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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部分

顾盼生欢[完]-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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撂下车帘的那瞬,他记得眼角余光瞟见一样微小的红色物事飞扬而过,当时没留意,只觉是被风吹卷而过的垃圾,此刻细想,很有可能就是被扔掉的糖纸

他连忙伸手从桌上取了那块糖,低头细看。

红色的桑皮纸

应该是这个

他立刻传人唤了当时在场的小厮和帐房先生来问,但大多数人没有留意,只有一名小厮说他那时就立在马侧给顾熙天递马鞭,因此很清楚的瞧见了顾熙天给马喂糖。

顾达的目光立刻狠戾起来,喝退了无关紧要的人,逼问起顾熙和来:“这糖你从哪里得来的?你又怎么知道糖里有毒”

“糖是落霞院里丫鬟扔出去的,被我捡了回来,找了匹马试过,里头有毒,能让马突然癫狂,过后脱力,只是死不了。”顾熙和道:“老爷若不信,只管找匹马来试试”

这些问题顾熙和昨晚对林氏说时就想得透彻,方才早起去寻顾熙然时,两人也交换过分别后得来的其他信息和彼此的猜测,顾熙然当时一再叮嘱他,此事关系重大,不要泄露出去,他原不想说的,没料过来这里请安,瞧见林氏不守约的走漏了消息,还在逼问舒欢,一时忍不住就揭了。

他到底还是小孩子,想事没那么复杂,何况觉得这一屋子人包括顾达在内,都在认真听他说话的感觉还真挺过瘾,因此见问,就没有顾忌的答了,只是怕事后被责骂,就有意没提顾熙然和舒欢,将他俩做的事,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顾达听他答得自然,没有半点生捏硬造的牵强,当即就信了,没再问下去,一边唤人牵马,一边就心急火燎的命人带过落霞院的丫鬟来问话。

老太君在旁沉默半晌,忽然道一句:“我看这事不如先搁搁,等熙天这孩子的后事料理完再说。”

“母亲别管。”顾达已是憋红了眼,心情震怒狂乱到了极点,哪里有心情去慢慢推敲,仔细琢磨,只恨道:“若此事真有内情,我非揪出那黑心的祸根来碎尸万段”

老太君望了他片刻,轻叹着摇了摇头。

这事她虽不知究竟,但早在林氏提起时就想到了,其中若有隐情,牵涉必大,不是寻常丫鬟和小厮就能担得起的。谋害主家,那可是杀头挨剐的罪名,就算长孙有仇家,要买通下人投毒,这种要掉脑袋的银钱,恐怕也没人敢贪,那么下手投毒的人,屈指可数

家丑不可外扬,再说长孙已然离世,就算追究出凶手,也偿不回命来

老太君还是决定将事情压下去,驻着拐杖起身道:“我说了,此刻不必查”

“母亲”顾达万分不解,但执着的不肯退步。

老太君有些怒了:“怎么,连我的话你都不听了吗?”

“其他事情,儿子都听凭母亲做主,但此事万万不能”顾达坚持道:“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熙天含冤九泉”

老太君气得身子微微颤抖,半晌说不出话来,顾熙和见了着急,忙搀她坐下,替她敲着背顺气,舒欢则是顺手递了一盅茶过去,微抬眼时,瞧见林氏唇角泛起一抹几不可见的笑容,不由想起一句诗: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乱的这工夫,流霞院的丫鬟就被带了进来,她们没做过的事,自然无论顾达怎么问,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顾达急了,再令人带顾熙天的妾室,仍旧问不出来,唯有璎珞见问起糖的事情,看了舒欢一眼,欲言又止。

闹这么大阵势,璎珞再回想舒欢昨日的蹊跷言行,就隐约猜出是为了什么事,可是无论怎么猜疑,她仍然没办法疑到舒欢身上,毕竟她和顾熙然离府两月,直到顾熙天出事后才回府,那么另一个名字就蓦然跳入了她的脑海。

“三姑娘”璎珞脱口而出。

“什么?”顾达一愣,随即逼问道:“三姑娘怎么了?”

璎珞正为了自己的失口而懊恼,但见顾达追问,不敢不答,只得照实道:“大爷出事那天,只有三姑娘到过落霞院,她往常是极少来的……”

她话未说完,顾达已经脸色发青,跺着脚就一叠声的喊人传顾萱。

老太君见真查到自己孙辈身上,验证了之前的不详推测,也憋了一口气在胸膛里喘不上来,想制止,却出不了声,只能抖着手,指住顾达。

林氏在旁看见这一幕,内心极其挣扎,不知此时该不该掺上一脚,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她一狠心就立起身来,上前搀住顾达,假意劝道:“老爷快把人喊回来,别声张罢三姑娘平素过来请安,路不敢多走,话不敢多说,就她那样的绵软性子,哪能做出这等事来”

她不说便罢,一说,顾达蓦然想起了什么,只觉胸中一窒,当场就喷了一口鲜血出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 我恨他很久了

看见顾达吐血,所有人都慌了神,老太君心里一急,要站起身时眼前一黑,直接昏厥了过去,就连那始作俑者的林氏,都吓白了脸色,不知要继续搀着顾达好,还是丢下顾达去照看老太君好。

最后还是舒欢这旁观者较为冷静,沉着道:“都别乱,先去个人,把大夫请来。”

“哎”有名丫鬟应着声跑出去了。

舒欢再转眼,瞧见其他丫鬟准备将老太君往内室床上抬,又急忙制止她们,只是扶稳了老太君的头,让她微侧了头在榻上躺平,再顺手解开她紧扣的衣领。

“茶,二嫂,茶”顾熙和慌的端了盏茶来。

舒欢没接,摇了摇头道:“拿根针来。”

顾熙和哪知道针在哪里,顺脚就往身边立的一名丫鬟身上踹去:“听见没有,拿针来”

丫鬟忍着痛去了,那边顾达喘了一会,稍微回过了神,看见老太君倒了,吓得推开搀扶住他的林氏就凑了过来,连声问:“怎么样太君怎么样”

只要不是中风和心肌梗塞,应该没有大碍,但看老太君这面色潮红、口眼歪斜的样子,中风的可能性大一点。

舒欢看了他一眼,压下心里的情绪,摇了摇头道:“要等大夫来看了才知道,老爷还是让屋里的人散一散吧,最好再启了门窗,让外头空气透些进来。”

顾达遭受的打击过重,早已方寸大乱,听了她的话,只知连声应着,竟是毫无主意而且退到一旁后,他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好,只是怔怔的坐着,目光悲怆而茫然。

家里接连出事,是个人都受不了,舒欢觉得他白发人送黑发人,有些可怜,但固执的追查老太君不让他查的事,闹到眼下这一步,又有些咎由自取。

好在顾达那边还有林氏和姬妾围着伺候,用不着她上前凑热闹表示关心,她暗叹了一声,就等着丫鬟取了针来,捉起老太君的手,在十指尖上轮流刺破个小孔,将血放出来。

她不是医生,也没有医学知识,但从前祖母中风时见过大人这样施救,不管有用没用,试了再说,反正只是刺破指尖放点血而已,就算没用也不会有什么不良后果。

这头正乱着,顾萱被传到了。

顾达只瞪着她喘气,话也说不出来,一来是他自己身体吃不消了,二来怕真问出点什么来,万一老太君醒了,受不住刺激又昏厥过去,于是顾萱就被晾在一旁罚站,没人敢搭理她。

那小姑娘,不知是心知肚明了东窗事发,还是天性恬淡,没人搭理,她也不问,就低着头很安静的立在那里,仿佛敛去了所有的声息,半点存在感都没有。

顾熙天死因不明,顾萱有嫌疑被传,老太君气得昏厥,顾达恼到吐血……

这种能让顾家翻天覆地的大事,哪里瞒得住?流言就跟长了翅膀一样,不消片刻工夫就传遍了全府,该来的人都来了——

不喜多事的顾芸来了,“有恙抱病”的顾熙然来了,身怀遗腹子的方氏也来了,当然绝少不了顾熙仁,他一进门就先扫了顾萱一眼,其后才上前询问老太君和顾达的病情。

这一切都落在顾达眼里,因此再忍不住,等着他近前就扬起巴掌劈脸煽了过去。

“啪——”

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将其它声息都压了下去,屋内屋外顿时一片静默。

顾熙然微皱了眉头,往舒欢这边瞧了一眼。

舒欢摇了摇头,无声叹气。

紧接着,一声迟来的惊呼声才响起,顾熙仁的生母周氏抢到前面,心疼的查看着自己儿子被一巴掌煽得红肿的脸,慌道:“老爷,这是怎么说的,熙仁犯了什么错,好端端的打他……”

她话未完,就被顾达喝住:“你给我闭嘴”

周氏不敢再说,忐忑的退开两步,拿帕子握住嘴,含泪望着自己儿子,再用求助的目光转望林氏。

林氏扭过脸去,假装没有看见。

她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一刻

顾家四子,长子亡故,次子长年病弱,幼子又年小无知,那么此刻能接管顾家生意的,就只有顾熙仁这庶出的三子了

妾生的庶子,在她眼里一向属于卑贱的存在,何况顾熙仁本身就是阴恻恻的性子,不怎么说话,但那一双眼睛冷情漠然,常常望得她心里发凉,不知道暗骂了多少次白眼狼,家里生意要由他接管,那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因此一听说顾萱与顾熙天的死有关联,她就立刻想到了平素与顾萱时常同进同出的顾熙仁,心里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盘,无论他是否清白,都要将他拖入这趟浑水里,让顾达彻底厌恨了这庶子。

至于顾熙然,由于长年病重,就算被迫接手生意也无大碍,指不定过两年自个就病死了,到时顾熙和刚好长大,能够继承家业。当然,为了预防万一,她仍是防了一手,先前想引着舒欢将事情揭出来,就是要让顾达事后生出警惕的心,觉得一向不管家事的他们,突然查起这事来,动机极不单纯,继而也厌弃他们。

这是非常完美的盘算,没想到了舒欢那里就被全数拨乱了,这个贫家出身,原该没有见识的二奶奶,竟然不简单

想到这里,林氏颇为怨恨的扫了一眼忙着替老太君打扇的舒欢,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是懊悔还是快意的感觉,懊悔的是不想错失良机,在旁撩拨了一句,没想引得顾达吐血,老太君昏厥,她想想就十分后怕,至于快意,那是自然而然的,眼见顾熙仁被打,往常同她争宠的周氏惶恐哭泣,她就有一种吐尽郁气的畅然

不提林氏,且说顾达,打了顾熙仁那一掌后,就瘫在那里喘息。

屋内的气氛,此刻低沉到了极点,只能听见周氏断续压抑的哭泣声,却没有一个人敢吭声劝解。

“是不是你”顾达终于喘顺了气,看见顾熙仁后太过愤怒,他甚至忘了老太君不能再受刺激,直接就质问起来:“说你大哥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顾熙仁红肿着半张脸,可是没有露出半点狼狈的神情,仍是那样清清冷冷的,不过他答出的话,却让在场的每个人都有些意外。

他说:“是”

不闪躲,不逃避,不辩解,不拖延。

这样干脆的回答,不单是顾达意外,林氏也愣了,哪怕有证据在手,她都觉得要费尽周折,百般对质,才能让顾熙仁伏首认罪,没想到他就这样直截了当的说了——

“我恨他很久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陈年积怨

全体静默,鸦雀不闻。

周氏像是吓傻了,连哭泣都忘了。

方氏则是愣愣的站在那里,眼神茫然呆滞,完全搞不清楚,眼前发生的这一切,究竟是梦境还是真实。

顾达痛心疾首到失语,颤抖着手,就用尽全身气力,狠狠的往顾熙仁脸上又煽了一巴掌,得到的回应,不是顾熙仁的哀声求饶,而是冷冷淡淡的一瞥,眼神里没有怨恨,只是带着少许轻蔑,又有些讥讽。

这样的态度,简直就是往火上浇油,顾达下死劲的又抽了他两巴掌,恨道:“孽子你大哥哪里对不住你,让你恨他恨到要下毒手”

自从事情被揭出来,这个疑惑就一直压在顾达的心里,他往常虽然照管着生意上的事情,不怎么顾家,但总觉得家里一派详和,每每听说哪家的妻妾相斗,闹出人命,或是众子分争财产,闹得家败人亡,他都颇为感慨自己的治家有方,哪想此刻就被活生生的现实给沉重的打击了

手足相残,这个事实,残酷得让他不敢去想

顾熙仁嗤声轻笑:“他在你眼里自然永远都是好的,仗着嫡长子的身份,吃穿用度全是旁人不能比的,出门有最伶俐的小厮跟着,一回来全家大小就围着他转,从小到大,只要他看上什么东西,别人就只有眼睁睁看的份,同他打架争吵,不论是何因由,事后被压着打骂,赔礼道歉,甚至磕头的总不会是他”

“你——”顾达试图打断他。

谁想他不理不顾,只自管自道:“最可恶的是你总拿他来教训我,什么不如他聪明伶俐,不如他孝顺,不如他会念书,不如他知晓人情世故,哪怕有些事做得比他好,落到你这也成了一无是处,骂两句还是轻的,你常常一巴掌打过来,指着我的鼻子问我是不是故意要让他难堪,让他在人前抬不起头,还骂我存心不良,心思阴毒手段卑鄙你当时就没想过,你这么做,是不是让我难堪,让我在人前抬不起头?”

“就为了这些?”顾达瞪着他:“就为了这么些寻常小事,你就下这样的毒手?”

“寻常小事?”顾熙仁笑了,看他的样子像是要豁出去了,毫不掩饰的语带讥讽道:“在你眼里自然是寻常小事,他受委屈,你心疼宽解,旁人受点委屈,在你看来就是理所应当的分明都是亲生子,你不觉得你偏颇过分了吗?要说我心思阴毒手段卑鄙,那还不是打小被你逼出来的?我好端端一个人,为什么要枉担这样的虚名,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坐实了这名声也好”

周氏有点承受不住,上前就扯住他的衣袖哀求道:“别说了我知道这些都是气话,那事不是你做的,你快跪下,跟老爷赔个错,求他……”

她话未说完,就被顾熙仁抽回了衣袖,甩得趔趄了两步。

顾熙仁盯着她道:“还有你我在外头受了委屈,回来找你倾诉,你呢,你做了什么?你每回只知道拖着我去,让我磕头赔错,我要不肯,你还亲自压下我的头,跟着老爷在旁数落我的不是,你一个人低眉顺眼的做小伏低还不够吗?要我也跟着你受那窝囊气?”

“我……”周氏哪想自个亲生儿子反过头来斥责她,伤心欲死:“我那是怕你惹祸,怕你……”

顾熙仁冷哼一声,打断道:“你怕的事情多了心里装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连别人多瞧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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