亦瑾伸手为他扶一扶身后靠垫。“所幸以前曾听卓师傅与父王议论过,不然一时还真不知该答些什么。”
“皇上问了《杂家》卷的内容?”卓明闻言顿时一呆:《四家纵 论》原是柳青梵为藏书殿皇子王孙讲学时所用课本,按着儒、墨、道、法四端不同思想各成核心讲述治政国策。虽以“四家”为名,书中对兵法奇门、教宗神道、阴阳传说等均有记述,统归在《杂家》一卷,与 《儒经》、《道经》、《法典》共同组成完整的一部帝王学术。西云大陆千年以来虽也有许多零散议论文章,但系统评述治政方略的却是第一部。柳青梵此书既出,胤轩帝得之如宝,令太学学士乃至满朝官员共同议论;每一篇都有御笔批注,又从中选择篇章编入《通考策》,使其短短数年间自然成为北洛学子士人必读。而作为北洛朝中唯一的太子太 傅,柳青梵每月定有一日在藏书殿亲自教授《四家纵论》中篇目,每逢此时胤轩帝也必然到场参与议论。只是北洛既讲求实用,配合胤轩十年地新政,学子士人大多侧重儒、法两道。身为王府西席,虽然卓明精研学术,平日教授风亦瑾、风亦 也极少涉及到《杂家》一卷地内容。此刻听风亦瑾说话卓明心头顿时一震,沉吟片刻,这才缓缓开口:“殿 下,你仔细说。”
见卓明面色严肃,风亦瑾不觉也有些紧张。“皇上问了《杂家》里面《淮南子子。我回答是‘天下三危’一说。”
“‘天下有三危:少德而多宠,一危也;才下而位高。二危也;身无大功而受厚禄,三危也。故物或损之而益,或益之而损’——这一句贴合了王爷地身份,世子殿下果然聪明啊!”卓明长长舒一口气,“殿下这么回答,皇上怎么说?”
“皇祖让我以此为题当场作文。见我文中同样引了《
》‘非其事者勿仞也,非其名者勿就也。无故有显 无功而富贵者勿居也。夫就人之名者废。 人之事者败。无功而大利者后将为害’地句子。皇祖父又特意指出来,令我与亦琛几个再详细论述了一番,还让林相并着其他太傅加以评点。亦瑾不敢胡说,只按着记忆当中父王与卓师傅议论的话说出来。看皇祖父还有柳太傅的表情脸 色,应该是没有说错什么。”风亦瑾一边说着一边顺势抬头,却见卓明眉头深蹙,脸上显出深深忧色。风亦瑾不由一呆:“卓师傅?卓师 傅!”
像是被猛然惊醒。卓明轻咳一声,掩饰地笑一笑道:“殿下聪慧,皇上还有太傅大人必然是满意的……对了,时辰不早了,殿下受了王爷之命还要主持府中宴会,该是时间过去了。”
听他语气勉强,风亦瑾心中不由升起一丝不快,但随即生出满满的诧异来。抬头看向卓明。见他面容平静毫无波澜。风亦瑾素来知道父亲对这位先生尊敬有加。平日两人议事问计,卓明出谋划策也都十分从容。此刻见他举止大异于常,一时却也不敢开口询问。只是起身微笑道:“卓师傅身子方安。扰了这么久是学生疏忽了。”顿一顿,恭恭敬敬再行一礼,“卓师傅请安心休息,亦瑾告退。”
“殿下且慢!”
风亦瑾立时顿住:“卓师傅有何吩咐?”
“王爷这几日在宫中……”半句话出口却再无下文,与风亦瑾凝视片刻,卓明这才几不可闻叹一口气。“麻烦殿下请赵翼赵长史立刻过 来。”
见风亦瑾颔首离去,卓明立刻从榻上挣扎着起来。在自己案头堆得满满的书卷中翻找一阵,随即坐到书桌前取了纸笔搦管疾书。当赵翼匆匆赶到房中,只见桌上三封文书摆得端端正正,卓明正斜靠椅背抚胸喘息,面上若有所思,神情凝重异常。
赵翼心中微怔,随即轻声开口:“卓先生?”
“赵长史,卓明病的这几天,朝中可发生了什么大事?是哪方出现异动?还是皇上……决意要动哪位皇子了?”
赵翼顿时一惊:“卓先生是什么意思?”
“藏书殿教授《四家纵论》,真正作为课考之题的从来都只有儒家一道。那一卷《杂家》配合着柳青梵《异国史录》上地记载,无不是列国纵横诸侯纷争之际地旁生学说。承安京眼下地局势,皇上居然会在藏书殿里当着一众王孙世子们问出来,怎么可能没有大事发生?或者退一步说这只是一个征兆,那皇帝陛下想要警告的又是谁?”
赵翼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卓明却是皱紧眉头继续道:“皇上令瑾世子评论《人间训》说出‘天下三危’,又明确指出功利相当相得的这一层意思。当着藏书殿那么多宗亲王子还有太傅侍读的面,难 道……难道这真是冲着王爷去的?”猛然抬头,“赵翼,最近京里到底怎么了?你倒是快说呀!”
“卓先生,京里最近两天并未发生什么大事。”见卓明注目自己露出怀疑神色,赵翼深吸一口气,“确切来说,是朝廷表面看起来没有任何动静。”
“你的意思是说——将有大变?”
“先生那日病了因此不知,从北海郡传来 县县令侯安泰因河工之弊而畏罪自杀的消息,郡守孙壹 将侯安泰地谢罪书和廷报一起递到传谟阁。但是先生的姻亲、颖曲的钱维名几日前到达京城,携了侯安泰的几封书信来找过王爷。王爷由此得知,这件事情背后定是七皇子暗中使人下的手。”
卓明闻言顿时一惊:“钱维名!他来京了?现在承安?”
“是。钱先生到达的那日先生正好与王妃还有世子们到奚山附近的神社郊游,又因侯安泰的事情并未确定。王爷便想过一两日再讨教先 生,所以只令赵翼为钱先生安排了合适住处。却不想七皇子那边地动作这么快。偏偏先生又病得沉重……不过先生放心,钱维名此刻安全并无忧虑。”
卓明点一点头,缓缓将身子向椅背靠去:“有王爷地安排自然妥 当。虽然姻亲有些远,但平日也听说他与侯安泰确是有些往来……那对于侯安泰这件事,王爷当时是怎么处置的?”
“当日传谟阁正由赵达当值,他将送到传谟阁的文书秘密扣下后立刻到王爷这里商议。王爷看过之后令他将北海郡地公文,连同钱维名送来的两封书信连夜送到澹宁宫。”
“你是说。王爷令赵达将书信连同公文一齐送进澹宁宫。所以皇上已经知道这件事了?”见赵翼点头确定。卓明脸上顿时变色:“那就不对了——我病了不止三日,你方才说京中并未发生大事。但有朝廷命官畏罪自尽这么大的事情,这么长时间朝廷怎么可能一点动静也无?”
“便是如此。王爷原是算定了皇上的性子,胤轩十年之后朝廷对执事官员贪渎舞弊向来严惩不贷,这两样书信上去定然是雷霆震怒彻查到底。可是这一次却是一点声息也无。赵达自那日入宫之后朝野便未见过人影,从澹宁宫传回来地消息说皇上确实已经知道侯安泰地事情,并且赵达之后便召了大司正入宫。可接下来就没了下文:朝廷每日按部就班处置政务。看上去跟平时没有一点差别。如果说皇上是按住了一时气怒,正令人暗中搜罗北方河工弊案地更多证据,以王府的耳目不可能全然无知。而七皇子治郡王府那边也是没有一点动静,除了一群老儒文臣继续纠结着每日参劾靖宁亲王依然留连霓裳阁不出,整个承安京平静得好像一潭死水……”
卓明越听脸色越是凝重:“平静?一潭死水……这分明是大雨将至啊!”缓缓摇一摇头,卓明一字一句慢慢说道,“朝廷的耳目从来就最为灵通,传谟阁处理全国政务的准确高效更是天下知闻。如此大事却不见响动。除了是被人强行按下之外不会有任何其
。我曾与王爷仔细议论过北方之事,杀人灭口剪草 得已而必为,治郡王这一次的动作原不在预计想象之外。只是他真要走到这一步。却也不是那么容易:朝廷,尤其是督点三司的监察让京城任何一位皇子还有朝臣言行都必须在一个允许的分寸范围之内,稍有异动都容易引人耳目。再者以河工牵扯之巨,各方多有掣肘,轻易也不能出手。”
“可是这侯安泰却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