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日彩云归-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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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不多,总共三百七十三块大洋。”
罗正卿一听吓了一跳,心里是又气又急,他唬起了脸,对瘦男人说:“你为啥不问他要?”
“要了,他说给他一个礼拜的宽限,日子到了又找不到他的人了,”瘦男人提了提精神重又搭起架子,“所以我们到府上来讨钱,只要你们交出三百七十三块大洋,我们就两清了。”
“哼!两清了,”罗正卿学着那男人的声调,接着又说,“你们引诱我爸爸吃鸦片,我还没找你们算账呢!你们滚吧!快给我滚出去!”
“吔,你爸爸吃鸦片,怎么怪到我们头上来啦。”瘦男人还想啰嗦。
罗正卿厌恶地往外轰他们,“快滚!快滚!”
“好好,我们滚,不过你们别想赖账!一个铜板也别想赖掉!”瘦男人硬起脖子威胁。
罗正卿挥着拳头,一直把他们赶出了门。
当罗正卿回到后宅时,文秀淑和徐忆兰已经进了屋。罗正卿闷闷不乐地进了厅堂。抬眼望去,只见母亲神情呆滞地坐在太师椅上,忆兰已不再哭泣,站在一旁揉着自己的手腕。
“妈。”罗正卿走近母亲,他不知如何安慰她。
文秀淑把目光投在了儿子脸上,“正卿啊!你爸爸又在作死呢!欠了人家这么多银洋怎么还得起呀!”她深深地喘口气,“如果你没及早赶回来,忆兰真的会被他们带走的,这不是开玩笑,这是真的呀!”
“妈,这个我清楚,做这种行当的人,总归不会做什么善事的,他们什么勾当都做得出来。到了这一步,急也没用。要紧的是怎么把这笔债还上。”
“怎么还呢?”文秀淑凄然地说,“田地已经没有了,药店也关了门,铜钿从哪里来?”
她看了眼身边的忆兰,“忆兰本来念书念得好好的,就是因为想帮家里过日子。。。。。。”文秀淑的声音哽噎了,“。。。。。。还为了让你把书读下去。。。。。。”她的话说到一半,被徐忆兰打断。
“妈妈,不要说了。。。。。。”
“忆兰,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对正卿说了吧,你想想,能瞒得了今天,瞒得了明天,还瞒得了后天吗?”
“妈,有什么事要瞒我?”
“忆兰为了减轻家里负担,为了让你把书读下去,她已经去缫丝厂做工啦!”
“去缫丝厂做工?”罗正卿似乎不大相信,他把目光移向忆兰,“是真的么?”
忆兰点点头。
“妈妈,为什么要让她去做工?为什么不让她念书?”当罗正卿得知忆兰因生活所迫弃学做工,他难过了。
“有什么办法呢,她是瞒着我退的学,瞒着我找到了这样的工作。我们罗家对不起她呀!她是那么地懂事,那么听话,她的心肠好呀!”文秀淑檫了檫眼泪,“她是为了让你把书念下去才去做工的,当我看到她带着满手的血泡还去做工时,我心里难过呀!。。。。。。”文秀淑说到这儿,再也抑制不住悲伤,呜呜地哭起来。
忆兰见妈妈悲伤,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呜呜地哭开了。
罗正卿仰起了头,泪水不受控制地流满两颊。他努力地使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后说:“我是堂堂男子汉,我得去找事做,我能养活你们,忆兰,你不要去做工了,你还太小,应该继续念书。”
“不能,不能,”忆兰慌乱地摆着手,你要把书念完,我不觉得做工有多苦,我已经习惯了,你看我的手已经没有血泡了。”忆兰把手伸到罗正卿面前,“喏,你看呀。”
罗正卿拉过忆兰的双手,仔仔细细地看着,心里甚为感动,这双手已不再细腻,在血泡的破裂处显出来的是一块块鲜红的新肉。他把她的手捏在自己的手心里:“忆兰,你还小,应该继续读书,由我去工作,这样比较合适。”
“不,你不能退学,你一定要把大学读完,你不能让全家失望,我们盼着你以后能当个大医生,当个最最了不起的医生!”忆兰咽了咽口水又说,“你如果真的退了学,找了工作,我也不会再念书了,我还会继续做工!我就是要做工!就是要!”
“正卿,忆兰是一片诚心啊!你不要辜负了她。”
见妈妈也在劝正卿哥哥,忆兰高兴了:“就是嘛,妈妈说得对,你连妈妈的话都不听?”
罗正卿则为难地说:“大学的费用很高,我怕家里负担不起呀!”
文秀淑叹了口气:“走一步说一步吧,下学期你的费用已经给你准备出来了。”
“真的!”罗正卿喜出望外,“怎么筹集到的?”
文秀淑叹了口气:“还不是靠变卖东西,我抢在你爸爸之前卖掉了一对古瓷瓶,为了这点银钱,你爸爸还逼着问我要。”
“为了这个爸爸打了你对吗?”罗正卿心疼地凝视着母亲。
“打我又能怎么样!银钱还是在我手里!”
为了给他筹集费用,母亲挨了父亲的打,他心里非http://。常难过:“妈妈,我不忍心让你为我受苦。。。。。。就算下学期的费用有了着落,那么以后呢!以后怎么办?”
“不用急,正卿,我手里还有些东西,是专门为你念书用的,我和忆兰的日子但分能维持是不会动用它的。”
“正卿哥哥,你就安心念书吧,我和妈妈的日子能过得下去的,你放心好啦。”
“那么爸爸欠人家的钱怎么还?”
文秀淑叹了口气:“吃鸦片的人哪个不败家!这个家只好由他败吧,我们没有办法可以阻止他,这么个大宅院还够他败几年的,”文秀淑不愿意再提丈夫,“不要再提他了,我现在一心盼着你能大学毕业,找份体面的事做,你一定要用功念书,我和忆兰可就指望你啦!”
罗正卿用力地点点头,他暗暗发誓,决不辜负母亲和忆兰的厚望。
这次,罗正卿一回到家,又一次遇到不愉快的事,归根到底是因为父亲吸食鸦片,欠了人家的债引起的事端,他对父亲既气恼又同情。
一天都是在闷闷不乐中度过。到了晚上九点钟仍不见父亲回家,他又为父亲的安全担起心来。他拿起围巾对母亲招呼一声,便出了屋门。他要去寻找父亲。
“正卿哥哥,等等,我和你一起去。”忆兰追了出来。
罗正卿停下脚步,对追上来的忆兰说,“你还是别去了吧,早些睡,明天还要早起。”
“我不睏,我要和你一起找伯伯。”
罗正卿没再说什么,于是两人一同出了家门。
在短短的几个月中,罗宗孝不知不觉地就欠下人家一屁股的债。当烟馆老板,也就是那个瘦男人抱着账本,向他报出一笔笔高的吓人的费用时,罗宗孝傻了眼。欠了人家这么一大笔钱款,用什么还呢?万般无奈,脑筋自然而然又动到了家产上去了。好在他还有些资产可卖。如果家产卖尽该做何打算?他也有办法,那就是----不去想它。这个问题毕竟还不是目前考虑的事情。当前最重要的是凑足银钱还清债务,这样就可以免除人家的追逼和侮辱。
大凡吸食鸦片的人,想要畈正是极其困难的,这需要极大的勇气和毅力。因此,成功者寥寥无几。以罗宗孝目前的情况看,让他忌食鸦片已不大可能。“烟土”对他实在太重要了,它可以为他化解一切烦恼;能带给他一时的飘然与快乐。他需要它,它是他赖以生存的灵丹妙药。他无法克制自己不去吸食它,因为他还不具备那份毅力和勇气。
在烟馆老板的步步追逼下,他终于为他的产业找到了新主人。准备购买药店和头进宅院的是苏州城里做药材生意的吴老板。吴某已经来看过了,双方在价格上也达成了协议,明天即将办理过户手续。
夜已经很深,罗宗孝披着一身寒气在街上踽踽而行。当他行至自家店铺门前时,他停下了脚步,望着由大台门改建成的药店,望着自己在此经营了近二十年的店铺,不禁黯然神伤。他抬起了头,满脸的无奈与痛苦,借助昏暗的街灯,盯住那块由父亲亲笔题写的“情菁堂药店”的匾额。字虽看不清,但他脑子里却清清楚楚浮现出那几个苍劲有力的楷书。一股悲怆之情油然而生。想想明天,这块标志着罗家药店的牌匾将被取代,药店将易主他姓时,他那颗麻木的心再也不能像平日那样无动于衷。他仰望灰黑色的苍穹,发出凄切的哀嚎,“天呐!我是个不孝子孙,我是个没出息的败家子啊!”
是的,如今他已经沦落为大烟鬼,是个没出息的败家子!然而,这一切能怪他吗?!
他迈动着无力的双腿,走上台阶,伸出颤抖的手抚摸着店门,尔后把头抵在门板上一动不动。
罗正卿领着徐忆兰到处寻找父亲不见踪影,无奈之中只好往回返。归途中两人心情沮丧,谁都不愿多说一句话。来到自家侧门,正准备往里走,无意中,罗正卿朝西面瞥了一眼。他拉了拉忆兰的手臂悄声说:“店门口有个人。”忆兰一惊,勾过头去张望:“是啥人?”她怯生生地问。“不知道,过去看看。”
他们蹑手蹑脚地走近那人,看到一个佝偻着的,显得痛苦异常的脊背。
是爸爸!罗正卿心中一动。“伯伯,伯伯!”忆兰也认出了罗宗孝,她快步上了台阶,站在了他的身旁,她的语气是兴奋的,他们总算找到了他。
罗宗孝的身体动了动,头从门板上抬起来,双手仍撑着门板,他扭过头,看看身边的忆兰:“。。。。。。呵。。。。。。”他嗫嚅着,不知说什么好。显然忆兰的突然出现打断了他的遐思。
“爸爸,这么晚了不回家,还让家里为你担心!”罗正卿的话里多少有些责怪的成分。
罗宗孝直起身,转向儿子,他脸上掠过一道哀伤与羞愧的神色,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他庆幸夜色遮掩了他脸上的那道愧色,使他不至于在儿子面前过于失态。他双手抄在袖筒里,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你们都围着我做啥?都走开。”他不耐烦地说。
“爸爸我们一起回去。”
“你们不要烦我,让我独自清静清静好不好?!”说罢,仍转身,面对门板。
“深更半夜的,一个人站在这里做什么。”
“不用你来管我。”罗宗孝倏地转身,怒气冲冲对儿子吼叫。他一肚子的怨愤,总算找到了发泄的地方。
“爸爸。。。。。。”罗正卿欲言又止,委屈地面对父亲没再出声。一阵沉默过后,罗正卿语气平和地说:“你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应付。”说到这儿,他见父亲没什么反应,又说:“我送你儿子,难道你还信不过我么?”
“正卿。。。。。。”罗宗孝的喉咙里像是堵了样东西似的发不出声来。好一阵,他又开口:“我欠了人家的钱。”
“知道了,我们都知道了。”
“你们怎么知道的?”
“上午,烟馆来了两个讨债的人。”罗正卿不愿把上午发生的事说的太严重,只是轻描淡写点到为止。
“喔。”罗宗孝颓然地垂下了头,嘴里喃喃说道:“这爿药店要卖给别人了,连同前宅。”
罗正卿听父亲宣布的消息后,并不太吃惊,父亲走到这一步,是预料之中的事。“嗯。”他平静地应了一声。
“吴老板是做药材生意的,以后这里就是他的了。”他虽想装出洒脱的样子,不过声音却是颤颤的,接着他又说:“我把阿根、阿明推荐给了他。”
“他答应了么?”
“当然,我的面子在这里,他满口答应。”他似乎很得意。
罗正卿当然也高兴,听母亲对他说,药店停业后,两个伙计在别处谋生,很不习惯,如果仍熟门熟路地在药店做,是再好不过的事。为了宽慰父亲,他对他说:“爸爸是医生,你也可以跟吴先生商议商议,仍在这里行医,这对他的生意并无妨碍。我想他会答应的。”他见父亲不作声,又说,“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爸爸,你要振作起来,好好生活!”见父亲并不反感,他趁势劝道,“以后多给人家看看病,心情也会慢慢好起来的,另外乌烟也要少吃,逐步戒掉它,否则身体会垮掉的。爸爸,你说对不对?不能总陷在痛苦里,不要总去想过去的事好么?”
“嗯,你说的对。。。。。。”罗宗孝的声音哽住了。
唉,罗正卿暗自叹息,无意间又把父亲推入痛苦之门。
父子俩面对面地站着发怔。
“伯伯,回家吧。”
“好,好,”罗宗孝立即响应,“正卿,你放心好了,乌烟我会逐渐少吃,会戒掉的。”
三人开始往家走。对于父亲的表态,罗正卿自然高兴:“爸爸,只要下决心,一定能戒掉的。”然而,在他内心深处,隐隐地生出几许惆怅:父亲果真能振作起来吗?!
上卷,七
更新时间2011…8…21 16:04:49 字数:9581
七
又是一个初夏的傍晚,一轮绯红的落日吊在西边的天幕上,玫瑰色的晚霞把半爿天空渲染的灿烂辉煌;一弯淡淡的新月悄然而至,映现在东方的苍穹之中,露出她温柔的笑脸;朦胧的暮霭纷至沓来,使得喧嚣了一天的街市渐渐步入宁静。
街的尽头出现了一位年轻的士官生,他身着合体的军装,迎着晚霞走来。他面目英俊,步履稳健,经过严格军体训练磨就成的坚实体魄和古铜色肌肤,无不显示他军人的英姿。他神态自若地行走在街道上,所经之处,引来无数少女灼热的目光。
他就是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第八期学员----罗正卿。当年,他在上海读书的两年中,眼界开阔了,思想也成熟了许多。也就是在这两年里,9。18事变爆发了,日军侵占了东三省,致使大批同胞流离失所;转年又发生了1。28事变,日军军事进攻上海,烧杀抢掠,不一而足。目睹这一切,激发了他的爱国热忱,面对国破家亡的危难时刻,他和许多热血青年一道投身抗日救亡运动。随后,义无反顾地弃医投戎,考取了黄埔军校。从此改变了他以及他的家人一生的命运!
徐忆兰已不在缫丝厂做工,两年前进到一家被服厂当了工人。
放工的钟声响过后,她简单地梳理一下,换了件素底碎花的布旗袍,拎起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