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味记-第1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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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晓得,总归你放心。”孟郁槐不等她说完,便摸摸她的额,轻点了一下头。
两人正说着,忽见汪展瑞匆匆从园子里跑了出来,一径奔进大堂里。
“郁槐兄弟回来了?方才一直在园中忙活,以为连顺镖局镖局年前最后一天也忙得很,你给绊住了脚,恐怕赶不及回来,这下子我就放心了!”
“怎么了?你该不是又想找我家郁槐喝酒吧?”
花小麦抬头看他一眼,半真半假地笑道。
“哪里哪里,我那点酒量真不够看。”汪展瑞有点窘,连连摆手,紧接着又有点犹豫地道,“我寻郁槐兄弟,是为了那祭灶王爷的事,那个……东家你应该晓得,祭灶君需得男子出面吧?刚才我和谭师傅说起,还正发愁,既然郁槐兄弟在,那这事儿就好办了。”
花小麦去年并未正经行这祭灶君之事,对于这样的规矩,还真是生平头一回听说,不觉有点发愣,咬一下嘴唇:“我……不行吗?”
“这个……”汪展瑞愈发尴尬,“按老祖宗的规矩,祭灶君,女子不能掺和,至多也只能在厨房收拾打扫,呃……”
这年代,祭祖、上坟、去衙门告状,女子均不能参与,今日没成想连那灶王爷都是个挑肥拣瘦的主儿,还真是……
花小麦暗地里撇了撇嘴,倒也不觉受挫折,只在心里偷偷腹诽了一句,便转过头冲孟郁槐一弯嘴角:“这敢情儿好,我落个轻松,那就劳烦你替我去好生祭一祭灶君他老人家,请他保佑明年稻香园生意红火,啊?”
孟郁槐笑着应承一声,便随着汪展瑞一块儿进了园子,这边厢,春喜腊梅和周芸儿,则快手快脚从园子里出来了,一面将大堂收拾利落,一面陪着花小麦闲聊解闷儿。
……
堆松枝、念祝辞,用煮化的饴糖涂抹灶王爷的嘴,燃烧纸马草料和灶王画像……园中的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临近子时,村里家家户户炮仗都炸了起来,那噼里啪啦的响动轻易便连成一片,传去火刀村各个角落,“年味儿”,就在这一刻蒸腾了起来。
送走灶王爷之后余下的猪头果品,被稻香园里的众人分而食之,直闹腾到后半夜,方才尽兴散了,大伙儿各自回去歇息。
文华仁被庆有、吉祥他们灌得醉了,脚步踉跄,似个不倒翁一般被铺子上的伙计搀扶着往河边去,一面走,一面还满嘴嘟囔着等他明日写几副春联,好贴在园中各处,图个喜庆。
花小麦其实已经很累,一双脚肿得像馒头,每走一步都像是踏在软棉花上,落不到实处。饶是如此,看见文秀才那偏偏倒倒的模样,她却仍是捂着肚子笑个不住,孟郁槐满心里无奈,只得牢牢扶住她胳膊,一叠声地提醒她当心脚下。
两人转进通往孟家院子的小土路,红色的炮仗纸屑铺了满地。
喧嚣已散,家家户户都吹了灯,四下里一片寂静。
花小麦又困又乏,一路都是强撑着走回来的,到了这里,实在有些坚持不了——当然,也免不了有些撒娇的意味隐含其中,当下便往地上一蹲,摇了摇头:“我走不动了……”
一边说,一边抬头看了孟郁槐一眼,目光半是耍赖半是可怜。
“你想干嘛?”孟郁槐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你肚子那么大,现在可是背不得的,压着孩子怎么办?”
“唔……”花小麦低头想了一阵,冲他一吐舌头,“那你抱我回去。反正现在村里人都睡了,娘多半也已经歇下,没人能瞧见,就看你肯不肯。”
孟某人就猜到她必定是这个意思,低头看着她含笑道:“就真一步都走不动了?马上就到家了,这几步路,都坚持不了?”
“不行。”小媳妇立刻不假思索地摇头,“你要是不相信,大可以回家看,我的脚现在肯定一摁就是一个坑。”
孟郁槐也不答话,径自上前一步,弯下腰一把将人打横抱了起来,仿佛不费吹灰之力,大踏步就往孟家院子走。
“你慢点!”花小麦急得大叫,忙使劲捶了他一把,“好容易偷回懒,就不能让我多享受一会儿?”
“你的事怎么这样多?”孟某人嘴上这么说,脚步却是真个慢了下来,走一步停两下,慢吞吞地往院子门口挪。
“你跳舞呐?”花小麦噗一声喷了出来,胳膊一勾,环住他的脖子,“今晚上真热闹,虽然不能亲自祭灶君,我心里还是挺乐呵的。孟镖头,这好像还是咱俩头一回一块儿过年呢……”
可不是吗?
没成亲之前就不说了,去年她刚嫁来孟家没一个月,孟郁槐便出门走镖,正巧错过了正月里的新年。
第一次在孟家过年,是和孟老娘一起,磕磕碰碰,两个人都不自在,而今年,却完全是另外一种情形了。
“唔。”孟郁槐朝她腹间瞟了一眼,“你应该说,是咱们三个头一回一块儿过年。”
说着便胳膊用力,将她抬上来一点,低头亲了亲她脸颊。
花小麦乖顺地窝在他颈间,一条不过几十尺的路,走了足有一盏茶的时间,终究是来到孟家院子门口,孟郁槐伸腿碰开院门,迎面就见孟老娘正抬头往这边看过来。
“啧,你俩真是……”
她好像给吓了一跳,眼睛立刻瞪得老大,然后蹬蹬蹬地进房,使劲摔上门。
“注意点行不行啊!”
屋子里嗡嗡地传出一声怒喝。
第三百一十二话 拜年
稻香园和珍味园暂时歇业,新房那边也停工放匠人们回家过年,临近除夕,火刀村里还在田间地头干活儿的庄稼汉寥寥无几。
除开雨季之外,这是一年当中,最理所当然可以尽情歇息的时光,不必满心里思量着赚钱,平日里不舍得花钱买的吃食,这时候也可敞开肚皮好好儿吃上一通,丰富的年夜饭,饱含对来年丰收的期许,家家户户都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
做新衣、大扫除、洗福禄……虽是不必再天天去稻香园忙碌,花小麦却仍是一点都没闲下来,每日里被孟老娘催促着做这样做那样,片刻不消停,就连得了空想随孟郁槐进村里逛逛也不行,胆敢踏出院门一步,孟老娘的咆哮就会立刻追杀而来。
“有那工夫,不知道回屋去好生歇歇吗?你看看你那肚子,如今走两步路都费劲,还不安定些,何苦来?你别找我抽你!”
花小麦拗不过她,再低头瞧瞧自己圆滚滚的肚皮,莫名就觉得无奈起来。厨房不许进,院门又不让出,她便唯有老老实实地留在家中,帮着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再不就是将孟老娘做的各色补品尽数吃下,眼瞧着又丰腴了好些。
除夕当天,年夜饭是孟老娘张罗的,在厨房里操持了大半日,又拨个空,将一只装着肉豆蔻、桔梗、花椒、附子等药材的绢袋沉入井底。
因花小麦是有身子的人,再过不久便要生,今年的除夕,一家三口便没有正经守岁,欢欢喜喜地吃过了饭,围着火盆说了一会子话,再放一挂炮仗,也就各自回房歇了,一觉睡到大天光。
也不知是冬天太冷。还是肚子里的娃娃实在太爱睡,这一向花小麦愈发懒了,每早起床,成了最痛苦的事。平日里即便孟郁槐不在家。她也能在榻上赖足半柱香的时间,这几天两口子都闲着,她便更是了不得,不依不饶地必攀着孟某人多陪她一会儿不可。
孟老娘面恶心却不坏,若搁在平常,恐怕也就随她去了,唯独这大年初一的早晨,却是万万不能答应,着急上火地发狠捶门,到底是将两人给折腾了起来。
“不瞧瞧是什么日子。你倒罢了,难不成还要让你男人陪着你一块儿当懒汉?”
她在院子里的桌上一面捣腾着什么,一面没好气地数落:“新年第一天你就找骂——别说我没提醒你,今儿若是挨了骂,这一整年。你都别想好过了!”
“那您就不能体恤我一点,好歹今日忍忍,暂且别骂人?”花小麦嬉皮笑脸地凑过去,朝她手里的物事一张,便是一挑眉,“娘你这是在干嘛……这是什么东西?”
孟老娘一大早起身,便将沉在井底的绢袋拿了上来。此刻正将里面的药材浸入酒坛中,使劲儿摇晃了两下。
“屠苏酒啊,你们老家没这东西?”孟老娘睨她一眼,“大年初一,正是喝屠苏酒的时候,驱除秽气。解灾病,可正经是好东西!去年郁槐不在,我也没心思弄这个,今年咱家人齐全,过会子你也得喝上两口。有好处的!”
一头说,一头便取了三个酒碗来,先倒了一碗递给花小麦。
花小麦从前生活的那个时代,家中并没有饮屠苏酒的规矩,但她隐约也晓得,这酒与别不同,是要从家中年纪最小的成员喝起,于是也并不推拒,接过来抿了一小口,舌尖除了淡淡的药味之外,还有一股子辛辣的气息。
“再喝一口。”孟老娘推了推她的手,“替你和肚子里的孩子都去去病气,保佑这一年到头,都是健健康康的。”
花小麦果然又喝了一口,孟老娘便让孟郁槐也来喝了一些,自个儿则是连灌两大碗,正想再吩咐一句什么,忽听得院门被人拍得山响,隔着木头门,还隐隐听见嘻嘻哈哈的说笑声。
“怎么……”花小麦立刻看向孟郁槐。
孟某人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忙摆了摆手:“你别紧张,应当不是舅舅,娘不愿意让他们来,我之前就已回绝了。我估摸多半是一大早来拜年的。”
花小麦很不愿意见唐茂林一家,嫌他们不省心,闻言便松了一口气,上前去取了门闩,眼前一花,还未看清楚是谁,就听见震耳欲聋一阵笑声。
“嫂子过年好,我们来拜年了!”
齐刷刷全是男人的声音,打雷一般直撞进耳朵里,花小麦给唬得倒退一步,再抬眼细看,却见是连顺镖局的韩虎、李应春等人,笑得见牙不见眼。
“呀!”她连忙也展颜一笑,“怎么这一大早就来了?”
“拜年嚜,当然赶早不赶晚!”韩虎笑呵呵地道,冲着她虚拱了拱手,“嫂子,你可有日子没来镖局瞧瞧了,今日一见,我都差点认不出!”
这话什么意思?是说她胖太多,走形了?
花小麦立时就很想翻个白眼,刚打算回句嘴,另一个又跳出来,嬉笑着道:“嫂子新年好,你是不是该给我们压岁钱?”
“少来!”花小麦扑哧一笑,“论年纪你该是比我大吧?管我要压岁钱,你也好意思?”
“那谁让你是嫂子呢?”那人半点不恼,“由不得你不认呐!”
正说着话,孟郁槐便赶上前来,怕人太多撞着媳妇,便将花小麦往旁边拽了拽,一面把人往院子里让,一面笑着与他们招呼。
孟老娘却是已腾腾地去了厨房备茶水和瓜子糖,一股脑地都铺排在院子里,登时这小院儿便热闹起来。
可巧这大年初一是个好天气,一大早的,太阳虽是还没露头,天色却格外亮堂,仿佛也比平日里要暖和一些,众人热热络络地坐在院子里,也并不觉得冷。
闲坐一阵,不过说些吉利话,大家笑闹一回而已。孟老娘纵是脾气不好,不耐烦应酬人。今日也多少收敛性子,留大伙儿就在家中吃饭。
镖局的男人们多数性子大大咧咧,也不与她客套,乐颠颠地便一口答应。花小麦在旁听他们说话。蓦地想起一事来,拉了拉孟郁槐的袖子,与她低语了两句。
“嫂子,你和郁槐哥有亲热话,就不能等我们走了再说吗?你……”韩虎眯着眼正要取笑,忽见孟郁槐神色一凛,忙不迭将后半截话吞了回去。
“你们今日……”孟郁槐拧了一下眉头,“一大早便赶来我这里拜年,我多谢各位好意,但柯叔那里……”
余下的话他没有说出来。但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了。
估摸着正月初一拜年的人多,他原本与花小麦商量,是预备明日再去城中探望柯震武,在心中猜测。镖局的这些人也该同自己打得是一个主意才对。方才冷不丁家里涌入一群人,他也没工夫细作考虑,经花小麦一提醒,才省起此事似是有些不妥。
他现下的确是连顺镖局正经管事的不假,且柯震武同他商议过,待二月初二春酒宴那天,预备在稻香园里摆一桌。将城中平日里来往稠密的商家都请来,算是正式在众人面前,将连顺镖局交予他。可无论如何,柯震武才是这连顺镖局的创始人,也是一手一脚将面前这些个汉子带进走镖这行当里的,这群人跑来火刀村拜年。却不曾想到理应先去柯震武那处,不仅不合适,还让人难免有种人走茶凉的感觉,心中很不是滋味。
韩虎方才还是笑嘻嘻的,听了这话。当即便怔住了,其余人也都面面相觑。沉默好一会儿,方才讪讪道:“是……想着火刀村离城远,才先往这边来,柯叔那里,自然也是要去的……”
“该分个先后才是。”孟郁槐沉声道,“虽柯叔并不计较这些虚套,咱们却不能不做得妥当些——明日咱们一同去他家中探望,在他面前勿要提起今日你们已来过我这里,往后也不可如此行事。”
“呃……好。”韩虎挠了挠头,颇有些尴尬地应承下来。
原本高高兴兴的气氛,一下子有点冷,花小麦看了孟郁槐一眼,见他面色沉沉,便拍了他一下,示意他别再说下去,自个儿则笑呵呵打圆场。
“过会子我下厨做两道菜请大家尝尝,明日你们去探柯叔,我不便当,就不跟着一块儿去了,烦大伙儿帮我带个好,若是柯叔发压岁钱,你们可别忘了替我也讨一份!”
李应春第一个没憋住,哈地笑出声来,赶紧连连点头答应,拍着胸脯保证,必定带个大元宝给她,其余人暗暗松了口气,也都纷纷附和,院子里这才复又气氛和睦起来。
……
韩虎他们直到吃过午饭,下晌方才离开,这其间,来孟家拜年的人便一拨一拨没停过。家里有孟郁槐和孟老娘照应,花小麦得以脱身,便跑去景家老宅也瞧了瞧花二娘和小铁锤。
临近傍晚,日头偏西,院子里总算是恢复了平静,厨房里孟老娘已张罗着做晚饭了,这当口,周芸儿却跑了来。
按理说拜年是该在上午,眼下这辰光,委实是有些晚了,周芸儿一路跑得气喘吁吁,扑到花小麦面前便连声道歉。
“师傅对不住,我原本是想着上午来的,可我娘一大早便领着妹妹们去串门,我一个人在厨房里摆弄食材,一个没留神,就耽搁到这时候,你别怪我……”
她有些惴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