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鼓-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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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鉴不以为然的笑她:“又不是你出嫁,哭什么?”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的回了一句:“若以后不能嫁二哥哥你,我也是要哭的。”
邢鉴无比慎重的对她承诺:“我们不会分开。”
她破涕为笑,心里似开了花。
回忆无益。
她那么傻,从未将这些旧事遗忘。
奉先殿
乐歌搬起高凳立在几案上,微颤颤地爬上去,包起头巾,为殿顶拂尘。才不过一时功夫,她的双眼就被飞尘蒙得混沌不清,连五品内人周守进来都没看见。
五品内人周守长相俊秀、八面玲珑,是内廷的大红人。太后卫氏还是夫人的时候,他便随侍左右。新帝登基后,第一件事便是封卫氏为太后,封号隆庆,居涵碧殿。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周守领五品衔,是内人中从来没有领受过的殊荣。因此,这位“内人领袖”难免志得意满,只手遮天。
乐歌入宫后曾偷偷打听公主尚安柔的近况,可内人与宫婢对此讳莫如深。虽然乐歌行事小心,可还是惊动了这位周内人。
周守平素气焰甚高,此时掀袍迈入殿中。他听人说起,倒是想来看看奉先殿哪位宫婢那么大胆,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些小动作。
殿内沉静,金砖浮光掠影。周守一抬头,便见乐歌立在高处。只见眼前人纤腰一束,身姿袅袅,竟别有风致。他心中一动,绕着乐歌脚下的案几将她细细打量了一番。
“初人,是不是你?我迷了眼,看不清。”乐歌听到声音,蹲□来,正面对着周守。
周守看了数眼,心中大奇。他在内廷多年,不是没见过貌美的女子。可眼前这位宫婢虽闭着双眼,却是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他见乐歌此时神态娇憨,露在颈后的肌肤似玉山凝露一般。一时心痒,顾不上内人不能与宫婢接近的规矩,竟鬼使神差地上前将乐歌一把搂紧,心肝宝贝地哼唧起来。
乐歌大惊失色,吓得从高椅上摔下。她用袖子擦了擦眼,眼见着自己和个阉人纠缠在了一处,心中恨到了极点。
乐歌虽没了太傅女儿的身份,却还保留着太傅女儿的傲气。她不及深想,甩手就给了周守一个嘴巴子,怒道;“你大胆,滚开!”
啪的一记,颇为响亮,只打得周守这个内人中的霸王,太后眼前的红人顿时傻了眼。
等周守回过神来的时候,乐歌已逃出奉先殿外……
周守不敢声张,狠狠地骂了声娘,只能摸着被打的脸,悻悻地离开。
此事后,周守终于知道了乐歌的身份,知道了她是自己不能轻动的人。可一个罪臣女儿的蔑视,让他恼羞成怒。难道就因为他不算个男人,就因为她曾是太傅的女儿,她就竟然敢看不起他?!
12
12、琅嬛玉镯 。。。
周守一直在寻找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冠冕堂皇整治乐歌的机会。等了半个来月,机会来了。皇帝远行去江南未归,他便仗着太后宠他,毫无顾忌地以寻找琅嬛玉镯为借口,在内廷大肆翻查。
琅嬛是传说中的福地,西域的琅嬛郡以此得名。因昆仑山横跨其间,琅嬛郡便以产稀世美玉而闻名。新帝登基时,燕国的岁贡中上献了一对盈字款的稀罕玉镯,皇帝便转献给了太后。
众所周知,琅嬛玉镯是太后心尖上的宝物。现在居然少了一只,还要劳烦周内人亲自带人来找,这消息一经传出,内廷一时哗然。
周守从内廷西边的广赫殿开始翻查,身后带着的几个嬷嬷将宫婢们的箱柜都翻了个底朝天。好笑的是琅嬛玉镯倒是没有搜出,却搜出来不少内廷不该有的物件。
这些人和物件该如何处理,周守一时颇为踌躇。等到有查出问题的宫人不惜用重金来贿赂周守,希望他能网开一面之时,周守才恍然惊觉,原来这也是一条生财之道。
周守大费周章,倒也能一直隐忍,装模作样的最后才带人来到奉先殿。
几个嬷嬷来搜奉先殿宫婢配房的时候,乐歌就已知道这脏水必然会泼到自己头上。
乐歌安静地看着嬷嬷们,翻了她的屋。狭小的地方,没几件衣裳,玉镯子果然被搜了出来,竟然还是在她枕头底下。
周守面上藏不住的得色,拿着玉镯子,冷冷看着乐歌。
乐歌却笑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个世上还有比她更傻的贼吗?
人赃并获,乐歌懒得喊冤枉。布好的局,喊了也是白喊。
“好个大胆的贱人!连太后千岁的宝物你都敢偷,这世上还有什么你不敢做的事?今儿不打死你不算完!”周守阴阳怪气的道。
乐歌并不看他,只望着奉先殿上的碧蓝晴空,神情淡然。
周守羞恼至极,恨不得当即就还乐歌一嘴巴子。可有个精明的嬷嬷却在周守耳边轻轻嘀咕:“大人,这事须请示太后。”
得宠的内人,最知进退。周守点了点头,让人将乐歌反手绑了,送去涵碧殿见太后。
涵碧殿的芳阁,燃着丝丝缕缕的芙蕖香,淡雅宜人。乐歌被推进来的时候,太后卫氏正在逗鸟。花梨鸟笼挂在高处,那鸟丰羽如雪;鸣啭起来嘤嘤咬咬,沉闷的气氛顿时鲜活不少。
周守交了差事,将玉镯恭恭敬敬地包好呈给太后,自己则缓缓地退到乐歌身旁,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乐歌立在阶下,心中敞亮。若说高明与手段,周守不过是个佞臣。下三滥的阉人把戏,在内廷层出不穷。乐歌并不傻,这件事,若没有太后点头,哪来琅嬛玉镯那么矜贵的“失物”?
可见卫氏也想见她。
此时相见,乐歌的身子忍不住微微颤抖。
卫氏,贱婢!她最痛恨的人。
她的父亲,母亲,兄长……。在地下痛哭的王乐两家人。若有可能,她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和她同归于尽!
可,不行……。意气用事,只会白白牺牲……
还有邢家和尚隐!
她不能!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将那呼之欲出的愤恨强忍着压下去。
太后逗雀,旁若无人。可不知怎的,她手中精巧的木杖突然落地,雀儿一惊,振着双翅扑簌着笼架,花垂手摇摇晃晃。
“下去。”太后挥退周守,只留下乐歌。殿内安静得便是只落下一根绣花针都能听得清楚。
“见了我,你不跪?”太后盯着乐歌,缓缓走近。
乐歌挺了挺背,没有说话。
“好,和乐老头子一模一样,一样的倔脾气。”
须臾,太后回身端坐在席前,对着乐歌和颜悦色地笑了。随后,她又脱下了宫鞋与雪白的锦绸足衣,露出她那双纤细的足来。
虽然此时情形莫名,太后又是乐歌心中深恶痛绝之人。可她却不得不承认,太后之容,不光是鲜妍娇艳这些词语所能形容的,她身上有一股形神兼俱的灵动。
太后为先帝夫人的时候好穿青衣,淡涓清丽,衬得内廷女子个个似庸脂俗粉。而今,她为太后,却是一身浓丽宫装,艳色无伦。
乐歌自知自己容貌不差,可与太后相比,却也只能是个模糊的旁衬。美色与心计是太后卫氏的两把利刃,这两把利刃迷惑了先帝,打垮了姨母,送走了长公主尚未央,更害得乐、王两家灭族。
“还是先帝在世的时候,有一回乐大人求见。我不过赤足随侍在侧,老头子还真是不留情面,当面就将我比作妹喜褒姒……这内廷中,帝妃之乐,他一个老匹夫,也配说话?”太后先开口说话,言语虽轻,可目光却凌厉得让乐歌无法回避。
“拿去。”太后在案侧拿起两册宫书向乐歌一抛。乐歌下意识地接了个满怀。汝纸订裱,墨香沉沉。
两卷一模一样的文章—《孟子谏邹穆公》篇。
乐歌虽不明白太后是什么意思,但还是仔细的看了。
手上两篇,虽笔书还算比较稚嫩。可一篇铁划银钩,洋洋有大家风范,字迹还似有几分熟悉。另一篇却是庸常普通,毫不出彩。
父亲是儒生,极重文字。从小教她读书写字,颇为严格。她看到这两篇明显的对比之作,眉头微微一皱,不解地抬头看着太后。
“《孟子谏邹穆公》篇,书房夫子必授皇子的名章。同样的夫子,同样的教,他雍王写得如此普通……可我儿尚隐却是写得极好。优劣对比如此明显,可乐大人却说,一篇两篇写的好,未必就做得了明君,写得普通,也未必做不成个好皇帝……啧啧,好一张大儒的嘴呀!”
乐歌心中一凛,太后口中的太傅大人,说得自然就是自己的父亲乐亭松。
原来卫氏一直都记得……父亲死了,乐家灭族。但眼前这个女人,高高在上的太后,积怨已久,从来没有将这些往事忘怀。
“还有你,你可不能死。”太后低头看着乐歌,风情万种地说:“乐家人若没有一个活着看看……这新朝,这政局,我卫氏的富贵荣华,我儿的王者气度,那岂不是太没趣?”
璋瑞殿,璋为美玉,瑞则祥瑞,太祖朝是皇后的寝居,有弄璋沿嗣之意。到了太宗朝因周皇后难产殁于此,被太宗下令废弃。百年积尘,几世晦暗,大铜锁锁了数代烟云。
“盖上。”
“这、这……”周守嫌这殿内不洁,也不肯坐,捂着鼻子,看着被几个内人用力地按在檀木长桌上的乐歌。此时她头发散乱,裙裳不整,没有了傲骨,也没有楚楚风姿。
他心中甚是满意,更有几分报仇后的痛快。
铜盆子搁在一旁,桃花纸蘸了水,被小内人拿在手中,那双手却抖得厉害。那小内人一双眼直望着周守,流露出深深地怯意。
长桌上的乐歌越是拼命地挣扎,几个按着她的内人就越发地用足了狠劲,发上的木簪因乐歌上躯的扭动而落地。“啪”得一记,惊得那手中捏纸的小内人更是连连退后了几步。
“啧啧啧,我倒是想看看昔日太傅之女,有多硬气。”周守从那小内人手中接过蘸湿了水的纸,猛得往乐歌面上盖去。
顿时一股窒息之意扑面而来,乐歌的双目盛满了水光,转眼间她就呼吸困难,喘息犹急。她的手抓挠的更加厉害,随着她剧烈地挣扎,桌面上有了条条的抓痕。
“小贱人,你爷爷我是你的主子!你以为还有皇后,有乐家为你撑腰啊?今非昔比了。”周守一边说话,一边手中也不含糊。
“大人,太后……太后没说让她死……”内人不似朝臣,本不应该唤大人,可周守跋扈,自称大人,小内人惧其权势,都以大人相称。
“我也没说让她立刻就去见阎王,掀了。”小内人害人不敢,救人却是动作极快,立刻将蒙在乐歌面上的纸掀去。新鲜的空气顺了乐歌的呼吸,她面色憋得通红,双目睁得极大,直盯着周守不放。
“大人,你瞅,她的眼。”
“怕什么,拿针来。”周守唇角微动,笑了,那一耳光他记得深切,太后让他善后,他当然知道该如何对付这朵刺手的鲜花。
乐歌意识尚未清晰,便觉双手、两股,足下有几记刺痛袭来,她“啊”的一记惨叫,声似震天。
“掩住。”周守一声令下,三五只粗笨的手,齐齐覆在乐歌的唇上。
乐歌又像断了呼吸,那一阵阵钻心刺痛急涌而至,让她的四肢百骸战栗不已,超出了她所能承受之痛。她的意识渐渐淡薄,混沌之间只依稀听见几个声音。
“放肆!”
“哟,是韦大人。”
“问韦大人安。”
“韦大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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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君侯韦璧 。。。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官职呢我是仿照汉朝的制度,当然这是架空!
这文老娘写得很是惆怅啊!
“阿爹,阿母……兄长……阿爹!”
乐歌声嘶力竭的叫喊,换来得却是温和的应答:“你不必害怕,一切都过去了。”
配殿的烛火柔和得似在仙阙,榻边人的容貌渐而清晰,是个端正清雅的中年男子。
“你是谁?太医?”乐歌低声问道。
“不错,在下太医局韦正。”那男子着一身太医必穿的深绿直裾,手中拿着一个瓷脉枕,显然是刚为乐歌把过脉。
“多谢……谢大人。”乐歌挣扎着坐起,只觉浑身刺痛,痛得她险些要掉下泪来。
乐歌知道内廷整治人的花样繁多,银针刺痛穴便是其中之一。此时她虽觉得浑身皆是痛意,却尚有一丝清明,答谢这位救她出虎口的太医。
“受人之托,姑娘不必谢我,要谢就谢君候吧。”韦正放下瓷枕,对乐歌善意地微笑。
“君候?”乐歌不解。转念之间,乐歌面上突然一红。她恼恨自己,在此关头,她居然想到了邢鉴。
“君候随皇上去江南前,曾反复叮嘱在下照应姑娘。”韦正道。
“你是韦家人 ?http://。”乐歌把身子往前一探,只觉肋下剧痛,她痛哼出声。
“姑娘忍忍,痛穴之疾,需要几日调养。若今日病根不除,恐怕会变成宿疾,每到刮风落雨,就会痛得要命。”韦正将乐歌扶正,靠在迎枕上说。
“你既是韦家人,那你口中的君侯应该是朔阳候韦璧。”乐歌灵光一现,忆起此前种种,顿时全明白了。
乐歌在闺中就知道韦氏有二侯。韦留芳为平遥候,分邑三千户,有五十来岁。韦璧为朔阳候,分邑亦有千户之多,却是个刚过及冠之年的混世魔王。
这叔侄两人,一老一少。一个木讷庸常,一个放荡不羁,常被权贵氏族们引为笑谈。
“君候说姑娘聪明,果然不假。”韦正呵呵一笑。
“原来他就是韦璧……”恍然大悟之后的了然,让乐歌有一种拨开迷雾般的清醒。那个初见时击打墨鼓的青衣男子、那个曾煞费苦心为她取回老宅的“好朋友”原来是朔阳侯韦璧。
“君候为人不错,就是有点招女子……”韦正说罢,乐歌面上便有了隐约的笑意。
乐歌侧头想起韦璧的面貌来,较邢鉴的阳刚俊伟多了几分温文,较兄长的儒雅清正又添了几许隽爽,果然是长相出众,自然也是极招女子的。
只是乐歌觉得他的性子稳重,含而不露,怎么都不像盛传的那样风流不羁,混世魔王。她一直都晓得人云亦云不靠谱,却没想到竟是这样的不靠谱。
“这赤色的药粉分辰、午、子三时调以温水服下,在下每晚都会来给姑娘施针。姑娘若配合,七日后便可痊愈。”
“好。”乐歌低头,沉默了一阵,应道。
乐歌尽量让自己心情平复,可只要想起周守在她身上动过私刑,心中便是大恸。她曾贵为太傅之女,有父兄护着,母亲姨母疼爱。可如今连一个阉人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