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唐-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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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拂下酝的冰凉,直激的他打了一个寒战。
“括儿哥,这乐游原晚上还真冷啊,我们穿的这么单薄不会沾了湿气染上风寒吧。”双手抱肩半咧着嘴,张延基小声嘟囔着。
没有理会好友的抱怨,李括径自向前走着:“别多话,穿的那么繁缛一会怎么行事。”
“哦。”张延基耷拉个脑袋,紧紧跟在李括身后。
除每年上元佳节外,长安依律实行宵禁,乐游原亦不例外。但这宵禁仅仅针对的是平头百姓。世家贵族,皇亲国戚自不在这禁止之列。工部侍郎大人的大公子与国子监同窗踏春赏月,确没有哪个不识趣的会上前盘问扫兴。
青龙寺始建于前朝,虽历经隋末战乱但并未受到大的波及。本朝定鼎之后,历经太宗,高宗两朝修缮,青龙寺已成为长安城中数得上的大寺院。据说这里的签很灵验,每日清晨都会有大批长安百姓前来许愿求签,一时间香火鼎盛,繁荣如斯。
入夜的青龙寺却似一座入画的小刹,褪尽了俗世的繁华。古木阴森,鸟声稠杂,间或有一两声梵唱从寺中传出,伴着昏暗油羊灯的点点光亮似在诉说朝代更迭,世事变迁的兴衰无奈。
李括一个箭步冲到一颗老槐树下,冲五丈外那三人拱了拱手道:“时来易觅金千两。”
那为首一人嘴唇轻动,接道:“运去难赊酒一壶。”
“南大哥!”心中暗喜,李括朗声道。
“嘘。”冲少年作了个手势,南霁云轻声道:“德子兄弟我给你带来了,一会我们便躲在寺外后院墙外的枯井后,若是情况有变也能及时接应他。
看到德子有些闪烁游移的眼神,李括心头一酸,握住好友的双手道:“别害怕,你小七哥和南大哥都在远处看着你呢。一会青客盟的人若是心生歹念,你便朝枯井的方向跑,不会有事的。”
微点了点头,冯德恩终是鼓起勇气,朝信中约定的竹林走去。
那片竹林并不算繁茂,许是久无人修剪的缘故,毛竹歪歪扭扭的生长着,间或生着一两株形状怪异灌木,时而从中惊起几只老鸹,发出声声耸人的悲鸣。
冯德恩沿着一条踏出的小径朝林中走着,须臾的工夫便看到一丛跳跃的火光,那火光忽明忽暗甚至带着一抹蓝色的磷光,透出一股说不出的诡谲之气。
冯德恩的背襟已经湿透,他太清楚这丛篝火意味着什么,殿下生气了,自己没有实现一个青客的诺言。不是他怕死,只是他不想死的不明不白。在京兆府天牢的这些天,他看到同伴们一个个被各种酷刑折磨,蹂躏。他看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从他眼前消失,那一刻他感到死亡与他无比的接近。但他不能死!他还有年迈的娘亲需要赡养,他还有两个尚未成年的妹妹。他要看着她们出嫁,他要扶着她们坐上花轿。。。
他不是没有想过一死了之,殿下的知遇之恩他无以为报。只是,只是这个世界还有太多他值得留恋的东西,一闭上眼他便看到娘亲眼角的皱纹,妹妹两腮甜美的酒窝。。。
自己违背了对殿下的诺言,摒弃了一个青客的责任,所以在看到那封信时他还是义无返顾的来了。今天,今天便是主上对自己惩罚的日子吗?兀自苦笑一声,该来的就让他来吧,既然殿下已不再信任自己,那苟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夜真的深了,清冷的寒气浸湿了冯德恩德鬓角。兀自紧了紧衣襟,迈开双步,少年毫不犹豫的朝林中那片空地走去。那是命运,不能抗拒也抗拒不了。
“你终于来了。”空地正中一头戴鬼面面具的中年生冷的说道,不带一丝情感。
“是,我愧对主上,特来领罚。”
突然,少年注意到自己脚下摆放着十数具尸首,仔细辨认了下,竟然是自己青客盟的同伴。
微微向后后退两步,少年颤声道:“他,他们不是死在天牢了吗?”
“死人还有什么价值,正好和你一起烧了!哈,哈哈。你既然有勇气来这里,为何当初不在狱中自裁。你知道吗,主上对你很失望,很失望!”
少年突然直起了脖颈,挺了挺脊梁,高声道:“我没有对不起主上,没有!我在狱中没说一个字,我对的起主上,对的起青客盟!”
鬼面人冷哼一声:“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少年知道再说什么也是徒劳,便紧闭双眼不再挣扎:“你快些动手吧,给我个痛快。”
“好!”鬼面人断喝一声,已是从腰间抽出一柄长剑,寒光闪耀朝少年的胸口刺来。
“闪开!”南霁云从半空闪出,蓄力一撞将少年撞开。轻自一个翻身,脚尖借力一点,南霁云便稳稳的站在鬼面人五步开外。
“报上名来,我南八从不杀无名无姓之辈!”轻啐一口,南霁云轻蔑的瞟了鬼面人一眼。
“哈,哈哈。”鬼面人仰头大笑,冲林中挥了挥手:“不自量力,给我杀了他!”
竹林中瞬时闪出数十名黑衣人,怀中皆是端着一柄制式连弩。黝黑的弩柄被篝火一照,泛出一抹诡异的银色。
“射!”
短促,简单,有力。
数十具连弩一齐发射,弩箭破空而出,汇在空中织成一张浓密的大网,夹杂着嗖嗖的风声向南霁云撒来。
撕裂的气息浸透长空,带着浓烈的杀气,数十只雕翎短弩箭以惊鸿之势袭向南霁云身体各处要害,形式千钧一发!
一百步,五十步,十五步!
“雕虫小技。”南霁云出刀!这一刀端是疾如霹雳,快似闪电。
朴刀在空中划过一个半圆,如流星破空般曳落,这一刻,刀连人,人合刀,刀柄微微向内一扣,划过一个细微的圆弧,正好横立于胸前。
那些短弩箭将将洒落在南霁云身前三步,汇成一朵清冷的梅花,一步不差,一寸不移!
竹林内静的出奇,静的能听到梭叶落地的轻响,听到暮春嘶嘶的虫鸣,听到每个人心脏脆弱的跳动。
左脚轻轻一点,南霁云借势而起,在空中划过一个半圆,蓄力横刀一劈,直向鬼面人的面门。
这一刀迅疾如此,鬼面人已是避无可避。
微微向后轻仰,鬼面人从腰间抽出一束尺带径自朝朴刀迎去,微微一卷竟是将霸道无比的朴刀卷了个满转!
借着凄冷额月光众人才看清,那尺带实是一柄软剑,束于腰间用精钢锻造的绝世好剑!
那软剑端是收如尺蠖,盘若游龙。鬼面人只轻轻的一搅,南霁云的刀力便被卸下了大半。右脚为轴,画了一个满圆,鬼面人手腕轻轻一抖便将剩下的刀气回返给对手,直逼得南霁云借助两株毛竹才将将站稳。
南霁云嘴角轻笑,大喊一声痛快便侧转身子,绕着鬼面人转起了弧圈。
南霁云越绕越快,越奔越疾最后汇成一抹虹线。每跨一步,皆断一竹。待南霁云绕将一圈,十三柄削断的断竹便如连珠箭般射向了鬼面人身体各处要害。
原来这软剑虽然迅捷无比,收缩自若但仅胜在近身缠斗。南霁云见自己近身肉搏占不到分毫便宜,才想出这等策略逼得鬼面人露出破绽。
饶是鬼面人功力深厚,也被南霁云这一击惊得不小。背身发力向后跃去,鬼面人将将躲过十二杆竹枪。那最后一柄竹枪却是蕴着神力擦着鬼面人的小腹划了出去,带起一丝血雾。
“嘶。”伸手捂住伤口,鬼面人却仍自冷笑道:“冯德恩,你跑不掉的。主上不会放过你的,不会的。”说完竟是一个鹄跃,散下一片火点。
原来这片空地已经洒满了青磷,火点一落地便掀起阵阵烈焰。浓烈的烟气顺着夜风飘将过来,呛的人喘不过气。
“南大哥,快走,烟里有毒!”李括和雷万春冲了过来,大声的呼喊着。
“嗯!”一手拉住惊魂甫定的冯德恩,一手掩住口鼻,南霁云脚下发力,随着二人闪出了这片竹林。
这一夜,青龙寺后院的竹林燃起了熊熊大火。宝蓝色的火光伴着淡黄色的烟尘浸透了乐游原的上空。青磷特有的瑟苦味伴着尸体烧焦的腐臭一齐飘过青龙寺,飘至朱雀大街,飘到了大明宫中那位圣明天子的寝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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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乐游原:在长安(今西安)城南,是唐代长安城内地势最高地。汉宣帝立乐游庙,又名乐游苑、乐游原。登上它可望长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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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青谶 (二)
“滚,都给朕滚!”大唐天子李隆基从御案上抓起一叠奏章,奋力掷去。
径自撑起身子,大口喘着粗气,李隆基只觉一股无名邪火在心中燃烧,烧的他狂躁不已。自打平韦后,诛太平而即帝位,自己已经做了四十多年的太平天子。自己平弊政,整吏治,广为纳谏。任姚崇,宋璟等良臣为相,君臣同心终于开创了比肩贞观的开元盛世,有谁的功绩可以和自己媲美!望着御案前的密奏,李隆基苦笑着摇了摇头。是啊,四十年了,长到某些人已经等不及了。先是瑛了,再是亨儿,便是瑁儿也是恨着自己的吧。太子走马灯似的换着,却换不来一丝父子亲情。众人皆道他李隆基心狠手辣,弑姑杀儿,可谁知他心中多想贻儿弄孙,尽享天伦之乐。自己一次次的敲打,警告于他,他竟然还不开窍的往死路里钻。自作孽,不可活,亨儿你莫要怪父皇心狠!
径自敲打着御案,李隆基很快便平复了愤怒的心境。抬首瞥了一眼下首的宦官,清了清嗓子,李隆基又变成了那个威严无比的天可汗。
“这次你做的很好,回去继续给我盯紧你的主子。他有任何异动都立刻给朕来报,朕不会亏待于你的。”
“奴才谢陛下恩典。”那内侍满施一礼,尖声道。
不耐的挥了挥手,李隆基疲惫的闭上了双眼。这些年来自己越发的疲乏,与玉环欢好之后,第二日便高睡不起。即便服用方士进献的丹药,也只能满足一时之需,事后便会愈发疲惫。自己真的老了吗?不,自己仍是那个威加海内,万国来朝的天可汗,自己从不会老!
“陛下,可还在为东宫之事烦忧?”一略显苍老的声音在殿中响起,将李隆基从冥想之中拉了回来。
“是元一(注1)啊,来,到朕的身边来。”李隆基冲那内侍挥了挥手,嘴角难得的泛起一丝微笑。
那内侍正是权冠内廷,恩宠无加的骠骑大将军高力士,他轻身而起,只几步便来到了李隆基的身侧。
看着高力士鬓角的白发,李隆基长叹一声:“元一,你我都老了。想当年平定太平叛乱时,朕翻身跃马,指点江山是何等的肆意洒脱。你那时还不知从哪儿搞到一副铠甲,护在朕身侧。你个老东西,朕要真到了靠你保护的时刻,怕也是时日不多了。”
“陛下,您身体如此硬朗,怎么会老呢。倒是老奴,身子骨愈发酸痛了。”
轻挥了挥手,李隆基眼眸一黯,将一封密奏递给下首的高力士,叹道:“可即便这一时片刻,他都等不及了。你说,朕该怎么办。”
高力士双手接过密奏,草草翻过,却也是愁眉紧锁。
“陛下,当真以为此事是殿下所为?”
李隆基微皱了皱眉,不悦道:“元一这是何意,难不成朕还能冤枉了他?”
高力士叹了一声道:“老奴并非此意,只是此事有颇多蹊跷,还望陛下谨慎处理。”
李隆基心头一沉,挥了挥手道:“有什么问题就说出来,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吞吞吐吐了。”
“此番乐游原凶案,表明上看起来似是青客盟所为,现场也确有其留下的四行谶语。只是,那些京兆尹抓捕的疑犯,皆被大火烧死,死因已无从检查,不排除是有人欲盖弥彰。”微顿了顿,见李隆基并未不耐,高力士接道:“况且陛下早知青客盟乃太子殿下私下培育的组织,以殿下之资岂会授人以柄,唯恐天下不知。再者,京兆府的衙役在死者身上发现了大量的青磷,此物是西域专供皇室之物。宫中除了陛下,也只有太子殿下拥有此物。殿下怎会傻到舍身为鹿,给外人指摘的机会呢?”
李隆基微眯着双眼,沉声道:“你是说,有人在刻意构陷亨儿?”
“老奴不知,只是殿下是老奴看着长大的。殿下宅心仁厚,万万不会对陛下起二心的。”
“哼。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知他心中是怎么想的。”兀自摇了摇头,李隆基朗声道:“算了,不提这些烦心事了。你替我多看着点他,我累了,退下吧。”
“老奴领旨,还望陛下保重龙体,为社稷寿!”见李隆基再听不进劝言,高力士也不好过多劝阻,心中默叹一声,躬身退出了勤政务本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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务本坊国子监内,正值晌午时分,众学子一时议论纷纷,群情激昂。
萧文若端起酒杯,愤声道:“这青客盟忒的嚣张,竟于京畿要地公然行凶!”
梁子恪轻抿一口醇酒道:“若是朝中无甚背景,它一个江湖盟会能翻起什么大浪。我看啊,是有大人物在后面给它撑腰,在向政敌示威呢。”
杜安闪了半个身子过来,拱了拱手赔笑道:“两位大哥能不能给小弟说说,听起来还挺有趣的。”
梁子恪轻哼一声道:“这有何难,且说那日青客盟向会众广发信帖,要求众青客于四月十五月圆之夜于乐游原青龙寺外的小竹林聚集,开设堂会。”灌下一杯琼浆,梁子恪接道:“话说,待得明月高悬,青客齐聚之时,鬼面堂主一声断喝,从竹林里闪身而出数十名弓弩手,一声令下,万箭齐发。那日被京兆府抓捕的青客霎时都被射成了刺猬!”
“嘶。”杜安深吸了一口凉气,和声道:“那什么劳什子的青客盟怎么会有军弩,那厮还真是心狠手辣!”
鄙夷的瞥了对方一眼,梁子恪傲声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军弩虽然民间严禁,但也不是不能搞到。京畿戍卫由十六卫(注2)担任,每年轮换,供职两卫。再者便是宿卫皇宫的左右龙武军。”顿了顿,梁子恪收了音量道:“当然了,不论是十六卫还是左右龙武军都隶属于陛下亲卫。未经陛下授意,自是不会做出这等戕害子民之事。除了这些军队外吗,长安城中也便只有东宫六率府拥有这制式军弩了。”
“梁子恪,注意你的言行。你可知肆意构陷当朝储君是何罪行?”一面相俊俏的白袍公子冲到桌边,朝着梁子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