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江山 作者:三戒大师(完结)-第2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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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止逊,简直逊毙了。”赵宗绩苦笑道:“不想办法撵一撵,看来是不行了?”
“二弟有好主意?”赵从古自然很感兴趣。
“嗯。我准备撒大网、捞大鱼,你也一起来吧?”赵宗绩点点头,对屋里侍奉的小太监道:“你们先出去,我有话要和公爷说。”
“喏。”小太监们便鱼贯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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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房中,赵宗绩将他的计划和盘托出,听得赵从古目瞪口呆,挺凉爽的大早晨,一下就浑身汗津津。
“怎么样,一起来么?”赵宗绩拿起手帕擦擦嘴。望着他道。
“有这个必要么?”赵从古咽口吐沫道。
“这话说得……”赵宗绩痛心疾首道:“我大宋以八成的收入养兵,为的是保家卫国、江山永驻。可是我这几日暗查发现,他们竟然敢跟咱们玩起了障眼法!今天我们要清查这里,他们便将数营兵力合并一处,应付检查。而其余的营中,只以招募来的老百姓,还有军人家属凑数!所以你查来查去,都发现不了破绽!”
“原来如此……”赵从古恍然道:“我说怎么老觉着不对劲呢。”眼见的大宋军队。和印象中的太脱节了。大宋朝又没有精知抹黑的说……
赵宗绩站起来,摆了一下手,微微激动道:“我大宋四代帝王宵衣旰食、百年经营,才得有今日的昌盛局面,就好比一株参天大树!今有国蠹民贼,以为官家仁慈可欺,遂肆无忌惮,齐来挖我树根,蛀我树心。倘若这参天大树倒了,对百姓和大臣来说。无非就是换个皇帝,可对我们天水一族呢?就是灭顶之灾啊!”顿一下。每念及此,愚弟便中夜而起,绕室仿徨,真是不寒而栗啊……”
这道理再浅显不过,大宋要是完蛋了,谁都有出路,就是曾经的皇族没得出路。赵从古默默点头。听他继续说下去。
“如果连我们赵家子弟,都想着敷衍自保的话,这大宋江山。还有何希望可言?”顿一下,赵宗绩热切的望着赵从古道:“七哥,陪弟弟干一场吧,就算最后输得体无完肤,也对得起咱们的祖宗,对得起养我们二三十年的大宋皇家!”
赵从古却没有被煽动起来,他可是太、祖、一、脉、的!想一想吧,赵二弑君篡位之后,是怎样对他的爷爷辈赶尽杀绝的。虽然从他记事起,大宋皇帝已经换成今官家,开始优容对待太祖一脉,可不妨碍他的父亲,反复讲述他爷爷赵德芳,是如何被夺去皇位,又如何被赵二谋杀的……
仇恨的种子,从小便埋在心里,尽管被当今官家感化不少,但他还是恨不得赵二一族全都下地狱!当然,他也知道人家防着自己,所以小心翼翼的隐藏着情绪,时时刻刻想着,如何能演得更像,好彻底打消赵二家的疑虑。
难道有比舍身忘己,更好的表现机会么?
想到这,他抬头对赵宗绩道:“我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太好了!”赵宗绩大喜过望道:“相公们也该到了,咱们赶紧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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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堂中,赵祯的心情不错,气色也好了很多……一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二是他最近不用耗费‘精’力,身子骨也就没那么虚。
“哦,你们俩也来了,”臣子们行礼后,赵祯看到赵宗绩两个,亲热笑道:“怎么今天不用办差么。”许是终于要有皇子的缘故,他看他俩顺眼多了。
“正是为差事而来。”赵宗绩两个恭声道。
“还没问呢,这都进七月了。”赵祯笑道:“你俩差事办得如何?”
两人对视一眼,还是赵宗绩硬着头皮道:“孩儿让陛下失望了,我们这差事,实在是办不下去了……”
此言一出,诸位相公便瞳孔一缩,韩琦马上升起不祥的预感……前日他过问此事时,三衙长官还说,一团和气、顺顺利利,不用几天就圆满结束呢。怎么突然又办不下去了?
“为什么办不下去?”赵祯眉头微拧道。
“因为他们用障眼法,把我俩当猴耍。”赵从古道。
“……”听了这一声,包拯眼前一亮,韩琦眼前一黑,富弼却依然稳如泰山。
“不要乱将话……”赵祯声音一沉道:“是谁耍你们了?又是怎样耍的?说不出个丁卯,看我怎么治罪!”
“是三衙以下,各营军官联合起来,用障眼法糊弄我们!” 赵宗绩字字重逾千斤,便将暗查到的情况一一上禀。
“果有此事?”官家的脸阴沉下来,好心情荡然无存:“韩卿家说说。”
“这个,微臣不知……”做到宰相层级的,对危险都是很敏感的。韩琦来不及细想究竟,只能先保住自己再说。
“丞相怎么看?”赵祯又望向富弼。
从那天定计后,富弼便再未发表过这方面的意见。现在见官家终于解封,他心里长叹一声,缓缓点头道:“老臣……也有所耳闻。”一国宰相的话语,是绝对重量级的。
赵祯的脸色,越发阴沉如铁——动静如此之大,皇城司密探竟未禀告,怕是和那些人,已经沆瀣一气了!
这种觉悟一旦生成,他便忍不住又惊又怒,一双慈眉善目,也变成了金刚怒目。
霍得站起身,背手在御座前快踱了几步,赵祯咯咯一笑道:“好哇好哇,胆子愈发大了,都把寡人当成傻子耍了!”
众相公早就起身,此刻一起躬身道:“陛下息怒……”
“息怒……”赵祯看看西墙上挂着的中堂‘内省不疚、何忧何惧’,这是自己笃信多年的信条,此刻却显得如此讽刺。他的双青,声音嘶哑道:“我待尔等如何?”
“恩深似海。”众臣一起答道。
“你们就这样回报我?”代之以诚却换来欺骗,赵祯是真的愤怒了,他强压着怒火,声如闷雷滚滚道:“说,多少人串通一气?皇城司、殿前司、步军司、马军司,是不是还有枢密院?”
“绝无此事!”韩琦高声道:“官家请冷静下来,听老臣一言。”
“……”赵祯站住脚,看了他半晌道:“讲。”
“官家什么时候,都不应该怀疑枢密院的忠诚。”韩琦沉声道:“枢密院只是为天子掌军调兵的文官,军队多少都与我们没有利害关系,我们永远不会我忘记自己的立场!”顿一下道:“至于方才二位王子反应的情况,这局面也就令人可虑。但事情牵扯到卫戍京师的二十万禁军,容不得出半点乱子。是以老臣认为应不动声色,暗中查证。若是属实,稍过些时日从容去做,可以免去许多麻烦。”
“万万不可!”赵宗绩浓眉一挑,大声反道:“陛下,这时候一步也不可让,让一步便无法查证——微臣恳请陛下,立即下旨所有禁军各自校场集合。同时派出诸班诸直,看住每一个校场,然后微臣和安国公带人,一个一个校场的查,必然能教真相大白!”
“这还像句人话,”赵祯看看侄儿那张英气勃勃的脸,叹口气道:“你知道,自己这样会招人怨么?”
“目下不少人恨不得拿孩儿食肉寝皮,孩儿也顾不了这许多。”赵宗绩慨然道:“孩儿是横下一条心,不把弄虚作假的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就绝不罢休!”
“……”赵祯眯着眼欣赏地看着赵宗绩,半晌才沉声道:“取寡人的金批令箭来!”
第三二四章 真相大白(中)
“即刻起驾回宫,调皇城司侍卫护驾!”赵祯面对一干宦官,沉声下令道:
“命捧日军外所有军队全部回营,没有寡人的旨意,不需踏出营地半步,违者以谋反论处!”
“命殿前司、马军司、步军司都虞候以上、各禁军副指挥使以上,即刻进宫见驾、不得有误!”
最后,他拿过金批令箭,递到赵宗绩手中道:“持此令箭、如朕亲临!你去找狄咏,接管捧日军,命其集结巡逻,严密监视各营!”
“得令!”赵宗绩感到热血都要涌出来了,他行礼大步出去,胡言兑也要退下去安排回宫了。
“也不必太着急,几个有身孕的千万要小心。”赵祯不放心的嘱咐他道。
“喏。”胡总管领旨而下。
赵祯又看一看众相公和赵从古,方淡淡道:“随寡人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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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出金殿,离开了皇帝的视线,韩琦便铁青着脸走到赵从古面前,恨声道:“为什么事先瞒着两府?!”
“……”赵从古刚要开口,一个温和的声音替他们挡下:“二位王子办得是皇差,没有义务向两府报告吧。”是丞相富弼,他面色平静的与韩琦对视着。
“相公怕是事先知情吧……”韩琦气极了,连富弼的面子都不买。
富弼没有回答,只是奇怪的看他一眼。
“……”韩琦登时老脸通红。问这种问题,根本就是自取其辱……
“欺人、太甚!”韩琦双目血红的盯着赵从古,猛地一挥大袖、声音嘶哑道:“看你们如何收场!”说完便负气大步走了。
赵从古的脸色有些发紧,韩相公的怒气,确实很逼人。
“多谢你们。”富弼转过身来,一脸诚恳的望着他道:“大宋朝,不会让忠良之士吃亏的。”
包拯也走过来。拢着胡须大笑道:“不错不错,让老夫刮目相看!哈哈哈哈……”
其余几位相公,有的叹气。有的激赏,似乎都没想到,赵家的儿孙中。还真有带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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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宗绩出了玉津园,陈恪早等在那里,看他持着金批令箭,淡淡笑道:“激动不?”
“呵呵……”赵宗绩自然很激动,官家将金批令箭交付,命自己接管皇宫外唯一一支部队,这就是把京城的安危交给了自己!
“别高兴太早。”陈恪却一盆冷水泼上来道:“这并不意味着什么……”
“也是……”赵宗绩渐渐冷静下来,自己怎么能跟见了骨头的狗似的?他表情有些凝重的看着陈恪道:“你说我们,是不是太唐突了?”
“已然木成舟,何必再去纠结对错?”陈恪轻声道:“何况一团和气固然不得罪人。可别人看不到你的不同,又凭什么越过赵宗实支持你?”
“是,”赵宗绩重重点头道:“当初你就对我说过,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咱们没什么好失去的!”
“嗯。”陈恪颔首笑道:“不做则罢。做咱们就做好,做漂亮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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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起驾,御街戒严,旌旗罗伞华盖金瓜的仪仗外,是殿前司诸般直的兵,用朱红杈子将闲杂人等远远隔开。仪仗下。皇城司的大内侍卫,将御辇牢牢守护在中间。
透过车窗,赵祯望着杈子外看热闹的百姓,正自发的向他行礼,高叫万岁,声音一片乱糟糟,却连绵不绝……没有人要求他们这么做,大宋的百姓,也算不上多么忠君爱国,这一切都是他几十年如一的仁政爱民所换来的。
看到京城繁华若斯,看到百姓发自内心的笑容,赵祯那颗紧紧皱起心,渐渐松缓开。也许,事情并没有那么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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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谕旨,三衙将帅赶紧换穿朝服,赶往宫中。官家同时召见三班将帅,还从来没有过,众将都心中忐忑,在宣德门前碰上后,便互相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大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有今日轮着清查的几个指挥使,迟迟疑疑道:“今天清查的官差里,没见两位小王爷到教场,弟兄们还奇怪呢。”
“莫非,是情况有变?”众将的心往下沉,便要让随从回去,吩咐军队打起精神、准备应变。却被面孔冰冷的皇城司侍卫拦下,已经升为高班内品的李宪,对众人陪着笑道:“一切等官家召见再说。”
这让一众武将更生狐疑,但宋朝的武将,已经被调理的太好了,没人敢有异议,只好闷着头进了宣德门。便发现皇宫内外,侍卫增加了两倍,且全都配了弩,这种情形,只有当年皇宫闹刺客时才出现过。
穿过层层宫禁,众将被带到皇仪殿的偏殿中,李宪让他们在里面候着,便退出去禀报。
将领们看到殿内殿外,如临大敌般林立的大内侍卫,尽皆心中惴惴,不知等待自己的,是何等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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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邻着皇仪殿的垂拱殿御堂中,已经回宫的官家赵祯,在与他的宰相说话。
“看来你说的对,”赵祯望着富弼道:“是到了下决心的时候了。”
“老臣是想着,”富弼点点头,轻声道:“不能总把责任,推给后人吧?”
“嗯。”赵祯长长一叹道:“有些人,总把寡人的宽容当软弱,以为寡人什么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管。”他恨恨道:“合起伙来演猴戏,耍谁呢?”
“他们并非是诚心欺瞒陛下。”富弼轻声道:“只是空额差得太大,不这样就没法交账。”
“你还替他们说话?”赵祯看看他道。
“老臣也不想袒护他们……”富弼压低声道:“可这不是哪个人的问题,而是全体都有问题。但不能就说,所有的武将都是坏的……至少这些将门之后的忠诚,没有问题。只是几十年的积习之不善,让他们不以为错,因为别人都在这样做,不这样做,就没法在禁军中混下去。让他们为几代人的错误负总责,不公平。”
“所以呢?”赵祯的目光变得愈发柔和起来。
“所以,老臣以为,还是以治病救人为主,不宜大动干戈。”富弼低声道:“主动交代清楚的,可以不予追究,但下不为例。以今天为界,往后朝廷的清查将常态化,若有再犯,绝不轻饶。”顿一下道:“况且,老臣以为,京师禁军事关强干弱枝的国策,也不易过度削减,还是应将缺额补充起来,使兵力达到二十万,方能故国安本。”
“富爱卿是真为大宋考虑的。”赵祯闻言赞许点头道:“而不是只考虑自己的一摊。”
“其实微臣也是有私心的。”富弼摇摇头道:“不瞒官家,老臣一直有心病,就是六塔河决堤四年了,黄河却仍那么泛滥着……”他说着有些哽咽道:“老臣日夜都想把黄河修好,可是朝廷没钱啊!这样一年年拖着,下游百姓一年年深受其害,实在不能再拖下去了……所以微臣才咬着牙,想要挤出河工钱来。”
虽然当初力主修六塔河的是文彦博,但富弼毕竟也是支持的,士大夫强烈的羞耻感,让他无法原谅自己的过失……
赵祯感到面热心惭。这几年他不大管事,国务重担全压在富相公身上,自己却还一直搞什么平衡……默许韩琦与富弼顶牛,以免东西两府齐心协力,把自己架空了。
这是帝王之术,按说无可厚非,但要分对什么人,对富弼这样的纯良忠臣,就是大大的不对了。
‘看来,必须要做出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