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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部分

赤唐-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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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妹啊,近日杨家喜事连连,你可是居功至伟啊。”杨钊挤出一抹笑容,主动冲虢国夫人示好。

“哦?你倘真认为是我的功劳?”杨花花扬了扬声调,狠狠的夹了杨钊一眼。

杨钊被臊的满面通红,轻哼了一声。“你,你看看你,哪里有点国夫人的姿态!”

杨花花却丝毫不准备就此打住,罗袖一甩道:“是,我没有国夫人的姿态,但这不是拜你所赐?某人不会不知道自己的官位是怎么来的吧?你说我没有一国夫人的姿态,你又哪里有半分大唐肱骨的气度?”

杨钊被逼的无奈,低声乞求道:“你小点声,这在外人面前你好歹给我点面子。”

“呵!”杨花花似是真的来了气,恶语夹枪带棒的吐露了出来:“是啊,你要面子我便不要了。我是个贱女人,是不?我的面皮就这么不值钱,连羊尿泡都不如?我就活该为你杨钊奔走斡旋,我,我跟个伶人歌姬又有什么区别!”杨花花动了真情,玉泪顺着面颊滑了下来,滴在玉牒中,发出清脆的嘀嗒声响。

“唉,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还不行吗。你别哭了,别哭了成不?”杨钊一时傻了眼,不知道自己哪句话犯了禁忌,惹得虢国夫人瞬时变脸。方才还言笑晏晏,转瞬却已梨花带雨。

似是注意到众人朝泊煌亭望来,杨花花敛了泪水,狠狠瞪了杨钊一眼:“我告诉你,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你以后是升是贬,是死是活与我再没半点关系。倘若你再是不识趣的乱闯进来,我便叫家丁打断你的双腿!”

“你!”杨钊不料自家族妹竟说出如此绝情狠毒的话,一时语噎,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三妹、钊弟、息怒,息怒。有话好好说。”杨铦见二人火气越来越大,忙起身配上笑脸,当起了和事老。这二人于杨家都是支柱,此刻正是杨家起势最重要的时刻,可不能窝里斗!

“娘,你就不要对钊伯伯发火了。徽儿都懂,钊伯伯他也是无可奈何。”裴徽浅浅一笑,拉起虢国夫人的手低声安慰道。

“孩子啊!”杨花花搂住儿子,长叹道。这孩子太懂事了,可他越懂事,自己便越觉心中愧疚。有时她甚至希望他纨绔一点,挥霍一点,可他偏偏那么替杨家着想,却不知那一口一口叫着的钊伯伯仅仅把他当做一块晋升的垫脚石。大唐皇室的女儿有什么好?高阳公主、太平公主、安乐公主哪个不是养了一府的面首?(注1)他李唐家不是讲什么伦理纲常吗?可他们天家却偏偏扇了自己一个大耳光,做公公的娶了自己的儿媳,做媳妇的背着夫家在府中养了一群野男人!虽然她杨花花是女人,但却并不觉得男人三妻四妾有什么不对。一个男人倘若连床笫上那一点豪狠劲都拿不出来,一辈子也注定是个窝囊废,不会有什么出息!

擦去了面上的泪水,杨花花终是和缓了语气:“娘都听你的,你若没有意见娘就不闹。”轻手替儿子拢了拢鬓角的丝发,杨花花眼中满是慈爱。此刻的她不是什么虢国夫人,不是什么上承主恩的名媛贵妇,她只是一个疼爱儿子的母亲。

。。。

“炙鹿腿就是香,啧啧,这味道!听三师兄说鹿肉比羊肉还是来得鲜嫩,我起初还不信,待尝了这炙鹿肉,才明白为啥人们都想觅取封侯!”周无罪撕下一块炙鹿肉,随手扔进了嘴中,一边大口嚼着一边嗯嗯啊啊说个不停。

“切,就知道吃。死胖子,再这么吃你就不怕翻不上马?”张延基将灌下一杯高昌葡萄酒,冷嘲热讽道。众少年本是对此次宴饮颇是期待,可谁知人家杨府店大欺客,压根就没把他们这群不入流的小军官放在眼里。照理说,这在功利的官场很是常见。谁耐少年们涉世不深,不懂得其中的缘由规则,只觉被人扇了耳光,浑身的不自在。

“有酒有肉,复有何求?”周无罪给自己斟满一杯琼浆,一饮而尽。“吃完这顿饭,真是直娘贼的空虚加落寞。都道一入侯门深似海,可若天天能吃到炙鹿肉,是苦海我也淌了!”

李括却是一直自酌自饮,不时抬头朝泊煌亭望去。

“怕是王太乐丞要赋诗了!”

玉杯一番流转,恰巧泊在了枫林渡太乐丞大人的桌案前,引来一番叫好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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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面首:即男宠,李唐公主都是重口味。武则天开了个好头,太平公主、安乐公主都养了一府的面首,真是。。。

ps;对于杨国忠的人物设定,我定位真小人。在我看来,在那个时代他应该算一个不坏的人。毕竟真小人比伪君子来的更容易让人接受。至于史书中对杨国忠的刻意诋毁,肯定有政治抹黑的成分。只求真实还原一代权相,求票啊。

   

 第五十四章 倾杯(四)

王维淡淡一笑,恰是温润如玉。

微微捋了捋三寸短须,太乐丞大人沉声道:“土花能白又能红,晚节犹能爱此工。宁可抱香枝头老,不随黄叶舞秋风。”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赞誉便扑面而来。

“不愧是摩诘啊,此诗意境高远,吾等不及矣。”一旁跪坐的岑参点了点头,毫无保留的盛赞此诗。在岑参看来,能够做到忠于本心,不被名缰利锁羁绊,在本朝唯有王维耳。独居于辋川别业,过着半官半隐的生活,如此恬静心原才能写得出此般和美守节的诗句;如此飘逸洒脱的人生才当得起精彩二字!

王维环视一周,冲众人微点了点头,以表谢意。

“好,好诗啊!”杨钊虽是听不出此诗好在何处,但王维的面子他还是要给的。“太乐丞这一首菊赋,真乃旷世奇作。如此之才,不予升迁岂不是朝廷的损失?某明日便启奏陛下,保汝一个郎官的实缺!”

众人闻听此言纷纷皱眉,轻咳一声。如此良辰美景、正自品赏好诗美酒却偏偏听到了这么直白的功利话,不亚于正自大快朵颐,却吃出一只苍蝇来的恶心。这并不是说他们视封爵官职如粪土,但文人有文人的操守,文人有文人的底线。吟诗弄月便该吟诗弄月,若是让铜臭串了味,便再也作不出佳作了。到底是出身底层的街痞,不足予谋矣。

杨钊似乎也察觉出自己话中的问题,立时收了话头尴尬的笑了笑。

“好诗还需好诗续,太乐丞佳作一出,大伙儿可得加把劲了。”杨花花柔媚一笑,解围道。虽然心中很不耻这个族兄的无赖嘴脸,但她却不得不替他百般斡旋,只因为他是杨家唯一能拿的出手的门面货。

“理当如此,理当如此!”杨钊也反应了过来,连声附和。

杨花花轻点了点头,玉杯便从枫林渡起航,缓缓朝下流漂去。至于它停在何处,朝向何方,就不是众人关心的问题了。

“括儿哥,要我说啊,在座之人无人能作出超越此诗的作品。”张延基撕下一片熊掌,轻巧的切碎扔进口中。

李括摇了摇头道:“以我之见,太乐丞大人是在以此诗告诫杨氏一族,只是他们却没有听出丝毫。”

“什么?这作诗也能劝诫?我怎么没听出分毫?”张延基大口嚼着肉脯,询问道。

“凡人呐,凡人!”周无罪轻摇了摇头,径自说道:“现在杨家权势如日中天,在这大唐除了右相能对其稍加压制,恐怕便没有人能遏制杨家的气焰。只是常言道,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凡事皆有因果循环,若是不知收敛,企图逆天而行,只能是自食恶果。”

“喂,死胖子。怎么整的你跟算命道士似的,不过似乎有那么一点道理。”微顿了顿,张延基接道:“阿爷就常对我说。越是权势鼎盛的时候便越要谨小慎微,因为你攀到半山腰好歹是往上在爬,但若到了峰顶便只能朝山脚跌去了。”

李括轻点了点头:“最可怕的不是能力不济,而是不自知。”

转眼间天已经黑透,杨家的婢女仆人将早已准备好的烛炬安插在檀江两侧,一时间整个杨府后院明若白昼。玉杯缓缓漂浮开来,绊到一块方石,生生停在了李括面前。

少年一愣,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该轮到我作诗了吗?

“这是谁家的小郎君,怎么看的这么面生?”杨钊见李括面相清俊,顿生好感,低声问道。杨铦轻声回道:“据说是前左相李适之的独子,前些时日马球赛上因表现优异被封了个宣节校尉的武职。”

“哦?”杨钊一时来了兴趣,宫中马球赛时他恰巧在核查京畿各县上报的土地田亩,因此错过了一场精彩的对决。

“可不是吗,这李家小郎君现在该是在哥舒翰帐下任职吧。能文能武的,倒是个做官的坯子。”杨花花拢了拢散落在旁的发丝,柔声道。

嗯?李适之、李林甫。。。对杨钊来说,李括是否有才干并不打紧。他最看重的是一个人的忠诚,大唐后进晚辈这么多,有才华的不少,但为什么被重用的却只有那千余个?杨氏家族根底薄,需要培养大量的心腹以为己用。但这并不意味杨钊会放宽对门生的审核标准。能力差,才干低可以慢慢培养,可若是脑后生了反骨,谁不怕被人背后捅上一刀?李括这小子的阿爷是李适之,那他该跟李林甫势不两立。本着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的原则,杨钊对李括生起了浓厚的兴趣。

李括稳了稳情绪,沉吟片刻后道:“轻肌弱骨散幽葩,更将金蕊泛流霞。欲知却老延龄药,百草摧时始起花。”

“嗯?”杨钊轻哼一声,下意识的朝杨花花看去。他不擅格律,勉强作些打油诗还行,真要让他品评诗词好快,无异于刀割斧镬其心。

杨花花半眯着眼睛,细细品着诗中语句。“以轻肌弱骨之身,泛尽天边流霞。百草催时始起花,百草催时始起花!”虢国夫人眸中闪出一抹光亮,声调中竟是带着些许久违的欢喜。

“你便是太子宾客、给事郎、宣节校尉李括啦?”杨花花隔“江”发问,话中带着些许说不清的暧昧。

“我便是李括,谢夫人夸奖。”少年冲杨花花微一拱手,浅浅一笑。

“有趣,有趣。”杨花花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在马球赛上她便对这个勇毅果敢、年少有为的小郎君生出了些许好感。现在又得知他在诗文方面的造诣。如此文武全才之人,她如何会不动心?以往她接触的那些号称文武齐全的世家公子要么恃才傲物,自命清高,让人见了就来气;要么唯唯诺诺,胆怯如鼠,没有一点大男人的担当。而李括却与他们不同,少年进退知度,举止得体。不卑不亢的态度让人如沐春风,杨花花现在很想把这个少年收入杨家帐中。她有一种预感,李括日后必定会成长为一方权臣。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现在将此子收入帐中,他必会感恩戴德,对杨家效死忠。

“哦,奴家见你小小年纪,竟然作出轻肌软骨这等诗句,恁地讨打!”杨花花戏谑的盯着李括,她要看看少年如何作答,看看她杨花花有没有看错人。

冲虢国夫人拱了拱手,李括朗声道:“轻肌弱骨绝非烟花所特有,金蕊流霞亦非专指美人芳华。我大唐何尝又不是一株傲然绽放的菊花?欲千秋基业得以延传,则必当于百草催时而起花!”

杨花花酥胸一颤,一时惘然。这句话如一支利锥启开了心头的那把如意锁,唤醒了尘封十几年都不敢触碰的记忆。

“我大唐欲千秋基业得以延传,则必当于百草催时而起花!”

十八年前,剑南道(注1)渝州郡治巴县城的那个夜晚,一个裴氏少年手捧一束杜鹃花慨然对自己说出了这句话。那时的月光和今夜一般的朦胧、酥软、使人沦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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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剑南道:即汉朝的益州,今日的四川省。唐朝立国后,改益州为剑南道,治所位于成都府。因位于剑门关以南,故名。其实唐朝主要实现的是州县制,道主要是监察,是一个广义的划分。具体的统治还是州县两级。

ps:这章写的有些狗血,我都觉得自己有些yd了。。。不过没办法,剧情需要。虢国夫人是个很重要的配角,对情节推动起重大作用。。。

飘走码字去了!

   

 第五十五章 倾杯(五)

长安今日的夜晚是那么宁静,你可以清晰的听到秋虫窸窸窣窣的鸣叫,你亦可以轻松的分辨出轻重不一的脚步声。

宣阳坊虢国夫人宅中,杨花花正倚坐在铜镜前发呆。突然被人勾起十几年前的回忆,甜甜的、苦苦的,满口说不上来的滋味。李括,这个少年给她的冲击太过强烈,那说话的语气和神态便和那人当时一模一样。“我大唐欲千秋基业得以延传,则必当于百草催时而起花!”一句慷慨激昂的话便俘获了自己的心,自己真是一个呆子!

咬了咬嘴唇,杨花花竟是泛下一行清泪。誓言说的多了便成了谎言,承诺给的多了却发现兑现不了。自己爱了他十七年、思了他十七年、恨了他十七年,到头来却发现不过是一场虚梦。

“夫人,夫人您别伤心了。”贴身丫鬟莹秋适时地递上一方娟帕,安慰道。“老爷都去了那么多年了,您也该放下了。不为别人着想,您还能不为少爷想想吗?”

“谁说我哭了,我没哭!”杨花花一把夺过娟帕,擦干了脸颊的泪珠,执拗的转开身去。

“唉。”莹秋轻叹一声:“夫人,人都要朝前看,这么多艰难的日子您跟少爷不都熬过来了吗。现在日子好了,您应该开心才是。”

“莹秋,你跟了我几年了?”杨花花沉了沉气,低声道。

莹秋虽不知主家为何突然问及此事,略一思量,仍是属实答道:“算上今年,有十八年了。夫人出嫁前一年,老夫人便将秋儿派来服侍您。”

“是啊,你都跟了我十七年了,我是真的老了。”杨花花口中默念着,似失了魂一般。

“夫人哪里显老!”莹秋不忍见着主家憔悴的模样,将一面铜镜放到杨花花跟前道:“您看看您这肤质,便是二八年华的小娘都比不了;您再看看您这头黑发,便是陛下都赞叹不已。还有这。。。”

挥手打断了莹秋的善言,杨花花苦笑道:“人都会变老,我又如何能逃得离?我并不怕老,只是女人一旦年老色衰,没了姿色便失去了价值,会被男人们如同垃圾一般丢在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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