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小民-第1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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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找到你们了,鬼子的肾上腺激素剧烈分泌,又仔细观察了片刻,他将步枪的准星对准了动弹的草丛。
斋藤在同伴的侧后方用瞄准镜仔细观察着,他看得更清楚,并认为两个目标都是假的。草丛晃动得太过异样,象是有人在棍子一下一下拔动似的。“蠢货!”他心里骂着。却不想出声提醒,而是将瞄准镜在假目标的周围搜寻起来。
“啪勾!”鬼子的枪响了,草丛的异动停止了,他的脸上露出了冷笑。
孟有田迅速锁定了枪响的位置,眯起了眼睛。一个人影晃了一下,匍匐在草丛中。地形他是熟悉的,那是一道草沟,敌人很可能爬着通过,在一处小土丘后露出头来。
预判是相当重要的,通过枪声、动植物的动态、子弹的shè入角。甚至是根据地形地势猜测敌方可能利用的地点。孟有田的功课和准备此时终于派上了用场,他只需要耐心地等待。
雨还在哗哗下着,冰冷的雨水顺着伪装不断流下来,滴答在草上,枪上。风还在低处卷起,带来澈骨的寒意。孟有田调整着呼吸,抵御着外界和自身的困难,等待着那刹那的杀戮。
土丘上的杂草在雨中,在风中摇晃、颤动。三十多分钟过去了,鬼子终于缓缓从土丘后露出头来。杂草中,先是枪管,再是额头,再是眼睛,他小心翼翼地透过草丛观察着动静。
“啪勾!”孟有田轻轻扣动了板机,子弹透过雨幕,疾速而至,在鬼子听到枪声之前,冰冷的杀机已经刺入了他的眼睛,并穿脑而过。他如遭电击般一颤,脑袋无力地耷拉下来,鲜血和着雨水汩汩流淌。
斋藤迅速捕捉到枪响的方位,透过瞄准镜观察起来。
狙击成功给狙击手带来的喜悦是无尽的,枯躁艰难的等待终于有了回报。孟有田轻轻吐出一口长气,虽然没有跳起来,但他还是有些放松了jǐng惕,没有意识到第三名敌人,斋藤的枪口已经瞄准了他。
不对,孟有田的脑袋里好象亮过一线闪电。这个鬼子拿的枪好象没有瞄准镜,那就是说他——孟有田心中一惊,猛然向旁边一歪身子,一颗子弹恰在此时飞了过来,擦过他的肩膀,刮出了一道血沟,然后他的耳朵才听见了枪声。
余新江的位置能从侧面看到孟有田,眼见他从掩体跌落下来,不由得心中一沉,差点叫了出来。孟有田背靠着大树,急促地喘息着,与死神擦肩而过,只差毫厘,他感到了后怕,然后才感到了左肩上的疼痛。一道闪电划过,他看见不远处余新江焦急的目光。咧了咧嘴,孟有田冲着余新江摆了摆手,撕下伪装网上的几个布条,咬着牙将伤口草草裹扎了一下。
猛然间,电光一闪,象巨人的刀光在长空飞舞;轰隆隆,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斋藤咬紧了牙关,他击中了对手,但对手的突然动弹使他不能确认是否一击必杀。他端着枪,瞄着敌人可能再次出现的位置,保持着随时击发的状态,缓缓移动。
孟有田往嘴里塞了两块糖,那是从小林身上缴获的,他需要补充能量。吃的食物全吐了出来,渗入肌体的毒药在消耗着他的力气,伤口还在影响他的左臂,但他必须克服这些困难。
失败一次并不是终结,只有当你彻底放弃才是。孟有田努力调匀呼吸,忍着疼痛开始匍匐着缓缓移动。战斗还要继续,虽然鬼子使诈,但此时已经没有了撤退的机会。两个行动缓慢的伤号把后背留给敌人,那才是最愚蠢的事情。
余新江见孟有田开始行动,微微松了口气,但他已经知道孟有田受了伤,形势对饱受折磨的两人来说,变得很是不利。他向嘴里塞了糖,用力嚼着,真甜,真好吃,他的脸上露出了微笑,一种绝决和解脱的笑意。他开始了费力的移动,慢慢靠近孟有田设置的假目标,撑起了身体,抓紧了狙击步枪。
孟有田匍匐前进了一段距离,已经累得够呛。雨水冰冷,但汗珠却从额头不断滚落。体力消耗很大,困倦的感觉不断上涌,他掏出怀里驱蚊用的风油jīng使劲嗅着,努力使自己的头脑保持清醒。
斋藤停止了移动,敌人就在附近,草丛被拔动,再加上可能被击伤的那个,他要对付两个,也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对峙,谁也不敢疏忽,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在闪电过后的黑暗中,双方都调整着位置,仔细地观察。
雨似乎小了一些,乌云在变薄,远处的天空露出了一点,几颗星星显得更美丽。它们不是在有意注视着什么,看来只是无聊地眨动。
视线越来越模糊,浑身越来越无力,余新江知道毒xìng正侵蚀着他的身体,很快他就要倒下了。孟有田也中了毒,又受了枪伤,如果他就这么无所作为地倒下去,孟有田很可能也无法支持到最后。
余新江咬紧了嘴唇,那么用力,一股咸腥的味道和疼痛的感觉使他的jīng力短暂地集中起来。他向着一个可疑的目标shè出了子弹。枪声响了起来,惊动了斋藤,也惊动了孟有田。拉动枪栓,推弹上膛,余新江转动枪口,又向着另一处shè出一枪。
斋藤伏地不动,将枪口瞄准了喷shè子弹的地方,瞄准镜的准心牢牢套在了余新江的额头,扣动了板机。枪响了,余新江的脑袋一晃,仰面摔了下去。
孟有田迅速出枪,锁定了斋藤所在的位置。脸上说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缓缓流了下来。战友用生命的最后一息为他换来了短暂的主动,敌人需要推弹上膛,或者移动阵位,他便可以掌握主动。
斋藤缓缓地缩回身子,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喜悦。完全不合常理,这个敌人的狙击手不惜暴露目标乱放枪,为了什么?对,他在掩护同伴,或者在给同伴创造机会。此时还不是庆祝胜利的时候,斋藤反复提醒着自己,小心缓慢地移动,不敢放松一丝jǐng惕。同时,他心中也有些焦急,担心敌人逃之夭夭,使自己的艰苦努力功亏一篑。
肚子一阵绞痛,痛得孟有田眼冒金星,差点叫出声来。不行,这样等待不行,他快支撑到了极限。重重地吐出一口长气,他眯着眼睛想了想,摆好枪枝,捂着肚子慢慢委顿下去。
斋藤停止了移动,刚才狙杀敌人,肯定会被对手发现所在的位置。如果按照正常思路,他应该爬过一侧的草丛,借助树木的掩护靠近对手。对手应该能料到这样的结果,他必须出其不意。
雨停了,但头顶依然不时有水珠落下。夏天的雨容易落,也很容易收场。林子里逞现出意料外的安静,象一个哭累的孩子,现在睡着了。
第四十三章死生
感谢……三jīng三石,不吃斋的蚊子,狰狞的香猪,权晨等朋友的打赏和月票,祝朋友们万事顺意……斋藤缓慢小心地爬上去,瞥了掩体内的余新江的尸体一眼。余新江微睁着眼睛,额头一个弹孔,手里还抓着狙击步枪,身下是张开的伪装网,半浸在积聚起来的泥水之中。
死人是安全的,特别是自己亲手杀死的人,斋藤缓缓伸出枪,指向了远处的目标。没错,从枪口指向的位置来看,对手算得很准,自己确实应该从那里出现的。但现在,斋藤抿起了嘴角,露出一丝狞笑,对手很有耐心,但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他将黑乎乎的目标套入瞄准镜,轻轻扣动了板机。
枪声响过,斋藤便一个侧滚,翻进了洼地,又迅速起身,贴着掩体站了起来。在做出这一系列干净利索的动作的同时,他已经拉动枪栓,重新推上了子弹。
假的?被shè中的敌人一动不动,连枪管都未挪动分毫。斋藤心中一惊,迅速下蹲,以期避开从另一处shè来的子弹。
“呯,呯,呯!”一个三发点shè,子弹全数shè进了斋藤的后背,斋藤向前一扑,撞到了掩体壁上,又仰面摔倒。浑身的力气随着鲜血的喷涌迅速消逝,他的眼睛木然睁着,但看到了只是一片黑暗。
余新江的尸体动了起来。是他“死而复生”干掉了斋藤?当然不是,孟有田推开了战友的遗体,手里握着驳壳枪,大口喘着气,望着枝叶间越来越晴朗的天空,那里有一钩月牙。
出其不意,出其不意。斋藤这样想。孟有田也这样想,他潜回原来的掩体,这是一个出其不意。隐藏在尸体之下,又是一个出其不意。他庆幸躺着能够支撑到敌人靠近,如果在原地等着狙击。他的身体将不能承受如此长的时间。
结束了,终于结束了吧?一场赌博,生与死的赌博。孟有田浑身象散了架子似的酸软无力,他想挣扎地站起来,可只勉强坐了起来,便头昏脑胀,一种无奈、渴望和悲凉混杂的模糊感觉渐渐升腾。真累呀,睡吧,睡吧。。。。。。孟有田无力地又躺了下去,半浸在泥水之中。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滴答,滴答,树叶上的雨水一滴一滴地落下,滴在孟有田的脸上。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手指动了动。眼皮抽了抽,然后才缓慢而呆滞地睁了开来。轻轻眨动着,他的意识慢慢有些清醒。不能,不能这么躺着等死,他必须发信号,让人来救他。
信号。信号!对,约定,计划中的约定。孟有田皱起了眉头,想起了几乎被疲惫的大脑忘却的事情。他吃力地翻了个身,从余新江身下的伪装网里拉出一个挎包,从里面拿出了手电筒。然后,他用尽力气爬了起来,趴在掩体上又喘息了一阵,辨别了方向,向着东南方向按亮了电筒。他的头垂了下去,又失去了知觉,只有握着手电筒的手还在举着……身体一会儿象在空气中一上一下地起伏,一会儿又象在不停地旋转,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杂乱无序地在空中飞舞着、嚎叫着。大雨倾盆,还夹着雪花冰雹,冻得直打哆嗦;树木在黑暗中摇晃,幻化成一个个妖魔鬼怪,舞着利爪,要择人而噬;脚下是粘稠得让人挪不动脚步的泥浆,血sè的泥浆……孟有田的脑海里象一锅粥在翻滚。
秦怜芳的望着炕上的孟有田,轻轻给他拭去额头的汗水。那安祥恬静的脸,墨一样黑黑的眉毛,笔直好看的鼻梁,紧闭着、好象熟睡了的眼睛,她的眼泪不由得慢慢流了下来。发烧,呓语,翻滚,呕吐,抽搐,从把孟有田救回来,她便衣不解带地守在旁边,每一次病情的变化,都揪着她的心。
今天似乎好些了,虽然还是昏迷着,但烧在减退,呓语也没有,更不抽搐了。秦怜芳伸手试了试孟有田额头的温度,又有些不太确定,犹豫了一下,她将脸凑了过去,用自己的额头贴上了孟有田的额头。
孟有田的呼吸近在耳旁,热气喷在秦怜芳的脸上,肌肤相触的感觉怪怪的,让秦怜芳脸红心跳,想离开,却又有些难舍的念头。
亲切而热烈,孟有田今天的感觉确实不错。晦暗和紧张的胡思乱想在退却。他仿佛置身于暖融融的气息中,温润而柔和。美丽的森林,碧绿的草地,漫步的白云,还有逶迤婀娜的垂柳,潺潺流淌的小河,左右搂着他的胳膊低声呢语的是阿秀和柳凤。
阿秀和柳凤的声音满含柔情与感动,象身边的阳光一样令人温暖。孟有田的鼻端嗅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让人温馨的气味,让人感到恬适和舒服。突然,柳凤变得横眉立目,狠狠地在他肩膀咬了下去……
嗯,孟有田哼了一声,身体动了动,终于从昏迷中缓缓苏醒过来。耳畔也忽隐忽现地传来一些奇异的声响,“咋样?有田哥好些了吗?”“还是昏迷不醒?秦主任,你实在太辛苦了,让秀芬来替替你吧!”声音粗犷而又刻意压低。一个温柔的声音幽幽响起:“我不累,不用麻烦别人了。孟有田哥的烧退下来了,我想他很快就会醒过来的。”
眼皮很沉重,想睁开却有些费力,孟有田听着说话声没有了,脚步声渐渐远去。然后他听到了轻微的叮当声,细碎的脚步声来到了跟前,一股温热的甜水慢慢流进了他的嘴里。
肚子里有了温暖的感觉,孟有田还是觉得干渴。便轻轻张开了嘴。耳旁似乎传来一声喜悦的惊咦声,小勺子又递了过来,孟有田一连喝了十几口,心里才觉得舒服了许多,他吐出一口长气,吃力地睁开了眼睛。视线有些朦胧,光线也有些刺眼。孟有田下意识地歪了歪头。
“孟大哥——你,你醒了。”秦怜芳欢喜地叫了一声,眼泪又差点掉出来。
“我。我——”孟有田想说话,只觉得舌头发硬,说得含糊不清。
秦怜芳连紧说道:“孟大哥。你现在是在十里村,没事了,都过去了,不用担心了。别急着说话,要多休息。”
孟有田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景物逐渐清晰起来,他认出了秦怜芳,勉强咧嘴一笑。
秦怜芳看到孟有田的笑容,连rì的疲惫和忧虑瞬间化为乌有,心中顿时开朗。她微微俯身。关切地询问道:“孟大哥,你还渴不渴,肚子饿不饿,我这就去给你熬粥吧!”
孟有田轻轻摇了摇头,咽了口唾沫。慢慢地说道:“你扶我坐,坐一会儿吧!”
“能行吗?还是躺着吧,你才刚醒过来,多养养jīng神。”秦怜芳犹豫着,看着孟有田的眼睛,微微皱起了眉头。
孟有田抿了抿嘴。眼神里的意思秦怜芳能猜出来,而且他从被子里慢慢伸出了手。
秦怜芳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扶着孟有田坐起来,身后给他垫上了帎头。
孟有田倚靠着,被子滑落一些,他才发现自己上身光着,肩膀的伤处已经包扎得妥妥贴贴。
“谢谢你。”孟有田坐了一会儿,眼睛灵活了不少,他看到秦怜芳的眼泡周围红殷殷的有些浮肿,知道她一定偷偷哭过,心中浮起感激之情。
“谢什么,这么见外。”秦怜芳心情愉悦,笑得开心,“要说谢呀,可是有很多人等着谢你呢!那五个获救的同志,还有我们,都得感谢你。鬼子呀,这回可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孟有田垂下了眼睑,他的脑子渐渐清醒,想起了在黑林子里的件件事情。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嘶哑地说道:“可惜小余,他牺牲了。”
秦怜芳轻轻咬了咬嘴唇,柔声安慰道:“抗rì哪能没有牺牲,小余的遗体已经抢回来了,准备将他安葬在柳树岗,跟其他牺牲的八路军战士一样,让他们安息在战斗过的土地上,看着后来人继续战斗。”
孟有田沉默半晌,抬头看了秦怜芳一眼,张了张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