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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赤唐-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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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人群外围的李括却是嘴角浮起一抹浅笑,他一向钦慕高适为人,自是知晓高适不是那种沽名钓誉之辈。但他丝毫不为高适担心,因为他从揽月楼前豪华马车的浅灰色镶金边帷帐和其上绘有的乾坤八卦图便知道了包楼者的身份。如今大唐朝廷推崇道教,而作为道教标志的乾坤八卦图无疑揭示了主人的信仰,而大唐对马车用色有明确规定,金色仅限皇室成员使用。而如今大唐皇亲中,虔诚信奉道教并且权贵一时的除了那位玉真公主殿下还能有谁?

玉真公主殿下虽然蓄发出家,号称玉真居士但却丝毫没有断了与凡尘的往来。近些年来,李谪仙,王摩诘哪个没有赴席过玉真公主殿下的筵席?公主殿下素来敬重名士才子,高适素有才名,以公主殿下的性子定不会怪罪高适。

念及此处李括眼前一亮,听娘亲说阿爷曾与高适有过不小的情谊,如若自己以故人之子的身份前去拜见进而搭上玉真公主的关系,相信德子很快便能无罪释放。毕竟这些大人物的一句话比再多的金银,交情都管用。但略一思量,李括双目渐渐暗淡,自嘲的一笑。都道人走茶凉,虽说高适不是那种落井下石之人,但他离开长安奔赴河西谋出身时自己尚是一不及总角的孩童,记不记得自己还未可知,自己这便想凭着他的关系解救朋友确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方欲转身离去,一人却已按住自己的肩胛。转首一看,却见张延基正微笑着看着自己,轻声道:“括儿哥可是想通过高书记解救德子?如若不试怎知不可为,小弟别的本事没有,帮括哥壮壮声势总还是能办到的。”

李括心中一暖,自从阿爷被奸人所害后,以往阿爷的门生好友都避的避散的散,唯恐跑的慢了被人定为阿爷的同党,失了大好前程。得了父辈叮嘱,那些权贵子弟,世家公子自然也就没理由和自己这穷小子处在一起。唯有从小和自己玩到大的张延基对自己不离不弃,让见惯了世态炎凉的自己保留着对人性最后一分信任。正所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只有亲身经历过了,才能体会到那分友情的珍贵。

“得延基这句话,我还能怕什么。反正已经落魄如斯也不怕再失去什么了。”自嘲一番,李括阔步走向前去。有张延基这侍郎之子为自己作证,高适肯定能记起自己,到那时,自己便可以堂堂正正的喊他一声伯父,到那时他便可以进而向玉真公主求情,到那时德子便可以风风光光的出狱。思及此处,李括嘴角泛起了一抹微笑,挤过漫漫人群,在众人或是疑惑或是了然的神情中移步至高适身前,满施一礼道:“小侄李括拜见高伯父,还望高伯父赏光一叙。”

正自等待的高适没想到在此地还能遇到一个‘子侄’,转过头来满是疑惑的打量着李括道:“这位公子,高某与公子似从未有交。恕高某莽撞,不知能否将令尊名讳告知在下。”

李括思及病故的阿爷,鼻尖一酸却是强忍着将清泪挤回了眼眶,挺直了摇杆:“家父便是大唐开元左相李适之(注3)。”

他这话声量极大似是全无避讳遮掩,众人皆是一惊。虽然李适之被右相大人打压贬官流放之事已过去了近十载,但却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淡去敏感性。在右相大人只手遮天的天宝年间,没有人想冒着触怒右相大人的风险在公共场合谈论李适之。有人开始为高适担心,右相大人可从不是什么有担当,度量大的人,今天竟然有自称李适之儿子的人出来与高适叔侄相称,怕是不管高适如何处理,这李适之死党的名头都会盖得死死的了。

显然众人都小看了高适,见少年提及自己的故友,高适竟是有些哽咽道:“你是,你是昌兄之子?你是昌兄的独子李括?”

李括耸了耸肩,嘴角轻扬,微笑道:“是的高伯父,我便是家父的独子李括!”

那声音铿锵有力,再无半分顾虑,融着对自家阿爷的自豪,透着点点希冀,越传越远直干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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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高书记:书记即掌书记,为军中官职。高适和主角是伯侄,很爽有没有?

注2:虢国夫人:即杨贵妃胞妹杨玉瑶,这个大美人大家要抱回去吗。。。

注3:李适之:大唐左相,曾被李隆基倚重。后被李林甫构陷致死,这个背景设定大家应该喜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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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城南(八)

春风阵阵袭人暖,吹绿了杨柳,吹红了桃花,吹暖了李括的心扉。

“是的,我便是家父的独子李括。”迎着众人或惊诧或疑惑的眼神,李括嘴角泛起一抹微笑,他胸腔中似有一团火在燃烧,燃烧的他豪气干云,这一刻他无需再遮掩什么,他是大唐左相李适之的独子,他身上流着陇西李氏的骨血,他有直面众人质疑的勇气!

高适先是一愣随即轻捋美髯,朗声笑道:“想不到高某人今天大闹揽月楼竟闹出一个侄儿来,确不枉我西京一行。括儿,我与你阿爷当年是过命的交情,你小时我还抱过你。这几年我在塞外奔走的多,不过按辈分,你叫一句伯父却也不过分。”

李括闻言大喜,他本以为高适会先求证一番自己的身份,没想到他如此豁达,丝毫不在意这些小节。

躬身深施一礼,李括和声道:“小侄见过高伯父,祝伯父早日‘策马大漠,驱虏塞桓’。”

高适闻言轻敲了敲李括的额头打趣道:“好你个小子,竟学会了打趣你高伯父。一会且随老夫痛饮两杯,适之的子辈绝不会是个瓷马楞(注1)!”

原来人家高书记一直力主朝廷犁庭扫穴,灭了后突厥。而李括恰恰化用了高适《蓟中作》的诗句借以表达自己对高伯父的敬重,如此贴心知冷暖儿的世侄怎能不让人欣慰。

叔侄二人好一番寒暄,李括才发现一旁的张延基有些忸怩的往后错了错步子,神色颇为尴尬。

李括心中了然,张延基的阿爷刑部侍郎张子和一向以父亲的门生自居,在士子中颇有几分声望。但父亲被李林甫构陷罢相后,侍郎大人虽没有像其他门生故吏一般落井下石,但隐约间已与自家避开了些距离。怕是延基少年心性抹不开面子,怕被高伯父羞辱一番吧。

暗叹一声,李括笑着将张延基扯至高适身旁,和声道:“高伯父,这位是工部张侍郎的公子张延基,与我打小便是过命的交情,还望伯父能允准他与小侄一道讨伯父一杯酒水喝。”

高适今日显然心情不错,看了看脸色有些绯红的张延基,朗声道:“嗯,既然括儿与张家小郎君交好便叫上他吧,多个人多份热闹!”

李括闻听此言心中暗喜,连忙用肘子点了点张延基示意对方上前致谢,可谁知这个榆木嘎达竟然憋红了脸,侧着脑袋冲高适拱了拱手便又躲至李括身后。

一时间人群传来了阵阵哄笑,更有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市井无赖唱着荤曲,连番膈应张家小郎君空有一副好皮囊,却是个没见过世面的雏儿。

正自尴尬间,陈掌柜却是从店铺内小跑了出来,满脸堆笑的冲着高适拱手道:“高书记,玉真殿下请您进楼赴宴。她老人家还说了,她仰慕您多年,今番巧遇定是要讨得一首赠诗,断不能让您平白逃了去!”

他越说越兴奋,两条眉毛一挑一挑的跃动,嘴唇浅启轻合,生怕一不留神漏掉那句公主殿下的嘱托。

高适先是一怔,随即大笑道:“玉真公主(注2)殿下之命,高某敢不从尔?不过,老夫要带两个世侄一同赴宴,还请陈掌柜允准。”

陈掌柜闻听此言面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心中苦笑道。高书记,高爷,你这不是抽我老陈头的脸吗,我一个酒楼掌柜不过是给人传个话,哪里敢替公主做决定。不过转念一想,公主殿下叫自己便宜行事,那么带两个勋贵子弟也不是什么问题。只要把人给她老人家带到了,还怕她不高兴吗?思及此处,陈掌柜的面容又渐渐放晴,陪着笑脸道:“好说,好说。公主殿下一向最赏识青年才俊,二位小郎君生的面冠如玉,风流倜傥定能得了殿下的青睐。”

见目的已达成,高适朝陈掌柜拱了拱手道:“如此,便有劳陈掌柜了。”

陈掌柜哪里敢托大,单臂相邀,半弓着身子将高适一行人迎入了揽月楼。

这揽月楼本是杨钊的族妹虢国夫人的产业,自是布置的恢弘大气,清雅别致。这座酒楼设计为三层,一层为大堂,整整齐齐的摆放着数十张柳木方桌,可容纳上百人同时用餐。在此层用餐的多是些士绅巨贾,他们家财万贯自是不把这些花销放在心上。二楼则为以二十四节气命名的包房,包房虽然不大但胜在精致。环墙而挂的金石字画配上苏瑾轩古琴行定制的琴儿,让人神清气爽诗性顿增!这层的主顾多是京城五品上四品下的官老爷,闲暇时约上挚友来揽月楼二十四节包房用次餐足以让自己在同僚面前神奇好几天!至于那三层,则是奢华至极。整整一层楼被分划为以大唐三个都城长安,洛阳,晋阳命名的豪华包房,便是皇亲国戚也不一定能预定的上。但豪商巨贾也不是没有机会入得二,三层包房设宴延友。这些人虽不说一掷千金,但却是舍得甩大手笔的主,揽月楼虽然主要经营的是上层勋贵王公的生意,但也没必要跟大把的肉好过不去不是?只要在此楼花上万文购买一个木制腰牌便可成为揽月楼的会员,如果花费累计到五万文便可换一铜质腰牌,便可至二楼的二十四节气包间用膳,享受官老爷的待遇!如果花费累计到十万钱,便可在特定时日由掌柜的引领到三楼的三都阁宇过一把皇亲国戚的瘾!偌大的一层阁楼可是只分作了三间,不但可以搂着新罗婢女喝着高昌葡萄酒,眯着眼由着昆仑奴(注3)按摩。还可以闲听北里红阿姑的琴曲,共谱一段红粉佳话。

李括自是不知晓这些的,随陈掌柜一路走来他只觉这揽月楼果然名不虚传,大气之余又不失细腻精致,实在为王公勋贵的好去处。

陈掌柜早已将高适身旁的王校尉一行人,安排至一楼大堂靠窗的雅座处。此刻的他只想赶紧把高适领到长安轩复命,却见得李括脚步慢了下来,一时间急声道:“我说李公子,公主殿下还在等着呢。这酒楼您要是想看,筵席完后小老儿包您看个够,只是此刻还请速速随小老儿前去参见殿下。”

李括知晓陈掌柜心情,苦笑着拱了拱手便朝楼上走去。

轻回两转,淡折三巡,高适一行人便来至小楼三层。

经由陈掌柜引领,高适一行人来至一间题有长安轩匾额的包房前驻足。陈掌柜上前跟守卫两侧的侍卫交谈片刻,便见竹门轻启,一股龙涎的清香顺着风流从屋内飘来,直叫人心旷神怡,再无烦躁之感。

待进入阁宇之中,李括才真切的感受到这轩室占地之广,布局之奢华。

从竹门至玄台,清一色的波斯地毯平铺在偌大的轩室中,沿着主客尊卑的序列整齐的摆放着十数个上好楠木案几,环壁四侧多是六朝时的金石字画,都用金丝框表了起来,串上了流苏挂在墙间。轩室的一侧甚至还用帘帷充作屏风隔出一方小间,隐约可以窥见一方雕栏漆画大床,衾香弄影美不胜哉。

而此时十数个案几间仅仅有两方坐有主人。北面上首案几后坐着的是一个柳眉如月,朱唇如砂的青年女子。只见她身着一身鹅黄色宫装襦裙,头梳堕云髻,脸涂流红妆,正慵懒的半倚在案几上。虽是如此,但眉目中仍透出一股凌厉的高贵气质,想必是玉真公主无疑了。

而她身侧那方案几后则跪坐着一名年约不惑的儒士。只见他一张国字脸上,慈眉善目,厚唇阔鼻颇有佛气。一袭淡青苏纹提花绸深衣,配上素色紫衫半臂愈发衬得面冠如玉。从他不时与玉真公主的眉眼互动可以看出此人定深得玉真公主的青睐。

思至此处,却听得玉真公主轻启朱唇道:“想必这位便是哥舒翰大帅帐下的高适高达夫了吧,玉真久仰大名,今日筵席还望先生莫要拘礼,尽兴为妙。”

高适闻言上前朝玉真公主躬身轻施一礼道:“公主殿下言重了,方才是达夫莽撞了。承蒙公主不怪,高某人当自罚三杯以谢罪。”说完竟从一侧的案几上自斟琼浆三杯,连饮而尽。

“哈哈,殿下我就说这个高达夫不是世俗之人,定不会拘泥那些陈规定矩。这下您放心了吧。”那中年男子见高适如此爽朗也是豪气顿生,拍掌大笑道。

高适眉毛轻挑了挑,随即笑道:“这位便是辋川之主王摩诘吧,高某人久仰大名,今日得闻一见确实不枉此行。说来也巧,前几日张九(注4)还想拿自己的临的一帖《兰亭序》换你的《积雨辋川庄》,这下我刚好帮他讨个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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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瓷马愣:陕西方言;即不机灵,迟钝。

注2:玉真公主:玄宗同母胞妹,后出家至玉真观,甚的玄宗怜爱。

注3:昆仑奴:据记载昆仑奴个个体壮如牛,性情温良,踏实耿直,贵族豪门都抢着买为仆人。

注4:张九,即草圣张旭。流云超喜欢他的字,故而让他出来打酱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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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城南(九)

“好你个高达夫!”没想到高适如此随性,王维先是一愣,随即苦笑着摇首道。“张九若是想要与我切磋画艺大可闲步到终南山下,毕竟王某人就是再穷也不会连一幅画都送不起。你这高达夫分明就是想从我这里打秋风,也罢也罢,只要你肯为殿下击剑而歌一曲,王某人便将《积雨辋川作》赠予你!”

听王维说的诙谐有趣,被说破心思的高适也不以为恼,笑道:“这有何难,只是我这击剑而歌毕竟不似琴瑟柔美;需一人吹箫而伴,便由我身边的世侄李括担任吧。”

玉真公主听二人说的兴起,侧首掩面笑道:“如此甚好,本宫早就听闻高书记击得一首好剑,配以这名俊公子伴箫,定然别有一番风味。”

话已至此,高适也不多言他,冲李括点了点头示意对方一同助兴,便起身来至长安轩正中的空处。不一会便有侍卫将表演所用的舞剑和清箫送至。高适随手接过清箫转递给李括,自己则是抽出随身佩剑,轻击两声以试音色。待一切准备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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