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江山 作者:三戒大师(完结)-第30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把脉之后,太医把他们兄弟叫到一边,偷偷道:“这次是真不成了,你们有什么话,赶紧和王爷说吧……”
原来赵允让羞怒之下,一直提着的那口气,终于散了,顶门中走了七魄,马上就要归西了。
但此时他的神智却很清楚……这才是真正的回光返照,而不是昨日里为了逼皇帝就范装出来的那种。
看着儿子们一个个面如死灰,就像天塌下来一样,他缓缓道:“都打起精神来。咱们这回是挨了一闷棍,可回头冷静想想:咱们吃什么亏了?”
这是赵宗绩、赵宗实等人不曾想过的。此刻掂量起来,发现其实并没有损失什么,只好似到口的肥肉又掉了,让人遗憾罢了……
第三四二章 禽情只自迷 (上)
“我们根本没吃亏,只是欲速不达,没有一锤定音,自己觉得吃亏罢了。”赵宗懿激励起众兄弟道:“无论如何,十三和宗佑都成了皇子,大家终于可以明刀明枪的干一场了,难道还怕他们不成!”
赵宗晖也抖起精神,重重点头道:“朝野都是支持我们的,众意不可违,官家根本没得选!”
“绝对不要大意……”赵允让的脸,不正常的嫣红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道:“为父不能再替你们操心了,你们务必团结谨慎,不要让为父死不瞑目……”
“是,父亲……”儿子们意识到,死别的时刻终于到了。
“赵祯啊赵祯,倒要看看,谁能笑到最后……”赵允让用尽力气,说完这最后一句,头一歪,再也没了气。
一片哭声中,赵允让薨。他乃商王赵元份子也,天资浑厚、外庄内宽,喜愠不见于色。始为右千牛卫将军。周王佑薨,真宗以绿车旄节迎养于禁中。当今官家生,用箫韶部乐送还邸。官卫州刺史。
当今即位,授汝州防御使,累拜宁江军节度使。上建睦亲宅,命知大宗正寺。宗子有好学,勉进之以善,若不率教,则劝戒之,至不变,始正其罪,故人莫不畏服焉。庆历四年,封汝南郡王,拜同平章事,改判大宗正司。嘉佑四年薨,年六十五,赠太尉、中书令,追封濮王,谥安懿。
赵祯还下旨辍朝九日。发讣告于诸番、契丹,可谓极尽哀荣,但无法说他死而无憾……虽然辍朝九日,但并非说大家都闭门哀思,朝廷仍要运转,斗争依然继续,且趋于白热化。
官家将‘五子并封’的消息。传到两府各衙,登时就炸了锅。支持赵宗实的大臣们,登时不干了。什么五子并封,纯粹就是和稀泥!
这些人里面,并非尽是赵宗实一党。还有许多谁也不投靠的清流大臣。从嘉佑元年起,他们就日盼夜盼着,官家能尽早定下储君,好让民心有主,社稷稳定。眼看着终于要达成了,谁知官家又玩花样,还想继续拖下去!
再加上赵宗实的人煽风点火,果然马上就有人蹦出来。先是知谏院陈璜开炮道:
“自古一代之兴必有令主,国祚绵长储君至重。大家一直为储君之事担心,四年前。你说自己还年轻,让我们再等个两三年;后来,又搞出个宗室学堂,还让宗子观政,大家以为是要培养接班人。无不翘首以盼!”
“然而盼来盼去,却等了个五子并封。五子并封,就是五子不封,天下百姓还是不知道,谁是国之储君!我算看明白了,你从头到尾就是想拖延!国本之事绝不能含糊。你必须给个明白话!”
这还是轻的呢。很快,监察御史傅尧俞,就是弹劾陈恪的那位铁面御史上书。连客套话都不说,开篇就骂:
“五子并封是祸国之举!齐桓公九合诸侯、尊王攘夷、英雄一世,首建霸业。然身死之后,五公子纷争百日不发丧,致使他死后不得安宁。如今官家明明可以择一善者而立之,令民心有主、社稷稳定,却因为私心,搞什么‘五子并封’的把戏,这种搞法,祖上从来就没有过!你不会是想愚弄天下人吧!就怕作茧自缚啊!”
宋朝台谏言者无罪,故而傅尧俞这样的毒舌御史不在少数,他们争先恐后的上本,软硬兼施,希望让皇帝改弦更张,不要玩这种拖延的把戏了。
也不光是动嘴皮子,还有实质性的威胁,银台司和两制放出话来,一定会封还‘五子并封’的诏书,绝不能让大宋朝面临诸子夺嫡的危局……垂拱殿御堂中。
“看看,看看,都说得什么混账话!”赵祯被气坏了,他让胡总管把一摞奏章分发给诸位相公看,调门罕见的又高又急道:“看来大宋朝要出现五公子闹朝了,寡人只求不做齐桓公第二,就是烧了高香了!
“确实说得太过分了。”富弼合上一本奏章道:“现在不是春秋,亦非唐朝,皇子们手里没有兵,闹不大的。”
“小打小闹,也能把朝廷搅得人心不宁,”王拱辰却道:“百官忙着站队,然后就是党同伐异。不是只有军队才能祸国殃民的。”
“当初可是你们说,”赵祯气不过道:“可以先从宗室中,挑出几名优秀者,放在身边观察。怎么寡人已经照办,却都更加不满?”
“若是不封皇子,怎么都好说。”孙汴道:“一旦有了皇子的身份,就有资格将来继承大统,就算几位殿下没有想法,难免朝野之中,有人会有想法。到时候各有一票手下,打得你死我活,实乃社稷之祸。”
“那就先不封皇子了。”赵祯本来就对此兴趣缺缺,便道:“再让他们历练历练,到时候选个最优秀的就是。”
大臣们好容易才逮着一锤定音的机会,哪能让他再缩回去,王拱辰劝道:“臣不敢奢望陛下,立即就选出东宫太子之人,只恳请您在五位宗室之内,选出一位聪明仁孝的,与其他的四人稍有区别,让天下人知道,官家心有所属,民心官场都会安定。”
“我知道,官家是担心,将来万一生出皇子来,会有不必要的麻烦。”王拱辰按照自己的思路劝说道:“但其实不必担心。等到他日,皇子出生,这位就是辅佐他的兄长,只当是为国家培养了一位好臣子。这样何乐而不为呢?”
“你替寡人从五个里,选出一位吧。”赵祯知道他是在胡说八道,却只淡淡道。
王拱辰倒是想啊,然而他可以喊一万遍,立太子啊立太子,却绝对不能说出,那个人是谁。这是做臣子的大忌。
看到官家面若寒霜的样子,王拱辰缩了缩脖子道:“自然由官家圣裁。”如果赵祯说出的人选不合心意,他可以反对,这是没问题的。
“寡人不知道选谁好。”赵祯一脸坦然道:“之前,他们都在御前观政,基本没怎么单独处理过政务,寡人如何知道其才具气魄如何?”
“这……”富弼难以置信道:“难道陛下准备给他们实际的差事?”
“光说不练假把式,”赵祯颔首道:“不这样,怎么能知道他们的斤两?”说着沉声道:“再给寡人两年时间,我会从五人中,选出一位太子的。”
大臣们不信,似乎以为官家还在行缓兵之计。
赵祯轻叹一声,面无表情道:“寡人这个年纪了,就算真有了亲生的皇子。为社稷计,也会选择他年富力强的兄长们……”
官家这一句,满堂震动,连一只闭目养神的韩相公,也倏然睁开眼,想看看赵祯是不是在开玩笑。
然而他看到的,是官家一脸的决绝与坦诚……
君无戏言,尤其是当着诸位相公的面,赵祯这句话一出口,那些所谓他有私心,‘还是准备传位给自己儿子’云云的谣言,便不攻而破了。
皇帝摆出如此高的姿态,让人震撼之余,也无法不接受这个‘两年之期’。
但他们也不会乖乖就范,在五位皇子的待遇、爵位,甚至封号、赐宅、属官上,他们都力争凸显出某一位的不同之处……
比如赐宅。按照规定,皇子成年之后要由皇帝赐府,出宫别居。五人里年纪最小的赵宗绩,也已经二十好几了,自然不可能住在宫里,也不宜再与原先的父兄住在一起。所以官家要赐五座宅子,给他们居住……
属于宫里的宅邸,大概分三种,一个是历代皇帝曾住过的潜邸,一个是赐给王公的宅院,后来因为各种原因又收了回来。第三个就是宫里新建的。但在赵祯的治下,第三类可以忽略不计……
赵祯这辈子,就给他大闺女衮国公主盖过一次房子,这些半道冒出来的儿子,是甭想享受这种待遇了。
于是只能从前两种里选,毫无疑问,谁都想住先皇潜邸,不仅好彩头,还会被视为得到特殊的对待,能提高其在官民心目中的地位。
至于后者,再好也是臣子的府邸,何况其原主人不是犯了事儿,就是成了绝户,否则怎么会被宫里收回呢。
最终,赵宗实得到了真宗皇帝当年的私宅——玉春苑。而赵宗绩四个,则统统住进了破落王公们住过的宅院。
非但如此,给赵宗实府中所配的宫人,属官、侍讲等,统统较另外四个高一级。比如赵宗实的侍讲,是以集贤修撰充任,而宗绩他们,则是集贤校理;宗实府上宦官头领,是内侍高品,而宗绩他们则是内侍高班……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第三四二章 禽情只自迷 (中)
(实在抱歉,昨天去丈人家接小和尚回来,到家后困得不行,想说睡一觉,至少码出一章,谁知道睡神附身,竟一觉到了下半夜四点。唉,赶紧起来写完一章,今天再写三章。)
据后世的气象学权威竺可桢先生考证,十一世纪的北宋,是中国历史上最寒冷的时期之一。今年的天气也是如此,才刚进了十月,就已是天寒地冻,汴河、蔡河、金水河上都上了冻。
如今汴京城的情势,也恰如这冰封的河面,下面激流如湍、上头却平静如镜。
赵宗实和赵宗佑虽然搬离了王府,到新邸居住。但两人一直白衣素服、闭门不出,以表对濮王的哀思。这一手着实光棍,既显示了他们纯孝不忘本,又能置身事外、静观其变,看看官家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当听到官家对相公们保证,即使再生下皇子,也不会再立为太子时,压在赵宗实心口多年的大石,终于被掀掉了!
虽然还沉浸在丧父之痛中,他仍忍不住喜上眉梢道:“早该如此了,国有长君,社稷之福!”顿一下道:“我只是奇怪,为什么还要再等两年?”
“韩相公说,这主要是因为,父亲这次把官家逼得太狠,激起了皇帝的逆反心。”赵宗晖道:“你想啊,要是这么乖乖就范了,皇帝的尊严何存?从今往后,人们还会把他放在眼里么?”
“我也觉着,不该操之过急。”赵宗实叹口气道:“可是父亲总想在临终前。看到我板上钉钉,难免太露锋芒了。”
“嗯,”赵宗佑道:“这次我们不吭声。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让陛下看看民心所向……”
“是啊,他既然要选贤,”赵宗谔也点头道:“不选十三这公认的大贤。又能选谁?”赵允让是他亲叔叔,他自然和赵宗实走得极尽。
“其实也不一定非得是我,”为父丧父。都会让一个男人更加成熟,如今没了父亲的荫庇,赵宗实意识到。再没有人为自己打点好一切了,以后的路必须自己一步步走好,他看看赵宗佑道:“九哥能当上太子,咱们也是赢家。”
这番话让赵宗佑很是受用,连忙摆手道:“我是一心一意给你保驾护航的。”
“是啊。”赵宗晖笑道:“我跟老九是你的左右护法,咱们拧成一股绳,就不信能让赵宗绩和赵从古钻了空子……这边赵宗实兄弟几个在开大会,那边,陈恪携家眷来恭贺赵宗绩乔迁之喜。
赵宗绩得到的赐宅,是原先的秦王府。单从建筑上说。这宅子很是气派的。庭院层层、规整对称,屋脊迭起,飞檐凌空,彩绘梁栋、处处透着钟鸣鼎食的气象。主宅右侧,还有一座占地大于主宅的花园。园内假山青翠、松柏森森,显示着建园时日之久远。
然而谁都知道,赵宗绩其实被阴了。因为这秦王不是别人,正是太祖、太宗之弟赵廷美。按照金匮之盟,他应该是太宗之后的皇位继承人,然而自从太宗即位后。便连遭贬逐,后降为涪陵县公,房州安置。
雍熙元年,廷美至房州,因忧悸成疾而卒,年三十八。其子女亦定居房州,再没有迁回开封。
这座昔日显赫的秦王府,先是闲置了十几年,后来由内府出资大修后,赐给大臣居住。说来邪门,这里先后住过寇准、曹利用等数位高官,均不得善终,于是在民间便有其风水妨主的传说。
赵宗绩这个土生土长的汴京人,对此一清二楚。自打知道自己被分到此处,他就一直郁郁不乐……和陈恪待得久了,他也算不上多迷信,只是人家赵宗实住进了真宗潜邸、自己却被分到个妨主的凶宅,这分明体现出双方实力的巨大差距。
“之前,官家松口时,他们还遮遮掩掩,看上去差距没那么大。”温暖如春的书房中,赵宗绩和陈恪一边小酌,一边苦笑道:“现在官家松口了,那些家伙没顾忌了,咱们立刻就难了看。”想到自己惨淡经营多年,和赵宗实的差距却越来越大,他就一阵阵的喉头发苦。
陈恪呷一口杯中美酒,却笑道:“要说这人啊,总是没个知足。半个月前担惊受怕的时候,要是知道会和赵宗实一起被封为皇子,估计你做梦都会笑醒了。”
“唉……”赵宗绩不好意思的笑笑道:“这场竞争实在太残酷了,它不看经过,只看最后的结果。”
“这倒是。”陈恪点点头道:“不过没有经过,哪来的结果。跟过去比,你的进步已经很大了。”顿一下,如数家珍道:“在官家心里,你是敢为敢当的拼命二郎。富相公、曾相公对你的印象也极好。还有司马光、王安石一干中坚的支持。转过年来,我那帮同年回京,你也有摇旗呐喊的先锋队了。可以说,你的阵营已经粗具规模,剩下的就是如何凝聚人心,发展壮大了。”
让陈恪这一说,赵宗绩也是精神一振,笑道:“看来是我贪心不足了,”顿一下道:“不过你也别怪我,之前咱们摸着黑,尽管听着四周野兽嘶鸣,可看不见,尚能够自欺欺人。现在天亮了,漫山遍野的虎狼现出身形,换了谁,都得害怕。”说着,他的嗓音有些哽咽,便打住了。
陈恪很理解赵宗绩,赵允让死后,赵宗实的呼声不减反增,确实让人挫败。
“其实你们的差距,没有看上去这么大。”寻思片刻,他给赵宗绩斟酒道:“满朝文武中,赵宗实也好、你也罢,你们的铁杆终究是少数。大部分官员,总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