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后·燕栖深宫-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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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额前滚落而下。
由于外头大雨倾盆,吊唁之人上午还多,下午不过寥寥,空旷的正厅内只剩下我们兄妹四人。
雨中忽然多了一道蓝色的人影,那人撑着伞,缓步走来。熟悉的脚步声,一下一下踏在了我的心上,让我心痛如割。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们的相见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在我丧失父亲切肤之痛的情况下。
韩德让庄严肃穆的走了进来,将伞一扔,上前跪在我身边,俯身磕了三个头。随即站起身上前,恭敬地插了一炷香拜了拜,这才将香小心翼翼的插回青炉。
我低着头,抽抽噎噎的哭着;泪眼朦胧中,我看到他面露心疼之色朝我走来,哑声:“燕燕,节哀……”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我满腹的委屈顿时一下子全涌上心头,顿时止不住重新哭了起来。哭声凄绝的响彻起来,却被外面响亮的雨声压住,只留令人心颤的余音。
韩德让伸出手,想拍拍我的背帮我顺气,可手停留在空中,终究还是无奈的缩了回去。他返身,向萧继先沉声探询道:“令尊的死因,可查清楚了?”
萧继先清亮的瞳孔中漫延出滚滚杀气,声音冷冽如冰,“我亲自去看过,被人当胸一箭致死。从前至后,贯穿心脏!”
韩德让闻言面色不由得发紧,他略一沉吟,便开口道:“既然箭是从前面射来,那么很有可能是令尊熟识之人所为。”
大姐萧胡辇听了这话,浑身一震,看向韩德让:“依韩大人所言,家父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人射死的?”
“我只是做个假设,”韩德让那双秋水目里焕发出睿智深邃的光芒,顿了片刻,方接着分析道,“若是熟人作案,那么应该是有两人才对。”
我本来还在呆呆的听着,闻得这句话,瞬间就想起那日在丛林中低声交谈,鬼鬼祟祟的两个人来。于是,面色一沉,撑地站起:“没错!一个人负责跟爹爹交谈,转移视线;另一个人趁着不备,伺机谋杀!我仔细看过,那箭并非羽箭,而是箭弩。这种弩目标小,不容易暴露,很容易得手。”
萧继先一挑眉,眸色犀利得看着我:“燕燕,那你可认出这箭弩的出处么?”
我摇摇头,从宽大的衣袖里缓缓掏出一个红绸布包,那颜色鲜艳的几乎要滴出血来。略一抬手,我将布包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一只箭弩,上面还沾着爹爹的血,血气漫延,触目惊心。
韩德让将它拿起,研究了半天,皱着眉头冥思苦想,却是不认识这东西的来处。只得暂时先将其放入布包中,看着我接着道:“那燕燕可还记得,这次随圣驾狩猎之人,究竟有哪些比较可疑?”
我依旧是摇摇头。事发当天,我就要来了此次随行的人员名单,一个一个的看了半天,仍旧不得要领。只得向耶律贤建议,派出人将这名单之人暗中监视起来,看看是否有何异动。别的,我暂时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先作此考虑。
韩德让见我只是怔怔摇头,便也不再逼问,换了个思路道:“或许,我们可以从作案动机上排除。自萧大人被封为北府宰相、魏王、北院枢密使,燕燕……被封为皇后之后,萧家炙手可热,成为朝堂新贵,记恨之人亦不在少数。但是,最大的对头,应该是……”
“高勋!”我经他这么一分析,脑子顿时清明不少。虽说平日里不怎么过问政事,然而耶律贤对我说的朝廷上的每一件事,我都深深的记在脑子里。这个高勋,追随耶律贤的时间要比爹爹久的多,他虽是汉人,亦想在辽的朝廷之上占有一席之地。他不满爹爹只是报了个信给晋王就封赏盛隆,所以一直怀恨在心。这一点,耶律贤自是比我要清楚的多,他有时候下朝和我谈论政事之时,有意无意就带出来了这纷争暗涌的□。
“是高勋派人杀的么?”大姐萧胡辇一听,顿时怒从心起,恶狠狠地道,“这个汉人,如此嚣张跋扈,简直欺人太甚!”
“但是现在并没有证据指向他,我们也仅仅是怀疑罢了。”韩德让远山眉一沉,低声开口。
“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来的。”我面色平静,闪过一丝森冷寒意,五指下意识的紧紧收拢,隐约可闻骨节咯咯作响。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空气里还残留着泥土的味道。乌云逐渐散去,太阳渐出,洒下几缕金光。
、端倪·追凶
待我回到上京之后,整个人愈发郁郁寡欢。爹爹之死,在我的心头烙下了深深地伤痕,使我过了好长时间才逐渐恢复过来,慢慢接受现实。耶律贤为了抚慰我,下令将此事彻查到底,一旦查出真凶之后绝不轻饶。七月,耶律贤以右皮室详稳耶律贤适为北院枢密使,顶替爹爹之位。
下午,树上蝉鸣声声,聒噪刺耳,响个不绝。空气中热的几乎像着了火般,漫延出滚滚热浪。
我手里拿着梅花扇,扇一会儿歇一会儿。阿古骊站在我身边,上下眼皮直打架,昏昏欲睡。
珠帘一动,我立即警觉的抬眼,只见是采雪迈步走入。她恭敬地走到我的面前,施礼道:“启禀皇后娘娘,皇上在书房派内侍实鲁里传达口谕,召娘娘即刻觐见。”
她的声音一响,阿古骊立马就惊醒了,但是还没怎么反应过来,脸上的困意并未消褪。
我面色未动,淡淡开口:“没说什么事么?”
“没有。”采雪摇了摇头,干脆利落的答道。
我刚准备喊阿古骊跟我一道去,转念一想,采雪这边还需要人盯着,阿古骊走不开。于是整了整衣袖,不疾不徐的站起身,慢条斯理的道:“望月呢,她随本宫一道去吧。”
甫一推开门,我一眼就看到在那道略显单薄的明黄色身影旁边,有一个身穿铠甲的英武男子。一年多未见,经过军营的锤炼,他的面色更多了一分凌然的霸气,棱角分明的脸上透出坚毅孤傲之感,看起来成熟多了。
那人一见我,立即欣喜地迎了上来,刚说了两个字“燕燕”,忽又意识到什么,眸色一黯,似幽深黑潭一般,跪下道:“微臣耶律斜轸参见皇后娘娘。”
“免了,快起吧。”我本来心头很是欢悦,可一见到他这种严格恪守礼节的模样,心里仿佛是被什么堵着一般,有些闷闷的,兴致一下子就散了。
耶律贤坐在书桌后面,凤目扫过我和耶律斜轸,似笑非笑;他怡然自得的拖动着椅子脚,温和的道:“燕燕,今日耶律斜轸正好在这里,我就顺带把你喊了过来,你们故人相见,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就当我不在这好了。”语毕,他翻开桌子上的奏折,手捻毛笔蘸了一下墨,凤目中闪过狡黠的笑意。
我柳眉一蹙,他明明就是故意的。他坐在这里,我和耶律斜轸都不敢怎么说话,只好干巴巴的互相笑了两笑,再也无话。
大概是也感觉到了气氛有些怪异,耶律贤在百忙之中抬起头,打量了我们几眼,复又低下头继续批阅奏折:“怎么不说话?”
见他都这么说了,我只好堆起笑脸看向耶律斜轸,关切的询问道:“你在军营可好?”
“劳皇后娘娘挂心,一切都好。宋军暂时并未侵扰北汉,微臣在那里也只是编练军队,偶尔有小仗打。”耶律斜轸恭声回道。
我一听,见这个话题继续不下去了,正准备挖空心思去想另一个话题,结果忽然见耶律贤的贴身内侍实鲁里走了进来,微躬了身子肃声道:“参见皇上、皇后娘娘、耶律大人,刑部大人来了,说是刺杀萧宰相的凶手查出来了。”
“谁?”我浑身一颤,死死地盯着实鲁里,心急如焚。
耶律斜轸面色也是一动,冰冷孤傲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脸上,里面包含着复杂的情绪。他素来机敏,见此情景忙躬身道:“微臣告退。”话音未落,就兀自先行离去。
耶律贤也敛了神色,“啪”的一声合上奏折,沉声道:“叫他进来。”
转眼间,就有一个官员稳步走了进来,我细瞧了瞧,发现并不认得。他首先给我们请安施礼,随即道:“微臣等人已经查出了萧宰相一案中的真正凶手,是国舅萧海只、萧海里,二人皆已认罪。”
这萧海只、萧海里和爹爹同为后族族人,亦称国舅。
我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若是背后无人撑腰,他二人何敢以身犯险?于是寒声相问:“背后是否有人指使?”
那人面色一抖,不自觉的垂下眼,恭声:“回皇后娘娘,并未有人指使。”
耶律贤一直在默默沉思,没有开口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镇静的一挥手:“将他二人下狱,秋后处斩。”
那人应了一声,施礼告退。
待其走后,我走到耶律贤书桌的正前方,身子一矮,双膝点地,恳切道:“皇上,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耶律贤本来打算让我起身说话,可无奈我执意不肯,只得作罢,温声开口:“燕燕,有话请讲。”
“恳请皇上让我去一趟大牢,”我颔首垂眉,正色道,“我有事要请教一下国舅大人。”
耶律贤闻言一震,表情凛冽,一双冷静的凤目中闪动着我看不懂的光芒,沉吟片刻方沉声道:“准。”
牢房里戒备森严。门外守着一大排侍卫,如铜墙铁壁一般,人人手持武器,面色肃穆。现在还只是傍晚,黑色墙壁上挂着的火灯已经燃起,明明灭灭的火光更添了一份阴森诡秘的氛围。我亮出身份,众人忙不迭的请安行礼,战战兢兢的将我迎了进去。
牢房里阴暗潮湿,还没走近就闻到好大一股霉味。前面有两个牢头给我带路。我放稳了心绪,一路走向犯人牢房,耳边不时的传来死囚犯的鬼哭狼嚎。
〃我冤枉啊……〃
〃别杀我,别杀我……〃
类似于这样的哭号声此起彼伏,在我耳边回荡萦绕不绝。我的五指紧紧地收拢在宽大的华服之下,有些心惊胆寒,每走一步就像踩在云端上一般,是那样的不真实。
一个牢头畏惧飞快的瞟了我一眼,然后回头大力啐了一口,斥道:〃皇后娘娘在此,叫什么叫?〃
〃小的冤枉啊……〃从栅栏的缝隙里伸出一只只手,无力地摆动着。
……
一间不足五平米的牢房,昏暗阴仄;墙角处摆着一个脏兮兮的盆子,唯一占地方的要数右边那个几块木板上塞着几捆稻草铺成的床了,果然是简陋的可以。里面有黑乎乎的两团身影,穿着破烂褴褛的囚犯服,仿佛很久都没有洗过。一个斜靠在墙边,一个躺在地上,不知睡着了没有。
“大胆!皇后娘娘来了,你们还如此大不敬!”那牢头见他们俩一动不动,立刻长了威风,开口大声喝道。
“他们再有什么不是,好歹也是我萧氏一族之人,岂容尔等放肆?”我的目光严厉的扫过那两个吓得不轻的牢头,“你们先下去,本宫一个人在此就行了。”
“是。”那两人丝毫不敢违拗,忙答应了一声,齐刷刷的退下。
我眯起眼,盯着黑暗中那两团影子,不紧不慢的道:“若是依礼法,本宫还须称你们一声国舅大人,不知二位现在方不方便,咱们来随意聊聊天。”
斜靠在墙边的那个人影动了动,甫一开口,我就听出了这是萧海里的声音:“皇后娘娘的来意,罪臣大约已经猜到。没错,我们是杀了萧思温,要杀要剐随你便,不需要在这里假惺惺。”
我听得他亲口承认,又惊又怒,内心一股火气飞蹿至头顶,被我极力克制下去:“你可知,你的罪名够判个什么刑呢?”
“大不了就是一条命,横竖是个死。”躺在地上的萧海只动了动身子,脚上的铁链撞击发出极沉闷的声响,声音刺耳难听。
“若是本宫向皇上恳求,让你们经受千刀万剐之刑呢?”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的唇边露出了一抹狠绝的冷笑,声音虽清雅温柔,然而扑面而来的戾气还是让人不寒而栗。
萧海里一下子就从墙壁边撑着身子站了起来,脚链发出“哗啦啦”的响声;他“扑”的一声冲了过来,被打烂了的双手死死攥住牢木,隐约可见阴森森的白骨,咆哮道:“你这个女人,你好狠的心啊!好歹我们也是萧氏一族,你怎么能这样对你的亲眷!”
我不动声色的后退了两步,他这么一过来,让我看清了他那宽大的囚犯服上血迹斑斑,惨不忍睹。本来心生不忍,可他说出的话让我的不忍一下子消失殆尽,冷声道:“你的话恰恰是本宫要对你说的!你如今知道自己是萧氏一族了,那你当初杀害本宫父亲之时,怎么就忘了自己的身份!”
“那不是我……”他表情激忿,刚说出了这几个字,躺在地上的萧海只忽然吭吭哧哧的咳了几下,不像是真咳,倒像是一种提醒。果然,萧海里一下子就把剩下的半截话咽了回去,鼓起两只眼睛恶狠狠的瞪着我。
我等了半天,要的就是这句话,于是放柔了声音,蛊惑道:“本宫心知此事绝非二位国舅所为,一定是受人指使怂恿。这样吧,咱们来谈一场交易如何?”
萧海只显然比萧海里有心机多了,他听闻此言仍旧躺在地上,只是鼻子眼儿里“哼”了一声:“不知皇后娘娘想同罪臣作什么交易呢?”
“若是你们能够说出幕后之人以及你们是如何联系的,”我的目光沉甸甸的,“本宫不仅留你们一个全尸,而且还会善待你们的家人。”
“真的么?”萧海里的眼眸中立即燃起了希望的火光,抓紧牢木使劲摇晃着。
萧海只冷嗤,依旧保持那个躺地上的姿势,语气中带了不相信之意:“你别听那个女人瞎说,她的目的不过是要套我们的话罢了。”
“本宫向神灵发誓,所言非虚,”我郑重其事的发誓完毕,又接着补充道,“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不说,到那时,也就怪不得本宫了。”
萧海只似乎有所动容,他侧着身子一骨碌从地上翻起,有些吃力的向这边走了两步,语气阴沉沉的:“我最后问你一遍,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我未有丝毫闪避,直视他的眼睛,声音斩钉截铁。
“那好,我们告诉你,”萧海只下定了决心,看着我,压低声音道,“指使之人为高大人和女大人!平素是我们的弟弟萧神睹负责联系。”
果然!我的脑子里轰了一声,银牙紧咬,目光摄人。主谋是高勋和女里,萧神睹负责联系,萧海只、萧海里负责杀人,环环相扣,计划周密!可怜爹爹只做了一年多的北府宰相,就这样猝不及防,被人夺了性命。
“答应你们的事情,本宫一定会做到。”我一字一句的寒声说完,转过身,头也不回的离开大牢。
心,仿佛被硬生生撕裂开!揪出高勋和女里并非我的最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