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烟尽处 作者:酒徒-第2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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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用你说!”三井橘树撇着嘴数落,压根儿想不起来,刚才是谁要求对方不要管别人发现了什么,有多少发现就汇报多少发现的。
“去西北边的人多,去东北边的人少。”只要不再挨打,酒井高明便不在乎自己委屈不委屈。“敌人是在赌长官不会分兵去追,所以想用这种办法,给其中一路人制造逃生希望!”
“废话!”三井橘树继续撇嘴,虽然心里头,已经认同了废物酒井的观点。为了保证追击速度,汽车上只有大日本帝国士兵,没有满洲军仆从。这样,他手中的兵力就稍显单薄了些。集中起来追杀敌人绰绰有余,万一分成两部分,就很可能被反咬一口。
“你以后不用去擦汽车了,就跟在我身边!我身边需要一个对以前情况非常了解的人!”又瞪了胆小猥琐的酒井高明一眼,他继续说道,“如果你表现令人满意,我会考虑向上级打报告,撤消对你的处分!”
“谢谢长官!”酒井高明喜出望外,赶紧鞠躬致谢。三井橘树笑着摇了摇头,再度补充,“但是如果你被我发现还是像原先那样天天混日子的话,我绝对不会再留着你在队伍里影响士气!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自己应该明白!”
“属下明白,属下明白。请长官看我今后的表现!”酒井高明打了个冷战,立刻大声表态。还没等他的话音落下,三井橘树已经把第一个考验摆在了他的面前,“那你说说,咱们不分兵的话,应该追向哪边?”
“这……?”酒井高明愣了愣,眼前迅速闪过张松龄那年青的笑脸。还有,手中那支隔着两百米弹无虚发的步枪。虽然此人据说生了病,但是谁也不敢保证,他的病情一定就会影响到枪法的准头。想到这一层,酒井高明的心里立刻就有了答案,用手指了指通往西北方的马蹄印,大声回应,“属下建议追这边,这边人多,应该能抓到大家伙!”
“不,这边!”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三井高明将手中佐官刀,遥遥地指往了另外一个方向。“所有人上车,追人少的这边!天黑之前,不管他们想去哪里,一定要将他们截住!”
第四章 兄弟(十 下)
“轰轰轰………”一辆霍克b20咆哮着穿过一望无际的雪野,猛地横在了正在疾驰中的马队正前方。(注1)
“唏嘘嘘。”跑在队伍最前面的一匹枣红色军马嘴里发出愤怒的咆哮,猛地扬起前蹄,在雪地上踉踉跄跄地斜着滑出了四五米远,才勉强没有撞在越野车上。
枣红马背上的骑手被颠得七荤八素,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形,还没等他从马鞍上跳下来,b20的车门已经被人用里边用力推开,军统五虎上将之一,察绥站站长马汉三铁青着脸,盯着他的眼睛厉声喝问:“中尉彭学文,未经准许擅自离队,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站长么?”
“老,老师!”彭学文不敢顶嘴,望着马汉三,满脸祈求。
“回去!”马汉三的心肠根本不为他的求肯所动,眉头挑了挑,毫不犹豫地命令,“到城里后,你自己进入禁闭室反省。什么时候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什么时候再出来见我!”
“老师。”彭学文急得脑门上都开始冒烟了,上前半步,用力扯住马汉三的衣袖,“老师,您不能这样!我是察北行政公署专员,他们,他们都是我的部下。我的兄弟啊!!”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你那察北行政公署专员,本来就是个障人耳目的临时职务,自从你把斯琴护送到五原城之日起,就已经自动解除了!”马汉三冷冷地横了他一眼,继续大声说道,“还有你的察绥分站副站长职务,从现在起,也无限期停止。你们几个……”
把头一转,他恶狠狠地看向大齐、老余等平素归彭学文调遣的军统精锐,“你们几个,今天的事情是奉命而行,我不会追究!但从现在起,你们几个都归我直接指挥。除了我以外,任何人都无权命令你们替他做任何事情!”
“是!”大齐、老余等人同情地看了一眼彭学文,慢慢拨转马头。
“你怎么能这样?!”彭学文将拳头捏了又捏,最终还是忍无可忍,转过身,大步走向自己的坐骑,“怎么说,他们也是中国人。即便你再不喜欢他们,在他们跟小鬼子拼命的时候不给他们提供任何帮助也就够了,总不能帮小鬼子在他们背后捅刀子!”
“你说什么?”马汉三大怒,追上去,再度挡在彭学文的面前,一双斜眼里放出两道迫人的寒光,“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说就说!”尽管彭学文对自己的授业恩师一直敬重有加,在避无可避的情况下,也被激得不管不顾了起来,“德王的使者那边,根本不需要我去监视!傅作义既然敢把他的行踪公之于众,就是摆明了不会跟德王达成任何妥协!您之所以把我给留下来,就是认为归途中肯定会有危险。就是不希望我……”
“啪!”一记耳光,狠狠地打在了彭学文的脸上,打断了他的叫嚣。军统局五虎上将之一,察绥分站站长马汉三指着自己的得意门生,乌青的嘴唇不住颤抖,“你,你从哪得出来的这种结论?证据呢?有本事你把证据给我拿出来?拿不出来的话,休怪我翻脸无情!”
“我,我……”彭学文捂着脸后退了几步,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自己的恩师。证据?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军统方面怎么可能会留下任何证据?!可明明没有任何重要任务,师父为何非要编造借口把自己从东返的队伍里硬给拉出来?!明明在三天前,留在黑石寨的独立营已经成功突围,并且第一时间就分别向军统察绥分站和晋绥军第二百一十一旅发了平安电报。为什么自己直到半个小时之前,才从晋绥军的参谋那里辗转得到了相关消息?军统察绥分站上下,为什么把相关电报给藏了起来?为什么别人不瞒,偏偏要瞒着自己这个副站长?他们到底要干什么?他们这样做,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已经走到了远处的大齐和老余等军统精锐听到了耳光声,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纷纷磕打马镫,将坐骑带向更远的方位。有些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彭副站长是马站长的关门弟子,无论怎么胡闹都有马站长这个师父给兜着。自己背后可没有一个五虎上将做靠山,还是少跟着搀和为妙!
“不服气是吧!”被彭学文眼睛里的失望看得心烦意乱,马汉三把心一横,继续说道,“不服气,你尽管拿出证据来反驳我。要不然,就想办法搬掉我这个站长,自己当察绥站的家!否则,只要我马汉三还有一口气在,就不能由着你的性子胡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我只是想救我的朋友!”彭学文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儿夺眶而出。马汉三不仅是将他带进入军统的领路人,而且还救过他的命。无论如何,他都不该跟自己的师父硬顶。然而,张松龄和周黑碳他们已经走了快一个星期了,自己如果不尽,快追上去,告诉前方可能会有陷阱的话。今后无论在阳世还是阴间,自己都无法再跟他们做兄弟了。
“那只是你的胡乱猜测,没有任何凭据。况且,即便你现在追过去,也不可能在到达黑石寨之前追上他们!”马汉三叹了口气,声音稍稍放缓,“我可以向你保证,到目前为止,我没对他们动用过任何非常手段。如果你连我也不相信的话,也好办,直接拔出你的枪来给我一下就行了!这样,咱们师徒两个就恩断义绝了。今后你再闯出什么祸来,也不会牵连到我这个师父!”
“师父!”彭学文绝望地叫喊了一声,眼泪直接淌了满脸。在上级、师恩和纪律的三重压力下,他再也支撑不住了。只能选择放弃,放弃自己那些无凭无据的猜测,放弃自己心中那些一直无法割舍掉的东西。
“回吧!”马汉三又叹了口气,伸手拍了下彭学文的肩膀。既然身为特工,就不能再有普通人的那些麻烦情感。这是关门弟子身上的唯一青涩之处,自己这个当师父的,有责任逼迫他尽快成熟起来,“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像个什么样子?!等德王的信使离开,我就准许你回察哈尔那边去。你那几个朋友,都不是短命相,不会那么容易出事!”
“嗯!”彭学文低低的回应了一声,无奈地回头。泪眼朦胧中,又看到张松龄那张胖胖的笑脸,在云端看着自己,目光中充满了信任!
注1:霍克b20,德制越野车,国民政府曾经购买过一批。武汉会战中,邱清泉的座驾便是此车。
第四章 兄弟(十一 上)
曾经胖胖的笑脸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冻疮。将清晰的眉眼变得轮廓模糊,丑陋不堪。干涩的双唇上到处都是的裂口,随着滚烫的呼吸,裂口处不断渗出猩红色的血丝。但是很快,血丝就被体温烧干,再度变成暗黑色的血痂贴在裂口两侧,将裂口变得更深,更硬,更加触目惊心。
游击队副大队长吕风从地上抓起一把雪,用掌心处的肌肉慢慢融化成水,慢慢滴进张松龄的嘴里。这是最简便的补水方式,没有时间再生火将水烧开了,也没有时间停下来熬药。鬼子兵的汽车轰鸣声已经越来越清晰,随时都可能出现在大伙身后。全凭着娴熟的骑术和对地形的熟悉,大伙才勉强没有被汽车追上。然而战马的毕竟是血肉之躯,无论如何也不能跟钢铁制造的怪物比拼耐力。每当大伙停下来让筋疲力竭的牲口休息时,冷酷的汽车轰鸣声就再度阴魂不散地缠上来,在大伙的耳朵里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
不止是一辆汽车!小鬼子的指挥官非常果断,没有分出任何兵马去追杀周黑碳,而是把全部赌注都压在了游击队这边。整整一个下午,赵天龙带领大伙尽量绕着丘陵、树林等可以遮挡视线的障碍物走,甚至不惜故意绕路,围着几座小山画了个巨大的“8”字。但是,事实证明,他的这些手段根本起不到任何效果。鬼子即便被地面上的马蹄的痕迹绕糊涂了一次,发现上当受骗之后,也能凭着先进的运输工具,很快就把失去的时间再度追回来。相反,大伙这边,随着时间的流逝,人和马的体力,都已经濒临了崩溃的边缘。
当马达声再度于大伙耳边响起之后,老游击队员韩林带住了坐骑,“我留下来阻挡他们一阵,你们抓紧时间向北走。天黑之前,必须进入到沙漠地带。否则,即便不被小鬼子追上。这种鬼天气里,咱们半夜不敢生火,也得活活被冻死!”
几个身上带着轻伤的游击队员互相看了看,也陆续拉紧了坐骑的缰绳。跑在队伍最前方替大伙领路的赵天龙听到背后的动静不对,猛地一扯黄膘马的缰绳,转身兜了回来,“怎么不走了,你们?赶紧跟上,马上就到大潢水了!”
“必须有人留下来打阻击!”副大队长吕风看了看他,声音里充满了疲惫与无奈。
“那也是我留下,你带着他们继续走!我的马快,地形也熟。万一找到机会,还可能把小鬼子引到别的地方去!”赵天龙立刻竖起眼睛,大声提议。
“正因为你路熟,所以才是我们几个留下来打阻击!”平素一直对赵天龙敬重有加的老游击队员韩林摇摇头,大声插嘴,“别争了,鬼子马上就追过来了。赶紧带着大伙走!”
“大队长还没说话呢,你有什么资格向老子发号施令?!”赵天龙大怒,指着韩林的鼻子厉声质问。
“龙哥,江湖上是什么规矩,你应该比我懂!”韩林又笑了笑,伸手推开赵天龙的食指。
“江湖规矩?狗屁,老子,老子才不跟你讲,讲什么……”赵天龙扭头看了一眼被游击队员们轮流抱在怀里赶路的张松龄,声音越来越低。
敌我双方实力相差悬殊的情况下,留下来为大伙创造脱身机会的,向来是马贼队伍中实力最弱者。这是草绿林道上的传统,也是他们上千年来在跟官府周旋过程中,总结出来的生存经验。身体强健,骑术优良的人更容易摆脱追兵,伤员和体弱多病者即便多跑出一段路程,依旧容易被敌人追上,白白浪费掉一次生存机会。
正是因为懂得江湖规矩,在今天中午周黑碳希望独立营和游击队分头逃命时,赵天龙才没有出面抗议。虽然他当时心里头很清楚,周黑碳恐怕是打起了将游击队当包袱给甩掉的主意。然而如果此刻按照江湖规矩,最应该被留下来的是张松龄张小胖子!别的游击队员虽然受了伤,却依旧可以单独骑马跟上队伍。而张小胖子,被烧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为了带上他一个,至少得再拖累上两名同伴。
“他是读书人,不能死在我们前头!”仿佛猜到了赵天龙在顾忌着什么,老游击队员韩林也看了一眼昏迷不醒张松龄,快速补充。
“这年头,像他这样有良心的读书人已经不多了。”另外一名游击队员从贴身的衣服口袋里掏出半块儿带着体温的牛肉干,仔细塞进张松龄的上衣口袋里。
第三名游击队员拿走了张松龄的步枪子弹袋,顺手却将自己的坐骑牵了过来,“我用这个跟他换,省得这小子醒来之后说我占他便宜!”
第四名决定留下来打阻击游击队员也走上前,从张松龄的腰间解下一把盒子炮,“龙哥,别争了!小胖子就交给你了!无论谁死,他都不能死。如果他也死了,今后就不会有人记得咱们都干了什么了!”
“我,我……”赵天龙嘴唇抽搐着,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平心而论,他以前虽然待大伙和和气气,真正能瞧在眼睛里头的,整个游击队中却超不过三个。但是今天,他却突然发现,这些人平素很不起眼的人,其实一点儿都不比自己矮小。他们都应该是他的好兄弟,他们早就是他的好兄弟。
默默地解开黄膘马背上的行囊,他把在五原城内新得到的两把长苗盒子连同所有子弹,都分给了主动留下来打阻击的弟兄。然后双手在胸前并拢,恭恭敬敬地向大伙做了个揖。拨转坐骑,转身继续向北驰奔。
副大队长吕风带着另外四名队员,轮番抱着张松龄紧随其后。谁也没再多说一个字,谁也没有婆婆妈妈的回头张望。唯恐一回头,就再也下不了决心离开。
他们不断磕打马镫,拼命压榨坐骑的体力向远方逃遁。双耳却始终竖立着,不放过任何从身后传来的动静。一刻钟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