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味记-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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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不信,我姐夫那样慢性子的人,居然着急上火得嘴边起了一层燎泡哪!前两日他俩才去连顺镖局打听过你的消息。若此刻知道你平安归来,肯定高兴的了不得!”
事实上,连顺镖局早几日之前,已经知晓孟郁槐及其他几个镖局伙计的下落,并暗中着人手赶去事发之地相助,因怕人多嘴杂走漏了风声。对外仍一致表示毫无头绪。柯震武眼瞧着景泰和与孙大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心中好生不落忍,却又不咬紧了牙。硬是一个字都不曾透露。
“泰和兄弟和大圣兄弟……”孟郁槐微微有些动容,低叹了一声,“实在对不住他们得很,教他们替我担惊受怕。明日我必定上门探望,也好……”
“要不你现在就去吧?”花小麦也顾不得去想,大晚上的,一个姑娘邀请男人去自己家是不是不大合适,指了指近在咫尺的景家小院,“我姐夫瞧见你好好儿地回来了,心中也就放下了。起码今晚能睡个好觉。”
孟郁槐低头暗忖,没有立刻应承下来。
一则这时辰晚了些,大喇喇跑到旁人家里去,委实有点不合适;二则,他心下也忧愁,自己那沉不住气的老娘,这十几日不知会心焦成什么模样,只怕眼泪都哭干好几回。他虽对孟老娘的行事作风颇有微词,但再怎么说,那也是他的亲娘,于情于理,都该尽快让她见着自己的面,使她一颗心落回腔子里。
见他不说话,花小麦便朝前迈了一步,又道:“你去吧,我弄些吃食与你填填肚子,省得回到家,还要将孟大娘折腾起来生火——对了,我那番椒开花了,白白的一小朵一小朵,特别可爱,你去看看?”
……又看?孟郁槐立时有些忍俊不禁,忙生忍住了,点头道:“也好,那我便先去瞧瞧泰和兄弟,也要叫他放心。”
花小麦当即高兴起来,转过身叮嘱了罗月娇两句,让她快些回家,路上小心点,然后便三两步蹦进自家院子,高声道:“姐夫,姐夫你快出来看看,这是谁?”
亮着灯的堂屋里传来几声响动,紧接着,景泰和与花二娘就前后脚走了出来。那花二娘一边走,口中还不住地骂:“我看你这病是越来越严重了,哪个这样了不得,就值得你大晚上鬼吼鬼叫地瞎嚎?看我不……”
她话没说完就停了口,同刚才的花小麦一样,瞬间睁大了眼睛,嘴巴张成个圆形,死死望着含笑从门外走进来的孟郁槐。
景泰和也犯了傻,立在院子当间儿呆呆地盯住孟郁槐的脸,嘴唇动了动,却又出不得声,过了半晌,方不敢相信一般结结巴巴道:“郁槐……郁槐哥?”只这几个字,便能听出他喉咙已是哽住了。
他那模样居然像是要哭,孟郁槐忙快步走了过来,拍拍他得的肩,笑道:“这是作甚,我不是好端端地就站在这里?泰和兄弟,我知这段时间没少让你们替我担惊受怕,实是对不住……”
“既是兄弟,何必说这些,回来便比甚么都强!”景泰和搓了一把眼睛眼睛,扯住他就往堂屋里去,眼见得是欢天喜地,整个人瞬间精神头十足。
唔,景泰和眼下这副样子,还真是……若非与他同住在一个院子里,每日将他与花二娘如胶似漆的情景看了个够本,花小麦简直要按捺不住自己,产生奇怪的联想了!
花二娘站在一边发了一会子呆,好容易算是清醒过来,推了花小麦一把:“你快去弄点……”
“知道了。”花小麦冲她一笑,立刻抬脚进了厨房。
此时已差不多是夜里该歇息的时候,不适宜吃得过饱。花小麦琢磨了一阵,便用那以鳝鱼熬成的卤子做了几小碗面,又切了一块豆腐皮,卷成筒稍稍油炸之后,与切成片的蘑菇搁进鲜汤中煨煮。
房后菜畦里的小葱割一把,切成碎丁炒鸡蛋,明黄碧绿。望一眼便令人食欲大开,旁边再摆上一小碟酱腌的甘露子,利利落落地端进堂屋。明明是最简单的家常菜,从她手底下过一遍,竟也显得比别家精致了几分。
花二娘在堂屋里陪着景泰和与孟郁槐说话。隐约有点犯困,脑袋一栽一栽地打瞌睡,忽见花小麦端了好几碗面进来,立刻跳起身,扯着喉咙道:“你又煮这么多干嘛?最近晚晚临睡前都要吃上一碗面,我腿都粗了一圈。再这么下去,老娘的好身段儿就要被你给毁了!我警告你啊,莫端过来。我是不吃的,打死也不吃!”
这话原不该当着孟郁槐的面嚷嚷出来,然她嘴快过脑子,话都出口了才觉不妥。忙讪讪地冲孟郁槐笑了一下。
花小麦笑嘻嘻瞟她一眼,理直气壮道:“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请你吃了?我是想着,最近姐夫都不曾好好吃过一顿饭,如今孟家大哥回来,他的心落到实处,想必立刻就有了胃口,因此才多做了些。与你何干?”
花二娘翻了个白眼,再不做声,景泰和被那面条的香味一勾,真个觉得有点口水滴答,也便笑呵呵端了两碗面,摆在孟郁槐和自己面前:“还是小妹想得周到,我是真饿了。”
花小麦愈加得意,冲花二娘一抬下巴,拣了张椅子落了座。景泰和一边搅拌碗里的面,一边就不停口地问那劫镖之事到底是何情形。
“的确是遇上了水贼。”孟郁槐捧着面碗,微微皱眉道,“那起贼人水性极好,三两下将船搅和的翻了,货也让他们尽皆掳掠了去。当时那水面上乱成一团糟,便有一个没经过事儿的伙计心下害怕,不管不顾地往岸边游——不过说起来,也该谢谢他赶回镖局报信,后头的事,才会那样顺利。”
原来,他们那一行人虽遇上了水贼,镖物被夺走,人却并无大碍,只有其中那趟子手受了点皮外伤。那群水贼夺了货物就跑,孟郁槐等人回到岸边,商议过后,当即就决定要去将那镖物抢回来,这边厢,柯震武在得知了他们的消息之后,也打发了人前来帮忙。
一众人在附近村子里打听到那伙水贼栖身的所在,漏夜时分摸将过去,少不得经过一场激烈打斗,终是将东西一件不少地夺了回来,各人虽受了些轻伤,却并不严重,将镖物原封不动地运回芙泽县,择日再另派他人押送。
此刻孟郁槐说得轻描淡写,但花小麦大略也能想到,当时的情形应是十分紧急凶险,不由得蹙了眉道:“既然已经知道了那贼人的下落,你们为何不干脆报与官府知道?让他们去解决,岂不便宜?”
孟郁槐笑了一下,摇头道:“镖局的情况本就比较复杂,虽得倚靠官府来行方便,却不能事事仰仗他们,否则传了出去,会遭人耻笑,让人看不起,于镖局的名声有损,将来这买卖,也就不好做了。”
“那……你们和那伙水贼火并,是不是……是不是杀人了?”花小麦点点头,胆战心惊地又道。
“你还知道这‘火并’二字?”孟郁槐啼笑皆非,“我们外出走镖,最重要的是保护镖物的安全,能不伤人、不杀人是最好的。两方打斗起来,总免不了砍伤手脚,但如非必要,我们也不会取人性命,免得日后想起,心下不安。”
说着,他拈起一块甘露子放进口中,笑赞道:“这酱菜倒滋味很好,比县城里有名的酱园子卖的那起还要强几分。”
花小麦抿唇一笑:“这东西又不值甚么钱,你喜欢吃,明儿我让姐夫去铁匠铺的时候,捎带手给你家送去一些。”
孟郁槐想了想,搁下筷子:“特为跑一趟就不必了,你明晚摆摊带一些,我自个儿去取。”
第九十七话 嘤嘤嘤(二更)
花小麦闻言便是一挑眉:“咦,你明儿不急着回县城?”
这人大约是因为与老娘关系不太和睦的缘故,平素很少回火刀村,即便是回来了,往往也只住一宿就又匆匆离开,有时甚至当晚便骑马赶回县城。难不成这次,倒预备多留个两日?
“唔。”孟郁槐看她一眼,颔首道,“柯叔体恤我几人劳累奔波,又经历了一场激斗,便让我们且安心歇养一阵。县城终归嘈杂些,我便索性回村里住一段时日。”
景泰和原本已将大半注意力都放在了那筋道喷香的面条上,吸溜吸溜吃得香甜,听他这样说,便觉出点门道来,倏然抬起头:“郁槐哥,你该不会是受伤了吧?”
孟郁槐朝他笑了一下,又似有意无意地往花小麦脸上瞟了瞟,沉声道:“不是什么大事,皮外伤罢了,并未曾伤到筋骨,已好得差不多了。这二年我东奔西跑,甚少有时间留在家中,趁此机会,正好也踏踏实实陪我娘两天。”
“哦。”景泰和应了一声,这才算放下心来。
几人闲聊一阵,将桌上的饭食尽皆吃了个干净,孟郁槐便告辞回了村子南边。花小麦跟着花二娘与景泰和将他送出门,顺路又将那开了花的番椒指给他看了看,乐呵呵地道,再过一两月,便有新鲜辣椒吃。孟郁槐原本对此不甚在意,见她高兴,也便随着笑了笑,夸了那番椒两句,牵马离开。
花二娘与景泰和、花小麦各自回房歇息。一夜无话,第二天上午,罗月娇依旧上门来寻花小麦教她厨房中的一应事体。
若真要论起来,这姑娘对于做厨,可说是毫无天分。自家人做饭烧菜,对于刀工和摆盘并无有太多讲究,只求看得过便罢。花小麦观她手脚不大利落,也就不曾对她要求得太严苛,只从自己当初所学菜肴之中,挑了几样最简单的来教给她,饶是如此。罗月娇却依然时不时就将场面搞得七零八落,每每上灶张罗,就非得弄得处处狼藉不可,菜叶子丢了满地,水泼得到处都是,若有人冷不丁一脚踏进去。八成会以为这厨房里是遭了灾。
然好就好在,罗月娇虽不是块做厨子的材料,却是个老实本分的性子。这两日花小麦在教她做一道鱼羹。需要用到新鲜的活鲫鱼,她便管她娘讨了钱,每日里早早地出门去河边买上一串鲜鱼,再提到景家小院里来。也就是个不让花小麦因为教她做菜而破费的意思。
这种事,说起来理所应当如此,但却并不是人人都能做到——毕竟,这世上永远也不缺喜欢占小便宜的人。也正是因为如此,花小麦也就对她格外添了几分好感,觉得她虽然手脚笨了点,但与她相处。却比和关蓉在一块儿时,要轻松愉快得多。
今天也是这样,罗月娇提了五六条鱼,兴冲冲地跑来景家小院,一抬头撞上花小麦,立刻便笑呵呵地道:“小麦姐你瞧我今日买的鲫鱼,个儿大又新鲜,还活蹦乱跳的哪!河边卖鱼的徐二顺见我最近天天都去照顾他生意,便特特留了最好的鱼给我,还不肯多收钱呢!”
花小麦朝她手上张了张,果见那鱼个头比平日要大上几分,且十分欢实,的确是很不错,便笑着接了过去,道:“咱们是要用这鲫鱼做鱼羹,滚水煮熟之后,皮肉都要从骨头上拆下来,委实用不着买这么好的货色。”
顿了顿,又忍不住打趣她:“你家一年到头在地里忙活,挣得几个钱,都被你花在这买鱼上头了吧?过两日我还打算教你蒸鸡,依你这态势,到时我家这院子里,岂不四处飞鸡毛?”
罗月娇天真烂漫地一笑,搔了搔头皮:“小麦姐你别笑话我,我自己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这段时间你为了教我,费了老大工夫哩!我娘说了,等明年我嫁人的时候,她给我再多衣裳布料首饰,也不过是身外物,我若能学得一手好厨艺,那才是最好的嫁妆呢!”
“你娘说的没错。”花小麦抿唇一笑,将那几条鱼提进厨房,端来一个水盆,“你明年就要嫁了,我可不敢耽误你的时间,咱们这就开始吧。你先按照我昨儿跟你说的那样,把鱼剖洗干净,里头一块黑色的膜要抠出来,一丁点都不能剩下,记住了?”
罗月娇脆脆地答应了,往小板凳上一坐,立刻便埋头开始干活儿。花小麦怕她伤了手,少不得又在旁帮忙,好容易将那几条鱼整治得妥当了,便烧滚一锅水,让她将鱼丢进去。
“喏,我告诉你好几次了,你要记住,别只当我在唱歌行吗?”花小麦半开玩笑地瞥了罗月娇一眼,“这鱼只要焯熟就立刻捞上来,万不可将拖得太久,否则鱼肉煮得太烂,再拿来煮汤,根本就没法儿吃。”
“哦。”罗月娇使劲点点头,索性取了把大笊篱,将鱼放进去,再整个儿沉入滚水中,抬头笑道,“小麦姐,这样使得吗?”
“……使得。”花小麦有点哭笑不得,但细想想,这样至少捞起来的时候能及时一些,也未尝不是一个办法,便点了点头,又道,“拆鱼肉的时候同样要仔细,莫要把肉给弄碎了,那样既不好看,吃进嘴里滋味也大打折扣。等你将来嫁了人,家中若有谁身子不舒服,或是偶感风寒,你就煮上这么一碗,往里多多加胡椒、花椒面子和绍酒,*辣喝下去,浑身都畅快的。”
罗月娇连声应承,恨不能将脑袋都埋进锅里,死死盯着那逐渐变白的鱼肉,又隔三差五便紧张兮兮地看一眼花小麦,只等她一声令下说“行了”,便立刻将那笊篱提起来。
两人在厨房里忙了一阵,见她今日拆下来的鱼肉大抵还算能过得去,花小麦便走到一边,熬煮自己晚间摆摊要用的鲜汤。罗月娇动作慢,认认真真拆了一会儿鱼肉,忽地抬起头来道,“小麦姐,刚才我去买鱼,回来的路上,瞧见郁槐哥了。”
花小麦拿大勺在锅里搅和了一下,浑不在意道:“你昨晚不是就已经见过他了吗?咱们火刀村拢共就这么大一点地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既回了村,你偶然在路上遇见了,又有何出奇?”
“不是的,我……”罗月娇从口中吐几个字,却欲言又止,似乎一时拿不定主意,接下来的话到底该不该贸贸然地往外说。
“嗯?怎么了?”花小麦便觉有点奇怪,偏过头去看了她一眼,“干嘛吞吞吐吐?”
“我……”罗月娇年纪小些,又是个藏不住心事的,话都到了嘴边了,若不说出来,她就实在觉得浑身都难受。她小心翼翼地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小麦姐,你不会和别人说吧?就算是景大嫂,你也不能说的!”
她那一脸天真的模样瞧着委实可爱,花小麦掌不住笑出声来,挑眉道:“好,我不说就是——其实你若信不过我,也不一定非要告诉我的。”
“我哪会信不过你……”罗月娇咬咬嘴唇,“我就是觉得,这事也太奇怪了!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