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殇阙-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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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样的绝望,她颤声道:“你不能杀我,不能。我爹爹是赫城的侍总,你们不能动我。”
她的发丝已被汗水给浸湿,腻在脸颊上,似大病初愈的模样,满面的沧桑,沈长山上前来,冷眼望向她,声音悲凉如弦乐,“为何不能,他是侍总又如何,沈府的势力你不是不清楚,范晴,我到底该说你傻,还是说你聪明呢,你明明知道阿芙是我女人,却还是去动她,这个仇,我不能不让她报,那是一整个村子的性命啊,我真不知道你的心是什么长的,竟没有一丝的怜悯之心!”
他终于发怒了,他有眼无珠,竟娶了这么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为妻,错了,全错了。
阿芙闻言也不语,而是上前去揪起了范晴的衣领,她秀眉微蹙,悲不自胜地望着她,语声中带了丝隐晦的轻蔑,“范晴,我杀了刘贺,接下来便是你,你别想着能躲过,不可能的, 这不过是两条无关紧要的性命罢了,如何能敌得过整个清芙村呢,还有,我腹中死去的孩儿。”
范晴的目光萧瑟如秋叶,恍若有森冷的风刮进眼底,一切都带了白蒙蒙的氤氲之气,她抬眸朝沈长山望去,期盼能从所谓的“夫君”那里得到一丝怜悯之心,可是她却低估了沈长山对阿芙的爱。
他没有任何反应,哪怕二人的目光相对,却仍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
阿芙伸出右手抚着自己的小腹,目光寂寂,眼底闪过一丝哀凉之色,“你害我孩子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自己也是有孩子的人,你怎么下得去手!”
沈长山其实从未见过阿芙这个样子,下手狠辣,满面仇恨,与从前那个娇俏可人的样子已经离得很远了。
范晴将目光滞留在阿芙的身上,心里突然有了个决定,她颤抖着身子转了过来,呈下跪的姿势,垂首黯然道:“对不起,求求你,求你放过我吧,我不想死,我错了,夫君,我错了。”
她满眼的哀戚望向沈长山,他却并不答话。
阿芙握着匕首的手指越来越紧,她想起了当日婆婆惨死在她面前的模样,那个时候,无论她怎样去哀求,可是范晴只当不见。
深仇大恨,如何能不报!
正欲刺下,却听见一个稚嫩地声音传来:“娘,要,要娘。”
范晴立时直起身子来,这间屋子的门正大大敞开,而沈萝则摇晃着小身子行了过来,一身嫩粉色的小袄傍身,粉嘟嘟的脸颊十分可爱。
奶娘则跟着她身后,柔声道:“小姐,你慢些,慢些,当心别摔咯。”
那样小的身子,已经会走路了,范晴急忙朝奶娘吼道:“谁让你带她来的!”
那个奶娘哪里知道这间屋子发生的事情,此时听范晴一吼,便被吓得立时将沈萝给抱了起来。
可二人现在已经来到了门前,奶娘抱着沈萝的手一颤,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的景象,跪在地上的范晴,站在一侧不语的沈长山,还有刘贺的那具尸体。
范晴此刻生怕阿芙一个不开心要了沈萝的性命,此时的母性被激发,便急忙道:“快走,快走!”
阿芙面色肃然,凝视着那具小小的身子,沈萝张开双臂,眼中有了泪水,大颗大颗地坠下, 许是从未看见过范晴发怒的样子。
立时哭了起来,小孩子一哭便有些惊天动地的感觉,哭声那样大,阿芙看的心一紧,范晴更是心疼不已。
奶娘此时才反应过来,正欲将沈萝抱走,可是才刚一转身,就见阿芙轻轻道:“把孩子给我。”
奶娘止住了步子,不敢再继续走,范晴一听她这样说,泪水便涌了上来,满目的怆然叫人不忍卒睹。
她跪着朝前挪了两步,伸手抓上了阿芙的裙角,哀戚道:“求求你,我求求你,不要伤害阿萝,我的性命给你,你要什么都可以,但求别伤害她,我只有那么一个孩子,她还那样小,话都不会说。”
阿芙没有表情,也没有理会范晴,只一个劲地盯着沈萝哭泣的模样,范晴见此不由得急道:“孩子还小啊!她是无辜的,我做的孽,我来还!”
沈长山现在才能好好看看沈萝,他的女儿,他其实是一个很不称职的父亲,看着女儿哀嚎的模样,心里不由得一紧,可侧眸看见阿芙的模样,便无奈地摇一摇头。
轻声朝奶娘道:“把孩子给她吧。”
那个奶娘虽然是范晴自娘家带来的,可现在要紧的是先保住自己的性命,即便是忤逆了范晴的话语,也是被逼的。
她双手抑制不住地颤抖,将沈萝递给了阿芙,阿芙伸手轻轻接过,抱在怀中轻轻摇一摇。
脸上竟渐渐浮起了笑意,她的声音清清冷冷,“长山,你过来看看。”
沈长山面色沉重地上前去,范晴的双手紧握着,面色黯淡无光,已经紧张到了极点。
“这个孩子长得真好,很像你。”她垂首哄到。
沈萝竟然就止住了哭声,睁着还挂有泪珠的大眼睛看向沈长山,软软道:“爹,爹爹。”
这是沈长山第一次听见沈萝叫他,说不动容是假的,他哀叹一声,“阿萝,爹爹在这儿呢。”
阿芙的面色一紧,颓然地转身,仓皇道:“长山,我的孩子已经没有了,可是她的孩子还在,就在我手里。”
沈长山以为她要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心下有些焦急,一个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一个是挚爱的女人,这样的选择,太过痛苦。
阿芙无声无息一笑,将孩子递给了跪在地上面如死灰的范晴,她根本不能够理解阿芙现在的动作。
愣了半晌才缓缓抬手接过,小小的沈萝一看见范晴,便嗤嗤地笑了起来,小孩子的笑声总是那么的纯净,不带有一丝污秽的东西。
范晴如重获至宝地紧紧抱着沈萝,泪水缓缓流淌下来,一滴一滴地坠在地上。
沈长山的语声十分微妙,“阿芙,你。。。。。。‘
阿芙凄涩一笑,“范晴,我做不到你那么狠心,你的孩子还给你,你说得对,她是无辜的,可是你要记着,清芙村的每一个人也都是无辜的。”
范晴此刻自然是阿芙说什么她都会去应声,便急忙道:“谢谢,谢谢你。”
沈长山抬手欲揽上阿芙的肩,却见她不动声色地挪开来。
“孩子,呵呵,孩子。。。。。。‘她仓皇地转身,又以极其缓慢的动作朝后面行去,沈长山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竟是说不出来的难过。
究竟要有一颗多大的心,才能放过仇人,这才是他认识的阿芙,那个单纯,善良的阿芙。
第一百三十七章 紫藤
沈长山只浅浅看了眼沈萝,便朝着阿芙行了过去,刘贺的尸首还横在那里,沈萝许是从未见过这般可怖的情景。
立时抱着范晴的脖颈嚎啕大哭了起来,她显然是惊魂未定,双手颤颤悠悠地抱紧了沈萝,远远听得沈长山的声音,有些空灵,“你去让人把尸首清理干净,别吓着孩子。”
过了好半晌范晴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唤自己,不禁自嘲,不知是从何时开始,他竟连名字都懒得叫了。
有些颓然地起了身,哄着沈萝出了屋子,她洁净的鞋底此时已被鲜血染成了红色,每走一步,便是一个血脚印。
行出几步后,那脚印才渐渐变淡,直至再看不出痕迹来,可范晴的眸子却似燃起了火光。
那里充满了戾气,慢慢尽是仇恨,往事的明媚与犀利一同在心上残忍地划过,她切齿冷笑,语声里有尖细的锋利。
主屋内,阿芙面无表情地站在窗户边,外面的日色那样要好,可她的眸子中却似被层死灰蒙住,再看不见一丝的光彩。
偶有几片发黄的树叶飘进来,落在阿芙的发顶,沈长山便抬手为她轻柔的拭去,仿佛一切还是最初的模样。
仿佛还是在清芙村,他的手缓缓环绕在阿芙的小腹上,可却难以掩盖住满目的悲怆,那里,已经再没有生命了啊。
阿芙不动声色地缓缓抬起手来,将沈长山的双臂摁了下去,淡淡转过身子去。朝着屋外行去,他便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沈府的院子很大。阿芙许是从未见过这样奢华的地方,亭台楼阁,金碧辉煌,在一处养着数百条锦鲤的池子边停了下来。
那栏杆皆是用汉白玉制成的,阿芙将手放在上面。冰凉的触感为这里的燥热平添了一分清爽。
她低低垂首,鱼儿成群结队地游着,阳光洒进池子,鱼鳞便发出耀眼的光芒来,阿芙微微蹙眉,沉吟道:“我从不知道,你的家,竟是这样的贵气。”
沈长山心头一酸。心中有明净如台的温暖,“阿芙,只要你喜欢,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她垂首不语,半晌后才淡淡问道:“我的家已经没了,再没有地方是我的家。”
她冷冷说完便朝前行去,沈长山心中猝然一痛,他此刻多么希望当初没有遇见阿芙。那样的话,她就能在南疆寻觅到一个爱她的男子,一起在清芙村生化到老。
而不是弄成现在这般模样。家破人亡。
二人就那么一前一后地走着,偶有侍女家仆路过,也只敢远远的行礼,经过这短短的几个时辰,她杀害刘贺的事已经传遍了整个沈府。
是以每个人看见她都是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
不远处的长廊内有几名家仆正搬了梯子在那忙活着,隐约能够看见一片青紫色。
她走上前去。才看清楚,沈长山以为她是感兴趣,便低低道道:“我让人专门寻了上好的紫藤移植到此地,沈府的景致不似南疆那般美丽,但赫城花匠种的紫藤倒是不错。”
阿芙看着这些紫藤,神色便如夜色一般凄暗,再瞧不见那份温润的光彩。
她侧眸望向沈长山,眼中唯有空不见底的空漠,“长山。”
他凝神看她,阿芙柔声细语地道:“你可知紫藤是什么意思么?”
沈长山缓缓摇一摇头,声音清清冷冷的,“我只觉得这花漂亮,倒不曾想过其中的寓意。”
阿芙的眸子远远看去,似乎她看的并不是这些紫藤,而是遥远的记忆一般,她的话语声似绵绵细雨落在沈长山的耳际,却又似尖利的寒冰,扎在了心尖上。
“为情而生,为爱而亡。”她的语声淡淡,沈长山的心口一窒,就似要喘不上气来一般。
阿芙见他难受的模样,眸中沉沉尽是柔迷光华,“小时候听婆婆说过中原的紫藤,如今一见,也确实担得起这份寓意。”
沈长山却不曾想过这么多,只蹙了眉道:“我让人去撤了,这花不好。”
阿芙痴痴地走上前去,几名家仆看见她立时惊得放下了梯子,齐齐躬了身子道:“夫,夫人。”
阿芙将手轻轻抬起,去触碰那已经挂好的几株紫藤,满腹的愁绪化作良久的默默无声。
眼眸深处有一抹忧伤略过,她的手如斯净白,之前的血迹丝毫没有留下痕迹,那小小的紫色花瓣就那么静静躺在阿芙的手掌心。
她恻然低首,“你不觉得这寓意很像我们两个么,种着吧,我倒喜欢。”
沈长山上前来握住她的肩,似乎瘦了,手触上去已能摸到阿芙肩骨的轮廓。
他朝那几名家仆道:“那就多移些来吧,既然夫人喜欢,你们便要认真去弄。”
几名家仆忙舒了口气,齐齐道:“是,主子夫人。”
再回到主屋时已是临近夜间了,阿芙踏进门槛,发现之前刘贺的尸体已经被处理干净了,地面上换了新崭崭的毯子。
上面纹绣了牡丹的花样,她止步不行,“长山,我累了,让我一个人好好静静吧。”
他无奈,但看着阿芙那副模样,心便被揪了起来,片刻后才缓缓说道:“好,今夜我不打扰你,早点休息。”
是夜,阿芙侧躺在榻上,睡得很安稳,这一觉也许是那么多天来睡得最好的一夜了。
但却不是因为她的缘故,而是范晴,她心有不甘,便趁着府里人不注意的时候跑出了府,她找到了赫城外最有名气的一家巫师房。
那里的人跟她要了一千两白银,尔后便给了她一支香,说是在阿芙屋内燃着,那么她的心愿便会实现。
巫师房向来为赫城人所忌惮,并不是说那里骗人,而就是因为太过灵验,且要的价钱太高,才鲜少有人去。
这其中还有一个最要紧的原因,便是每一个心愿得以实现的人,都必将失去些什么。
例如城南的王夫人,为了让她的丈夫戒赌,便求去了巫师房,后来她丈夫确实没有一次再赌过,可他二人的孩子却在那一年夭折了。
再譬如,城南的刘掌柜,想要医好久病不愈的大女儿,可后来女儿是再也没病过了,但他却在几年后生了场大病,脑子都病坏了,到现在人都是迷迷糊糊的。
范晴去之前不是没有想过这些个后果,只是她不甘心,阿芙抢走了她的丈夫,她的爱,她的女儿,她的地位。
不论是谁,都会受不下去的,如果有阿芙在这府里一天,那么她的日子便不会好过,只有一个法子,便是让她彻彻底底的消失,消失的干干净净。
便再不会有人威胁到她了,哪怕这个代价是惨重的。
沈府内,范晴在所有人都睡熟后,便紧紧捏着手中的香,挪步行到了阿芙屋子的后面,沈府的窗户是用上好的蚕缎子糊的,因此质地很是轻薄,专为夏日而制。
到了天冷的时节,便换做厚厚的绒花,此时范晴已站在了窗户后,她从怀中拿出了个火折子,用嘴轻轻吹着,那窗户边开了个口子。
她微微凑近去看,此时阿芙就在窗边的床榻下, 睡容很是安详,她冷哼一声,眼里是浓烈至极的恨意。
她将手中的这支香慢慢点燃,从小口子伸了进去,立时便散发出浓郁的香气来,那香气,有些熟悉。
范晴深深吸了一口,便按照巫师嘱咐她的法子。
缓缓闭上了双眸,那香气似是能进到身体里去,芳香扑鼻,让人有些迷幻,她缓缓启了唇,嘴边尽是清亮的欢喜。
“请求你满足我的愿望,我将用一切来侍奉你,只要能满足我,这个女人,便让她永远的消失吧,永永远远。”
她没有注意到的是,在她开口说第一个字的时候,那支香冒出的烟便是紫色的,而那种香气,则正是长廊里紫藤的味道。
不过短短的一支香,竟燃了一整夜,范晴一点困意也没有,她双手紧紧捏着香的底端,那个味道让她痴迷,即便是站了几个时辰,却一点疲累的感觉都没有。
天色渐亮,手中的香也燃烧殆尽了,她瞪大了眸子朝里面细细一看,阿芙还是那副模样,一点变化也没有。
范晴却痴痴地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