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西畔 作者:青徵-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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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是岳长庚。
岳长庚城府何其深,先是以解药迫使花离愁不得不助他复仇,只是他终归是心软了。
花别枝想,岳长庚此生唯一没有骗她的便是他给她的是母蛊。
一个连养母性命都不在乎的人,竟也心软。
花别枝静了片刻终于说道,“离哥哥,我们离开这里罢,你答应我的事还没有兑现。”
花离愁先是一怔,继而了然道,“好,我们走。”
“只是。”心口蛰了一下,花别枝眼下心中苦涩,“我把顾先生弄丢了,先生他……”
“诩白没事。”花离愁眉眼里尽是笑意。
“什么?”
“在同你解释之前你要保证听过后不会生我的气。”花离愁道,“他在城门外,我们这就去见他。”
一颗心跌宕起伏,酸甜苦味悉数尝透,她随着花离愁离开,出宫却意外顺利。
日光攀升到半空,温暖而又毫不吝惜的四处描形画影。
“他们都走了。”一直沉默着的岳长风终于开口。
“是。”岳长庚将他搀扶起往长榴殿走。
“你没有救她。”
“是。”
“她是我们的母亲。”
岳长庚笑了声,“她要报仇,我替她报了,你以为她还想活着?”
“哥。”
岳长庚步子一顿,面上神情微微扭曲,良久才又温声道,“有事?”
“是不是我要什么你都会给。”
岳长庚不语,将他搀进长榴殿里。
“我们去伊国好不好。”岳长庚平素的邪魅褪却,此刻神情脆弱柔软,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岳长庚将药箱寻出,撩起他的衣袖,露出半截嵌在骨肉里的铁质利器。他欲要固住他的手臂,孰料岳长风扣住了他的手腕。
“你还没有回答我。”
岳长庚拿开他的手,哄小孩一般的语气,“等你伤好了,我们就走。”
燎烧后的小刀切开伤口,暗红的血涌出来,继而是嫣红的血。岳长庚抿紧了唇,捏着刀柄的手指微微使力。
大颗大颗的汗从岳长风下巴上砸下来,他咬着发白的唇轻轻道,“娘亲的故里,真好呢。”
嵌在皮肉里的暗器挑出来,叮当砸在地上。
岳长庚神色未改,良久淡淡应了一声。
眼前的人是他的胞弟,是为他挡了那落在眼瞳上的刀锋的孩子,也是他岳长庚此生的执念。
他亏欠他良多,只能倾尽余生去补。
、第七十五章
素云楼众人如同云拂过境,离开如同水淌过似的干净。
花别枝同花离愁携手出了宫门,遥遥望见远处骏马扬鬃,飘摇寒风里是那一个人。
雾蒙蒙的湿意从眼瞳里蔓延开来,她看到那个人翻身下马。
他们朝他走,他向着他们走。
“顾……”
“枝儿。”这一声熟悉而又久远的浅唤,揉了蜜糖与盐巴,将花别枝的心腌渍起来。
因为强忍着泪意,直至耳根都酸涩起来。花别枝眼见着顾诩白在她面前站定,原本一路走来打好的腹稿忘得干干净净。
“离愁,她这是……”顾诩白见她不说话,怕有不妥,急急问道。
花离愁唇角弯了弯,只将她手握紧,道,“你诈死的事瞒了她,这是在跟我们闹别扭。”
花别枝闻言却将脑袋垂得更低,她不敢去看花离愁,更不敢看近在咫尺的顾诩白。她现在心中杂乱无章,惊喜委屈怨怒种种滋味掺在一起叫她难以成言。
风口里站着冷,只是三人生出了默契,竟没人提议先走。
花离愁将衣氅解下披在她身上,只等着她想明白。
衣物落在身上的沉甸感与聚拢的暖意将花别枝出走多时的神智唤回,而她终于抬起头来,眉眼缓缓弯起来,扑进顾诩白怀里。
几乎是同时,花离愁与顾诩白的心同时坠地,不由叹息。
还是那个傻兮兮的姑娘啊。
而花别枝藏在心底多时的话恍若梦呓,轻渺却深刻的烙在顾诩白心里。
“先生,你仍活着,真像是梦……”
顾诩白不语,笑意温谦。
被风席卷的冰冷的味道劈面而来,花离愁望着眼前相拥的二人,心底却是一片宁和。他轻声道,“回去罢,千重还在等着我们。”
归程出奇的顺遂,天公作美,一路晴天暖阳。回素云楼时正值午时,早有人通禀了消息,花离愁一行在半山腰赶上前来相迎的众人。
一别多时,花千重一把将缩在花离愁身后的花别枝拎出来,恶狠狠的敲她脑袋,“臭丫头你去哪了呀你怎么才回来,你知不知道我……”
“我很想你啊千重。”花别枝笑着抱住泪眼汪汪的花千重。
“要是真想早就回来了。”这句冷嘲热讽不用想也知道是夏云时说的。
花别枝气鼓鼓瞪过去,这一瞪就看见了不愿看的人。
愀然一身素衣,垂眸于众人后。
花别枝打个寒战,匆匆别开眼。
若早知道夏云时是带着愀然来了素云楼,怎样她也要做好御敌的防备才是。
花千重不知所以,回去的路上聒噪不休,硬拉着愀然与花别枝做友好亲善的事。
花别枝干笑。
愀然莞尔。
花别枝看着花千重毫无防备的样子与愀然不时飘飘忽忽落在顾诩白身上的眼波,一颗心如拧麻花。她此时几乎生出要扯过花千重咆哮的冲动:千重你这个傻姑娘愀然她也喜欢顾先生你跟她是情敌好不!你能不能别敌我不分认敌为友啊!
但是她只能忍着内心滔天巨浪风平浪静的弯了唇角,同愀然做出故人重逢的惊喜。
许是花离愁看出她的纠结,走至岔路口时拉着她往另一侧走。
众人识趣不多问,困惑万分的花千重叫顾先生一个和煦的笑给牵过去。
花别枝不明白花离愁为何领她去了小院,只是花离愁面上平淡,她虽不解却也不问,耐着性子等他来告诉她。
山上风重,花离愁牢牢握着她的手,待推开紧闭的门,花别枝觉得手心里尽是汗。
房中是惯有的檀香味,虽少有人来,四处仍是打扫的干净。香炉里簪了一束香,已燃了一半。
过往恍恍惚惚从记忆里挣扎而出,某个念头砰然而出,几乎要花别枝喊出来。
这是……
案上供奉的那个人,是花离愁的娘。
那个顾诩白同她讲述的过往里,被轻视被背弃的女子。
花别枝忐忑不安的去看花离愁,却见他燃了香,静静看着她。
她不由自主的拈起一束香,恭敬燃着,灰色的青烟自指尖缭绕。
花离愁双膝跪地,举香叩首。
而后道,“娘,孩儿找到心爱之人,如今孩儿要娶她,带她来见见娘。”
花别枝闻言觉得从头到脚都木乏的不能动弹,她不知如何是好,笨拙不堪的叩了几个头,随花离愁一道将像簪在香炉里。
她从来没曾想过要嫁给他,因为这念想那样大,她从不敢想。而今成真,越发像个梦。
白日发梦。
花别枝想这种时候她是不是要说些什么好,或者哪怕是看一眼花离愁也好。只是她浑身的力气像是流尽,连指尖都在发抖。
但是很快花离愁握住了她的手,将她用力压进自己的怀中。
“傻丫头。”花离愁安抚的抚着她的脊背,察觉到她僵硬的身子逐渐柔软,忍不住顺势在她耳垂上啄吻了一下。
花别枝觉得耳垂发烫,猝然发力将花离愁推开,捂着耳朵面红耳赤道,“你你你这是在,在……”她说不下去。
花离愁忍不住笑,复又将她捉住,才道,“这么害怕,怎的往日胆子这样大?”
她想反驳一句,但仅止于嘀咕。
花离愁见她念念有词,牵着她手离开。
沐浴更衣小憩片刻,晚上自然是接风洗尘的宴席。巧在前日夏云时刚从山里猎了一只鹿一只兔,剥洗干净搁在风雪凛凛的树上挂起冻上,专等今日。于是众人期盼又重了一层。
花别枝小睡片刻带着满身沐洗后淡淡的香四处晃荡,逢人先是三分笑,那欢喜拦都拦不住。
花离愁回来后有许多事等着他,花别枝甚为体贴的不去打扰他,半路折个身,循着浓郁的饭食香气去了厨房。
老远看见云屏在院中摆了案板,磨刀霍霍剁着骨头。
砰砰的响声震得花别枝心一跳一跳的,终于忍不住道,“云屏姐姐,你累不?”
云屏擦了把汗,停了停道,“不累,三姑娘你出了这么久的院门肯定吃不好睡不好,人都瘦了……”说罢眼眶通红,复又拎着大刀剁骨头掩饰。
花别枝愣了愣,不大自在的背过身往厨房里走,嘴巴里像嚼了未熟的杏。
磨磨蹭蹭转到厨房,果然见花千重守着锅台,神色陶醉哼着小调。
花别枝探过脑袋去,闻到诱人的香,是许久不曾尝到的味道。
她兀自陶醉中,花千重转身看见她,先是唬了一跳,继而恶狠狠道,“再看眼珠子都掉锅里去!”
花别枝挽住她一根胳膊,喜滋滋道,“那你还吃不?”
花千重恶心不已道,“你怎么出去越发不知矜持了呢?”
她装作没听到,捡起案上的一根胡萝卜就啃。
“你怎么……”花千重无力道,“你若无事可做,便将那盘桂花糕给先生送去,别在这里添乱。”
她皱眉,犹豫道,“这,不大好罢?”
花千重怒目而视,“你到底懂不懂矜持二字何时该用?”
飞快抄起盘子,她退出几步道,“姑娘家要矜持,矜持……”
“你赶紧走!”花千重弹指而出,一颗花生正中她脑门。
花别枝揉着额头苦声苦气的走,不免惆怅,千重你个傻姑娘,你要再矜持先生就跟人私奔啦。
她一路心事重重,待推开顾诩白的房门,她似乎听到脑袋里紧绷的那根弦断裂的声音。
犹如一声惊雷。
、第七十六章
房中原本言笑晏晏的气氛在花别枝推门的刹那被打破,一时碎片四溅,扎的她耳朵疼。
盘子托在手上扔也不是送也不是。
“谁?”
花别枝蹭蹭退了两步,点心搁在一旁,逃得飞快。
她似乎是听了些,不得了的事。
心想着要去找花离愁问清楚,但走到半途就看见有人挑着担子在前头走,似乎刚从山下来。
花别枝紧走了几步,撩开包袱角,待看清里面为何物时才觉得指尖都烫了。
哆嗦了下抬手叫那人走,她想着那些嫣红喜烛大红绸的用处,走到半道才又想起这要紧事。
她与花离愁的要紧事。
大婚这一日,天色晴好,清风万里。
花别枝在房中来回踱步,似乎生出要将鞋底磨穿的念头,面上满是浮躁与不安。千重推门进来,险些同她撞个满怀。
“丫头哎,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瞎转,赶紧过来。”千重按扶住她的双肩,将她带到衣架前。
花别枝同木偶人一般任由千重帮她将嫁衣穿好,待听到千重一声抽气声,才收回心神。
菱花镜里如花开到好处的脸,坠着几抹羞涩的红晕,直教人挪不开眼。嫁衣傍身鲜红,宛若一团融融燃烧的火焰,将花别枝心头那挣扎了很久不肯熄灭的念头猝然点燃。
整个人便是说不出的火热水深。
她明明知晓此时该是高兴,只是脑中无端忆及那日零落话语,只恍惚露出些笑意来。千重忙着为她抻平嫁衣上细微的褶皱,这些情绪便不好被捉捕。
因循规矩,大婚前她不应与花离愁见面,传话的活儿便理所应当交给千重来做。
此时千重板着脸,轻咳了一声,一本正经道,“离哥说了,要你乖乖听话。”
看千重郑重的模样,花别枝倒是先一步笑出声来。
“你别这样子看着我,我知道你学离哥哥一顶一的像。”
千重得意的挑了挑眉,探手搭在她如云如墨的发上,“像不像我不知道,不过为给你梳好新娘子的发髻,我倒是练过好几回。”说罢执着一柄桃木梳子,一下下穿掠过铺了满脊的发丝。
她听着千重边梳边念念有词,默然察觉这山河无声,原本她盼了很久的事终于成真,倒有些不确定。
她想叫千重告诉她这一切能否是真,只是话语涌到唇边又统统消失不见。
向来多愁的人,只是她而已。
额前毓帘密垂,那些盈盈而动的光便如同未融的雪粒一般,隔着她眉眼。
一切收整妥当,便听闻有人进门来。
“我不是嘱托过不准随便放人进来,云屏你……”千重怒意骤然散去,到底还是忍住。
“云时?”
四目相对,夏云时怔了怔,看着花别枝调侃道,“这是哪家姑娘,可有许了人家?”
千重陡的一怔,花别枝却反应的极快,语调轻快道,“若是没有,你可是要娶?”
夏云时颇有些猝不及防,嗫嚅半晌别过脸去,耳垂要滴血似的。
千重有些不耐烦,推搡着他往门外走,“这里没你的事,想偷懒也不找个好地方……”
夏云时没躲,只是反手扣住了千重的手腕,拖拽之间已无先前油滑,面上竟是少有的肃穆。
【房间里有栀子花的香气,窗外山雨欲来……】
、第七十七章
冬日里山风清凛,只是当花离愁望见那那个明灼如石榴花一般的身姿时,恍惚听闻似乎打从心底涌动着莫名的情感,近乎要落下泪来。
披着一方盖头的人儿在云屏的搀扶下缓步而来,宛若红莲浮水,袅娜而开。
这是他一直一直记挂着的人,这是他心头奢望弥久的事,亦是陌生却又熟悉的场景,无数次描摹过的场景。
这个人,是他的新娘子。
花离愁静静凝望着渐渐走近的人,恍然觉岁月就此停滞不走,等着谁似的。
他无端想起某个下雨时节,他撑着伞等花别枝散学归来,看她顶着几册书朝他跑过来。他摸摸她潮湿的衣衫,将纸伞遮在她头上。
“伞呢?”
“先生要我打伞走,只是我想你定然会在这里等我,便将伞丢给云时啦。”她说出这些无比的轻松自在,只是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那些对他的依赖感。
“如果我不来呢?”
“不会。我知道,你一定会来,因为你舍不得……”
过往而今重叠,分明不同却相同。
他仍是他,她仍是她。
只是,只是他终究能牵住红绸的这一端。
淡淡的香拢过来,花离愁几乎要生出这是否是梦的错觉。素云楼里众人笑语盈盈,皆看着他二人拜天拜地。
“……礼成……”
花离愁怔了怔。
周身促狭的起哄声渐行渐远,无人知晓看似风平浪静的他心底的慌张与欢喜。他终于珍视万分的揭开红沉沉的盖头。
毓帘低垂,他望见一双泠泠如歌的眼。
他笑起来,如此看见她笑靥更为醉人。
抬手将毓帘别起,他生出要亲吻她的念头,垂首的刹那,隐约见她唇间微动,依稀是唤了他一声。
他又凑近了一分,这才听清她说的什么。她说,离哥哥。
恍惚的刹那,花离愁察觉有坚硬的凉透过他胸口,带出奔涌不惜的岩浆般的灼热。
笑容停在唇边,好似雕刻。
继而是四周骤然回涌的尖叫声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