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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永远是什么意思-第22部分

小说: 永远是什么意思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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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这样的人’?”申如不过一句话,冰的怒火突然腾地一下就窜得漫天漫地不可收拾了,“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是我朋友耶,你敢侮辱他!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他,你以为你是谁?是,他是私生子、他没读过书、他没户口没工作,是社会闲杂人员,够了吧!那又怎么样?他是我最好的兄弟,我跟他的交情比你深,而且这里是他的地盘,你敢在他的地盘说他的坏话!现在你给我滚!我再也不要见你!”

冰碰上门,草迎上来小心问:“你居然跟申申如君发脾气?”冰把音量调到最大,开始跳舞。

奇怪,刚才干嘛发那么大脾气,没道理嘛。他也不过说了一句话而已。是搭错神经了,还是缘分到头了,有此一劫?冰想着望望窗外,木屋前的梅树,刚才都见证了什么?

远冰走进急诊室里间时,简直认不出躺在临时病床上的人来。

“假小子来了,来,这边坐。”东方姨依然叫着她小时侯的外号,胳臂从床单下面伸出来,向她招手。她一下子就记起了小时候那个曾经使姹紫嫣红的花颜失色、手中挥动手帕冲她招手的东方阿姨。那时侯,东方姨总是素洁的;四天前,她在东方爷爷的葬礼上看到的阿姨一身缟素;而现在,东方阿姨是苍白的。

岁月如此残酷地雕刻着红颜,残损了美人容颜美人心。

阿姨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一触到阿姨的手,她的心就一颤,阿姨的手非常非常柔软,是那种没有骨头也没有生机的疲软,软塌塌的质感很不好。

“怎么会这样?”冰惊问,“阿寒说您早上吃着饭就昏倒了。”

“没什么啊,他夸张了。可能是这一段时间照顾他外公,后来又办丧事,累了一点。这几个月情绪波动又大。过去了就没事了。”阿姨弱弱地笑着,柔柔地说,“谢谢你啦,还麻烦你老远跑来。这是什么?好漂亮!”

冰忙把手里的梅枝递过去:“我来报喜啊。我昨晚在阿寒租的木屋里看到喜鹊了,今天早上,屋前面的梅花又昨夜一枝开。所以东'奇'方爷爷去世您不要太'书'难过,最近一定会有喜事冲冲的。”

“喜事?”阿姨的身子整个儿硬了一下,又淡淡地笑,“寒儿的生日已经过了,腊八还没到,有什么喜事?其实最好的喜事呢,就是他早点带个女朋友给我看看。”

冰无心地漫笑起来:“天下做妈妈的都这么想。”

“可阿姨我是特别想,”阿姨柔和到无奈地浅笑,“你知道吗?阿姨以前最大的心愿,是能将寒儿带大,这个算是心想事成了。后来呢,人贪心嘛,又有了一个心愿,就是能帮他把孙子带大。”

“会啊,”冰忍不住笑出声来,“阿寒他那么帅,人又好,一定能找个好漂亮的女孩,生个大胖小子,要不就是个硬派小生,遗传嘛!到时候调教有点难噢。对了,阿寒他人呢?”

“到医生那里取结果领药去了,都去老半天了。等他过来,我们就回家。”

“嗯,”远冰点点头,找了个药瓶把花插好。

东方阿姨示意冰坐到床边来,推心置腹道:“来,阿姨跟你说几句话。寒儿统共没几个朋友,阿姨我看得上眼的也就你一个,从没把你当外人。你是他好朋友,又不像那些孩子糊涂,你没事就帮阿姨督促着他,要他找个好女孩,早点安顿下来过日子。你要认识什么合适的人,也帮着介绍介绍,好不好?”

阿姨说一句,冰应一句“好”,鸡啄米似地点头,心里却发SOS呼救:好罗嗦、好烦啊~~拜托,你知不知道人也可以被罗嗦死啊。

幸好救命的人马上就出现了。东方寒手里拿着病历本、几张化验单和一塑料袋药,脸上居然少有的带着微笑。

“梅你来了。药开好了。”

阿姨已经在下床穿鞋了,“那好,我们回家吧。”

寒木了一下,又笑道:“妈,我说个事你别生气。我觉得你太累了,身体亏空比较大,医生也说你需要调养一段时间,所以我给你办了住院手术。”

阿姨一下直起身来,埋怨道:“你这孩子,好端端地住什么院!在家不可以调养吗?”

“医生说这里条件好一点,照顾也专业一些呀,要不在家里,我一个大男人,笨手粗脚的,可不会照顾你。”阿寒开玩笑。远冰突然发现,冷峻高大如寒,在妈妈面前也是个孩子。

“医生怎么说你就信啊?他们要赚钱啦。我们又不是突然发财富贵了。”

“谁说我们没钱?你儿子很会做生意的。”阿寒顺手把手里的东西塞给远冰,自己笑着搂住妈妈的肩往外拥,“好了啦,反正钱也交了,你就算将就住几天,疗养疗养嘛。走吧走吧。”

远冰也帮着劝,跟在后面往外走。她很随意地瞟了一眼手里的单子,就再也迈不动步子了。怪不得东方寒也会这么显著、这么平和地笑。

阿姨坚持要寒送冰,又道:“好孩子,阿姨刚才跟你说的话,你可记住了。”冰赶紧拼命点头。

“你没事就帮阿姨督促着他,要他找个好女孩,早点安顿下来过日子。你要认识什么合适的人,也帮着介绍介绍,好不好?”

刚才还在当玩笑听的话,转眼间让人不忍卒闻。

出了病房,寒道:“不好意思,麻烦你跑一趟,你们考试……”

“我看到阿姨病历本了。”

顿时无言。

一惯伶牙利齿的冰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时候,安慰的话可有任何意义?阿寒自小跟妈妈相依为命,阿姨是她唯一的亲人,万一她有什么不测,对他的打击真是不可想象。

“阿姨这样,你在东市又没熟人,我会过来陪着的。有事你说话。”她低声说。

“没关系你不要过来,我在医院就行了。东大快放假了吧,你什么时候走?”

“我会来的。过年前赶到家就行了,反正我也不想回家听老妈唠叨。”

“你还是早点回吧,别赶上春运。再说,申申如君不是去你们家过春节吗?也要准备准……”

“你少罗嗦了。——阿姨还不知道自己的病情吧。”

“不一定,恐怕是早就知道的,不过瞒着我。昨天从机场回来,她就怪认真地说要跟我谈个事,可后来不舒服,早早就睡了,今早……就没谈成。医生说,扩散前她好象用过一些抑制癌细胞的药,但是没有效果。应该就是她来东市之前这半年的事。”

“吉人自有天相,阿姨一定会没事的。”一句话说得自己都心酸,冰强大精神地拍拍他的手臂,给他鼓劲,“治疗费用会不会有问题啊?”

“不知道。我手头还有一点积蓄。如果不行,就用老宅子做抵押贷款。没关系,这些不算问题,”寒格外地凝重,“不过记住了,我们俩都不知道她的病情,她只是简单休养一段。”

3、红颜终老不成恨

远冰在东市人民医院住院科的过道正好碰到东方,他乌青着眼圈,显见得一夜没睡好。

东方寒一贯风平浪静,表面上什么都看不出来,他每天往返于医院、老宅子和东大,照顾病人也见缝插针地处理生意,不露声色地忙碌,对顾客平和,对妈妈微笑,可是冰却眼看着他在两三个星期内飞快地瘦下来,他们单独在一起时,他的脸会呈露出本来的青黑色。有时候,她还真担心他这样硬扛着扛出毛病来。

“你要走了?”看到她的大背包,他问。

冰有点不好意思:“我实在是不能再晚了,要不就真的没车了。只有今天晚上的……”

“你早该回家了,这么多天你天天……”寒顿一顿,一个“谢”字总说不出口。“好好过节吧。”

“嗯,”从门上的玻璃看到阿姨睡着了,冰退了回来。两人在过道的长椅上坐定,冰道:“你们也是。好在阿姨病情也已经基本稳定,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了,开了春,就什么都好了。对了阿寒,她说想回去过春节,你就顺着她的心愿吧。她都几十年没在自己家里……”

“我知道。”

“你自己也要注意,要是你也累病了,麻烦就真的大了。这是你小木屋的钥匙,还你,有什么事情记得给我打电话。过了年,一切都会好的。嗯,最后……阿寒,我知道这时候实在不该麻烦你,可是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小忙?”

“说吧。”寒接过钥匙,“哦对了,好象是前天吧,高如晦又去山上找你,找到了吗?”

“我说的就是他的事啊!”冰恨铁不成钢的叹息,“其实他这个人不错,我也蛮愿意跟他做朋友的,可他……你也知道,就那一点歪歪腻腻的讨厌,而且相处得很别扭,老实说,我很怕他真的就表白出来了,那样大家都难看,以后就连朋友都做不成了。所以,你有机会能不能帮我暗示他一下。我可以跟他做很铁很纯的朋友,就像跟你一样。——阿寒?”

东方寒非常简洁道:“没问题。”

“那好吧,谢谢你哦。我要走了。”她透着玻璃往房里张望,“阿姨还没醒,我就不打招呼了,你回头说一声。——阿寒,春节快乐!”

除夕,雪张张狂狂地飞了一天。回家的时候,正是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

这一对母子一起相依为命二十年,这还是第一次由东方寒来办年货,第一次采购得这么丰富,第一次笑得这么欢,第一次心里这么凄苦。

在家门口,东方寒停了一下,想象妈妈现在卧室里做什么。同时打点心情,往脸上抹笑。

一推门,他就呆住了。

东方妈妈换了桃红色绣花真丝旗袍,很喜庆地端坐在客厅里,正在剪窗花。她的脸色好极了,润面红唇。这么多年来,无论生活多么艰难,每次过年她都会把家和自己装饰一番,可是东方寒从来不知道,化妆可以使女子发生如此神奇的改变。

家里所有的灯都亮着,音响也开着,空气里流淌萦绕着凄美哀婉的音符,妈妈正和着轻轻地哼:“绝望是唯一的沟通,死亡是最后的平等……”见他进来,她笑吟吟的招手,“寒儿,你听,是假小子送的《永恒何谓》,我年轻时就很喜欢这个主题曲。这个丫头弹得真好。”

那一夜的年饭,吃得像最后的晚餐,东方妈妈是洞悉地恬静而安然,东方寒是隐忍地焦躁和担忧,只不过背叛他们的,不是人性的黑暗,而是造化的残酷律令。

“永恒何谓”的旋律还在飘,多么宁静的除夕夜。明天,明天新的一年就会来了。梅不是说了吗,过了年,一切都会好的。

安顿好妈妈后,东方寒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他想起梅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阿寒,春节快乐”,终于让自己快乐地睡了。

窗外的梅花犹在清香闲自远,从去岁一直开到了今春。人不如花、人不如花。不如花绚烂,也不如花持久。

晨光熹微时,风送暗香来;明月照积雪时,风送暗香来。不知不觉,东方寒已经在小木屋里坐了一整天。看看梅花,就想起西城那个种梅的女子,心如刀绞。世界上最爱他的人,唯一爱他的人,已经离开了。最艰难的日子,他们相依为命地挺了过来,不弃不离,可现在,春暖花开时,她却离开了,把他独自遗弃在清冷的人间。从今往后,世界之大,人海茫茫,他又将如何自处?如何独存?整个世界都苍茫茫的、苍茫茫的、苍茫茫的,最爱他的人、唯一爱他的人走了,失重的他轻飘飘的、轻飘飘的、轻飘飘的,他在哪里都不重要了,他是谁也不重要了。

他长久地盯着手里的骨灰盒,和盒面上嵌着的妈妈的小照。他从口袋里摸出另一张发黄的老照片,覆在骨灰盒上。那是妈妈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交到他手里的。

“你到底也看一眼。”妈妈说。

就是他了,就是他了,就是那个他小时候问过无数次,大了却再不提及的人,就是那个误了他和妈妈一生,他发誓如果见了一定要杀了的那个男人。

“我知道你恨他,你也恨过我。”

“别说了妈,我怎么会恨你?我只是不理解……为你可惜。”

“我自己也可惜。”

“你后悔了?”

“有一点,但不多。我是说,我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的爱。爱只要是真的,就没什么可后悔,即使对象可能不对。……寒儿,你可知道,人生在世,最赚和最亏的活法是什么?”

“不知道。”

“最亏的活法,是从来没有爱过,也没有被爱过,存在得无声无息,消失得无声无息。最赚的活法,是真正地爱过一个人,为他生了,又为他死了。所以,我活得最亏,也活得最赚。人生的得失,算不清的,也不必算。我好累……”

东方寒深深地吸一口气,放下照片站起来,站了片刻,又走了两步,却总不知道要做什么,只在小木屋里茫然地转。不经意间,看到图书排行榜边上缀了龙飞凤舞的几行字,一看就知道是谁的笔迹:

夜阑风细得香迟,不道晓来开遍向南枝。

平生个里愿怀深,去国十年老尽少年心。——生日自寿

东方寒突然被最后几个字击中了,“去国十年老尽少年心”,妈妈去家20年,老尽少女心,那么我呢?也许,离开真的是最好的结局。妈妈离开了,带着依恋,却走得坚决,他永远忘不了她凄美而平静的笑,至死都是这样的笑!她的选择是对的,他也该离开了,带着依恋,却走得坚决。离开这个城市,离开这里的红尘往事、离开这里的花、这里的人。

走了,走了,像妈妈一样消失。“我好累……”,恕我不能再坚持,恕我不能再假装坚强,受伤的野兽至少还有一个权利,就是躲起来舔拭自己的伤口。

走了,走了,像妈妈一样消失。不再逞强、不再充硬气,就此从这个让自己饱受伤害的世界消失,从不属于我的世界消失。

走了,走了,像妈妈一样消失。世间原本就没有不散的宴席,没有永永远远。又何必苦苦撑到最后春尽红颜老时,看花落人亡两不知的惨淡?

东方寒终于决定就此凄美而平静地消失,他的心里再没有恨,也没有哀怨,只有祝福,无声的祝福。无论如何,他没有怨恨,也没什么可后悔的。

……我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的爱。爱只有是真的,就没什么可后悔的。

……人生在世,最亏的活法,是从来没有爱过,也没有被爱过,存在得无声无息,消失得无声无息。最赚的活法,是真正地爱过一个人,为他生了,又为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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