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烟尽处 作者:酒徒-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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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不去了。我对这边的情况不了解,去了也帮不上忙!”赶在老军师将目光看向自己之前,张松龄抢先开口请假。“我还是上午练枪,下午和晚上帮您老看账本儿。省得您老今天晚上还要熬夜!”
吞并别人的队伍,过程中难免会发生一些不愉快的事情,甚至还可能流血。本着不让年青人看到铁血会太多阴暗面儿的心思,老军师点点头,接受了张松龄的请假要求。
这个一时心软做出的决定,让张松龄兴高采烈。没等把新入库的枪支子弹清点完,就找了个借口,直奔后山靶场而去。临走前,还顺手又抄了一盒子老军师这次专门交代肖国涛换回来的驳壳枪弹,丢下一句“从我下下下下月的军饷里扣!”,飞也般跑了。
“这臭小子!”望着张松龄的背影,肖国涛笑着摇头。如果不去考虑对方可能威胁到自己在铁血会中的地位这一因素,无论是他,还是魏占奎和鲁方、杨大顺三人,都很喜欢这个一笑起来就满脸阳光的小胖子。
“才十几天,已经能让子弹落到靶子上了!”老军师也望着张松龄雀跃而去的背影,苦笑着摇头。现在,他自己也开始怀疑,当初把张松龄留下来当做帅才培养的决定是否正确。从目前情况来看,小胖子的前途,恐怕越来越朝着会画美人图的张飞发展,而不是沉稳老练的大耳贼刘备。
“我们村子的老鲁直家有个女儿,年龄和张队副差不多。我媳妇把您老的意思跟他婆娘说了,他婆娘答应,这几天就带着女儿过来走亲戚!”副会长鲁方还记得老军师魏丁布置下的任务,低着头,悄悄地说道。
“我婆娘在杨家庄也问了好几个人家,听说张队副是大城市过来的读过书人,都愿意带着女儿过来相看相看!”另外一个副会长杨大顺也凑上前,以非常小的声音汇报。
“偷着相看,别让他知道。觉得可以,就让女儿到他面前露个脸儿。他们大城市那边,都兴这么着。等双方看对了眼儿,我再出面跟他把话头一挑,保管他立刻哭着喊着托我老人家上门提亲!”老军师魏丁偷偷看了张松龄已经渐渐隐没于树林间的背影一眼,做贼一般叮嘱。
“知道了,知道了。您老人家尽管放心,大城市的规矩,我们也听说过。”几个正副会长就像图谋偷鸡的狐狸般,笑得一个比一个奸诈。
“阿嚏!”天很热,张松龄却猛然打了个喷嚏。这几天,他总觉得有人偷偷的在打量自己,却弄不明白,自己身上到底出了什么毛病,老是被人当做花儿来观赏?
“管他呢!”一边举起枪来对准树干上的靶子,他一边晃晃脑袋,将所有困惑赶出体外。时间已经不多了,按照二当家带回来的最新消息推断,恐怕北平那边,最近几天就得跟日军开打。一旦二十九军顶不住日寇的进攻败下阵来,这附近的崔庄、杨庄和肖庄,恐怕哪个也逃不掉日寇的魔爪。
必须赶在日本鬼子到来之前,练好开枪杀敌的本事。存在于潜意识里的紧迫感,逼着张松龄使出最大的努力。连续十几天苦练下来,他的手腕,现在已经基本能适应驳壳枪的重量。扣动扳机时枪管虽然还有些晃,但对瞄准的影响已经减弱了很多。特别是在开第一枪和第二枪之间,从前的情况是,即便头颗子弹勉强能射中目标,第二颗子弹也得飞到天上去。如今只要第一枪能打中树干上的靶子,第二枪就基本在靶子边缘徘徊,不会再飞得根本找不到。
但是,张松龄所付出的代价也颇为巨大。手臂每天都涨得不像长在自己身上不说,为了换子弹,他还把连续三个月的军饷,都提前给预支了。好在老魏丁最近心情愉快,又特地交代给肖二当家去保定城找那个纪团长换了一批。否则,即便老军师不找他麻烦,其他几个正副当家,也会因为驳壳枪弹消耗量过大,对他横眉怒目。
这几天警卫队要跟着肖二当家去执行任务,张松龄下午便不用再去点卯,练习枪法的时间,也就充裕了许多。但让他非常不舒服的是,才练了两个白天,靶场附近,就出现了好几波摘野菜的母女。那些母女们仿佛根本不怕被流弹击中,绕着靶场来回兜圈子。急得张松龄额头冒汗,只好草草地结束了当天的训练,回去给老军师当账房先生。
于无聊中煎熬了一夜,第二天清晨,张松龄再度早早地来到靶场。才练了没一小会儿,就又看到了几对前来摘野菜的母女。尽管和昨天的未必是同一波,他还是本着惹不起就躲得起的原则,收拾起了靶子,转移到树林更深处去练习枪法。然而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才安静了不到半个小时,少女们那淡蓝色的碎花布衣裳,再度出现在他的视线之内。
这回,却没有她们的母亲陪着。而是几个女孩子结伴,每人拎着一个小巧的草编篮子,鸟雀般跳跃着,在夏日的树林间来回穿梭。一边走,还一边轻声哼着山歌,依稀是:“山南山北好风光呀好风光,蜜蜂花丛采蜜忙呀采蜜忙,采来花蜜送哪里呀送哪里,送给村中的小姑娘啊小姑娘。姑娘扬起笑脸来呀笑脸来,就像那花儿一模样啊一模样……”
河北女孩子本来就生得高大,魏庄附近的水土又好。几个女孩子健康的脸孔被绿草青山以一衬,宛若落入凡间的精灵。
第三章 山南山北 (六 上)
如果没有日本人的话,这歌声将永远在山林中回荡下去。而现在,所有安宁与祥和,却要被枪声打得粉碎。张松龄不愿意让如此宁静的画面毁在枪声里,哪怕心中明明知道,战火早晚要烧到魏家村,无论自己如何逃避,都不过是让这幅画卷多停留几天功夫而已。
迅速收起盒子炮,他扭头下山,逃一般远离了那悠长婉转的歌声。望着山坡上那匆匆而去的背影,正在唱歌的女孩子们纷纷合拢嘴巴,明亮的大眼睛里充满了诧异。这可不是她们想要的效果,如果当地的男孩子碰到今天的情景,肯定会像猴子般追过来,围着姐妹们跑前跑后。而那个外乡人,居然一点儿也听不懂大伙的歌声。
“鹃子姐姐,会不会是咱们把他给吓跑了个!”一个圆脸小女孩跺了跺脚,冲着自己身边的同伴儿发问。
“不会吧,人家可是一个人从山东那边走到这儿。胆子大着呢!”被叫做鹃子的女孩长者张白净的鹅蛋脸,个头比其他女孩子略高,眼角也多了几分坚毅。
“那怎么办啊?!他根本听不懂咱们的歌!”圆脸女孩张大嘴巴,双目中隐隐带着一丝失望。
“死妮子,你看中他了?!”鹃子抿嘴笑了笑,答非所问。
“你才看中他了呢?是我娘,是我娘让我跟大伙一块儿过来看看。人家,人家只是,只是……”话说到一半儿,圆脸女孩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行为,头羞羞地低了下去,以蚊蚋般的声音补充道:“只是,只是过来看看城里人,和咱们这边的人,有什么不一样罢了。人家才不稀罕他理睬不理睬!”
“是啊,是啊!”其他女孩子们也做贼心虚,红着脸自我撇清,“人家就是过来看看,看看他是不是像别人说得那么,那么好看。根本没什么别的想法!”
“那你们不是看过了么?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鹅蛋脸大姐鹃子摇摇头,非常促狭地反问。
闻听此言,众女孩的脸色愈发红得像春天里的桃花,跳开几步,叽叽喳喳地抱怨,“鹃子姐真坏!”“鹃子姐坏死了!”“人家不跟你说了!”“他长得也就是白了些。我娘说过,长得越白净的男人越靠不住!”
“死妮子,你才多大,就已经想靠男人了!”鹅蛋脸鹃子又笑了笑,给了女孩子们一记迎头痛击。
众女被说得脸红欲滴,羞羞答答地低下头,各自去玩各自的衣角。鹅蛋脸鹃子笑着用手指刮了她们每人鼻子一下,然后低声问道:“还有谁刚才没看清楚?!想继续看的,就跟我来,我帮你们想办法!”
女孩们心中一喜,本能地就想跟上鹃子的脚步。但一想到如果这样做,就等同于向鹃子姐承认,自己对那个外地来的白净小胖子有好感,少女的矜持又瞬间在心中占了上风,迟疑着将脚步收了回去。
唯独最早发问的那个圆脸小女孩,不愿意就此退缩。用整齐的贝齿咬了咬下嘴唇,快步追了上来,“我眼神不好,看不清远处的东西。我娘说了,下个月就央人替我抓头鹰来,把鹰的泪水滴进眼睛里,就能治好我眼睛的毛病了。鹃子姐,你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
这个借口拙劣可笑,却已经足够遮挡一时之羞。被叫做鹃子的女孩楞了楞,笑呵呵地回头,挽住圆脸女孩的手,“行,红霞,我就带你一起去。不过人家到时候会不会理咱们,我说得可不算!”
“他不愿意理咱们,咱们还不稀罕理睬他呢。”圆脸女孩把头一扬,小巧的鼻子瞬间扭了一个俏皮的小圈儿。“不就是长得白点儿么,谁稀罕啊!”
一边说着硬气话,她一边加快脚步,将其他女孩子们远远地甩在了身后。其他几个女孩子想要追上来,终是厚不起足够的脸皮,站在林间凝望了一会儿,遗憾地各自散去了。
“我娘说,他是魏爷爷的亲外孙!鹃子姐你说,这是不是真的?”毕竟是第一次主动去相看一个男人,圆脸少女心中如同藏了头小鹿,一边走,一边找话题替自己壮胆儿。
“有可能吧,我也不太清楚!”鹅蛋脸鹃子却突然失去说话的兴趣,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
“你堂叔不是在会里头当副会长么?他没告诉过你?!”圆脸少女天真烂漫,根本觉察不到鹅蛋脸的心事,想了想,继续刨根究底。
“我堂叔跟我爹说不来,平素很少互相串门儿。这次要不是我堂婶儿撺掇得紧,我娘还不会让我过来走亲戚呢!”
“哦!”圆脸少女点了点头,露出一幅若有所思的表情。她跟鹃子都是杨家庄人,平素就是好姐妹,彼此之间也算知根知底儿。
“快点儿走吧,免得又错过了。我表弟最近跟着魏爷爷打下手,与那个人就住在一个院子里头。”不知道什么原因,鹃子姐突然又有了谈性,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你表弟,是不是叫小栓子的那个?!赵庄的!我小时候,还打哭过他呢!”圆脸少女眼前,瞬间闪过一个怯怯的小男孩身影,拍着手追问。
“都多大了,还拿打架当得意事儿!”鹃子侧过身,用手指戳了圆脸少女额头一记,笑着数落。
“人家只是想说,没有忘掉他么!”圆脸少女娇憨地跺脚。然后非常担忧地追问,“那你表弟,就是那个小栓子,会不会知道咱们是来相亲的?会不会偷偷地告诉他?那可太羞人了,算了,我还是不去了吧!”
说着话,她用手捂住滚烫的小圆脸儿,睁大了眼睛从指头缝隙向外偷看。
“那也随你!”鹃子姐姐毫不客气地回应了一声,无端加快了脚步。
“等等我,等等我!”圆脸少女迅速放下手,拔腿追上,“我跟你一起去,说好了啊,我是陪你去的。不是为了我自己!到时候别都推在我身上!”
鹅蛋脸鹃子迅速白了圆脸红霞一眼,再度挽住后者的手,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来是促狭还是欣喜。她们姐妹两个常走山路,脚步一点儿不比男人慢。不一会儿,就已经来到了被征做铁血会指挥部的古庙前,探头探脑四下看了看,然后寻侧门闪了进去。
“谁?!站住,不准乱动!”有个虎头虎脑的半大孩子立刻拎着根木棍冲了过来,大声喝问。
姐妹两个被吓了一跳,迅速停住脚步,待看清半大孩子的模样,又立刻竖起了眉毛,异口同声发动了反击,“该死的小栓子,瞎嚷嚷什么,想吓死人是怎么地!”
“鹃子姐,小红霞,你们两个怎么来了?!”被称作栓子的半点小男儿赶紧收起木棍,带着几分讨好的表情问候。
“我们来看看你就不行?!”没等鹃子开口,圆脸少女红霞抢着回应。“这里又不是什么皇宫,还不准人进来了?!”
小栓子被数落得好生委屈,揉了揉鼻子,低声解释:“是,是魏爷爷吩咐,不准闲杂人等入内的。这才是前院,如果去后院的话,还有人拿枪指着你们呢!”
听到是老军师魏丁下的令,两个女孩立刻不敢质疑了。在方圆十里八乡,差点中了举人的老魏丁,就是半神一样的存在。只要他老人家放句话,轻易没人敢于违背。
正郁闷间,忽然听见西侧的厢房里头,传来了一个非常好听的声音,“栓子,你跟谁说话呢,发生什么事情了?!”
“跟我姐姐说话呢!”半大男儿栓子赶紧回答,同时向姐妹两个摆手,示意对方不准喧哗。“我姐姐带着我表妹过来走亲戚,听说我跟魏爷爷学本事,就顺道过来看看!”
“哦!”屋子里头的人不说话了,紧跟着,又是一阵子算盘珠子声。噼里啪啦,非常有节奏感。
鹅蛋脸和圆脸女孩竖起耳朵听了一小会儿,压低了嗓门儿向栓子询问,“是,是哪位张,张队副?从,从南边大城市过来的那个?!”
“不是张队副,又是哪个!”半大男孩栓子立刻来了精神,“他可有本事了,魏爷爷要算半宿的帐,他扒拉扒拉算盘,一顿饭功夫儿就能算清楚。前天我六叔过来领东西,刚报了个人头数,他那边已经把该领多少斤米,多少颗子弹给说出来了。连‘崩儿’都没打一下!“
十二三岁年纪,正是爱崇拜英雄的时候。张松龄能写会算,还能双手打枪,符合小栓子心中所有英雄标准。不用鹃子和红霞两个捧哏儿,接下来,他就滔滔不绝地开始讲述西厢房里头那个人的本事,只把张松龄夸得天上少有,地下无双,一旦错过,就注定会后悔终生般出类拔萃。
小圆脸红霞听得两眼放光,恨不得立刻就冲进屋子,让张松龄能记住自己的模样。鹅蛋脸鹃子年龄稍长,性子也稍微沉稳些,听了一会儿自家表弟赵栓子的白话,皱皱眉,以极小的声音质问,“那魏爷爷怎么才让他当个副中队长?!他不是很有本事么?!”
“你懂什么?!”听到有人质疑自己心目中的英雄,赵栓子就像自己受了侮辱,挺直胸脯,大声辩解,“魏爷爷说了,路要一步步走。你们甭看他现在就是个副中队长,等赵家庄和许家庄那边的护庄队也合并过来,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