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满藤-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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熏得又香又暖的卫生间,空荡荡地,只有纪婷一个人。风从窗户外吹来,吹皱了纪婷的裙摆。纪婷静静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好一会儿,她才拿出粉饼细细补了补妆,又上了一层大红色的口红,左看右看后,才满意地走了出去。
走进房间前,纪婷收了收脸上冷冷的表情,程安安再次见到她时,纪婷已经瞬间转化成一副热情又大方的样子,且亲亲热热地接过美容师手里的毛巾,亲自帮她擦了擦手。
“按了按是不是浑身舒服多了?下次你如果还想来,直接说我的名字就行,我的名字就是招牌,依香闺还会给你特价中的特价。”
“婷姑姑,你真好。”程安安舒服地躺着,美容师正准备给她洗脸。
仿佛是想到了什么,程安安忽然问道:“婷姑姑,你一向很忙的,距离我们上次见面,我算算,好像有一两个月了。今天接到你的电话,我还愣了好久呢。”
纪婷将手里的杂志卷成团,轻轻地敲了敲程安安的额头,笑骂道:“你个小滑头,我又不是铁打的,就不能允许我休个假偷个懒?话说回来,你的俞晔哥哥这么能干,这次与钧安一起合作项目,你爸对俞晔可是很是满意。别捂着脸,我知道你在偷笑,我夸地是俞晔,又不是你,你脸红什么。”
程安安呵呵笑着:“俞晔哥哥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我爸在我面前夸了好多次呢!说他沉稳又有魄力,年纪轻轻地,潜力无限……”
纪婷戳戳她的手:“够了够了,你再说下去,我就酸死了。”纪婷顿了顿。“你呀,最近是越来越难约了,上次约泡温泉。打了好几个电话,都说没时间。今天好不容易来了。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你。今天你要好好陪我,陪我逛街吃饭,各种。对了,你很想要的那个包包,店员给我打电话了,已经有了存货。等这套服务结束,我们就去看看。”
“婷姑姑,我答应了我爸要回家吃饭的……”陈安安咬着嘴唇。有些不好意思。
“哦?这样。那你还是回去吧。那个包包我会买下送到你家,算是姑姑提前为你的服装展顺利进行买的礼物。”纪婷脸上稍显落寞,说出的话却特别暖程安安的心。
见纪婷有些不高兴,程安安立马改口,“我给我爸打个电话先,婷姑姑,你等等我哈。”
程安安边说边掏手机,电话迅速拨到程钧剑电话上,那边却传来不是服务区的回音。程安安叹了口气,又给何以宁发了条自己不回家吃饭的消息后。才朝纪婷晃了晃手,表示一切搞定。
纪婷无声地笑了笑,将手里的杂志放好。仔细翻看起来。程安安也暂时收敛些,好让美容师好好工作。
一个小时后,程安安摸了摸自己貌似水嫩了一丢丢的脸,兴致勃勃地挽着纪婷往外走。美容师恭敬地朝程安安说‘下次光临’,程也没注意,直直为纪婷拉开了门,等她先出门,她才走出去。
纪婷的司机早就恭敬地站在车门边,早早地将车门开好。待两人上车后,才直直往pazz旗舰店开去。
已经回到家的何以宁。正帮着芬姐将精心烹制的佳肴一道道摆上桌。芬姐的厨艺又精进了不少,何以宁柔声夸了她几句。芬姐立刻不好意思地表示出‘夫人谬赞了’的虚心,又忙不迭地介绍起手里的这道秘制肘子来。
何以宁细细听着,态度很认真,待芬姐介绍完酿豆腐,她伸着筷子尝了一小口,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芬姐胖胖的脸立刻堆出笑,主人的认可就是对她最大的褒奖,也是她不断研究新菜系的动力源泉。
待芬姐去厨房端汤时,何以宁试着给程钧剑打了一通电话,却一直没打通。接着,程皓然飙来一个电话表示自己有事不回来吃了,何以宁摇摇头。最近这泥猴子又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好不容易顾舟对他死了不少心,稍微消停了些,最近又开始折腾起来,且没完没了。不回家吃饭更是常事,丈夫程钧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何以宁说教,程皓然根本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不一会儿,何以宁又接到女儿程安安也说不回来吃饭的信息。芬姐已经将菜上齐,何以宁挥手让她先下去,她一个人坐在饭桌前,默默等她挂念的亲人回来。
饭菜一点点变凉,芬姐来回热了好几次,程钧剑也没回来。何以宁执着筷子的手,放下又放下。她近来本就胃口不佳,食欲也不怎么好,这会儿又因为程钧剑第一次在外找不到人这样的情况出现,心中不由隐隐担忧。此刻,她又因为儿女大了,把家当旅馆,连凑在一起吃顿家常饭都是难事,心中略略有些难受。
偌大的客厅里,只有何以宁一个人,看着满桌的佳肴香味渐渐四散,没人品尝。芬姐含着疑问又不敢上前问的表情尽收眼底,何以宁只是不语,只是将碗里的一块豆腐分离成若干豆腐渣。
直到一个小时后,程钧剑才回来。
何以宁一见到他手上的伤口,先是愣了愣,然后平静地吩咐芬姐去拿医药箱。
程钧剑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妻子上药的情形,良久,他才开口解释:“开车的时候不小心撞了下,附近又没什么医院,弄成这样,让你担心了。”
何以宁刚消完毒,正贴创口贴,听到程钧剑的话,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不过两秒钟,她又继续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开口回答。
程钧剑:“孩子们呢?都没回来吃饭?”
“嗯,皓然和安安都说在外面吃,不回来了。”何以宁贴好创可贴后,仔细收拾着医药箱。程钧剑刚想说话,何以宁孑然一笑:“是发生了什么事吗?近些年来,你几乎很少自己开车,更别说撞伤自己了。”
程钧剑专心致志地将卷起的衣袖捋下,听到妻子的话,不禁微微一笑:“再熟的老马,也有失前蹄的时候。就一点小伤,不用在意。饭菜都凉了,他们不回来就不回来,我们吃我们的。芬姐,把我将酒窖里的那瓶酒拿出来,就是我上次喝过的那瓶,别搞错了。”
只听得见一声细微地回应,客厅里,顷刻间又安静下来。
何以宁深深看了一眼程钧剑,直觉告诉她,他一定有事瞒着自己。但多年的沉默养成她不闻不问的性格。她虽然全心全意地爱着他的丈夫,但程钧剑心里,总有一些地方,是她进不去的。
就好像有一些事她从不去打探一样,或许就像他这么告诉自己一样:有些事我不跟你说,是为了你好。这句话听着听着也几十年,何以宁早已习惯程钧剑心里有些小秘密,并习惯他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听。结婚这么久以来,程钧剑一直是她的大树,也是日渐低调的何家的顶梁柱。
何以宁已经习惯做程钧剑背后安静的女人,以最恰当的姿态呈现在任何需要她出席的场合。她还是程钧剑认识的那个乖巧又听话的何以宁,一直都是。
所以,此刻,她即使含着疑问,面上也当作不在意,只是一筷子一筷子将程钧剑爱吃的菜夹到他碗里,再一口一口地扒拉着米饭。就像以前无数次那样,听着他说着公司的一些琐事,她只需静静当个听众,再在合适的时候插上一句话就行。
今晚的程钧剑明显比从前话多许多,平常只是极其偶尔啜饮一小杯的白酒,程钧剑也接连喝了好几杯。何以宁一时无法判断,他是因为高兴喝,还是因为不高兴喝。而且,和着喝着,他连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些往事也挑了出来。这些往事,久远地连何以宁自己都有些记不清了,但程钧剑记忆力出奇地好,一桩桩,一件件,连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听着听着,何以宁就听出了些许端倪。
酒杯入肚,微微有些醉意的程钧剑,跳开前面有的没的杂七杂八的琐事,嘴里说出的事情,渐渐往一个人身上靠。
程钧剑越说声音越小,何以宁轻轻叹了一口气,她招呼芬姐冲一杯蜂蜜水上来,又小心翼翼地拿掉他手里的酒杯。手慢慢伸过去,还没碰到程钧剑的手,他已经先一刻握了上来。然后,嘴角轻轻吐出两个字:以安。
何以安,她的姐姐,这个不知道多久没有被提及的人,此刻从她丈夫的嘴里提及,竟让何以宁打了一个冷颤。她呆呆地看了已经有些醉的程钧剑一眼,又看了看两人紧紧相握的两只手,心里顿时百味杂陈起来。
姐姐,果然,世界上任何人忘了你,他也不会忘记你。何以宁轻轻回握住程钧剑的手,眼角渐渐湿润开来。也只有喝醉了的情况下,他才敢微微显露出对你的一点点思念。从前那么多年,我以为他早就将往事如烟,没想到,他将你深埋心底,从来不曾忘却过。
时间果然如此,它有的时候可以冲淡一切,有时又无形中加深了某些东西,譬如思念,譬如缅怀。
芬姐轻轻上前,手里端着一杯满满的蜂蜜水。何以宁却疲惫地摆了摆手,轻声换阿德进来将程钧剑背进客房。她刚站起,马上又坐了下去。
☆、转角遇到爱,我一直站在你看得见的地方(十)
芬姐适时托住了她。何以宁抱歉地笑笑:“有些累了。劳烦你将饭桌收一收,这些饭菜基本没吃,不介意的话,就带回去给小毛吃。”
芬姐点点头。何以宁拍了拍她的肩膀,又示意阿德往前走,她的一只手,还放在程钧剑腿上。
芬姐看了看手里的蜂蜜水,望了望自家夫人的背影,第一次觉得有些悲伤。她惆怅地叹了口气,又看了看满桌已经冷却的饭菜,又倍觉心疼。
过了好一会儿,何以宁下楼来取遗忘的蜂蜜水,脸上落寞的已经不见,至少芬姐没有再看到。
芬姐看着自家夫人默默上楼,直到身影完全消失在楼梯口,她才收回眼神,看着一桌几乎没怎么动过筷子的佳肴,又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
上了楼的何以宁服侍程钧剑喝完蜂蜜水和简单洗漱后,她捻了捻被子,呆呆看着丈夫的睡颜,良久没出声。
她就这样静静看着熟睡的程钧剑好一会儿,才木然起身,走到卧房的一角,打开衣橱的最下层,搬出一个小木箱子。
木箱子上上着一把黑色小锁。何以宁摸着这把锁,又摸了摸木箱表面,看了好一会儿,才折射从梳妆台的一个纸盒里掏出一把钥匙。
她拿着钥匙,静默良久,才开锁,打开木箱子。
木箱子很空,放着几张照片,几封信,还有一只玉镯。
何以宁的手缓缓抚过照片,信,最后停在玉镯上。这是她的姐姐,何以安唯一留下的遗物。其他的,都被她们的父亲,扔的扔。烧的烧。这箱子里的东西,是何长笛不知道的存在,所以。才得以保存到现在。
翠玉镯原本一对,是何以安读15岁生日那年。她们旅居加拿大的姑姑特地寄回来的生日礼物。据说是姑姑在某个盛产玉石的国家,重金买下的心爱之物。何以安将玉镯一分为二,将另外一只,送给了唯一的妹妹——何以宁。
当年何以安将成色干净,略重且手感不错的玉镯套在何以宁手上时,曾笑言‘一辈子也不能摘下来,人在镯在’。只是,谁也没想到。当年的一句戏言,竟然一语成谶。
何以宁缓缓拿出玉镯,再轻轻套进自己手上,眼角微微有湿意。自从何以安自杀后,何以宁再也没有带过它。从前她多么爱它,从来就没摘下过。
家里的老人说,玉可以养人,人也可以养玉,又说玉是有灵气的,谁戴着就能跟玉的灵气结合在一起。还说戴玉的女子都是幸福的。何以宁从小体弱多病,何以安赠玉,不仅是因为姐妹情深。更是为了让她爱惜身体。
似乎是真的应验了以安的期许,自从戴了这玉镯,何以宁的身体确实起色了不少,连偶尔的感冒发烧也遁了形。她也越发喜欢这只玉镯来。
再喜欢,也因为之后最爱的姐姐出事,最后变得不喜欢,一看就想落泪。后来,何以宁将它褪了下来,不仅没佩戴过。而且连看看都甚少。原因无他,只因这是她认出那具尸体的凭据。人在镯在。人亡镯失,何以安自杀。另一个镯子没了主人,何以宁也对自己这只失了兴趣。
睹物容易思情,且父亲何长笛每每见她戴着它,就会莫名生气,家里的气氛也会霎时冰冻。渐渐地,何以宁不在家里提何以安的名字,仿佛她从没来过一样,何以安也成为何家上下是禁忌。慢慢地,何家上下似乎都忘了曾经有过何以安这个人的存在。
何长笛荣升为静安市长后,何家搬了一次家。何以宁偷偷保留地有关以安的物品,也经历了一次灾难。她仅仅留住的,就是箱子里的这些东西。
相片已经泛了黄,何以宁却清晰地记得当时的情景。那是以安参加静安市大提琴比赛取得金奖后,她们的大哥何风岩精心筹备的庆功会上拍的众多照片中的一张。
照片上人很多,何以安,何风岩,纪娉,纪婷,程钧剑,顾维,宋乐,还有她,一起大声喊着茄子,照相机咔嚓几声,将这些从小一起长大伙伴们的笑靥印在了照片里,也镌刻进了青春记忆的最深处。
其余几张,要么是以安纪娉的合照,要么是三兄妹的搞怪照,抑或是以安拉大提琴的侧影。信是以安随手抄录的几首小诗,还有大哥何风岩写的几句歌词。
照片里的人渐行渐远,信上的笔记模糊不堪,镯子依旧青翠碧落。只是,照片里的人死的死,走的走,圆满的有之,不幸的有之,曾经那么容易就能聚在一起的人,经过时光之手的分离,早已不复当年的容颜,和无忧。
以安自杀,纪娉远走,大哥更是去了异国,与何家彻底断了关系。圆满的她与程钧剑,顾维宋乐,各自成家,相见时都刻意绕开了离开的他们,关系也是再也回不到从前。
那些离开的人,伤心的事,仿佛不提,就真的能忘记一样。就像以安,莫名其妙被严厉的父亲禁锢后,一向温柔的姐姐将床单撕成一条条布,翻窗而逃,杳无音讯,再见时是一具冰冷尸体和永远的天人勇隔。就像一向温和的大哥与父亲在书房大吵大闹,出来时脸上几个醒目的巴掌印,一天之后忽然对她说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莫名嘱托后,第三天就离家出走,再也没回来。
还有,就像一向阳光开朗的钧剑哥哥,自从以安死后,忽然忧郁起来,清澈的眼里忽然染了悲伤,背影也沉默起来。
没有人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的姐姐,她的哥哥,她喜欢的人,都不愿意透露一丝一毫。以安的死已经足够震惊,大哥的出走更是匪夷所思,程钧剑没来由的沉默与寡言,都证明一定有些事已经发生,但她却不知道。
她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