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烟尽处 作者:酒徒-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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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建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拥护。从学校里边那些来自东北三省的流亡同学嘴里,大伙曾经听闻过无数悲惨的故事。几乎每一个拿出来,无需任何艺术加工,就能令观众泣不成声。
无论任何时代,年青人总是最活跃,思维最敏捷的一批。大伙一边总结一边议论,很快,就找到了最佳解决方案。看众人都讨论得差不多了,领队周珏笑着总结,“那咱们今晚就开始写剧本,然后在旅途中一边排练,一边演出?!”
“同意!今晚让陆明加班,他的文笔最好!”田青宇第一个附和。
“同意!陆明今晚的宵夜我和秋姐包了!”柳晶跟着起哄,一双眼看向陆明,流波清晰可见。
“想要红袖添香你自己去,千万别拉着我!”韩秋笑着拒绝,趁大伙没反应过来之前在,转身逃走。
柳晶又羞又怒,追出门去,与韩秋打成了一团。望着两个女孩子的背影,长手指陆明轻轻摇头。然后四下看了看,笑呵呵地回应道:“编剧本儿,我肯定没问题。但是,得上田胖儿陪着。只有看到他,我才能想起怎么刻画日本鬼子的龌龊形象!”
“好几个鸡爪贼!才几天没收拾你,就皮痒了是不?”田青宇挥舞拳头,作势欲打。却被方国强等人笑着挡开。
愉快地笑声,顺着窗子传满街道,让这个夏日的傍晚,格外青春洋溢。
第二章 五月的鲜花 (一 下)
有美女相伴,长手指陆明干起活来分外卖力。只用了半个晚上,就将歌舞短剧松花江上重新编写,扩充为一个有十几个场景,七百多句对白的小型话剧。
话剧的主角也叫田仁宇,是一个世世代代居住在东北的老土财主,祖上传下来有十几头牛,三百多亩地。带着一个女儿,两个儿子,过着不知魏晋的生活。
九一八事变后,一队东北军残部经过村庄,田仁宇拿出粮食、干肉好吃好招待。却不肯让儿子女儿们跟着军队走,并且在私下教育儿女和佃户们,改朝换代乃是寻常事,日本人再坏,也得找人给他们种地上税。田家只要安安心心地做个顺民,给谁交粮交税不是交呢?以前山上的土匪前来拜访,田村的人还不是一样用粮食和钱财打发?
抱着这种心态,他们迎来了日本统治者。第一个月,日本人要拿走全村一半儿的粮食,田家带头交了。反正只要留下一半儿,大伙喝稀粥,打猎捞鱼,对付着也能坚持到明年收苞谷。
第二个月,日本人又来了,要修炮楼,命令田村的人出四十个劳力。田家的大儿子带领佃户去应征,然后,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第三个月,日本人再次到来。田仁宇提前得到消息,将小儿子藏进了深山。日本人在翻译的带领下围着村子转,要吃要喝,见到什么稀奇的物件,包括田家供奉祖宗的香炉都要搬走,田仁宇带头忍气吞声。只求老天保佑,家族平安熬过着一难关。
酒足饭饱之后,日本人将田仁宇的大女儿抱进了屋门。“爹,你还是男人么?”在女儿悲愤的质问声中,田仁宇抱着脑袋蹲在了地上。
大女儿不甘受辱,碰墙自尽。日本鬼子恼羞成怒,举火烧屋。火光中,田仁宇忍无可忍,拎着菜刀冲向了日本鬼子。被翻译官和鬼子兵乱枪打死。
田家小儿子回来后,在废墟中找到了家人的遗体。他发誓要报仇,唱着《松花江上》,去林海雪原中寻找抗日队伍。
“我的家,在东北的松花江上, 那里有森林煤矿, 还有那满山遍野的大豆高粱。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那里有我的同胞, 还有那衰老的爹娘。。。。。。
故事的结构很简单,却非常贴近普通人的生活。彩排之后的第一次演出,就博得了满堂喝彩。随后在旅途中,每经过一个稍大些的村镇,这场话剧都成了大伙的压轴节目,每次演出结束,都有观众流着泪,迟迟不愿离去。
田仁宇改角色演了土财主,鬼子兵的角色,当然不容拒绝地落在了张松龄身上。为了演得像,他还努力跟田仁宇学了很多日本话,每一句都努力重复,尽量学得惟妙惟肖。
不懈的努力,得到了充分的回报。几次在演出当中,他都差点被愤怒的观众当成真鬼子,用砖头给开了瓢。多亏饰演地主家少爷的周珏反应迅速,才避免了一次次无妄之灾。编剧陆明对此乐不可支,被饰演地主的田仁宇恨得牙痒痒。稍有机会,便摆出一幅老爹的架子,逼着陆明饰演的女儿朝自己行礼。
小辣椒般的柳晶当然不肯看着陆明挨欺负,跳出来报打不平。然后就一次次落入韩秋的魔爪。两个兼职报的女孩子,现在是队伍中的大明星。每次演出时,都被一堆人围着问这问那。与此同时,她们两个两个掌管的募捐箱,也被流着泪的观众们一次填得满满当当。铜板,银元,甚至镶嵌着珠宝的戒指,不时在募捐箱中出现。以至于路过深州时,几个地痞见钱眼开,竟然以收保护费为名,上前图谋敲诈勒索。
“别唱了,别唱了。大热天的,号什么丧。你们不知道这里是崔老爷的地盘么?不问一声就敢讨饭碗,莫非以为咱们兄弟手里的家伙是纸糊的?!”
“有本事你们跟日本人抢去,窝里横算什么能耐!”见对方直奔募捐箱而来,韩秋登时大急,双手抱住箱子,死死不肯松开。
“滚,有本事跟日本人抢去。在自己家窝里耍横,算什么玩意!”演地主的田青宇,在现实中,可不像故事中那么没血性。见到有人威胁韩秋,立刻从“舞台”上跳下来,威风凛凛地拦在地痞们面前。
“这是给二十九兄弟募集的伤药钱,你们也敢抢?!”饰演鬼子兵的张松龄拎着木片刀,恶狠狠地冲出来,对着地痞们比比划划。
其他几名学生一拥而上,用胸脯将韩秋和柳晶两个女孩护在身后。舞台上下登时一片大乱,正沉浸在故事中的观众们,围过来,冲着几个地痞大声怒斥:“不要脸!有本事跟日本人横去?欺负几个学生娃算什么能耐!”
不知道是怕犯了众怒,还是心中尚存着一丝羞耻感,几个素来横行霸道的地痞无赖居然难得红了一次脸,拉下帽檐,灰溜溜地逃了。
“同胞们,我们有四万万五千万,而小日本的人数只有咱们一个零头。只要我们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就能将他赶出华北,赶出全国去!”方国强见民心可用,再一次站出来,带头大喊抗日口号。
“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周围的观众热血澎湃,将抗日口号一遍遍重复。
“将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
“保卫平津,保卫华北。保卫我们的家园!”
新的二天,伴着激动人心的口号声,血花社的队伍继续向北。三名车夫也受了大伙的影响,将马车赶得格外快速。只是在过了保定之后,破旧的公路却渐渐拥挤了起来。大批大批的逃难人群,带着家中最后一点财产,慌慌张张地沿着公路往南走。
“日本鬼子马上就要打北平了!学生娃,你们这是要去哪?!”一片向南涌动的人潮中,逆流而上的三辆马车显得格外扎眼。很快,便有逃难的老人发现马车的方向不对,停住脚步,好心地提醒。
“我们要去北平,去参加抗日学生军!”田仁宇坐在车辕上,非常自豪地向逃难者们宣布。
“去哪?!”好心的老人楞了楞,顺口追问。然后将眼睛瞪得滚圆,大声劝告,“别去,别去。听大爷的话,赶紧坐车回家!日本鬼子厉害着呢,二十九军都打不过他们。你们几个学生娃去了,能管什么用。听话,别出风头,赶紧回家!”
“是啊,是啊!别出风头了,赶紧回家吧。日本人有飞机、大炮,你们上去了,也是白搭。回去吧,赶紧回去吧!”好心的老人不止一个,站在马车旁边,七嘴八舌地劝告。
他们的劝告,当然出自一片对年青人的回护之意。却让闻听者一个个涨红了脸,“您老想逃,就自己逃吧。看看还能逃到哪里去。我们……”田青宇一扬头,满脸骄傲,“即便战死了,也要脸朝着北面。”
“宁做战死鬼,不做亡国奴!”韩秋从马车后翻过来,笑呵呵用头倚住田青宇的肩膀。“您老赶紧自己走吧,别管我们。国难当头,总需要有人顶上去。否则,大伙即便退到崖山又能如何?!”
崖山在哪,老人们不知道。想必那是非常非常远的地方。但这对年青男女脸上的决然,却让他们不敢再开口。默默地让开一条路,目送着马车逆着人流穿行。直到走得很远了,才有人摇着头叹息,“这群傻孩子,嗨!可惜了的!”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少爷小姐,一个个衣服穿的那么齐整,却不懂事儿!”周围其他逃难者叹息着附和。
“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是不能回头!”方国强的心脏再一次被麻木的百姓们刺激到了,站在马车上,一只手扶着陆明的肩膀,大声疾呼,“我们不能让人说,只会煽动别人上战场送死。自己躲在安全地方说空话!我们要让后人看看,这华夏大地,到底有多少知耻男儿?!今天即便我们都倒下了,还有千千万同胞会站起来,踩着我们的热血,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行,……”
马车中,没人再注意听他说什么。所有血花社成员,包括张松龄这个后加入者在内,都明白战争马上就要来临,紧闭着嘴唇,静静地想着心事。鲁城、省城、巷子口的老槐树,还有一年四季散发着血腥气的猪肉铺子,还有,还有,喜欢占人家便宜的铁匠大叔,家里两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如果我战死沙场,不知道老爹他是伤心多一些,还是骄傲多一些?”猛然间想到一个复杂的问题,年青的张松龄咧开嘴,发出一声苦笑。
自家父亲就像话剧中的田老财主,估计不经历一场家破人亡的惨祸,不会明白儿子的心思吧!凭着对老父的了解,张松龄坚信这一点。但是他却希望,父亲永远不用了解自己。永远不用!
摇着头,他继续四下张望。忽然看见陆明那修长白细的手指,跟另外几根同样纤细的手指,紧紧地搅在了一起。是柳晶,他楞了楞,赶紧将头侧开,非礼勿视。却又恰恰看见韩秋歪着身子,将一头乌黑的长发,埋进了田青宇的胸口。
猛然间,张松龄心里好像被吹进了一阵风,轻轻地笑了起来。
五月的夏初,空气里充满了花香。
酒徒注:为什么评论区没人说话?是不喜欢看,还是都在看盗贴啊?!拜托,新书需要支持。
第二章 五月的鲜花 (二 上)
越向北,公路上的人流越拥挤。
富贵贫贱、信仰口音,这一刻,几乎所有能将人们分割开的鸿沟都自动消失了,大伙心里想得只有一件事,逃,逃,逃得越远越好,哪怕再向南一步,就是崖山!
为了尽可能地带走家中值钱的东西,逃难的人把一切可以代步的牲畜和车辆都征用了。马车、驴车、牛车、平板车、独轮车……,每一辆车上都塞满了大大小小的包裹,每一辆车的周围,都涌动着无数张悲苦且迷茫的面孔。
滚滚人流中,三辆马车就像两只大江中的扁舟,时隐,时现,摇摇晃晃,每一刻都存在倾覆的可能。见多识广的车老板发了急,板着铁青的脸,将鞭子刷得啪啪作响。向来以胆大老成而自居的田仁宇也是满脑门冒汗,一只手牢牢揽着韩秋的腰,另外一只手则按在自己腰间,一柄三尺多长的短匕首上。
他在防备有人打马车的主意,而事实上,的确有不少人在以各种方法,试图截下这三辆珍贵的交通工具。有一名四十多岁,操津门口音的汉子,贴着马车倒在地上,大哭大叫。见车老板不停车,立刻生龙活虎地跳起身,与另外四五个操同样口音的汉子去拉扯驽马的缰绳。车老板一人一鞭子,抽掉了他们的手,然后猛地扯开身上的黑大褂,从腰间抽出一根暗红色的三角旗,“嘭!”地一声戳到了车辕上。“不长眼的东西,连红旗帮的车也敢打主意,你活得不耐烦了么?”
烦躁的热风中,镔铁打造的旗杆,闪烁着冰冷的寒光。不知道是被车老板脸上的横肉吓到了,还是迫于红旗帮的威名,几个试图抢车的无赖讪讪地退向一边,擦着汗向车队鞠躬道歉。
车老板不愿意跟他们纠缠,挥舞着长鞭,催动车队继续前进。才走了没多远,又有两名抱着孩子的少妇,哭泣着追上来,恳求马车带他们去保定。“大姐,保定在西南边,我们这是向北走!你问错人了!”陆明不忍心看着两个女人和两个娃娃在自己面前哀哭,弯下腰,耐心地解释。
“就二十里,就二十里远。你们回一下头,不过半刻钟的路程!”两名少妇立刻将孩子举起来,不管不顾往车上送。同时,还有四五个背着箱子、包裹、锅碗瓢盆的男人和两个年过半百的老太太,一起向马车冲了过来。
“我们是去北平,去北平。你们懂吧。我们要求跟日寇拼命,为了你们这些人,去跟日寇拼命!”方国强忽地一下站起身,手指着试图骗取乘车权的一大家子男女老幼,恨铁不成钢,“身为男人,连自己的家和老婆孩子都保护不了。还没听到枪声呢,就先跑了,你们丢不丢人,丢不丢人啊!让他把孩子扔上来,小张,你别拦着,大伙都别拦着!咱们就带着孩子往北平走,宁可让他们死在日奔人的炮口下,也好过跟着他们孬种的爹娘!”
那大一家子人都被骂得愣住了,有一瞬间,居然忘记了继续纠缠。马车趁着这个机会窜出四五步,与他们重新拉开了距离。“孩子他爹——”“爹——”少妇和她们怀里的孩子齐声哀哭,听上去是那样的哀怨无助。几个大男人脸色涨得血红,望着马车越行越远,居然谁也提不起勇气在去纠缠。楞了很久,才恶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浓痰,从自家婆娘手里扯过孩子扛在肩膀上,大步流星地向南去了。
“是男人的,跟着我们向北。去北平,去宛平,去跟日本人拼命!”刚刚骂完了别人的方国强站在颠簸的马车上,满脸是泪,“同胞们,不能再逃了。我们从东北逃到了关内,又从关内逃向山东。待日本人再追上来,你们还能往哪逃?!中国虽大,却总有无处可去的时候!到那时,你们又该如何回头?!同胞们,站起来,站起来,振作起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