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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部分

汉武大帝-第1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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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刘彻低头捻须思忖了一会儿,抬头说道:“听皇后如此一说,朕也觉得委屈了李夫人。”

“臣妾不敢做如此想,臣妾只是觉得,李夫人也不容易,她可是日日夜夜盼着皇上回来呢!”

刘彻看着卫子夫,感叹岁月是那么无情,给她涂上了秋的色调,而惟一不变的是她对自己的情感。

两人眸子相撞的一瞬间,刘彻忽然生出一缕无以言说的愧意。

“那依皇后之见,眼下朕该如何处置呢?”

“李夫人这病,虽然现今日益沉重,可只要有一线生机,就该尽力救治,还请皇上能听一听秦素娟关于夫人病情的禀奏。”

“还有呢?”

“自李夫人进宫以来,虽蒙皇上宠幸,却从未为兄弟族人请官。皇上若是体恤一二,给予其兄为国建功立业的机会,这也许有益于她的康复。”

话说到这儿,刘彻的臂膀不自觉地伸过案几,握住了卫子夫的手。

“难得皇后如此宽仁,朕立即遣人处置。来人!”

包桑应声进来,刘彻要他立即知会秦素娟,午后到宣室殿禀奏夫人病情,同时要丞相和大司马到宫中议事。

哦!他想起来了,大司马病了,“朕早说要去探大司马的!看看!这一回来……”

卫子夫道:“他毕竟是长公主夫君,于此于彼都能体察圣恩的。”

“唉!朕的两位大司马……”卫青的病让刘彻又想起了霍去病。

天地尊神啊!朕一趟趟地祭祀,您为何不能赐阳寿于朕的臣下呢?

刘彻的目光暗淡了,只要思念霍去病,霍嬗之死就总是缠绕他。

“蕊儿近来好么?”

卫子夫沉默了一会儿,便按着事先准备好的话说道:“好多了,还经常念叨皇上呢!”

“哦!如此就好。都几年了,可霍光还是不相信嬗儿仙去的事实,怀疑其中有诈。”

卫子夫便不再说话,而对春香使了个眼色。

春香去了不一会儿,就回来奏道:“午膳已经备好,请皇上用膳。”

“呵呵!”当刘彻把目光转向卫子夫时,他被她温柔的眼神融化了。

“好!朕今日就与皇后一起进膳。”

这久违的声音,在卫子夫听来是多么的温暖。

第二十二章 君情臣魂天地分

元封五年(公元前106年)清明那天,卫青从茂陵返回京城后,就病倒了。

与其说是受了风寒,倒不如说他像一颗燃烧的星,终于在元封五年的春天渐渐冷却,甚至有了熄灭的预感。

从元狩六年到元封五年,整整十一个年头,卫青一直没有踏进茂陵邑一步。

这不仅因为他是霍去病的长辈,以长者悼念少者,于礼制有违。还因为他的心承受不了那种生命易碎的压力。

可这一次,他却不顾皇后和长公主的劝阻在清明的前两天,约了赵破奴、公孙贺和公孙敖,驱车去了茂陵。

坐落在茂陵司马道东侧的霍去病墓,自东南向西北逶迤起伏,俨然一座小祁连。

那一次,皇上没有恩准卫青的请求,而是把大战河西的机会给了霍去病。而现在,那里已设立了酒泉、张掖、武威、天水四郡。

站在霍去病墓前,卫青忽然想,假如当初是他率军西去,将会是怎样的结局呢?

卫青看见赵破奴的眼里含着泪水,他一定是想起了与霍去病一起餐风露宿的那些日子。

唉!他身上去病的影子太多了。元封三年,他奉诏进击车师国,一举俘虏楼兰王,而后又发兵围困乌孙、大宛边境城池达数月之久。他还在从酒泉到玉门的数百里边陲上修筑亭障,这是何等巨大的业绩啊!

朝廷像这样的将军不多了!

茂陵县令听说大司马来谒陵,急忙带着属下前来迎接。

皇上的陵寝,已经修了三十六年了。当年栽下的松柏树苗,如今都长成了大树。高大的松枝从高筑的墙头伸出,十分挺拔。

茂陵县令道:“少府寺依照皇上的口谕不断改进,陵高和陵体都大大地扩充了,现在茂陵已成了诸陵之最。”

这些让卫青有些迷茫,皇上一方面到处寻求长生不老药,另一方面又不断地扩充陵墓的面积,这二者在皇上心里,究竟是怎样相处的呢?

这一天晚膳后,茂陵县令准备了美酒和佳肴招待各位。酒至半酣,大家的话就多了起来。

公孙贺问道:“请教大司马,朝鲜一仗是如何打的?”

他说的是元封三年的事情,刘彻派驻扎在山东的楼船将军与来自燕、代的左将军组成联军与朝鲜大战于湨水之上。朝鲜右渠王坚守不出,数月不下,两位将军围绕战和发生争执。刘彻见久攻不下,又派济南太守公孙遂前去节制,孰料这个公孙遂竟然取缔了楼船军。

此事上报到朝廷,卫青觉得此事事关社稷安危,奏报之后,刘彻一怒之下便斩了公孙遂。

“可惜!骠骑将军若在,定当饮马辽东,横刀朝鲜。”赵破奴遗憾道。

公孙敖将一口酒灌进肚里,长叹一声:“将军所言,亦我之感。霍将军之后,朝廷再无如此将领了。”

公孙贺接着道:“虽说两越平定,可那焉能与两位大司马相比呢?数来数去,也就只有路博德还算是从骠骑将军军中出来的,那个杨么,竟然罔视朝廷,待价而沽,实在可恨!”

卫青一直没有说话,可将军们的话引起了他强烈的共鸣。

这两年皇上起用孔瑾、桑弘羊推行盐铁官营,日见其效。大农令呈送给皇上的奏章说:“一岁之中,太仓、甘泉仓满,边余谷;诸物均输,帛五百万匹,民不益赋而天下用饶。”

可相反的是,将才却渐渐不济,作为中朝之首,他自觉责任甚大。此次皇上回京,他一定要陈奏朝廷,希望皇上下诏命各郡推举贤才。

“各位所言,也是本官所虑。皇上定会广纳贤才,我等皆皇上股肱之臣,推举良将,责无旁贷。”卫青道。

赵破奴闻此建议道:“依末将看来,侍中霍光,相貌奇伟,心胸大度,喜武知兵,颇有景桓侯之风,大司马何不向皇上举荐,令其担当重任呢?”

“大人又不是不知道,他与本官……”

卫青的话还没有说完,公孙敖就接上了话道:“自古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大人如觉得不方便,就由下官直接面奏皇上。”

卫青点了点头。

公孙敖早已是朝廷老臣,如果由他来出面,自然少了许多是非。

夜已经深了,卫青举杯站起来对大家道:“难得闲暇相聚,喝完这爵中之酒,大家都歇了吧。”

第二天,下起了濛濛细雨,卫青忽然起了雨中踏青的意念。他邀集几位同行,换车乘马,披着雨丝,朝着邑外去了。

赵破奴道:“桃花雨最是入骨,大司马不比当年,还是待雨住后再外出不迟。”

公孙敖也劝卫青还是谨慎为好。

“本官自任军职以来,风雨数十年过去了,还怕这濛濛细雨么?”卫青说着话就出了门。

正是麦子出穗的时节,被雨水洗涤一新的田禾,显得更加碧绿葱茏。麦垄间,分布着星星点点金黄菜花,倒也有些情趣。

路过司马相如的墓时,他忽然忆起解东瓯之围时与他相处的日子,像这样的雨天,他若是同行,定会诗兴大发的。

过了司马相如的坟茔,是一田间小径,众位将军下马步行,朝着霍去病墓东南方向的一处高地走去。

登上高坡,转目西望,施工中的茂陵气势磅礴,回眸霍去病墓,与高坡遥遥相对。卫青凝视良久,忽然冒出一句话来:“此处甚佳。”

公孙敖不解道:“大司马此话何意?”

“诸位看看,这高坡西伏茂陵,北与去病墓相对,倘若本官百年之后葬于此地,岂不与去病对茂陵形成拱卫之势,也不枉与皇上君臣一场了。”

一句话说得在场的人沉默不语。

许久,公孙贺故意怪道:“大人也是,好好的踏青,却说出如此令我等寒心的话来。”

卫青很豁然地笑了笑道:“人活百岁,终有一老,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么。”……

可没有想到,一回到京城,他就一病不起了。

对长公主来说,卫青的病是她彻骨的痛。那早年的爱如海潮,那天各一方的魂牵梦绕,那久别之后的绵绵依偎,甚至为儿子的前程,为与皇后之间的疙疙瘩瘩,夫妻之间发生的争吵,如今都成了温馨的回忆。

她有时候一个人坐着,看卫青昏迷地睡去,就自责自己之前太任性,太好面子,没有很好珍惜眼前这个男人。

这些日子,她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用来照顾卫青。隔两天就传太医来诊脉问病,调整处方,然后看着翡翠煎好药,自己亲自伺候卫青服下。她多希望自己的爱能创造奇迹,重新看到夫君能出现在朝会上。

即使不能,只要他能早晚与自己一起叙话,排解寂寞,就够了。

可卫青病疴日沉,她的心事也就愈来愈重,常常彷徨地对翡翠道:“愁煞本宫了。”

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办。

大儿子曹襄早早地去了。下面三个儿子因为牵涉矫制和酎金案先后被削掉了爵位,而卫伉一度还被罚修城池,她不能不为儿子的前程考虑。

儿子们再不争气,可毕竟是自己生的,又是皇上的外甥,她要趁卫青还在的时候,了却这事。

皇上一回到京城,她就进宫去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诉说心中的烦恼,说卫氏家族两代人为大汉江山出生入死,一个累死了,一个病倒了,若是没有他们,皇上还能率领十八万大军扬威于漠北么?她说到伤心处,声声呼唤着母后……

刘彻对这位秉性随了窦太主的姐姐,只有忍让和抚慰:“皇姐稍待,明日早朝后朕即去探视大司马。”

现在日已上三竿,长公主要府令在门口探看皇上有没有驾到。

府令刚刚走到门口,却不意撞在进府来的霍光身上,顿时灵魂都飞了,忙道罪该万死。

霍光明白,他定是受了长公主的训斥,于是宽容地笑了笑,就径直来到前厅拜见长公主。

长公主立即换了笑脸,以舅母的身份迎接霍光。眼睛却跳过霍光的肩头,朝身后打量:“皇上呢?不是要来么?”

“皇上正和丞相商议采纳舅父奏章,以解人才匮乏之急。皇上命我前来禀告公主,他随后就到。”

“看看!自己都病成这样了,还惦念着朝事。”长公主撇了撇嘴。

霍光了解长公主,也不与她计较。他来到内室,见卫青面色灰暗,形容憔悴,人已瘦得不成样子,心里霎时沉重了:“太医来过了?”

“别提这些庸医了,药吃一剂又一剂,可就是不见起色。一会儿皇上来了,一定要奏请治他们的罪。”

等翡翠退下去后,卫青无奈地看了看长公主,轻叹一声道:“你呀!就不要给皇上添乱了。太医们尽了心,是上苍不予本官阳寿罢了。”

“哼!为军惜将,为病怜医,满朝惟有夫君如此柔肠。”长公主愤愤不平。

卫青摇了摇头,不再与长公主理论,却道:“为夫有几句话想与光儿单独说说,可以么?”

“好!他是你的亲外甥,有话说吧。”长公主说着,就喊翡翠扶自己到前厅迎驾。

内室只剩下卫青和霍光,他挣扎着要坐起来,霍光忙拉了锦被在他身后垫好,呼吸才均匀了些。

霍光的手扶过卫青的肩膀,他十分惊异,这还是那个决胜千里的大将军么?经历过丧兄之痛的霍光预感到,舅父也将不久于人世了。

他第一次撇开官职而用了最亲的称呼与卫青说话。

“舅父!舅父有话尽管说,甥儿一定转奏皇上。大汉不能没有舅父啊!”霍光眼里噙着泪水道。

“唉!你都做了侍中了,还如此脆弱。保护太子的重任还要你来承担呢!”卫青示意霍光在案头坐下,“舅父自知阳寿已尽,然有事托于皇上,惜哉无力,还是请光儿代笔吧。”说着话,卫青就喘了起来。

霍光忙递热茶过去,卫青喝了一口,才又说话:

“大司马臣卫青上疏皇帝陛下:

臣本平阳骑奴,蒙陛下不弃,拔于末尘,臣屡沐圣恩,每思及此,感激涕零。臣子无尺寸之功,襁褓之中而得以封侯。然臣教子不严,三子纨绔,触犯律令,有负圣望,臣不胜惭愧之至。臣自知沉疴难愈,臣去之后,三子未可复爵。公主与陛下同胞情深,早年丧夫,今又孀居,还请陛下相怜,悉心关顾,臣于九泉亦含笑矣。臣生为大汉之臣,死亦魂归汉土,恳请陛下准葬臣于茂陵……”

听着卫青啼血溅泪的奏章,霍光才知道这些年,他不仅活得很累,而且活得很苦。尤其是三位表弟触犯律令,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写着写着,霍光就不由得泪水涌流,写完后,卫青看了看,盖上大司马的印玺。

“你一定要转呈皇上,我累了,休息一会。”

“如此,甥儿告退了。”

帮着卫青躺好,霍光来到前厅,却见皇上坐在那里,正和长公主说话。他急忙上前参见,并呈上了卫青的奏章,刘彻浏览了一遍,长叹一声问道:“大司马这会儿怎么样了?”

“舅父说有些累,睡了!”

“好!朕就在这儿等他醒来。”

趁着这个机会,长公主把在心中盘桓许久的请求说了出来:

“臣妾不敢再提不疑和登儿的事情,只是伉儿当年矫制,乃是年幼无知,现在大司马又病疴不愈,皇上看……”

刘彻捧起卫青的奏章道:“大司马在奏章中写得明白,朕现今想来,当年要是听了他的谏言,也不至于后来……”

“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皇上不必自责。如今卫青病成这样,皇上难道……”长公主说着话,声音就哽咽了,随口喊了一句,“母后啊!孩儿……”

刘彻最怕听的就是这句话了,忙道:“皇姐就不必再提旧事了吧,朕怎么会忘记母后的临终遗嘱呢?这样吧,待大将军醒来,朕当面与他商议之后再定吧。”

“如此!臣妾先谢过皇上了。”长公主说着,眉头一皱,又想起一件事情来,“乐坊近来又进来几位歌伎,皇上要不要看看?”

自李妍病后,宫中确没有刘彻可心的女人,他不免有些寂寞。可现在是什么时候,大司马病着,他会有此心思么?只见时候不早了,他便要霍光去看看卫青醒来没有。

霍光去了片刻,就踉踉跄跄地回来了,他声泪俱下地跪倒在了刘彻和长公主面前:“皇……皇上,舅父他……去了。”

“夫君……”这消息如晴天霹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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