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江山 作者:三戒大师(完结)-第1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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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在出口处领取你们的考具和衣物。”
“不会吧……”众人不禁叫苦,这大冬天的洗冷水澡,冻感冒了还怎么考?
这种倒霉孩子不是没有过,但朝廷制度岂能轻易改变?你要是不洗,信不信有人帮你扒光了?
“别磨蹭,后面还有十几组呢!”考试官训斥一声,便转身出去。
没地儿讲理,只好咬牙脱了。众举人飞快的扒成光猪,把衣裳装在个篮子里,考牌压在最上面。待他们进去后,会有兵丁过来,把他们装衣服的篮子和考箱提到出口处检查。
冬天的衣裳太多,朝廷也不可能再像秋闱似的提供衣服。所以稍后还得穿自己的。但这不意味着搜查就松了,恰恰相反,因为会试其实就是最后一次淘汰,检查起来比秋闱要严格十倍:
按照规定,考生要穿拆缝衣服、单层鞋袜,禁带木框、木盒、双层板凳、厚褥棉被、卷袋、装裹之类。且砚台不许过厚,笔管须镂空。水注要用瓷质,蜡台单盘空心通底,糕饼悖悖要切开露馅……所以陈恪才会提前吃完,他舍不得小郡主那像艺术品的点心,遭那无妄一刀。
除此之外,还要求毡毯无里,皮衣无面,入场只准携格眼竹考箱,不准带片纸、只字。当然洗澡也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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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官差没有丧尽天良,用凉水给举子们冲澡。这么多人一拨拨洗澡,足足用了几十个灶烧水,才勉强供得上。
不过水温也只能说是不凉。许多人压根没沾水,就跑出澡堂,赶紧用毛巾裹住身子,哆哆嗦嗦蜷成一团,等着兵丁把衣裳篮子送进来。
然而等了好久,也没见有人进来,举子们阿嚏成片,大声鼓噪起来。这才有人进来,把装衣服的篮子扔给他们。
举子们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把衣裳穿好,才发现好端端的棉袄被拆来了线、棉靴也伸了舌头,可见检查之仔细。不过本来就形象不佳的棉猴,变成了乞丐状,让考生们倍感窝火,不禁大骂起来……
陈恪的衣服单,看上却倒整洁些,对众人道:“多说无益,日后再作计较吧。”
付出没有白费的,陈恪不惜重金、费尽心力将嘉佑学社,打造成汴京城最具影响力的社团之一。同时也让他个人,具备了很强的影响力。至少他一句话,不管是不是嘉佑学社的举子,全都闭了嘴、穿好衣服,出到外面领取考箱。
很快,众人都背上自己的考箱,却见陈恪仍然两手空空。
“怎么了?你的考箱呢?”
“没找见……”陈恪见场中已无考箱,朝众人苦笑一下,转向搜检官唱喏道:“请问,所有的考箱都在这儿么?”
“不是。”搜检官冷冷的望着他道:“你叫什么?”
“学生……”陈恪心里咯噔一声,但还是镇定道:“叫陈恪。”
“陈恪……”搜检官目光一沉道:“带走!”
众人顿时愕然,便见两个高大的禁军士兵走上前,一人扳住陈恪一只手臂,便要把他往外拖。
“放开我!”身材高大是相对的,陈恪比他们还高半头,只见他双臂一甩,便把两人弹开,怒视着那考试官道:“敢问这位大人,学生犯了哪条考规!”
“明知故问!不过本官还是回答你!”那搜检官冷笑一下,高声道:“《大宋会试条例》明文规定,凡考生除官《韵略》外,不得怀挟书策,令监小巡铺官潜加觉察,犯者即时扶出,进士殿二举,诸科殿五举!”说着一脸鄙夷的看着陈恪道:“你藏在考巷里的抄本被搜出来了,有什么话,去对监考官说吧,带走!”
陈恪登时有些懵了,怀挟?怎么可能呢?出门前还把自己的考箱仔仔细细检查过,怎么可能有小抄呢?
这时候,又过来两个军卒,想要一起把他往外拉。
一被扯住,陈恪马上反应过来,这时候要是不吭声被带下去,那就叫个黄泥巴落到裤裆里,作弊的罪名就算坐实了!
这不仅是殿二举……也就是八年不能再考的问题,他这个人的名声,也就尽毁了!
试问,谁还愿意和一个小人来往?
“去!”怒吼一声,陈恪使出全身的力气,猛地把四个兵丁弹开,说着一把抓住那考官的手臂,喝道:“贼子,尔敢陷害于我!”
那搜检官是礼部的一名主事,哪里见过这么蛮霸的考生?他感觉右臂像被烙铁粘上一样,痛得哇哇大叫道:“你敢袭击考官,快把他抓起来!”
‘嘡啷啷……’禁卒们抽出兵刃,一边朝陈恪怒喝道:“放开大人!”一边就有人举起铁尺朝他砸去。
陈恪把那搜检官挡在身前,大声道:“带我去见临检官!”
“不许行凶!”众考生也回过神来,呼啦一下涌上前道:“他肯定是冤枉的!”
第二五五章 不屈
兵部职方郎中王克存,屯田郎中龚严辅,是此次春闱的监临官、权监贡院门。
他们的主要职责,就是搜查考生有没有作弊。两人深知责任重大,因此对所辖的搜查兵丁要求极严。
在二人的督促下,兵丁们将赴考举子们携带的竹篮、书箱、笔墨、砚台、食粮……以及衣服的边角都细细搜捏,一处也不拉下。
从天不亮到现在,一个多时辰的功夫,已经搜出不少的夹带、小抄儿,什么写满蝇头小楷的手绢、衣襟、坎肩儿、折扇、馒头里的纸条儿,还有巾箱本的四书五经详注、精选的太学时文等等,各色各样,无奇不有……一旦查实,考生便被扶出考场,最少两科不能再考了。
又仔细核验身份,查出一些冒名顶替的'木仓'手,用木枷夹了示众。
两人对这些心术不正者十分鄙夷,痛骂他们为‘鼠窃狗偷之辈’、‘冥顽不灵,不可化诲’、‘丧心无耻,至于此极’!发誓不让任何一个作弊的考生漏网。
由此也能看出官家的功力来,五十多人的考试官阵容,都是由他亲自排定的。竟能在与官员不怎么接触的情况下,把合适的人安排在合适的位子上,这就是君王用人的本事。
两人正在巡视诸个搜检环节,突然听到东面澡棚传来喧哗声,顿时紧皱起眉头。
“怎么了?”王郎中沉声道。
“我去看看。”龚郎中一招手道:“你们跟我来!”便带着一队兵丁循声过去。
他赶到时,现场已经乱套了,举子和兵丁推搡成一片,许多人掉了鞋、考箱摔在地上、帽子也被打掉了。披头散发。看上去煞是惊人。
好在大宋重文轻武已经到了骨子里,兵士们没敢下狠手。而书生们的战斗力约等于零,所以场面虽然骇人,其实没有真受伤的。
“都住手!”龚郎中一看,蹭得窜起火来,大步流星赶过来,怒喝道:“考场重地,严禁喧哗。你们都疯了么?!”
那搜检官的手臂,终于被陈恪放开,却仍仿佛断了一样,歪着膀子窜到龚郎中身边,大声道:“大人你来的正好,这里有考生怀挟被抓,还暴力反抗,那些举子非但不以为耻,反而协助于他!”
“他是冤枉的,冤枉的!”举子们情绪激动的聒噪起来:“陈恪怎么会怀挟呢。一定是有人陷害他!”
“还他清白!惩治奸人!”三十九名举子里,有七八名嘉佑学社的社员。陈恪平日里,急人所难、扶危济困,对学社的社员极是慷慨。但凡谁有难处。只要张嘴,不问情由,便会倾囊相助。基本上,呼保义宋江怎么干,他就怎么干。
加上他的才学气度,可比宋江招人稀罕。还有那帮子死党为他马首是瞻,竟把个松散的学社,基本笼络住了。见社长遇到危险,社员们自然义不容辞。举子们又正是最容易被煽动的人群,其他人也热血上头,跟着响应。
“都住嘴!”考官权威不容挑战,龚郎中又怒喝一声道:“再聒噪一句。把你们统统都叉出去!”
这一句,比什么威胁都管用,举子们的气焰顿时降下来不少。
“诸位还是去考试吧”这时陈恪也出声道:“不要让我一个人,影响了大家的前程。”
听他这样说,举子们关切道:“那你呢?”
“我一定会证明自己的清白!”陈恪目光坚定道:“哪怕是一死!”
“你可不要做傻事!”举子们着急道:“我们都相信你是清白的。”
“清白不清白,本官自会调查。”龚郎中黑着脸,对陈恪道:“跟我走。”
“好。”陈恪点点头,叫过一个嘉佑学社的社员道:“如果我回不去了,帮我带四句话给他们。”
“社长……”那社员对陈恪的厚黑了解不足,登时被催下泪来:“你不能死啊……”
“听好了!”陈恪掰开他的手,一脸刚烈道:“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浑不怕,只留清白在人间!”
如果有可能,他也不愿下这记猛药,但一生荣辱,皆系此时,容不得他再多想了。
于少保的诗,果然是煽动单纯青年的利器,众举人眼泪刷得就下来了……这是多么高尚的人啊,多么自爱的人啊,他要是真这么死了,我们可就得背上,被见死不救的乌龟壳了……
“仲方!”“社长!”举人们呼啦一声又涌上去,这次被早有准备的士卒,手拉手组成人墙,挡在了他们和陈恪之间。
那场景就像生离死别一样,举子们声声如杜鹃泣血,让整个太学里都听到了。
“怎么回事?”欧阳修并几位副考,正在至公堂中拜孔子,主考大人闻声皱眉道:“附近有出丧的?”
马上有随员出去打探,少顷回来禀报道:“有个举子怀挟被查出来,闹将起来了。”
“胡说,一个人哪有这么大声?”副主考王珪沉声道。
“被抓之前,他吟了首诗,结果就把同组的举子,都勾动了。”
“什么诗?”
那首诗朗朗上口,冲击力极强,听上一遍,想不背过都难。
“粉身碎骨浑不怕,但留清白在人间……”欧阳修不禁激赏道:“诸位,果然好诗得‘穷而后工’。如今仅这一句,就把我们这些天唱酬的诗词,都比下去了。”
“这举子绝望到什么份儿上了?”诸位副考官同情道:“写出这样诗句的人,也不大可能走歪门邪道吧?”也对,于少保要是有陈恪一半的臭不要脸,也不至于落个身首异处……
“着监临官细细询问,果是冤枉,还他清白。”欧阳修虽是主考,但按例只负责阅卷,管不着监考。这样说,纯属被那首诗勾起了惜才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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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避免事态扩大,监临官把陈恪带到了房中。
还有他的书箱、搜获的证据,以及搜检官、负责搜查的几名士兵,也全都在场。
“我不能为你一个人浪费时间。”王郎中看看陈恪,难掩厌恶道:“但是你把事情闹大了,终于得逞了。”说着冷笑道:“不过无论如何,你都逃不掉咆哮考场的罪名,按‘条例”开口之前,应当杖脊十下!”
他虽然是文官,但混兵部多年,早习惯对军汉的那套——不分青红皂白,先打杀威棒!
“来呀,把他按倒!”王郎中一挥手,便上来两个军汉。
“站着打就行了。”陈恪却眉头不皱一下道:“晃一下,我是小娘养的。”说完一个马步扎了下去。
王郎中没研究过,到底哪一种打法伤害更大。但陈恪的硬气很对他的胃口,再说读书人露屁股确实不雅,便点点头表示可以。
兵卒便举起水火棍,打在陈恪的脊梁上,只听一声沉闷地木棒着肉声,让人头皮发麻,陈恪却纹丝不动。
兵卒见状,感到很没面子,手上加力,又一棍,陈恪还是纹丝不动。
第三棒、第四棒……陈恪依旧不动,下盘的马步扎得稳稳地。
一直打到第八棒,他的上身才微微摇晃,等到吃了第十棒,他的脸色也有些苍白。
行刑完毕,陈恪背上已经一片青紫。他却自始至终没吭一声,甚至连表情都没变。直到兵卒汇报打完了,他才吐出口浊气站直身子,面无表情道:“大人,我可以开口了吧?”
“……”王郎中有些服了,点点头道:“讲吧。”
“我没有怀挟,亦不可能怀挟。”陈恪沉声道:“因为我用不着,请大人明察……”
“胡说。”那搜检官怒了:“你没有怀挟,难不成是我们放进去的?”
“很有可能。”陈恪点头道。
“小子,你也太自以为是了吧。”搜检官气极反笑道:“我们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干嘛不害别人,偏偏害你?”说着朝王郎中抱拳道:“大人,切莫听他的狂悖之言!”
“我的仇家多了。”陈恪冷笑道:“谁知道你是不是他们派来的?”
“休要含血喷人!”搜检官愤怒道:“我们是官家派来的,难道你还要怀疑,是官家要害你么?”
“好了好了。”王郎中差事繁重,哪有时间听他们吵架。又盘问了那搜检的士卒,听说是在考箱的最底层发现了一个巾箱本,陈恪自然不会承认,怒道:“那一刻,考箱不在我眼前,定是那时被放进去的。”
见他还是坚持被陷害,王郎中不愿意再浪费时间,便对陈恪和发现他怀挟的兵丁道:“你们先待在这间屋,待我忙完之后,再回来细细过问。”
‘等你忙完了,岂不黄花菜都凉了?’陈恪坚持道:“我可以自证清白,你不能剥夺我考试的权力!”
“都这时候了,你还想着考试?”王郎中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道:“你要证明清白也得等我回来,至少这一科,你是别想了。”说着便转身出门去。
第二五六章 一群逆天贼
王郎中回到了岗位上,龚郎中问道:“招了么?”
“一口咬死了。”王郎中摇摇头道:“说是有人栽赃。”说着从袖中,摸出那本巾箱本,递给龚郎中道:“这个是搜出来的证物。”
所谓巾箱本,是一种刻印的版框开本极小可以装在放置头巾的小箱子里的书本。由于这种图书体积小,携带方便,可放在衣袖之中,所以又称为袖珍本。书商还刻印有一种儒经解题之类的小册子,专供科举考生挟带作弊之用,这类袖珍本则称为挟带本。
龚郎中掌中所持的,就是一本《五经全注》的挟带本。字全部用米粒般大小的小楷书写而成,而且双面书写,一百五十多页,估计有十五万字以上。
“你怎么看?”合上挟带本,龚郎中望着面前排队等候搜查的士子。
“我没什么看法。”王郎中冷冷道:“他必然是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