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后·燕栖深宫-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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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绪不料我忽然将话题转移到这上头,表情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谦和一笑:“此事就由母后全权做主,朕无异议。”
“不能这么说,”我轻轻摇头,笑容温雅,“毕竟是为你选妃,母后不想横加干涉,仅仅提些意见也就罢了。”
隆绪深觉我此言有理,于是皱了皱眉,略一思忖,便开口试探性的道:“依朕之见,明年春开选,母后觉得如何?”
我点头赞同,将声音压低:“好。”
“坐拥那么多嫔妃,朕并非贪恋酒色之徒,”隆绪微微红了脸,不知为何,下意识的就解释了出来,“朕不想专宠一人,从而步上父皇的老路。有的时候,用情太深,未必是一件好事。”
他乍一提起耶律贤,我心头悚然一惊,手中的银筷拿捏不稳,险些掉下地去。前尘往事席卷而来,回忆刹那间就快要将我生生吞噬。我指尖颤个不停,垂眸不语,内心震荡不安,一时之间失却了语言。
隆绪见我神色有异,忙歉然开口:“母后,是朕失言了,还请母后不要往心里去。”
我勉强一笑,由于这笑容是硬挤出来的,所以显得格外生硬难看。这么一说,彻底再无吃饭的兴致,我站起身来,轻声丢下一句:“哀家想出去随意走走,无须惊动他人。”
“母后请便。”隆绪见自己失言,悔恨不已,正要解劝;忽见我意兴阑珊,只得止了话头恭声道。
站在我身旁的释儿,见此情景正要跟上来,却被我挥手止住。她不敢违拗,于是便顿住了脚步。
外面一片好月色。秋月凄清,皎若冰轮,月光透过宫中树枝桠杈一点一点的渗漏下来。我身边一个宫女也无,倒觉得颇为自在,刚才郁悒的心情也冲淡不少。耶律贤,这个似乎已经脱离我生活的名字,很久都不愿再想起。今日隆绪无心提出,让我心绪有些不平,神思怅惘难抑。
“有的时候,用情太深,未必是一件好事……”隆绪的话语,仿佛仍在耳边回荡,久久驱散不了。耶律贤对我的心意我不是不懂,只是任性的不愿懂,不想懂。在他与韩德让之间,注定会有一个人受伤。结果让我没想到的是,这场宫闱爱恨情缠,竟会让我们三人都落得个伤痕累累的下场。
受伤的又何止我们三个,耶律斜轸、萧继先,同样也是……
朦胧的夜色里,我脊背紧贴着宫墙,身体慢慢滑了下去,手臂紧紧搂住自己的身体,贪恋的汲取着温暖。反正这会子身旁无人,只有月亮,看到了我平日里不为人知的脆弱。
人远,心遥。愁绪烦扰,悲忿难浇。那一片依旧明耀的宫廷盛大繁华里,还未落幕,却已弄得一身伤,忧思缠绕。
耳边似乎传来一阵似有若无的熟悉笛音,我浑身一震,忙抬起了头,四处张望。却见夜风飒飒,暗影幢幢,竟是一个人也无,估摸着应该在不远处。那曲调我再熟悉不过,《梅花曲》的旋律,浅淡的忧伤,浓烈的深情。
脚下像着了魔一般,寻音而去。韩德让……他此时不应在床上休息静养么?怎么又忽然走了出来?深秋风寒,温度骤降,他身体本来就还没好,若是经冷风一吹,再次病倒可如何是好?这么一想,我愈发着急起来,步履匆匆,一刻不停,急于寻求那吹笛人究竟在何处。
目光一转,我奔走之下,瞳孔瞬间缩紧。抄手回廊尽头,觅琴台上面,群芳凋零处,一个挺拔颀长的潇洒身姿迎风而立,手执长笛,横在唇边,优雅古朴的曲调怡人动听。诉不尽,奏不完,那吹笛人情思之万一。风扬起了他的发,飘在身后,平添一丝薄薄的凄凉。
引瑟,觅琴。我追寻过去,心头不知为何,砰砰直跳。
“这么冷的时节,你又站在风口里,是想把自己冻病么?”本来酝酿好要说的话不是这一句,没想到话一出口,居然就变成了埋怨。
他清润一笑,将笛放下,朝我走了过来。那一笑,在我的心湖登时漾起一阵涟漪,哑口无言,再多的抱怨也都说不出口了。
韩德让见我穿的单薄,于是便自顾自的将身上披着的天青色披风解下,轻轻搭在了我的肩膀上。他的手指修长,极为灵巧,三下两下就系出了一个漂亮的同心结。旋即,微凉的手覆上了我的侧脸,他的脸色微变,声音含了一丝颤意:“燕燕,你怎么哭了?”
哭了?我同样也是一怔,赶紧伸出手摸上自己的脸颊。触手之处,一片冰凉的泪痕。不由得蹙眉,我仔细回想了一番,大概是方才思虑过多,情难自禁,不知不觉便有了泪意。于是掏出锦帕将泪痕尽数抹去,换上了一副轻松的表情,微笑开口道:“别管我了,先说说你,不好好休息,大晚上的跑到觅琴台来做什么?”
“都过了这么久,那次的伤早就恢复的差不多了,燕燕无须挂心,”他轻描淡写的解释,接着道,“况且,今晚你们齐聚一堂,我在殿内躺了会儿实在是觉得无趣,于是便起来出去走走。”
我这才明白过来,一晃眼瞅到了他手中之笛,便拿过来细细端详。古雅的材质,清隽的用料,笛尾端还装饰着一个羊脂白玉,确为上品。我心下暗暗歆羡赞叹,观赏完毕,将此物完好无损的塞回他的手中。
韩德让似乎根本未留意我观笛之举,目光转也不转的在我的脸上逡巡:“燕燕,你有心事。”他的语气如此肯定,面色带有关切之意,双手牢牢地扳住了我的肩膀。
我不由叹息,在我身上,什么微小的差池都瞒不过他。于是也不想隐瞒,实言以告:“的确。近些日子烦心之事纷至沓来,让我有些应接不暇。”
韩德让眉心一皱,考虑片刻,方开口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可是为了隆绪选秀之事忧心?”
“这只是一个方面,”我三缄其口,欲言又止,有些犹豫不决,顿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对他和盘托出,“你注意到萧恒德这个人了么?”
“萧恒德?”韩德让扬眉,很快就想起来了这号人,目光隐隐透出惊诧之意,“他怎么了?”
我在心里仔细的酝酿了一下措词,这才谨慎开口道:“延寿奴……似乎很是喜欢他呢。”
此言一出,我以为韩德让会吃惊,结果他的面色却平静无波,并未现出任何波澜,眉头紧锁,满腹心事:“此事我早已知晓,延寿奴私下给我曾经表明了这个意思。我听后不置可否,心头也是觉得不妥,萧恒德似乎对她没什么想法。”
我微怔,一股莫名的酸涩之感袭上心头:“这事延寿奴怎么没有跟我这个母后说?这孩子大了,真是。”
韩德让善意的笑笑,将我肩上的披风紧了紧,柔声道:“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一概视若己出,你可别为这个而多心。”
“哪有,”我亦释怀,心头忽的忆起他方才的那句,面色一紧,“你是说萧恒德并不喜欢延寿奴么?”
“大概是。”韩德让并未将话说的太死,模棱两可,含糊其辞,表情同样也有些忧心忡忡。
夜风乍冷,吹得我浑身不由得一哆嗦,下意识的裹紧了披风。韩德让细心,很快就发现了,连忙伸出胳膊将我拥住,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在我耳边轻道:“不早了,咱们先回去吧。”说完,搂着我缓步而行,离开了觅琴台,向文化殿走去。
回去之后,我发现释儿竟也离了席,于是便淡淡开口要她下去准备沐浴之物。释儿应了一声,悄悄向我禀告,说是卫国公主和越国公主正在内里等我。说完这句,就退了下去预备盥洗物品。我闻言,柳眉一挑,若有所思的垂下了眼,暗自思忖。韩德让轻轻地在我的肩膀上拍了拍,以示鼓励,然后自己一人静静地走向偏殿,为我和她俩留出一定的空间。
我隐约有不详之感,却也说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只得稳了稳心绪,不疾不徐的走了进去。
长寿奴正在我的寝宫里东瞅西瞄,一会儿摸摸书架,一会儿欣赏挂画,没有片刻闲着。相比之下,延寿奴就文静多了,此时正坐在书桌后,手捧一卷不知是什么的书,看得入神。
见我走进,姐妹俩几乎是同时反应过来,纷纷上前来见礼。我笑携了她俩的手,拉着她们坐在榻上,和颜悦色的道:“这里没有旁人,不必多礼。宴席散了么?你们吃的可好?”
“嗯,散了。今晚吃的太足了,儿臣都撑到了,”长寿奴一边说,一边还夸张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母后怎么这么早就离席了?”
“你们都是年轻人,母后呆在那里,你们难免感觉拘束,所以还是早些离开的好。”我眉梢一动,微微笑了笑,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
“才不是呢,母后一走,儿臣在席上顿觉无趣的紧,也没什么好消遣的玩意儿,所以坐坐也就罢了。”长寿奴摇着我的胳膊,不住地蹭来蹭去,撒娇的腻声道。
我的脸上笑意更甚,话语里不由得带上了打趣的意味:“是么?母后怎么觉得,你和萧排押很是相谈甚欢?”
长寿奴的脸色腾地就红了,双颊生晕,嘟着嘴道:“母后快别提了,那个萧排押,简直就是一块木头,无论我说什么,他就只在那儿笑,没自己的主见,真是!”
坐在我另一侧一直没说话的延寿奴终于忍不住吱声了,她凑了过来,热烈的反驳道:“母后,你别听姐姐瞎说,她八成就是看上了萧排押,儿臣看她和萧排押说话的时候,那神情叫一个眉飞色舞!”
长寿奴脸红得更甚,伸手便去掐延寿奴的脸,嘴里虚张声势恶狠狠的道:“你少来编排我!还说我,你对萧排押的弟弟萧恒德不是也芳心暗许了么?咱俩半斤八两,谁也别去笑话谁!”
延寿奴听见长寿奴将自己的心事抖了出来,脸颊绯红,大眼睛里多了些盈动的水光。她不甘示弱,也笑着去揪长寿奴的脸,两人笑闹扭打成一团。
我有些好笑的看着她俩在我面前疯闹,并不开口阻止,只是静悄悄置身事外。一直等到她俩闹够了,缩回了手,兀自喘气的时候,我这才坐直了身子开了口:“现在,来说说你们心中的真实想法吧。”其实,这也正是她俩今晚的来意。
长寿奴嗫嚅着小声道:“儿臣……儿臣想……”
“想如何?”我强忍了笑意,眉眼弯弯。
“想……”长寿奴抿了抿唇,心一横,居然来了这么一句,“总之,一切全凭母后给儿臣做主,这也是他的意思。”
看来,萧排押和长寿奴是两情相悦,那么这件事的阻力就小了许多。我微不可察的点了下头,又侧过脸望向神色明显黯淡的延寿奴,曼启朱唇:“延寿奴,萧恒德是否对你表明了心迹?”
延寿奴下意识的咬紧了唇,脸色略微有些苍白,隔了好久才勉强吐出两个字:“不曾。”
“不曾?”我还未做出反应,长寿奴已经抢先一步大声质问了回去,“萧恒德,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延寿奴一声未吭,轻轻别过了脸,肩膀微耸,隐约有啜泣之声传来。
我心下大惊,面色忧虑不已,连忙轻柔扳过她的肩膀,温和的问道:“延寿奴,怎么了?有事跟母后说,是不是萧恒德欺负你了?”
长寿奴一脸愤慨,连声附和:“你说出来,姐姐给你出气去!”
“不要……”延寿奴一下子慌了,赶紧回过头来制止,摇了摇头轻声道,“他若是对我有意,早就该说了,可是一直到现在都无动静,由此可见……”说到此处,她喉间一哽,忽地止住了声音。
“你都没问过他,怎么知道他的心意?”虽然知道前景并不乐观,我还是安慰道,“要不,找个机会,母后和他好好谈一谈?”
“儿臣谢过母后。”延寿奴面露感激之意,不禁展颜,诚心实意的道。
我的笑容里全是苦涩,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酝酿片刻只得回道:“没什么。”
、争执·祸端
送走了长寿奴和延寿奴之后,我还有些没回魂,怔怔的盯着不远处墙上挂的那幅泼墨山水画,似出了神。心思百转千回之间,愈发感觉到此事有些棘手,不知该从何解决。韩德让究竟是什么时候走进来的,我几乎一无所觉,直到他张开五指在我眼前晃了晃,我才恍然惊觉,不由得微微一笑:“你来了。”
他不知为何面色有些沉郁,思虑片刻,不疾不徐的开口道:“天色不早了,睡吧。”
“你先睡,”我疲倦的揉了揉眉心,冲他虚弱一笑,“我再坐会儿。”
他抬手拨了拨灯芯,烛光跳跃的愈发欢快,照得这殿中央也明亮了些许,驱散了一直盘旋在内的阴霾。释儿早已在外间准备好了洗漱用品,已被韩德让打发去睡了。
两人一时有些默默无言,气氛陷入了可怕的沉默中,彼此之间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外间风声大作,带动着树叶发出沙沙响声,树枝也摇晃不定。看这势头,似要下雨了。
我站起身来,正要去将窗户关上,免得夜间雨飘了进来,没想到刚迈了一步,身体就被一人大力的拥在怀里。韩德让的呼吸声急促的响彻在我的头顶,声音也有些不稳:“燕燕,你最近是怎么了?怎么这么累?”
我只觉浑身上下酸疼的要命,脑袋也昏昏沉沉的,怎么也挥散不去心中的隐忧。于是转过身,靠在他的肩头,抬眼望着他坚毅的下颌,幽幽地叹了口气:“这些儿女们,没有一个让我省心……”
韩德让心疼的搂紧了我,脸部表情郁悒,秋水目中隐藏了太多我看不懂的情绪。未及丝毫犹豫,他在我耳边轻声诉说:“延寿奴的事,你不要管,我来操心,如何?”
“此事交由你也好,”我闻言,稍一踟蹰,还是点头同意了下来,“毕竟你们都是男人,有好些话我无法去问,若是你出面的话那就方便多了。”
他颔首,瞳孔中现出一抹怜惜,温热的气息传了过来:“你去歇息罢,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觉。”
我贪恋他怀中的温暖,鼻端敏锐的嗅出了他身上独有的淡淡熏香:“我睡不着。”
“睡不着是么?”他暧昧的低笑一声,忽然一伸手将我拦腰抱起,大踏步的朝床榻走去,轻柔地开了口,“有我陪你,你就别睡了。”
我攀住他的肩膀,娇羞地直直瞅着他,脸上现出一抹可疑的绯色。不知为何,在他身边,我总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情思荡漾。
一夜风雨声,敲打着窗扉,声音断续,似有若无。
一晌贪欢,早晨却醒的好早。窗外,天还未透亮,昨夜下过了雨,空气显得格外清新。我掀起晦涩的眼皮,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勉强撑起半边身子坐起来,这么一折腾,使得他搭在我身上的手一下子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