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小民-第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娘,她们也是实在没路可走,您看先让她们住下来,等开春了——”孟有田推了推娘的胳膊。
“啊,啊,对,对,住下来,当然要住下来。”有田娘这才反应过来,笑着起身,“那个,我去给你们做饭,这炕也烧得暖暖和和的。”
“我去把猎物藏在窖里,吃完饭就上老赵头那里挤一挤。”孟有田起身走了出去。
“我帮你抬,嫚儿,快帮婶子去拉风箱。”阿秀跟着有田向外走去。
“走了这么远的路,你歇着,歇着。”有田娘乐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儿地往回推。
“我不累,真的,您别把我当客人,就把我们当自己闺女使唤好了。”阿秀嘴巴很甜,说的话也让人舒服,“您越客气,我们就越不好意思住下麻烦您哪!”说着,她已经跟着孟有田走了出去。
这闺女,长得又俊,嘴巴又甜,真好。有田娘将家里仅存的一点白面拿出来,和好擀着面条,孟有田和阿秀拾掇好猎物,拎着一个猪头几块肉回了屋。有田娘又急忙切肉下锅,不一会儿,一盆热腾腾的肉丝面便端上了桌。
“穷家小户的,没什么好招待的,吃个热乎的暖暖身子。”有田娘又切了块咸菜,还很过意不去的说着。
“俺们也是苦出身,就是过年也吃不上这热汤面哪!”阿秀赶紧谦让着,“婶子,您也坐下吃吧!”
“我吃过了,你们甭管我,快坐下吃饭。”有田娘热情地招呼着,越看越欢喜,心里都乐开了花。
孟有田也不客气,端起碗吸溜吸溜吃了个满头冒汗,只是感觉娘好象偷偷捅了自己几下。
“娘——”孟有田放慢了速度,说道:“她们在这住,得有个由头啊!就说是您妹家的孩子,遭了灾来投亲的。”
“嗯,嗯,是得有个由头。”有田娘点了点头,说道:“可村上人都知道我娘家没什么人,这突然冒出来个妹妹——倒不如说是你表叔家的,这是有根由的,不惹人疑心。”
“咋都行,就说是表叔家的吧!”孟有田无所谓的样子,又盛了一碗汤面,招呼着阿秀和嫚儿,“吃呀,装客气可挨饿啊!”
“这孩子,人家是闺女,能象你这样子吃饭吗?”有田娘笑骂着打了孟有田一巴掌。
阿秀只是笑,慢慢地吃着,孟有田家里穷,倒让她心里踏实起来。穷人惜穷人,可不会象丁老太婆那样把自己当牛当马使唤。
孟有田稀里哗啦吃了两碗,将筷子一放,从怀里掏出那二十块大洋递给了母亲,说道:“喏,这是卖豹皮的钱,家里没粮了吧,明天让孙三哥从镇上捎带着买些回来,还有什么缺用的,也一并买了。然后把今年的利钱还上,嗯,就说是阿秀来投亲身上带的盘缠。我想了想,用猎物还债太亏了,咱们也过几天吃肉的日子。”
有田娘珍而重之地捧着大洋钱,用力点了点头,说道:“好,那肉留着自己吃,给两个闺女补补身子。钱呢,还得省着点花,青黄不接的时候才最难熬呢!”
“该花就花,我歇几天,年前找个帮手再进趟山。”孟有田很自信地说道:“我想了个打猎的新法门,趁着冰雪天正好多赚些钱。”
“看把你能的。”有田娘嘴上数落着,脸上却笑开了花,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出息,特别是当着外人的面儿。
“好了,这汗也消了,我去老赵头那里挤着睡。”孟有田起身下炕,说道:“娘,把门都顶上闩好,我那枪留在家里,您会用。”
“放心吧,谁也甭想吓着我这俩闺女。”有田娘给孟有田卷了个铺盖,嘱咐道:“路滑,可慢点走哇!明早回来吃饭。”
“知道了。”孟有田挟起铺盖卷,来到门口拎起猪头,开门走了出去。
“有田哥,天黑拿个火照着吧!”阿秀跟着送到门口,细心地说道。
“没事,这路都走熟了,闭着眼睛也不会走差。”孟有田摆了摆手,“吃完饭早点睡吧!”
有田娘打开院门送走儿子,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弯处才回身闩上了门,又找来一根圆木顶上,招呼着阿秀回屋。
……………
第十一章暂住关帝庙
孟有田拐过十字街,直奔村东头的破关帝庙,村里的老赵头就住在破庙里的耳房。
早年老赵头因为抗租抗税,被李大坏家夺了地,砸锅封门。他也硬气,披上破棉袄,拿着棍子出外闯荡了二十多年,直到老了,身体差了,这才回到村里。他的见识比村里人高了一层,别人不知道的,他懂。别人不敢吐口的,他敢说,敢做。因此村上人都很尊敬他,谁家有了难处都愿意去找他,他也热心的给你出主意想办法。
老赵头平常扑撒着苍白的头发,凸出的前额上刻划着条条皱纹,眼睛深得使人有些害怕。小眼睛就象钢锥似的,啥事一眼就能看透。魁梧的身材,稍有些驼背。但走起路来,总是握着拳头显得挺精神。
数九寒天,他穿着发了白的砖灰色破棉袄,不管多么冷,也敞胸露怀,腰中扎着条布带。最初的形象总是有些吓人,但当你了解了他的底细,并与之相处后,你就会对这个坚强不屈的老人产生崇敬之情。
因为无儿无女,老赵头很喜欢村里的几个半大小子,孟有田每次经过破庙,老赵头都常常塞些吃的给他,有的是一块上供的点心,有的是几个山果,他挨了打受了骂,也愿意跑到破庙去跟老赵头学说。老赵头经常给他讲外面的见闻,两个人的关系处得很不错。
孟有田来到破庙,发现耳房里还点着松明子,老赵头叮叮当当不知道在干些什么,还哼哼呀呀的唱着小曲。
“正月里请人送客忙,你说给那好姑娘,看她我顾不上;二月里拉土送粪我顾不上,耕地种麦忙又忙;三月里耙磨土地顾不上,种上春麦种高粱;四月里正是大农忙……”嘶哑的声音听得孟有田直咧嘴,还好姑娘呢,这小曲听得鬼都得跑。
孟有田上前敲了敲门,“老赵伯,我给您送好姑娘来了。”
屋子里的声音停了,赵老头的声音传了出来,“是有田吧,小兔崽子,有姑娘你早自己留着了,还能想着我这个老头子,滚进来吧!”
孟有田笑着走了进去,“呵呵,老赵伯,这么晚了还没睡呢!”说着,他举了举手里的猪头,“看,我给您送下酒菜来了。”
老赵头爽朗地一笑,放下手里的活计,起身接过猪头看了看,夸奖道:“好小子,还真打着大家伙了,算你有良心,还想着你赵老伯。”停顿了一下,他指了指孟有田夹着的铺盖卷,问道:“咋啦,房子让李家收了?”
“没,家里来了客人,得在您这儿挤几宿。”孟有田解释完又撇了撇嘴,冷笑道:“李家想收我的房子,哼,等下辈子吧!”
老赵头点了点头,示意孟有田将铺盖卷放下,他叼起了烟袋锅,孟有田上前用纸媒子就着墙上的松明子给老赵头点上。
“啥客人,你给我学说学说。”老赵头眨巴着小眼睛,好奇地问道。
孟有田也没隐瞒,把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然后摊了摊手,说道:“没办法,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你小子定是看人家姑娘长得好看,给骗家里来当媳妇儿。”老赵头取笑道:“得,你也甭解释,咱们哪,看以后。以后可别一声不响地进山打猎了,看把你娘急得,天天站在村口巴望。”
孟有田闭上了嘴巴,不让说就不说,这种事情越描越黑,他有些困倦,四下找着睡觉的地儿。
“还想和你多唠扯几句呢,看你这小子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老赵头看似有些不满,但话中却透出一丝关切,“那有热水,洗了脚再睡,没地熏着我。”
孟有田嘿嘿一笑,这老头儿明明是疼爱,话却这么说,真是个老倔种。
……………
百十户的小村子,消息传得飞快,第二天不到中午,孟有田家来了表叔家的两个侄女,替他还上了利钱,孟有田还在山里打了头野猪,要让穷哥们尝尝荤腥,零零整整的传闻便几乎家喻户晓了。
孟有田吃完早饭便又回了破庙,几个要好的哥们儿闻讯赶来,和他聊天打屁,玩笑取闹。他的家里也不冷清,邻居的几个姑娘媳妇都来看新来的姐妹。那时的乡村里,大雪囤门的时候,要好的大姑娘小媳妇群聚在热炕头上,边做针线活儿,边叽叽喳喳话家常,简直是一种风俗。若是别的季节,秋天的打谷场上,盛夏的花果林里,要好的姐妹们,非要巴结着赶着和她们说话的后生们,形成了一道道有趣的风景线。
“啧啧,人家平地的姑娘长得就是水灵,可把咱村的女娃都比下去了。”孙贵家的是有名的伶俐嘴儿、见面熟儿,进屋没多大一会儿,便拉着阿秀的手说个不停,好象多少年的老朋友似的,“看这手,定是个巧儿人呢!”
阿秀红着脸,讷讷地说道:“俺笨得很,您别笑话俺了。”
“瞧你这快嘴儿,把人家都说脸红了。”双连婶的眼睛一直没离开嫚儿,喜欢得不得了,“看小妮子的眉眼,长大了比姐姐还要俊呢!多大了?”
“十一。”嫚儿倒不怕生,眼睛骨碌碌地看看这个,瞧瞧那个。
“可得多吃饭,这小身板——”双连婶轻轻摇了摇头,抓过一把核桃塞在嫚儿手里,眨了眨有些潮湿的眼睛,叹息道:“俺家的妮儿,要不是——也该这么大了。”
“老嫂子,别提那伤心事儿。”有田娘劝慰道:“你要喜欢,收嫚儿作个干女儿?”
“那敢情是好。”双连婶抹了把眼角,强笑着摸了摸嫚儿的脸蛋。
“嘿,看看是谁来了,女秀才呀!”孙贵家的咋咋唬唬的叫道。
原来是紫鹃,紫鹃识文断字,在当时的女人中可就是了不得的人物,孙贵家的胡乱给人家起着外号。
“要不是管你叫声嫂子,我就缝了你的嘴。”紫鹃嗔道:“你咋咋唬唬的可别吓着了人家。”
紫鹃?芷萱?当晚孟有田喊得含糊,阿秀情急也没听清,立时便误会了,大眼睛立时便落在了紫鹃的身上,这便是有田哥念叨的女人,倒要看看是如何人才。
第十二章芷萱?紫鹃?
“来,你们姐妹认识认识,以后多来往,多亲近。”有田娘将紫鹃让到炕前,给阿秀作了介绍。
“紫鹃可是咱村上的出挑人才,模样俊,识文断字,还有大名呢,不象咱们,什么春儿,秋儿的。”孙贵家的在一旁笑着补充道。
“别听她瞎咧咧。”紫鹃笑着对阿秀说道:“我就是会写自己的名字罢了,什么大名小名的,不过是个称呼。秀儿,嫚儿,多好听。”
长得白净,眉眼也好,还会写名字,怪不得有田哥念念不忘呢!阿秀仔仔细细看了个透,含笑答道:“紫鹃姐,你快坐。嫂子说得也没错啊,你长得可真俊。”
“这话说得可有点假。”紫鹃拉起阿秀的手,轻轻拍了拍,说道:“咱们姐妹以后要常相处,可别你捧我,我捧你的瞎客气。”
“以后可是要常相处,岁数都不小了,还能在一起呆多长时间?”有田娘笑道:“今儿来了,都别空手回去,有田说了,让大家伙都尝尝肉味。这要自己留着呀,没等吃上几口,就得被那坏心肠的想法儿霸去。”
“那可沾有田哥的光了。”紫鹃笑道:“要说有田哥就是个有本事的,干啥象啥,拿起锄头是个好把式,拿起猎枪就是个好猎手。多少年了,总听说谁谁让野猪给拱了,可就没听说谁能打个野猪。”
“有田从小就手巧,他做的木猫抓老鼠可灵了。”孙贵家的补充道:“后来他的腿——脾气就变了。”
“那点小毛病不算什么。”紫鹃冲孙贵家的使了个眼色,打着圆场,“既不耽误干农活,也不影响他打猎,听说那野猪有百十多斤呢!婶子,真有那么沉吗?”
“差不多吧,反正抬着费劲。”有田娘的脸色黯淡了一下,随即被紫鹃打岔了过去,又浮起了自豪的笑容。
“过完年又要春耕了。”紫鹃说道:“家里的地也没个好把式打理,婶子,您和有田哥再说说,让他来我家当领工吧!要不这样,我让我爹写大红的帖子来请他。”
“那可当不起。”有田娘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有田那倔脾气,九头牛都拉不回。我再和他说道说道,这事儿,嘿,说不准。”
阿秀的目光老围着紫鹃打转,心中的赞赏又多了几分,瞧人家说话,多善解人意,听起来就让人舒服。瞧这手,白白嫩嫩的,连个茧子都没有,大家闺秀呢!
“新媳妇,穿红裤,裤里装个小老鼠,打一鞭,尿一裤,你汉叫你小姑姑。”院外传来一群孩子们哄笑的声音。
孙贵家的好热闹,几步就跑了出去,不大一会儿又跑了回来,摇着头说道:“是英子回来了,小头辫梳成了个大盘髻,后面还跟着个老太太。”
“唉,命苦的孩子,被人黑害了。”双连婶皱了皱眉,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是第几天了,新媳妇回门是这个规矩吗?”有田娘奇怪的问道。
“这事儿你不知道。”双连婶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也是昨儿才听那个小货郎说的。”
原来英子的家是住在孟有田家斜对面,是前几年遭灾时,二斗米卖给人家的,男人比她小三岁,家是二十里外丁家集的。本来是定的今年春节后娶她过门,可刚说过没多久,婆家忽然又改了口,说是在五天里就要娶亲。英子她娘本来不乐意,可婆家坚决要娶,又搬人来央求,她娘就软了心,收了彩礼,前几天把英子送上了花轿。当时迎亲的人说新女婿身上不舒服,花轿回门就接拜,英子家里人也信以为真。
本来是挺好的事情,谁知道却是一场骗娶。英子过门的前六天,他男人得了急病,折腾了一宿就断了气。可是她婆家一直掩盖这桩事,没走露风声,又和媒人连夜定计,把英子诳过门去。英子进了门,和一只大红公鸡拜了堂,插了香,入的洞房。到了半夜里,婆家才作假弄真,嚎啕大哭起来。
就这样,英子过门只当了半天新媳妇,连男人的面儿也没见着,就变了少寡妇,第二天罩上二尺白纱布,到灵前去哭了。
这样一来,新媳妇三天回拜娘家就不成了,这是刚过了一七,到八天头上才回到了村里。
“这么弄,为什么呢?”紫鹃不解的问道:“她婆家又出彩礼,又雇花轿,就为了让英子去她家当寡妇?”
“嘿,你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