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江山 作者:三戒大师(完结)-第3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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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是明白。”郏亶看着他道:“他们说你病急乱投医,在洛阳找邵雍算命,还想通过龙昌期,跟文彦博搭上线,结果热……讨了个没趣。”
“消息倒是满灵通的。”陈恪有些意外道:“竟然比我还早到汴京一步。”
“你的一举一动,早被盯得死死的了。”郏亶叹口气道:“哥,真如他们所说么?”
“他们说是就是吧。”陈恪笑笑道:“能让大家一乐,我也算没白跑一趟。”
“哥,你还没发现……”郏亶满面忧色道:“人心,彻底在那边了。”
“你小子,专心搞你的水利吧,”陈恪笑骂一声道:“别整天咸吃萝卜淡操心。”
“我是跟你一条道走到黑了。”郏亶又叹口气道:“可不是所有同年,都打算在一棵树上吊死,你得安下人心啊。”
“你用过筛子筛粮食么?”陈恪却淡淡道:“你要是不震动,就筛不出沙子。所以多震震有好处啊。”
“你到现在还有信心?”郏亶的注意力,却在他说这话时的自信上。
“没信心我折腾啥?”陈恪白他一眼道:“莫非你真以为我是垂死挣扎。”
“可是你也看到了,绝大多数大臣,都不站在咱们这边。”连郏亶这样对朝局很不敏感的技术性官员,都感到害怕了,可见事态之严重。
“没什么大不了的。”陈恪笑道:“教你一个不能外传的理论,这世上,永远是半成的菁英,半成的败类,剩下的九成,是没主见的大多数。”
“什么意思?”郏亶瞪大眼,这完全有悖于他所学的圣人之言。
“意思是,不要被眼前的局面吓住。很多时候人心比黄金还珍贵,它又是最不值钱的。因为大多数人,都不过是见风使舵、随波逐流罢了。”陈恪淡淡道:“所以决定胜负的,还是站在顶端的极少数,胜者赢得一切,自然也包括人心。”
“这,这是帝王术么?”郏亶竟被惊出一身冷汗。
“呵呵……”陈恪不置可否的笑笑,其实这是苏联人的理论。
“好像很厉害的样子……”郏亶想了想,挠挠头道:“算了,我果然不是这块料,还是搞我的水利去吧。”说着脸色一变道:“差点忘了正事儿,二股河要出大问题了!”
“不会吧,”陈恪张大嘴道:“花了那么多钱,才刚修好……”
“多方面原因造成的。”郏亶皱眉道:“一个是河堤设计时,采用了‘束水冲沙’的思路,因此河道偏窄。今春雨水多,水量又比往年大。另一个是,冬至后仍然赶工,结果开春化冻后,大堤上到处是裂纹,最宽的地方,能伸进拳头去。这些原因凑在一起,让河堤在桃花汛时,就险象环生。夏汛一旦到来,后果不堪想象……”
听说这么严重,陈恪也惊呆了,瞪着他道:“你怎么不早说?”
“当时也看不出啥毛病来。得出了问题,才能找到原因。”郏亶苦着脸道。
“事后诸葛!”陈恪骂道:“你上报了吗?”
“还没有。”郏亶道:“我刚巡视完河堤回来,报告还没写完呢。”说着试探的问道:“你不会想瞒下吧?”
“我跟你有仇啊?”陈恪啐一口道:“汛情如军情,赶紧上报!”
“知道了。”郏亶点点头。
“还能不能补救?”沉思一会儿,陈恪问道。
“尽人事听天命。”郏亶苦涩道:“老天爷要是看在春天下雨太多的份上,能夏天少下点,就还有救。”
恪点点头。
这时候马车停了,陈恪问道:“我走丈人家,你去不?”
“不去不去。”郏亶掀开车帘,见是苏府,大摇其头道:“我是真怕苏老伯,还是回去写我的报告吧。”
“把郏大人送回去。”陈恪吩咐一声,便进了苏府的大门。
进这个门,陈恪真有些挠头,因为他的岳父大人愈发奇葩了。不过想想自己只需忍耐一时,苏家兄弟却要整日忍受,他的心态顿时好了很多。
话说,从嘉佑四年,兄弟俩服阕返京,到现在已经快两年了,苏家兄弟竟然一直待在京里,并未出来当官。
倒不是朝廷把他俩忘了,事实上,两人一回京,陈恪就给他们打点好了,苏轼被放为福昌县主簿,苏辙被任命为渑池县主簿,官不大,却是有实权的,比起当初先见习三年的同年来,已经很是幸福了。
接到任命,兄弟二人倒没什么,准备收拾收拾上任去。苏老泉却不乐意了。他嫌主簿的官太小,不知何年何月,儿子才能飞黄腾达……其实主要是让陈恪比的,老苏总觉着自己的儿子,要比女婿优秀。岂能女婿都当上学士了,儿子才干主簿?
于是他让二苏均辞不付任,想出各种理由赖在在京城。因为他从富相公那里,得到确切消息——朝廷很可能在一两年内,举行制科考试。
这个制科考试,又叫大科,可比科举分量重多了。要是儿子们能考出个好名次来,日后定然平步青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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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争取继续多写,前阵子不出活,都要羞愧死了……
第三五六章 制科考试(中)
陈恪一位夫人的先人,那位狂儒柳开,当年为了出名把自己往rì所作一千多篇文章,装了满满一车,应举考试的时候,便自己推着车进考场,搞得大家都很错愕。但无论如何,柳开打那之后就出名了,可谓深谙营销之道。
谁知道另一位夫人的娘家,也是此中高手。为了改变儿子以往浪荡不羁的才子形象,使他像陈恪那样,向国士转型,苏洵不许苏轼再把jīng华浪费在花街柳巷中。自己也以身体不好告了假,在家里rì夜督促,逼他摇动如椽巨笔,连写二十五篇《进策》,二十五篇《进论》,一共五十篇策论公诸于众。
这五十篇策论陈恪都看过了,内容是相当全面,从整顿官员,财政大计,安抚百姓,户口管理,税收政策,社会治安,直到强化军事,面面俱到……简直是生而知之、全知全能的五百年、哦不,八百年才出一个的天才。
上一个么,是诸葛亮……
大体而言,苏轼的五十篇策论,反复讲的是同一件事——天下虽安,实则到处都存在隐患,一旦出事就有大危险!
所以这个鸟世道,不改革肯定是不行了,希望官家能‘奋其刚健之威’,则‘智者愿效其谋,勇者乐致其死’,只要上下一心,则天下大事‘纵横颠倒无所施而不可’。
当然除了喊口号之外,苏轼也有具体的主张。那就是重拾儒家以德治国的仁爱jīng神。他虽然承认当下种种隐患,有‘立法之弊’。但更强调乃‘任人之失’,所谓‘失在于任人。而非法制之罪也’,他主张‘法者,末也’,坚持‘礼者,本也’,也就是以礼乐治国。以德治国。
同时他坚决反对那些要变更法度的‘腐儒小生’,抨击他们是在‘惑乱世主’!
他打比方说,国家好比一个早期病人,目前‘言语。饮食,起居,动作,固无异于常人’,看不出什么病症遇到这种情况,庸医则无知无觉,但如果让扁鹊仓公看到,就会‘望之而惊也’。
所以国家只要使贤者在位,用人不疑,‘尽其才而责其成功’。就可以未雨绸缪,在病症早期便为国家调理康健。若是贸然用‘变法’之虎狼药的话,只会导致‘天下益不可治’,甚至‘乱象立生’。
所以他要阐述的观点就是:只要用人得当,就不需要变法!
那么用什么样的人呢?当然是我这样的高人了……当然这是潜台词。
虽然千年以后,大家都能明白,苏轼所主张的‘人治’,根本解决不了国家的痼疾。但在这个时代,他的主张还是很有市场的。
因为变革的呼声虽然成为主流。但对于如何变革,各方都有不同的看法,激进的高呼变法,保守派却不想破坏祖宗成法,希望通过君臣的觉悟和能力,在原本的框架内,解决国家面临的危机。
所以苏轼的文章,极对那些老成之臣的胃口的。
加上他的文采实在太高,几篇争论写得浩然雄浑、酣畅淋漓。据说欧阳修当时正发烧,读苏轼这几篇策论时,痛痛快快出了一身大汗,看完后竟然退烧了。
欧阳修也差不多就是这么个见识……
还有富弼、韩琦、包拯等名臣,看了苏轼的文章后都赞不绝口,认为他是位不出世的奇才。三苏之名本就天下皆知,现在人家又铺天盖地展开宣传,造成的轰动效果,自然远超过当年的柳开。
终于,在制举举行前夕,苏轼的大名‘霆轰风飞,震伏天下’,就连卖菜的大妈都知道这么一号了。
不过让陈恪抛去感情因素评论,苏轼的文章固然气势雄浑,不愧未来文豪之名,但内容上,不过拾古人牙慧罢了,可以说是空话连篇这很正常,毕竟苏轼到目前为止,没接触过任何国政大略,甚至连民间疾苦、府县庶务都不了解。形而上的指点下江山倒也无伤大雅,一旦形而下的具体言之,只能空泛无物了。
苏大舅子经常挂在嘴上的便是‘笔头千字,胸中万卷,致君尧舜,此事何难?’初出茅庐、未遇挫折的士大夫,都是这个cāo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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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无论如何,在苏洵的苦心造势下,苏轼在接下来的大科中,应该是十拿九稳了。
眼看考试在即,陈恪当然要过来关心一下。
对于他的遭遇苏家兄弟自然有所耳闻,但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温言安慰而已。
“不说我的事了。”陈恪笑这对苏轼道:“后rì就要考试了,怎么看你一点都不紧张?”
洵不在家,苏轼才敢苦笑道:“管他的呢,一想到考完之后,终于可以外放,我就浑身轻松。”
“呵呵,哥哥被父亲管教的惨了。”苏辙抿嘴笑道:“那好些策论,都是爹爹先说个主旨,然后逼着他做出来的,哥哥对此怏怏不乐。”
“真想跟子由换一换。”苏轼郁闷道:“有我在前面顶着,他就轻松多了。”
“说起来,”陈恪看看苏辙道:“子瞻我不担心,倒是子由你,有没有信心?”
“我的文章比起哥哥来算不得出sè,”苏辙轻声道:“寻思着要想得中的话,只能搏一下了。”
“怎么搏?”陈恪问道。
“既然应的是极言直谏科,”苏辙压低声音道:“我想不妨就极谏一次。”
“莫非你想拿官家开刀?”陈恪心中一动道。
“你怎知……”苏辙先是一惊,旋即了然道:“什么都瞒不过你。”
“嘿嘿,”陈恪笑道:“我还不知道你苏子由?”
小苏是个奇特的人,说实话,在他的天才哥哥身边,安静的苏辙总容易让人忽略。但要是论到政治才能,小苏却要远胜于乃兄。他清宁安静,不浮不躁,具备非常高的政治素养,心xìng极其坚忍,并且能让人忽视他。
但在需要发力的时候,苏辙也会毫不犹豫,显出他野心勃勃的一面。但苏辙并不冲动,因为他很清楚。就算不能如愿以偿,但以宋朝百年来不杀士人的规矩,谅必也不会有xìng命之忧,这场赌博应是有惊无险的。
“怎样,你觉着可行么?”苏辙紧紧着陈恪,沉声道:“我是真想能帮你一把,只是不要帮了倒忙的好。”
“嗯……”陈恪寻思片刻,重重点头道:“无妨!”
“那就好,那就好。”苏辙松了口气道:“对了,四郎、端平、章子厚、王子纯、吕吉甫他们也要参加。”
“我知道,”陈恪点点头,笑道:“我还听说,吉甫最近很是活跃呢。”
“传闻这科最有希望的,就是吉甫和我哥哥了。”
“吕吉甫这家伙,不纯。”苏轼有些不屑道:“他进得京师后,便往庆陵郡王府上钻,也不和我们来往了,怕是要另攀高枝。”
“良禽择木而栖,这无可厚非。”陈恪不在意的笑道:“吉甫自有选择之权。”
因为两人即将考试,陈恪说了会儿话,便告辞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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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制科考试开始了。制科是本朝最高级别的考试,名义上不限身份,任何人都可以参加,以体现天子之唯才、唯贤是举。然而想要站在崇政殿上,接受天子亲试,绝对难于上青天。
前提是,你必须得到两名以上的朝廷重臣举荐,才有资格报名参加。之后还要过三关——首先向两制,即掌内制、外制的翰林学士、知制诰,呈送平时所作策、论共五十首,由两制选取词理俱优者参加阁试……这也是苏洵逼着苏轼临时抱佛脚的原因,谁让这小子平时光顾着给花魁们填词作曲,手里一点存活都没有呢。
两制这一关过去后,接着是秘阁试六论;最后才能参加皇帝的御试。
这下大家明白,为啥两宋三百年,就二十多个考中制科的了吧?实在是太难了。
但惟其如此,才见其珍稀。能考中制科,是每一名官员的梦想……非进士的文章做得再好,也甭想通过两制那一关。所以制科号称是‘唯才是举’,实则早变成进士们的禁脔了。
到截止rì为止,两制共计收到三百多人的策论,也就是一千五百份。现下的翰林学士承旨是刘敞,知制诰乃王安石,两人加班加点,用了五天时间,从中择选出五十名文辞优异者,进入下一环节的秘阁试。
公布时,陈恪发现宋端平、王韶、曾布、郏亶等人都榜上无名……可见其残酷。
当然也没有他的名字,不过倒不是他的文章入不了两制的法眼,而是他被任命为直秘阁,作为参知政事王珪、欧阳修等人的副手,同知秘阁考试……
第三五六章 制科考试(下)
陈恪的任命十分突然,是在秘阁考龘试的前一天,他因退西夏之功,晋升为正五品朝奉大夫、直秘阁,仍判皇家武学院事
这道任命一下,满朝皆惊,因为从此以后,陈恪便可以参与军机要务,且办的越来越红火的武学院,还依然在他的手中。
不是说陈恪要被闲置冷藏了么?如果这算是闲置冷藏,那九成以上的官员,岂不都成了垃圾?
不过很快,大家的注意力就被引开,因为马上又有一系列重量级的任命下来——为加强边防,参知政事宋庠出守麟州,知开封府欧阳修为参知政事。枢密副使孙汴出知大名府事,原知大名府事李昭亮因年迈致仕,三司使包拯转任枢密副使。
这一串重要的任命,早不下晚不下,偏偏赶在制科考龘试当rì下,显然官家是希望减少关注也减少阻力。因为这次离京的两名重臣,都是赵宗实的坚定支持者,李昭亮据传也已经和他穿一条裤子了。而新入中枢的欧阳修和包拯,则与陈恪关系匪浅,向来跟赵宗实尿不到一壶。
再联想到传闻赵宗绩一旦返京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