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日彩云归-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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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儿子悲切的声音,忆兰心里也难过,不过她马上笑着说:“妈妈又不是不回来了,当佣人有什么不好,可以赚钱回来养活你们。”
“妈妈,等我长大赚了钱,我来养活你喔。”
徐忆兰反过手去摸摸儿子的脸笑了:“天佑是孝顺的孩子,我知道的。”
伊星也放学回来了,她手里还抱着大佑,一进家门就向母亲告状:“小弟又吃人家的东西啦。”
徐忆兰把目光投向女儿,同时看到大佑捧着块蛋糕在吃。她板起了面孔对大佑说:“以后不许吃人家的东西,你再不长记性,妈妈就要打你了。”
“为啥要打孩子呀?我喜http://。345wx。欢大佑,难道吃我的东西都不成?”张木匠笑呵呵地说着,走了进来。
文秀淑和徐忆兰见是张木匠忙起身相迎:“是张大哥呀,你请坐。”
“你们忙你们的,我又不是贵客。”说着,他自己找了张凳子坐下来。
“张大哥,”文秀淑也这么称呼张木匠,“听忆兰对我讲,她想替朱美丽到你们厂长家去当娘姨,不知道你们厂长家是啥情况?”
“老太太,你尽管放心,我们司马厂长的为人绝对正派,这一点,我敢向你们保证。他家只夫妻两人,于同志得了乳腺癌,做了大手术,所以才用人服伺。”
“哦,这么着,我就放心了。忆兰是个老实人,我只是担心她会受委屈。”
“我知道的,忆兰是个老实人,不过到司马厂长家是不会受委屈的。”
听了张木匠的一番话,文秀淑放下了心:“那就好,那就好。”文秀淑又问:“厂长家离我们这儿远吗?”
“不算远,坐公共汽车要二站地,走的话最多也就半个钟头吧。”张木匠作了回答。
第二天晚上,徐忆兰跟着张木匠下了公共汽车,拐进一条石头铺路的小街,在一扇洞黑的门扉前止步。
“到了。”木匠对忆兰低语一声。
门是虚掩着的,张木匠轻轻地推开门,领着忆兰走了进去。
徐忆兰忐忑不安地进入这个陌生的院落。举目望去,那幢屋宇的廊沿下亮着盏白炽灯,借着灯光看见这院落呈长方形。忆兰猜测着这个万人大厂的厂长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虽然张木匠已向她作了介绍,但她心里仍旧有些不安。忆兰担心此人骄横矜持不好相处,又担心此人轻浮猥琐,自己无法与之相处。忐忑间,人已立在了人家屋门口。
张木匠轻轻敲了下门,很快,门开了:“来啦,请进来。”随着一声热情礼貌的招呼,徐忆兰看清,出现在面前的是位三十多岁的男子。她想,这一位一定是司马祺威了。
司马祺威接过木匠手里的行李,放在了凳子上,然后打量了一眼徐忆兰:“坐,坐,请坐下。”他客气地指指一张长沙发,“老张,你也坐。”
徐忆兰从未和共产党的干部接触过,她的潜意识中存在着惧怕的心理,为了养家糊口,她还是壮着胆子来了。
待到张木匠和徐忆兰坐下后,司马祺威亲自为他们沏了茶。然后拉过一把藤椅坐下。他衣着朴素,上身穿了件驼色毛线衣,下身穿了条褪了色的黄军裤,脚着一双圆口布鞋。他具有中等偏高的身材,肤色白净,面目清秀,言谈举止温和洒脱,与忆兰想象中的人物大相径庭。
司马祺威安适地坐在藤椅里,双臂搁在扶手上。右手指很随意地在扶手上弹着。他用友善的目光打量着面前这位,衣着朴素,举止端庄的女人。
徐忆兰被看得心里发慌,赶紧端起茶杯啜了一口,以掩饰内心的慌张。
“你在别人家帮过忙么?”
听到对方询问自己,徐忆兰放下茶杯:“没有,我第一次出来帮佣。”忆兰想了想,赶紧又补一句,“请司马厂长多关照。”
“家里还有什么人?”司马祺威仍笑眯眯地询问。就像聊家常一样。
“有我的婆婆和三个小孩。”
“喔,”司马祺威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后又问:“家里能离开你么?”
“能离得开,家里有婆婆照顾,而且,我的女儿也大了。”
司马祺威满意地点点头,尔后说道?:“我妻子做了Ru房切除手术,现在已经出院在家。不过每两周还要到医院去做化疗,所以请你来我家照料她。”他又说,“由于我工作较忙,经常很晚回来,有时还要出差,这样,你就得住在这里了,不知你有没有困难?”
“没有困难。”徐忆兰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是说,有时礼拜天也回不去。”
“没关系,可以的。”司马祺威满意地笑笑,然后说:“后天,我得去内蒙出差,然后去北京开会,估计得需半个月时间。下个星期二,我妻子还要去做化疗,到时你还要陪她在医院住三日,你看能行么?”
“行的。”徐忆兰爽快地答应着,然后扭过脸来对张木匠说:“张大哥,请你给我家带个信,我下两个礼拜回不去了,家里面,请张大哥帮我照应着点。”
张木匠点头答应。
“我妻子在房间里,我领你去看看她。”说着,司马祺威站起身来。
“嗳。”徐忆兰跟着也站了起来。
这时,传来了“踢踏”的脚步声,循声望去,只见一位病恹恹的女人出现在客厅里。她强忍着病痛向大家微笑着,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徐忆兰望着这位深受疾病折磨的女人,流露出了同情与怜悯。她意识到,此人一定是厂长的夫人了。她快步迎上去,两人相互凝望着,同时向对方致以由衷的微笑。
“听祺威说,你来照顾我,我很高兴。”女主人平和友善,没有那种居高临下,颐指气使的狂傲。
徐忆兰望着这位温和的女主人,顿生好感:“我初次来做事,有不周的地方请大姐多包涵。”
“都是些家务事,做几天下来就会熟悉的,你不用担心。”
徐忆兰扶着于庆华走到一张藤椅前,让她坐下。
“还痛么?”忆兰弯下腰来关切地问,又替她把散落在额前的头发抿在耳后。
“今天是阴天,还是感到伤口隐隐的疼,这条胳膊到现在还举不起来。”于庆华嗓音黯哑地说。
“生了病是不能起急的,要耐心地治疗调养,慢慢会好的。”徐忆兰只能这样劝慰。
“谁让我的身体不争气呢!”于庆华苦着脸望了一眼丈夫,“可把他折腾苦了。”
“人活在世上哪有不生病的?对疾病也一样,战略上要藐视它,战术上重视它。心情放宽,治疗积极。”司马祺威对妻子说罢,又对大家说:“她的手术做得很成功,医生说,乳腺癌,是癌症里最轻的一种,早期病人做了手术后,不会有什么问题。”
明着,他是说给张木匠和徐忆兰听的,实则是说给妻子听。他的一番苦心,大家心里也都明晰。
听罢丈夫的一番话,于庆华的眉头自然而然地舒展了好多。
司马祺威抬腕看了看表:“该给她吃药了。”他把药拿了过来,一样一样地对忆兰作着交待。从这时起,徐忆兰就开始履行职责了。
张木匠见时间不早,起身告辞:“司马厂长、于同志,我回去了。”他又对忆兰说,“你要安心在这里做,你的家,我和秀花会帮你照顾的。”
送走了张木匠,徐忆兰服伺于庆华洗过,扶她回卧房上床休息。客厅里,司马祺威在看《红旗》杂志,徐忆兰则去了厨房,把个乱糟糟的厨房归置得井井有条。
司马祺威夫妇都是北京人氏。司马的父亲是一所学校的校工。因为他接触的都是文化人,所以对文化看得很重。司马祺威是他最小的儿子,也是唯一养大成人的孩子。老夫妻俩省吃俭用供儿子念书。供到初中毕业,老人再也无力再继续供他念下去。想不到司马天资聪颖,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师范学校。在师范学校念书的时候,接触了新思想,参加了共产党的外围组织,不久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师范毕业后,他在一所学校谋得了一份教员的工作,并从事共产党的地下活动。
不久,家里给他娶了位年长他三岁的于庆华为妻。新婚的他,不曾体验激情勃发,她没有引起他的兴趣。只是顺理成章地完成了婚姻大事。
可是在以后的共同生活中,他发现妻子具有许多美德。可以说,他们是先结婚后恋爱的典范。
“七七”事变爆发后,为了抗日救亡,他毅然决然地抛下年迈的双亲,抛下贤淑的妻子,抛下刚出生不久的儿子,奔赴心中的圣地----延安。
当他回到了阔别十几年的家时,家里只剩下妻子一人。他把贫穷潦倒的妻子接到上海,开始新生活。不承想,幸福美好的日子刚刚开个头,不幸,妻子又得了重病!
于庆华一生都对丈夫感到歉疚,她觉得未能把儿子哺养大,是欠了丈夫的债。到了上海后,她一心想为丈夫再生个孩子,以弥补心中的缺憾!可是命不随人意,不久,她发现右侧Ru房长出个肿块,经检查竟然是恶性肿瘤。
手术做得很彻底,整个Ru房都被切除,甚至腋窝处的肌肉也被剔除干净。为丈夫生儿子成了泡影。而且还成了他的累赘。于庆华灰心到了极点。
司马祺威没有嫌弃她,更加无微不至地关心她,把她送进市里最好的医院治疗,还请保姆照顾她,这使得于庆华对丈夫更加感激,更觉得对他不起。
把该做的事打点完毕,已是很晚了。徐忆兰看到主人的卧室已熄灯,她才回到自己的小房间。
窗外,夜色阑珊,瑟瑟秋风掠过窗棂,发出“格格”响动。室内漆黑一片。
徐忆兰躺在这个陌生冷寂的房里,心头漫上一层不可名状的悲凉。转展反侧,思虑万千。
最让她惦记的是小儿子大佑,现在他睡了么?是不是仍在哭唤着要妈妈?可怜的婆婆是否又在偷偷哭泣?天佑、伊星又是如何?亲人们的影像象走马灯似的在脑子里穿梭:睡吧,明天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呢。
她翻转一下身子,側卧,在床上。此时夜深人静,忽然,房间里出现一个朦胧的身影,那人轻手轻脚向她床铺而来,并向她俯下身子,那张脸几乎挨在了她的脸上,她感觉到一股热麻麻的气息令她心荡。好熟悉的气味啊!她想睁开眼,可是怎么也睁不开,她艰难地睁呀,睁呀,终于睁开了一条缝。看见啦,看见啦,她看到了一张英俊的脸庞,她试探着去摸,她摸到了一双热乎乎的手。多么温暖的手啊!是他,是他回来了!多么的好!多么的好!多么的好啊!她挣扎地抬起双臂,她想搂住他的脖颈,搂住这个令她柔肠百转,使她魂牵梦绕的人,要知道他就是她刻骨铭心思念的丈夫呀!可是她无论如何也搂不住他,慢慢地,慢慢地,他向后一点一点地退去。
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忆兰哀嚎着,恳求着,她的心“咚咚咚咚”地剧烈跳动:不要走呀!不要走!。。。。。。
秋风瑟瑟地刮着窗根“格格”的响,屋子里仍漆黑一片。泪水无声无息地流淌着,沾湿了她的头发,沾湿了她的枕巾。。。。。。
半个月后,司马祺威出差回来。一进家门,便有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他满意地打量着那一溜明晃晃的玻璃窗,洁净光亮的地板,一尘不染的家具。他的笑容浮在了脸上。
于庆华正在室内缓步走动,见丈夫回来,喜上眉梢:“你回来啦。”
司马祺威笑呵呵地应着,把旅行包放在了茶几上。然后走近妻子。
他惊喜地发现,自己走了才半个月,妻子不但干净利落,气色也好多了,而且,比往日多了些精神气儿。
他端详着妻子,高兴地说:“精神不错嘛。”他的目光盯在了妻子身上:“哦,穿上新衣服啦?”他伸手捏捏妻子身上穿的那件新做的花贡缎棉背心:“你能做针线啦?”这是他想象不到的。
“我哪里能做,是小徐帮我买了布和棉花给我做的。”她用手摩挲着前襟喜滋滋地说:“软软和和的挺好的吧!她还特意往长里做,说是包住屁股才暖和呢。可不!穿上它敢情又舒服又暖和。”
于庆华又把一只脚往前伸了伸:“你瞧,我脚上的新棉鞋,她刚一绱好,我就穿上了,连个夜都不隔。”说着,她笑了。
出差的半个月里,司马祺威一直惦念着妻子,回家一看,妻子的情况很好,他便放下了心:“化疗做了没有?”他又问。
“做了,小徐陪我住了几天医院。她比那个着三不着两的朱美丽可强多了。那个朱美丽呀,真让我着大急了,用到她的时候,却找不到她的人!。。。。。。”
人家已经走了,不要再说她了。”司马祺威打断了妻子的话。
“司马厂长,你回来啦。”见到司马祺威回来,忆兰走过去和他打招呼。
“嗯,”他用满意的目光看了一眼徐忆兰:“在这里习惯么?要劳逸结合,不要太累喔。”
“不累,和于大姐在一起,我挺愉快的。”看到主人对自己表示出了满意的神态,忆兰释然地一笑。
“已经给你准备了饺子,你要饿的话,我们就早点吃饭吧。”
“早点吃吧,小徐两个礼拜没回家了吧,吃完了饭,早点回去吧。”司马祺威对忆兰说罢,又对妻子说:“我们有好几个月没吃饺子了吧,什么馅的?谁包的?”
“是你最爱吃的大葱猪肉馅。都是小徐一个人忙。”
“北方的饺子你也会包?”司马祺威转向忆兰。
“刚刚跟于大姐学的,做不好你呢。”
“做几次就会越做越漂亮,”于庆华又对丈夫说,“小徐做菜很好吃,北方的面食,就不大会做了。今天从调馅,和面开始我动嘴,她动手,除了擀皮还不大会外,其他几样还真行。”她又对徐忆兰说:“以后我还要教你发面,蒸馒头、做包子、做馅饼、烙饼,上海没有卖棒子面的,如果有卖的,我一定教你做贴饼子,我顶喜http://。345wx。欢这一口啦。”于庆华转脸对丈夫说:“贴饼子熬小鱼儿,吃起来那叫一个香!”
司马祺威笑了:“那年月没别的吃,现在,你的口味可能会有改变了。”
“对了,小徐,你们南方人会烧菜,等我身体好了,可要跟你学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