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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部分

一品江山 作者:三戒大师(完结)-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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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人忠厚,心机不足,要是倾囊相授,难免会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沉吟片刻,陈恪缓缓道:“但砸人饭碗、如杀人父母,做生意讲得是和气生财,没必要为出一口气,把他往绝路上逼。谁也不敢说自己会一直风光,乡里乡亲的,还是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吧。”
“师傅,我听糊涂了,到底教还是不教?”传富闷声问道。
“笨蛋,非逼着我把话说直白了!”陈恪骂道:“青神县虽然不大,也不是你一家酒楼能吃下的。在接待客人有限的情况下,应该占住高端市场,把中低端市场让出去,这样才能攫取最大利润,明白么?”
“酒席越贵越挣钱,这个咱懂。”传富挠挠头道:“可是怎么把食客分开等级?”
“将炒菜之法,教给鲁乐鱼吧。”陈恪轻叹一声道:“这不是什么复杂的技术,不过是一层窗户纸,捅破了就不足为奇了。你现在后厨人多眼杂,只要有心探究,保密不了多久的。”顿一下,他压低声音笑道:“何不趁着这法子还神秘,博取最大价值呢,也好出出气。”
“怎么博取?”传富瞪大眼道。
“教他炒菜可以,但是不能白教,他得同意我们,以此项手艺入股。”陈恪摸着光滑的下巴,神态像极了狐狸道:“股份四六开,我们只占四,店铺还是他的,怎么经营也是他说了算,我们只拿干股。”
‘好耳熟的法子啊……’传富心说,这不是对付我的那套么?他不无担忧道:“会不会影响到来福的生意?”
“不会的。”陈恪摇头道:“你就按我教你的法子操练他,不过时间给他拉长了。咱不是停业俩月么?怎么也得让他停业到年底才过瘾。这四个月里,咱们把钱挣足,地位也巩固住。说白了,你酒楼里,麻婆豆腐也好、鱼香肉丝也罢,都是简单的小炒而已,那些整天来吃饭的有钱人,肯定会吃腻的。”
“过年歇业二十多天,我和你抓紧时间,把酒楼重新装修一遍,咱们把档次提上去。”陈恪接着道:“开业后原先的菜谱,咱们就不用了,全都换新的,当然价钱也要提上去。”
“啊,鱼香肉丝、回锅肉也不做了么?”传富惋惜的。
“做,当然做,出新不推陈么。”陈恪笑道:“客人的需要是第一位的,但明年咱们改打口味迥异的淮扬菜了,谁要是还点明显不搭调的鱼香肉丝,肯定要被旁人笑话的。”
“要是提价的话。”传富又担忧道:“会不会客人不上门了?”
“当然有一部分望而却步。但是挣辛苦人的钱,你会越来越辛苦,挣有钱人的钱,才会越来越有钱,而且还会越来越有名!”陈恪竖起食指道:“人的心理是很奇怪的,有时候,你越端着架子,他越觉着你厉害,就越甘心出大价钱。真正的有钱人,追求的不是价位,而是品味。”说着看看传富道:“说到品味,知道什么是品味么?”
“不知道……”传富摇头。
“在本朝,士大夫的爱好就是品味,他们喜好清雅,社会便以清雅为尚。你原先做的菜,非麻即辣,吃的人大汗淋漓,嘴巴红肿,跟清雅是扯不上边的。其实人都好这口,所以生意才会那么好,但有钱人肯定会想,有没有既能品尝到炒菜的美味,又显得很清雅的作法呢?淮扬菜正好可以满足。”
“你得明白上流人的心理,有钱的怕别人说自己没品,有品的更要一直装他的大尾巴狼。”陈恪笑道:“只要我们把菜品、服务和环境搞上去,来福必然可以提升成为,人们心中有钱人才能去的酒楼。到时候,你这里还是一座难求。那些有钱人,为了避免被朋友看扁,宁肯等上俩月,也不会去别家凑合的!”
“师傅就是师傅,讲起来全是道理!”传富终于敞亮了,重重点头道:“咱知道该咋办了。”
“你的事儿说完了,”陈恪把那坛子没开封的橘酒推到传富面前:“帮忙办一件事儿呗。”
“当然可以。”传富瞪大眼道:“甚事?”
“你把这坛酒,送到酒商李简家,”陈恪吩咐道:“他自然要问你,这酒是哪儿来的。”
“嗯。”传富点头道:“比起师傅酿的,他卖的橘酒连马尿都不如。”
“你也不用跟他废话。”陈恪沉声道:“直问他,可愿把执照拿出来,与我们合股成立一家新的商号?”宋代最操蛋的地方,莫过于各种专卖,除历代都不许私售的盐铁外,烟酒糖茶这些与民生切切相关的商品,起初几乎全都是官府专卖。后来官营的弊端显现出来,才允许民间商人,以买扑的形式加入。
所谓买扑,是一种包税制度。官府核计某样产品的应征税额后招商承包。有意成为包商……即买扑人者,可自行申报税额,以出价最高者取得经营执照。成为包商后,便获得一定程度的垄断权,没有执照者不得参与竞争。
其实认真起来,陈恪不仅没有权力卖酒,他连在家里酿酒的权力都没有。只是这年代,有钱人家里都会私酿美酒,官府屡禁不止,只要不拿出来卖,也就放开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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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会答应么?”传富问道。
“会的,”陈恪淡淡道:“你让他明白两点,执照虽然难搞,但本县就有两家,他不跟我们合作,我们就去找另一家。”
“那他的死期就到了。”传富点头道。
“嗯。”陈恪颔首道:“而且我们向来不贪心,只要他四成股份而已。”
“啊……”传富有些不敢苟同道:“师傅,何必让那厮赚大头呢,我们权等一等,待下一期买扑时,开个大价钱,把他的执照抢过来就是。”
“那样赚钱太辛苦了。”陈恪嘴角挂起狡黠的笑道:“而且我家是书香门第,沾染不得铜臭的。”顿一下,还是忍不住神秘兮兮道:“做生意要力争上游,下游的永远为上游打工。所以不管谁是老板,都是在为我赚钱。”
奥秘就在酒曲上,果酒是不能用原酒发酵新酒的,每酿一缸,都需要足量的酒曲。陈恪已经把他东屋,建成了酒曲工场,这项核心技术,他谁也不传。所以那李简想酿多少酒,就得来买他多少份的酒曲。且离开他就寸步难行,一点花枪也耍不得。
【本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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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丑奴儿】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第三十七章 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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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冬至后一百零五天,称寒食节,又叫冷烟节。
人的生活离不开火,但火又往往会带来极大的伤害,古人便相信有火神的存在。于是在寒食这一天,他们会熄灭家中所有的火,给火神爷爷放个假,翌日才重新燃起新火,称为改火,并举行一系列祭祀活动。
这显然是个东方式的仪式,本不该有和尚们什么事儿。但这个在本土都快要完蛋的宗教,能于中原开枝散叶,成为天下第一大教,自然深谙入乡随俗的权变之道。所以这天早晨起,便由寺里的沙弥们,抬着一个巨大的酥油灯盆,走街串巷、挨家挨户的送新火。
当然,在毕恭毕敬接下新火的同时,居民们也会封一包厚实的人事,不仅是对和尚们送新火的感谢,更是对他们风雨无阻,准时预报天气的酬劳。
和尚们自然是宝相庄严的,施主给多给少,都不会当面说什么。但若是得到的人事不符合预期,待次日报时到这附近,难免突然嗓子发痒,含糊不清,教人听不明白。转到下一条街时,却又恢复如常,用洪亮的佛音唤醒街坊。
更神奇的是,本应一心向佛,不问红尘的沙弥们,却对全县的贫富分布了若指掌,尤其是哪家会给个厚厚的红包,他们都一清二楚,可谓佛法无边,明察秋毫呐!
从前大街一直串到文兴街,只见文兴街上当头一家,有着高高的粉墙黛瓦,漆黑大门,左右的石门墩上还刻着书箱……一家之门户,最能显示其主人的文化品位和生活习性。当官的要在门口筑几级台阶,以示高高在上;经商的要在门口设一高高的门槛,以防肥水外流;而在门口石门墩上刻书箱的,则表示此乃书香门第。
但这户没有门阶,说明家中没有做官的。
按说看到这样的人家,沙弥们都会大皱眉头,你推我让的不愿上前……读书人穷酸穷酸的,出手忒小气,还要酸溜溜的扯文,扯得和尚们蛋疼。
然而看和尚们一脸的兴奋,就知道这家是个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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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大门前,一个四十多岁、穿着蓝色襦裙的微胖妇人,正将一只穿在柳条上的飞燕状枣糕,往门楣上插。
一个小脸粉粉嫩嫩,头顶梳一对‘鹁角儿’的七八岁男孩,正忽闪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仰头看那妇人的动作。只见他身上内里为绣纹的白绸长衫,外衣是无袖的蓝绸坎肩,坎肩有长长的后裾。下身蓝绸的长裤,扎进缎面的软底布鞋里,就像从观音身边走下来的善财童子,与那妇人似乎是主仆。
“娘娘,这物件叫什么名字?”小男孩声音清脆道。
“六郎,这叫‘只腿燕’。”
“只腿燕,那是什么意思?”小男孩瞪大问道。
“放着一家子秀才不问,却偏偏难为我这个不识字的老婆子。”妇人慈祥大笑起来:“不过我还真知道,据说原来有个叫‘这只腿’的大臣,曾经在皇帝落难时,割腿为他充饥。结果那皇帝老儿翻身后,给所有功臣都封了官,却把这只腿给忘了。这只腿一气之下,就背着他老娘藏到山里。后来皇帝想起这只腿来,就放火烧山,想把他逼出来,谁知道竟把这只腿和他老娘烧死了。”说着叹口气道:“唉,真惨呐,皇帝心里不安生,就每年在这只腿的吉日,就做个小燕子插门上……”
“插门上干啥?”小男孩问道。
“许是为了避邪吧。”妇人一脸严肃道:“你想啊,不光不赏人家,还把人家娘俩烧成灰,这只腿心里得多大仇啊,能不趁着还魂的日子,回来找他么。”
“兀那张大婶,你别信口雌黄,误导了小檀越。”沙弥们终于听不下去,出声纠正道:“什么这只腿,那只腿,人家叫……”
“叫介子推!”那小孩儿却气愤的瞪着他们道:“‘子推不言禄’的掌故还用你们教!”其实他一听张大婶讲那故事,就明白所谓的‘这只腿’,是春秋时的‘介子推’,但他从小没娘,十分享受这种听故事的感觉,所以听得很入神。
“你这,你这小檀越……”沙弥们郁闷了:“既然知道,还听得津津有味。”
“我就爱听娘娘讲故事,你们管得着么!”小孩儿撇撇嘴道:“来要钱是吧,你们运气真不错,我二哥不在家。”
“唉……”沙弥们登时垂头丧气,想想真是多嘴,陈三郎的弟弟能那么无知?坏了这小少爷扮萌,也不知会不会影响红包的厚薄。
沙弥们便进去大门,转过一面漆成绿色的影壁,便看到那铺着方大地砖的宽敞前院中,两个身材高大的少年正在全神贯注的射箭。
他们站在院子的东墙角,箭靶在三十步外的西墙脚,只见两人拉弓满弦,箭无虚发,接连十支箭,都射在红色的靶心上。
那个子更高些的黑少年,放下弓摇摇头,欲求不满的瓮声道:“太近了,不过瘾。”
“这是让你凝神养性用的,”另一个有着小麦肤色、望之英气勃勃的少年,笑骂道:“不是叫你练箭的。”
“三哥,改日去城外打猎如何?”黑少年挠着头道:“些许日子没出去,手痒了。”
“嘿嘿,彼此彼此。”少年压低声音笑道:“却不要让二哥知道,改日我们偷溜出去……”说完,他把弓箭往腰间一挂,朝那几个和尚抱拳笑道:“早就等着诸位大和尚了。”
“阿弥陀佛……”领头的头陀双手合十,接过黑大个递上来的油灯,然后掀开灯盆的风罩,用里面的灯芯将其引燃。
头陀把油灯小心翼翼的递回黑大个手中,那黑大个也将一封银子放在他手中。在宋代,四川绝对是后娘养的,朝廷禁止作为货币的银铜流入蜀中,导致四川盆地内银铜奇缺,只能以铁钱来代替,但铁钱价低又重,无法胜任大额交易,这才被逼出了‘交子’。
然而在蜀中,最受欢迎的硬通货,还是真金白银!唯其稀有、更显珍贵啊!
头陀微不可察的一掂量,发现对方足足封了五两银子,不禁挂起满脸的笑容:“阿弥陀佛,陈檀越乐善好施,我佛保佑贵舍平安全年,不惹水火……”
“多谢多谢。”那少年拱拱手,嘴角挂着懒散的笑道:“只愿大师多买些梨膏吃一吃,不要再时不时的哑嗓子……”
头陀被说得老脸一红,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晓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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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和尚们离去后,那张婶拉着六郎进来,叹口气道:“三郎,不是老身多嘴,钱再多,也不能这么挥霍呀。须知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你们陈家才阔了几年啊?”
“张婶……”那英气勃勃的少年,便是陈恪陈三郎。如今已是大宋庆历八年,他来到这个世界整整三年,业已成长为一个挺拔英俊的少年,若不是县城中只有他一家姓陈,怕都无法与当年那个羸弱的孩童联系起来。
不只是形象上大变,他的举止言谈,也比原先沉稳大气了许多,教人一看就要问一句,这是谁家好儿郎?!
只听陈恪朗声笑道:“这些和尚也不容易,一天三百六十天,风雨无阻、日日不辍,我们几家若不多赏点儿,怕是日后就要懈怠啦。”
“哎,我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张大婶笑起来道:“反正你这位小财神,坐在家里就财源广进,不花留着作甚?”
这张大婶是陈家的女使,本县人氏,年前才签了五年雇佣契约,因为领了陈希亮‘随便管教几个小子’的令箭,所以总是忍不住要说道说道。
说起来,这三年里,陈家可谓是天翻地覆。庆历六年底,他们就搬出了原先的小院儿,住进这处新翻盖的宅院中……这套三进的大四合院,是陈家从一个商人处买下来,里里外外翻修一新,又购置了上好的家具器用,前后共花去二十万钱。
其实依着陈希亮,自然是不愿这样铺张的,但陈恪却不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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