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唐-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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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知道般若波罗蜜。但此般若波罗蜜只是文字般若波罗蜜,并非实相般若波罗蜜,只是一个称之为般若波罗蜜的名称。
先立相后破相,和先说一个空,然后再破一个空一样,都是为了破而立,而不是为了执著!
崔居瞅准机会,一下将慧广置于自相矛盾之地,让他无法再自圆其说,以他这般年纪,能将佛法理解得如此深妙,实属难得。
崔居抚掌一笑:“再问法师,既有缘起性空,又有应无所住而生其心,究竟该舍谁取谁?”
慧广脸色由青转红,满脸怒容:“小僧不与你这黄口小儿辩论……”
“法师口口声声称在下为黄口小儿,可是存了鄙夷之心,佛曰,不贡高我慢,不恶口,法师连犯两戒,该受何等惩罚?”崔居不依不饶。
慧广面红耳赤,嚅嚅难言,半响才恼羞成怒地一甩大袖:“呈一时口舌之利,作无谓之争,不值一驳……”
“哈哈……”崔居放声大笑,“身为出家之人,理应将佛法吃透,就算不能普渡众生,也要熟知经书,才可身为人师。如你这般非既济世渡人,又不是佛法精湛的和尚,与世间尸位素餐的无能官员又有何不同?”
此话说得过了一些,尽管慧广或许态度傲慢了一些,但毕竟并非所有僧人都有出众的口才,能够升座讲法,以辨才折服天下的高僧更是少之又少。
身在龙兴寺之中,虽然周围人群来往,并无人停下来围观,但崔居说得声音过大,还是引起不少人的张望。慧广更是气极,双目圆睁,几乎要喷出火来,却只是浑身发抖:“你,你,你……”了无数句,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其实慧广也并非如崔居所说是一个一无是处之人,他出身官宦之家,学有所成之后,忽然心灰意冷,随后出家为僧。在唐时,僧人无比受人尊敬,又因他确实才学出众,出家不久就成为一寺的八大执事之一,深受方丈重视和信众的敬重,再加上他本来就性子有些傲慢,又恃才傲物,说话不知委婉迂回,所以与崔居一见之下起了冲突也在所难免。
崔向见崔居恶气已出,也不想将事情闹大,急忙将他拉住,就要悄然遁走,忽然从松柏林中闪出一人,也是一名僧人,年约五旬上下,生得一脸白净,一尺长须,一眼望之飘然出尘,单是这副好相貌,就令人不由自主心生好感。
“这位施主请留步……”
崔居眉毛一挑:“怎么,你也想与我辩论一个输赢出来?”
僧人微微摇头,脸上笑容如春风秋水,让人心中说不出来的清凉自在,只听他缓缓说道:“佛法最重体悟,不重辩论,就是佛法,也只是用来载人的船,一旦登岸,佛法也要舍弃不用,何况是世间的言语辩论?法应尚舍,何况非法!”
僧人的声音尽管平缓,没有丝毫起伏,却如一缕清音,直入人心,让人无法抵挡。
崔向心中一惊,看此人不动如松的气势,听此人直指人心的声音,此人就算不是得道高僧,也是佛学精湛之人,不可小觑。
崔居显然也注意到对方稳如泰山的沉稳,不由心生警惕,说道:“听你所说,刚才我和慧广法师辩论半晌,全是非法,不入法师法耳了?”
“这倒不是,佛法也是讲究先立相后破相,不立如何破之?正是因为先立后破,随立随破,才有逐步提升的过程。”僧人不徐不疾地答道。
崔居不解其意:“那法师拦住在下,有什么事?”
僧人笑答:“也无事。”
“无事叫我做什么?”崔居大为不解,转身去看崔向。
崔向笑而不语。
“小施主,小僧且来问你,你来龙兴寺有何事?”
“前来寻找高僧参悟佛法!”
“参悟佛法?那小僧就要多问小施主一句了,不知小施主参悟的是空还是有?又或者是非空非有?”僧人笑吟吟地问道,但言语之中的机锋却是无比犀利。
崔居顿时愣住。
若他说空,是执著,若说有,还是执著。若说非空非有,还是心有所住。眼前僧人果然厉害,波澜不惊地就将他的退路全部封死,让他无法开口,开口就是错。
崔居默然无语,一脸求助地看向崔向。
崔向也知道此题无解,跳进去容易,跳出来难,非要辩论也并非不可,只是太耗费心神,不如再立新题让此人来解,便道:“我二人不问空不问有,只参禅宗和净土。”
净土宗初始于东晋之时,由高僧慧远大师在庐山东林寺创建而成,慧远大师也被尊崇为净土宗初祖。净土宗始于东晋,在唐朝之时开始兴盛,一时信众众多,禅宗因此大受影响,许多禅宗法师都对净土宗倡导的“一句阿弥陀便可见性成佛”深不以为然,禅净之间的争论时有发生。
龙兴寺是禅寺,必须是参禅为主,崔向突兀提出净土宗,就是为了跳出此名僧人提出的不解之论,转而将他引入自己设定的悖论之中。
果不出崔向所料,一提净土,僧人一改刚才的平和之气,微有不满地说道:“净土宗以一句阿弥陀即可见性成佛的轻率之说,让无数大字不识的愚夫愚民都日夜念佛,以为念佛即可成佛,此为大妄语。见性成佛,要饱读佛经,参悟经典,哪里只是一句佛号就可以得到无上甚深微妙法?”
崔向笑得很开心,点头表示赞同:“法师言之有理,佛经浩瀚如海,博大精深,若不将佛经吃透,想要成佛,就是缘木求鱼,一句佛号就想成佛,岂不是痴心妄想?”
僧人听崔向赞成他方才所说,不及多想,连连点头。
“可是……”崔向忽然声调一转,“莫非法师不曾听过‘大道至简’的道理?更何况佛祖也说过,法尚应舍,何况非法?既然佛经是渡水而过的船,佛号也应作如是观……法师以为然否?”
终于……又让崔向给绕了回去,打成了一个死结!
第四十章 高闲
僧人目瞪口呆!
崔向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参禅也好,念佛也罢,都是渡向彼岸的一艘船,不管大船小船,快船慢船,只要能抵达彼岸,就是好船,到时都一样要舍弃,所以不必非要在禅净之间分出高下来。
呆立半晌,僧人一脸的惊讶之意慢慢消去,恢复一脸冲和淡然,笑问:“这位小施主莫非是修学净土?”
崔向摇头。
“那为何拔高净土,将一句佛号与三藏经典相提并论?”显然,僧人还是心结未去,不认为“一句阿弥陀”可抵万千佛经。
“是法平等,无有高下,何来拔高之说?何来高下之分?众生根机千差万别,佛经对应就有八万四千法门,法师熟读经书,如此浅显的道理,还要我这在家之人再说一遍不成?”崔向知道其实眼前的僧人已经输了,不过还是不肯就此服软,非要他再说出一个详细来。
“念佛是有为法,一切有为法,都是虚妄之法。”僧人犹自嘴硬。
“参禅也好,看佛经也罢,都是有为法,做不到无为而为的境界。”崔向寸步不让。
“念佛始终心中有念,参禅能做到万法皆空。”僧人道。
“万法皆空,还有一个空在心中执著。念佛念到极处,可以做到不念自念。两者无有高下。”崔向道。
“光凭念佛,便可达到佛法所说的不可思议境界,着实让人难以生信……你无法说服我!”僧人近乎耍赖。
崔向心中有气,我何苦来哉,闲着无事非要说服你禅宗和尚去学净土?早就说了,是法平等,无有高下,你学禅学净,只要到达彼岸就是成功,何必非要分得得那么清楚?
不过他也是清楚,其实现在眼前的僧人已经不再与他辩论,而是心中疑惑不决,想要借他之口说服他心中疑虑,以解开心结。此时的他就如遇到一个难题,将解未解之时,心中难受,就需要旁人说破心中一点堵塞之处。
很不幸,是崔向引发了僧人心中迷惑,他就索性赖上崔向,非要让他助他一臂之力不可。僧人开悟,有时只差一点,或许一点即破,或许一生也无法寸进。
好吧,崔向告诫自己,好人就做到底,谁让他后世一直参研佛学,多少也有一些心得,而且也着重研究过禅净之间的争论,许多高僧大德的精彩论断,说实话,他也记了一些。
“佛经都是由弟子先发问,然后佛祖作答,然而众多佛经之中,却有一部经是佛祖无问自说,法师可知是哪一部?”崔向也是笑得一脸的清风明月。
“《佛说阿弥陀经》!”僧人答道。
“可知为何没有弟子提问,佛也要自说此经?”
“这……”僧人摇头。
“只因此经非有智慧高深者,难以生信的原因,也或者可以说,佛祖的诸大弟子中,无人可以问出如此大道至简的问题,所以佛祖才不问自说,并且将此经说与他的十大弟子中智慧第一的舍利弗!”崔向掷地有声,感觉到心中充盈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层层推进,点石成金,尤其是最后一句,有画龙点晴之妙,原来笨二郎还真有一个阳光灿烂的春天……就让他小小的自我陶醉一下,自我良好一下,自我崇拜一下下罢!
“舍利弗,当知我于五浊恶世,行此难事……为一切世间说此难信之法,是为甚难!”僧人低声背诵《佛说阿弥陀经》,一连重复数遍“为一切世间说此难信之法”,突然之间,他眼中蓦然闪现一丝奇异的光彩,一时间犹如变了一个人一般,神采飞扬,浑身洋溢一股喜悦和欢快之意。
叉手一礼,一揖到底,僧人对崔向诚恳拜谢:“小僧释高闲,多谢施主妙语解惑。听闻施主一番高论,胜过小僧数年冥想!”
佛法刚入中国时,出家人多带俗姓。后来道安法师提议出家人应该都跟随佛而姓释。当时还有很多人不满,再后来《增一阿含经》译出,经中果有:“四河入海,无复河名。四姓出家,同称释氏。”一时大众惊叹。
道安法师,即是净土宗初祖慧远法师之师。
既然对方说出全名,也是郑重之意,崔向不敢托大,还礼说道:“高闲法师不必多礼,出家人不向白衣见礼,莫要折杀在下。”
高闲哈哈一笑:“是法平等,无有高下,众生平等,不分僧俗,施主,你着相了!”
高闲寻到机会,也绕了回来,毫不留情给崔向下了一个结。崔向微微一愣,知道高闲已经心开意解,不过是为了调笑他一句,呵呵一笑:“此高闲莫非就是彼高闲?”
高闲毫不迟疑答道:“然也!”
二人相视一眼,皆哈哈大笑。
一旁的崔居看得云山雾罩,不知道二人在打的什么机锋,又不好开口相问,只好挠头傻笑。
慧广原来还指望高闲好生教训一下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口小儿,不料几番对答下来,很明显是高闲落了下风,而且看现在情景,高闲还和其中一人心意相通,成了莫逆之交,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气呼呼地说道:“法师,小僧刚才被两位黄口……两位施主羞辱,佛祖有言,在家人不说出家人过失,就算是在家居士也要向僧人顶礼,此二人无礼在先,出言不逊在后,法师怎能还与他二人谈笑风生?有辱门庭!”
高闲转身直视慧广片刻:“慧广,你资质不错,为何出家十余年来,成就平平,只因你心中有大我慢,非要有出家在家的分别之心!诚然,我佛说过在家人不说出家人过失,是为了不让在家人生大我慢,而你身为出家人,却我慢贡高,若有人真心助你,指摘你的过错,就如地藏菩萨下地狱广度众生一般,不但无过错可言,还有大功德……”
说话间,轻轻挥了挥手,意思是让慧广退下。显然高闲在寺中地位比他高上不少,慧广一脸不服,却又不得不躬身退下。
待慧广走了几步,高闲又想起了什么,冲他的背影喊道:“慧广,回去后,多翻看几遍《维摩诘所说经》,便可知我话中味道。”
慧广猛然一愣,呆在当场。过了半晌,忽然转身过来,一脸惭愧,冲崔向和崔居叉手一礼,随后匆匆离去。
崔居一脸惊讶,他并未读过《维摩诘所说经》,不明白慧广为何突然有如此巨大转变?
第四十一章 谋划(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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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兴寺的大殿之上,有一名绝色少女正恭谨而虔诚地拜佛。三拜九叩之后,她缓缓起身,冲身后的婢女说道:“八归,父亲已经知道我并未前往清河,而是绕道来了袁州,来信将我好好骂了一通,命我速速返回荥阳,可是我不想回去,更不想前去清河相亲,只是无奈父命难违……”
八归一身淡雅绿裙,头上梳了两个大大的丫环双鬟,明眸皓齿,小小年纪已经锋芒毕露,浑身散发出妩媚风情。与她并肩而立的七令,也是头顶双环,一身绿黄长裙,亭亭玉立,比八归高了几分,却更多清纯亮丽之色。二人如双生姐妹,当前一站,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不过若是当众人将目光移到二人环绕的娘子身上,更让众人暗自咂舌不已,一名女子站立寻常人之中,若能显出天生丽质出来,不算难事。但若是她身旁还有两名如春兰秋菊一般的美貌婢女拱立,依然可见她容貌清雅光彩照人,如此出众的姿色,已经不能用惊艳可以形容了。
笔墨难以道出她的美貌之百一。
八归情知此次回去,必然会受到家主的责骂,说不定还有家法伺候,但既然得娘子的信任,又和娘子情同姐妹,索性也就豁了出去:“娘子,阿郎对娘子一向最是宠爱,虽说阿郎子女众多,娘子却是阿郎的掌上明珠。虽说身为奴婢不该教娘子恃娇而宠,但毕竟咱们已经人在袁州了,现在回去是受罚,多待几日回去一样受罚,所以何时回去,只听娘子一句话,我等照办就是。反正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回到荥阳,受骂的是娘子,挨打之事,就由我和七令担着,就算被阿郎打死了,娘子替奴婢好生埋了就是……”
郑瑾儿“扑哧”一乐,用手一弹八归额头:“你呀你,还跟我耍小心眼不是?回去后,别说父亲不会打你们,就算他盛怒之下,非要行家法,我一人承担就是,看他舍得不舍得……”
八归吐吐舌头,这才放心地笑了。
七令却没有八归那么多心思,望了望高高在上的大佛,口中喃喃低语:“求佛祖保佑娘子寻得一位有情有意的郎君,也保佑娘子姻缘大好,能有一名出类拔萃的男子入得娘子之眼,与她白首不相离!”
七令声音虽小,郑瑾儿和八归却都听是清清楚楚,八归用手一划脸蛋,打趣七令:“好羞,也不知道是为娘子求姻缘,还是为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