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是什么意思-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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鬈毛立马歇菜,不乱冒泡泡了:“不是啦,我是说,你少关心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好好复习,实验高中是那么容易考的?”
“你还跟我妈一个腔调了。用不着你操心!”我砸下一句话扬长而去。确实用不着他操心,我的成绩配得上实验中学校长恭请我大驾光临去他们最好的班,好令他们蓬荜生辉。
需要操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我有一个非常、非常、非常严重的秘密,埋在极深、极深、极深的心间,妈妈不知道,老师不知道,最好的朋友不知道,连天地空气都不知道,甚至我自己平时都不敢多想,担心被风儿、云儿,被太阳、星星偷窥到了心里头的秘密。可是憋在心里又委实难受,而且没有主张,到底想找个人倾诉和咨询。本来想要说给他听的,因为他可靠可信,而且跟我的生活没有关系,知道了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可是他居然对我这么不友好,我当然就什么都不跟他说了。
考试后一口气睡了两天,作为奖励,爸爸妈妈带我飞去云南,旅游了一趟,回来时已经是8月中旬了。张榜出来,我也忐忑不安的跑去看,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看另一个人的名字,让我高兴的是,我看到了。
当然我也知道白海不可能自己考上实验高中,更不可能进实验班,就算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和,他也不可能。可是他还是成了我的同班同学,这当然是社会腐败,可是我多么高兴这个社会还有腐败啊。
看榜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鬈毛家拿日记本。心里实在攒了太多的心思要倾吐,有太多的情愫要抒发。
中考之前,我的日记本就放在鬈毛家里了。妈妈对我日记的欲望,就像妖怪对唐僧肉的欲望,而爸爸有时候也表现得像个神偷大盗,或者有偷窥欲嗜好者。为了保证隐私不被侵犯,我没少花心思,带锁的日记本、带锁的抽屉、带锁的房门,房里的什么旮旯犄角我都发掘过,而且隔三差四的转移地点,可总还是感觉不安全,放在学校也满不是那么回事。最后终于想到了一个极好的处所:鬈毛家里。
我捧着日记本,就象捧着自己的心,屁颠屁颠的跑去,鬈毛问都没问,看也不看,就把我领进他的房子,把抽屉一拉。
虽然对鬈毛没什么不信任的,但我还是留了一个心眼,放日记本的时候,将一个角很小心的对着一枚大头针尖,这一次拉开抽屉,日记本的那个角还是原样的对着针尖。
我是又满意又奇怪,故意问:“你知道这是什么本子吗?”
“你不说是日记本吗?”
我奇怪了:“你没有动我的日记啊。你不想偷看吗?”
“不想。”鬈毛永远淡淡的。
人真是奇怪,别人想偷看的时候,下了死命的护着藏着掖着,别人没兴趣看了,又觉得失落。我碰了软钉子,有点恼羞道:“好啊,你不关心我!”
鬈毛看着我,若有若无的笑:“拜托,你每天话那么多,什么都说了,你不就是这么一些东西吗?还能写什么?我都知道了。”
哼,他太小看我了,我就有一个天大的秘密,说出来一定吓死他。
东方阿姨出去卖花了,鬈毛中午要做了饭给她送过去。他出去后,我坐下来开始写日记。心里有千言万语,本子摊开,却落不下笔,长吁短叹、抓耳挠腮半天,也不过不着边际的写下四句清溪小姑歌:
日暮风吹,
叶落依枝,
丹心寸意,
愁君未知!
再写,还是“日暮风吹”。还想写点别的,却是“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想要轻轻的描出他的名字,每每刚两划就嘎然而止了,想到白海的音容相貌、言谈举止,他的一颦一笑、一怒一嗔,不觉痴痴的入了神。
白海是初二随父母调动转学到我班的,一来就是体育委员。我是副班长,分管文体,正好是他的顶头上司。这倒是很公平,因为他爸爸正好是我爸爸的顶头上司。白海的到来受到了我们班四毛极其热烈的欢迎,因为四毛的成绩从此从倒数第一“进步”到了倒数第二。
“发什么呆?”门一响,鬈毛已经站在我面前了,手里拿着两片西瓜。我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把日记本扑上,脸顿时红成了酱紫色。
两人对坐着,默默的啃手里的东西,我全然不知道吃的是什么。
“明天中午你到我们学校来好不好?”我没头没脑的低声请求,少有的柔声细气,连自己都吃惊。
“好。”他一口应承,居然不问是什么事情。他越是这样,我越是要说,而且,我早已经习惯了事无巨细的跟他絮絮叨叨。
“你帮我看一个人……”
他静静的听着,目无表情。这可是一件天大的事情,可他那轻描淡写的样子,实在配不上事情的重要程度。我急了:“哎,我本来不想跟你说的。你到底怎么想嘛?”
他静默了半天,垂着眼睑缓缓问:“你喜欢他什么?”
“他的眼睛啊,”我不假思索的,“很大很深很亮的。还有……他比较坏。真的,他的气质在实验中学特别另类,流里流气的,老是敞着衣服领子,露着胳膊,样子邪邪的——你不知道,我真的很怕他考不上试验高中,那我们就不能在一起了。其实我也没别的想法,就想像现在这样,永远跟他做同学,永远在一起……”
“永远?”鬈毛冷不丁的插一句,“永远是什么意思?”
“就是永永远远啊,”我脱口而出,“就是不但今生今世,而且投胎转世了,也不变,还是同学,还可以这样……哎呀,你好讨厌啊,我说不好啦,反正明天中午你看到就知道了。”我意识到自己的沉迷陶醉,大羞大窘。
“我去。不过你还小,主要精力应该是学习。”鬈毛淡淡道,教训的口气就像我妈妈,“他知道你……这样吗?”
“当然不知道啦,”我急了,“全世界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一定要保守秘密哦。”鬈毛保守了我无数的秘密,从偷家里的钱买零食,到考试卷子上假冒爸爸妈妈签名,从用不干胶贴画对付讨厌的老师,到抄送、传播、粘贴讽刺班主任的漫画和顺口溜,每一个秘密都事关重大,这一次尤其兹事体大。
“什么秘密啊,能不能让阿姨知道?”东方阿姨应声出现在我们面前时,我几乎背过气去。但是她显然没有听到什么,沉浸在自己的兴奋中:“今天的花都卖完了,有个茶楼新开张,都包了!寒,家里还有文竹吗?我答应多送他们一盆。”
“恭喜你,阿姨。你的花种得那么好,别人自然愿意买。”我是个马屁精,因为大人都喜欢被吹捧。
东方阿姨果然笑出声来,说:“哟,假小子的嘴好甜啊。”
我不好意思了:“什么假小子啊,我都要读高中了,爸妈都叫我的大名了。”
“是啊,”阿姨笑道,“冰妹子现在出落成大姑娘了,让阿姨看看,是个漂亮丫头呢!”她曾告诉我,她很希望有个女儿。
“什么呀,”从来没有人这样夸过我,我羞红了脸,道:“妈妈还总骂我毛丫头呢。”
阿姨笑:“阿姨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这样……”她的神情很快的暗淡和落寞下去,但只是一瞬间,马上笑说:“花儿一样的年纪,总是漂亮的,自己还不知道,知道了也不好意思承认。”
是这样吗?我心里大半是娇羞,小半是窃喜,带着羞答答的得意,还有悄悄的期待:不知道明天,白海见了我,是不是也会发现我很漂亮?
阿姨问:“寒儿你说是不是?”
他只是淡淡的点点头。
我很惊讶。他脸上明明是似笑非笑的,可他的眼里,居然也有东方阿姨那种淡淡的轻愁,朦胧着,忧郁着,挥之不去。
那天,我还给他讲了那四句诗,他记忆力好,一定是背住了。
日暮风吹,叶落依枝,丹心寸意,愁君未知!
3、当时年少春衫薄
妈妈很担心我,因为我喜欢流行歌而不是交响乐、穿牛仔服而不是少女学生装、看香港警匪片而不是法国艺术片,更糟糕的是,我总是同情和喜欢坏人,一点正义感和是非观念都没有。可我就是觉得邪气的人比较亲近而且真实,发展都后来,凡是看到端庄正经一点的,就当人家虚伪,男的都是伪君子,女的是要立牌坊的婊子。
妈妈要我“驱郑声,远佞人”,我却喜欢真小人、伪小人,鄙视伪君子,不相信世上有真君子。
妈妈认为我人生观、价值观有问题,我认为她的脑子被滚筒洗衣机洗过,又搅过了。
“反面人物有什么人、格、魅、力!?”她匪夷所思。
鬈毛跟我说过:谁憋尿的时候都很难看。我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痛快最深刻的真理。当然,俗话不能跟高雅的人说,比如老妈教授,体面人的心理承受能力都有限。
“他们自有其深度。他们不道貌岸然、不煞有其事、不庄严肃穆、不崇高伟大,却、真、实。”我试图用文雅的书面语给老妈进行启蒙,结果被她一句大白话就拍死了——
“少跟我来这一套。看书去!”
书当然是指教科书。
其实最让老妈担心的是,进入高中以后,我的成绩开始下降。
其实说下降也没什么可怕的,家鸡扑腾不了多高,要是一降,也就落地了,而飞在万米高空的雨燕,降个千百米也还在云上。我的成绩就是雨燕的下降法,总还在班级前五,年级前十。可是妈妈受不了,因为我从来都是班级第一,年级前三的。
我只是觉得读书没意思,不如和鬈毛玩有趣。
他寄宿的郊区中学离实验中学很远,但是跟我家里和西城大学不远,我放学了先去他那里玩,然后再回家。尤其是爸妈不在家的休息日,我会整天整天的呆在破破烂烂的郊区中学。
更有甚者,说来丢脸,快活门之夜后,鬈毛渐渐成了我的偶像。
打小骄娇二气、清高孤傲如我,“自卑”二字恰如水星上的生命,是不可想象的。
可鬈毛就让我自卑。
比如说,他随随便便的就把自行车玩得溜极了,可我呢?骑车下楼梯会摔跤;把前轮抬起来做特技时,要么抬不起来,要么抬过头了翻车;连大撒把都不会,更别说飞车过沟了;
他的口哨吹得能抵上一个乐队,可是无论我怎么撅嘴巴、卷舌头,脸都扭曲了、所有发音器官累瘫痪,出来的还是一个尖细的长音,像给小孩子把尿;
他的响指随便一打就脆亮、利落、潇潇洒洒,我的指头都磨破了,还是闷屁无声;
他随便动两下就感觉十足,我正儿八经学了劲舞,可无论如何卖力的扭,都像触电或者中风;
他能在漫不经心间让刀子在指间飞舞起来,寒光闪闪,杀气逼人,我在大拇指上转支笔都要如临大敌……
不过,经过刻苦练习,我到底还是学会了骑车大撒把,学会了溜冰和滑板,学会了扭腰扭屁股,学会了高兴的时候打呼哨和怪叫。
我所有的“坏毛病”都是从他那里来的。他在吧里静坐的时候,喜欢眯缝着眼,用两个指头托着下巴,我也是;他只抽最便宜的、劲儿很大、呛人的烟,说不这样不过瘾,我也是;他用嘴吐烟,从不把烟吞进去再从鼻子喷出来,我也是。他抽烟的姿势、弹灰的样子、说话时漫不经心的神情、似笑非笑冷冷的眼睛、一个眉毛的轻轻一跳、歪着嘴邪邪的笑,我都在有意无意的模仿,甚至他爱说的脏字眼和痞话,我都学。
我尤其喜欢他永远淡淡、满不在乎的样子,对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拿得起放得下。我不算个没脑子的人,自视更是甚高,可我就是服他。
他没有的“毛病”,我就没有。他的穿着很正常,不穿那种极其肥大、口袋巨多、破布条条或烂窟窿的牛仔裤,不留长发、不刺青,不带他那种人常有的另类饰物,骷髅头项链、耳环或手链,所以我的衣着也通俗。他滴酒不沾,我也是。
我曾问他:“你为什么不喝酒?”他说他作任何事情都喜欢痛快彻底,做到极致。抽烟可以一天抽五包十包,一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抽,喝酒就不行,喝酒喝到尽头,总会醉,任何人醉了都很难看。
“一件事,如果还没做就知道结果很难看,这样的事,做起来有什么意思。”他淡淡道。
我们用很多时间交换彼此的生活。
他渐渐不再向我隐蔽自己的生活,他会跟我说美美失恋了,用烟头烫自己的胳膊;刺头纹身了,是个特可笑的“忍”字,黑皮则把女朋友的名字刻在胸脯上;哥几个去吃冰、看录像,午夜2、3点在街头游荡,想回家都打不到车,司机怕呀;王八以三天两夜50多个小时打破了完全不间断聊QQ的纪录;毛哈约的网友是个巨恐龙的花痴,被缠得差点死无葬身之地……他说得淡淡,我听得刺激。
但是,他从不说自己,他从不对我敞开。比如说,通过黑皮,我知道他和阿媚在谈恋爱,可每次问他他都“无可奉告”,很不坦诚。不过,我对这一点并不在乎。一来,他不说,自有黑皮会说,二来,我也不过是好奇,并不真的关心。
我跟他说我们的春游和夏令营,全国中学生艺术节在省会的选拔赛,原来的校艺术团团长如何被我取而代之,我所在的学通社的采访,关于老师的笑话,尤其是各个实验课的趣事:化学实验时不小心把一大块纳掉进水中的火爆场面;反复去领硝酸银,想要炼出一块大银子来,然后离家出走浪迹天涯;观察血细胞的时候,课代表张刚第一个“献身科学”,扎了耳朵,结果其他的实验小组都去诈他的血;白海恶作剧,吸了一试管硫酸,“不小心”全滴到张茜身上,张茜叫得那叫一个凄惨恐怖,结果证明不过是一管水……我说得开心,他听得好奇。
当然,所有的一切都必须瞒着他人,尤其是我老妈。在我的生活和鬈毛之间,我过着黑白分明又分裂的生活,感觉真的很爽很酷。
明亮的、正常的、尊贵的、内敛的、典雅的、被关爱和呵护的、温暖柔和的——
黑暗的、畸形的、野性的、放纵的、颓废的、被鄙视和遗弃的、阴冷生硬的——
在父母老师同学的眼里,我生活简单、作息规律。我单纯、天真、洁净、正派,多少有点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我常年是优秀学生干部、学习标兵、一等奖学金获得者。我成绩好、社会活动多,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