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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部分

上品寒士(完结) 作者:贼道三痴-第2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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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京口距建康不过一百五十里,急行一日可到,卢竦数百乌合之众都能破城,他庾希又为何不能?若能挟持皇帝司马昱与崇德太后,就可聚众对抗桓温!

 年近五十的庾希双拳紧握,身子微微发抖,神情变幻不定,半晌,咬牙道:“好,就拼这一回,夜袭京口!”
 
 
卷六 奏雅 二十二、荒唐之痿 

三月初二,缉捕庾希一党的东海太守周少孙与平北参军刘襫尚未有消息传回,与海陵隔江相望的京口平静如昔,黄昏时分,夕阳斜挂北固山南端,暮春天气,草木滋长,风中传来谷物生长的清香,大麦将熟,大旱已经过去,生活的希望重新燃起—— 

京口城西门一片宽阔场地上,数百侨民正各围圈子,两两角抵为戏,影子被拉得很长,司州刺史兼安北将军桓熙骑着高头大马踏着残阳人影而来,平北司马卞耽、司州长史谢琰,还有何谦、沈赤黔等人伴随左右,而桓石秀与孙无终早几日已去了晋陵诸侨郡招募兵将—— 

京口侨民聚集,民风剽悍,好勇斗狠,每年端午日会自发举行规模浩大的斗力之戏,今年因为北府军募选兵将,所以斗力大赛提前到三月十五,桓熙已张布榜文,要从普通民众中挑选伍长、拾长、屯长,勇力超拔的可授部曲督,晋陵侨民闻风而动,那有勇力的都想要博取一个军职,平民百姓想要出人头地,军旅一途是捷径,若能在北伐中建立功勋,得授品官,岂非光宗耀祖之事! 

桓熙一路策马缓缓行来,场上民众纷纷让道、躬身施礼,桓熙看到丁壮角抵就驻马观看一会,摇摇头,又继续催马走,桓熙志大才疏,他希望招募到的都是陈操之的族弟陈裕或者刘牢之、孙无终这样的猛士,对这些武艺一般的流民丁壮不甚重视,这些不过是兵卒而已一一 

夕阳落山,暮色四起,桓熙行到人迹稀疏处,翘首西望,久久不动,谢琰、卞耽诸人还以为这位桓刺史在为良将难求而忧虑呢,孰不知他是想起了李静姝,李静姝对陈操之的亲近让他很难释怀,所以那日他会借着酒劲说出要纳鲜卑公主为专宠的话,为的是给陈操之一个警醒,他父亲桓温纳了李静姝,而若灭了燕国,那以美貌扬名的鲜卑公主自然非他莫属,他日后是要代晋为帝的,陈操之有何资格与他争! 

桓熙其貌不扬、才智平庸,但偏偏心高气傲,陈操之比他俊美、比他多才,已让他颇为嫉妒,更可恼的是陈操之竟然要娶陆、谢两大门阀女郎为妻,这可是连他都不敢想的事,陈操之竟然做到了、订婚了,桓熙愤愤不平,但其父桓温却一再叮嘱他要与陈操之友好相处、要常以恩义拉拢陈操之,所以桓熙表面上对陈操之是极为看重、陈操之的建议他基本上都予以采纳,心里却是不以为然,鸟尽弓藏是他内心深处的想法—— 

卞耽提醒道:“桓刺史,城门将闭,我等回城吧?” 

桓熙“嗯”了一声,带转马头回城,回到安北将军府,桓熙觉得长夜漫漫、无以为欢,遣人问卞耽,这城中可有美貌的歌舞妓? 

卞耽对桓熙极为奉承,便命胥吏差役去寻了两个色艺俱佳的歌妓送至安北将军府,桓熙一看,其中一个歌妓肌肤白晳、容貌与李静姝有几分相似,大喜,便问那歌妓可会唱挽歌《七哀诗》? 

《七哀诗》是阮籍之父建安七子之一的阮瑀写的一首挽歌,李静姝自被桓温带出蜀地,每年成汉亡国日还有七月七都要唱这一曲,桓熙比李静姝小一岁,少年时便听惯了这曲挽歌,白裙窈窕,歌声凄婉的李静姝让桓熙深深迷醉一一 

那歌妓畏缩道:“贱妾不会唱,贱妾只会唱《蒿里》。” 

桓熙有些失望,又看了看那歌妓,眉目间的确有李静姝的影子,惹他怜爱,便又温言道:“我来教你——” 

那歌妓受宠若惊,便用妖妖娆娆的嗓音一句句跟着桓熙唱道: 

“丁年难再遇,富贵不重来。 

良时忽一过,身体为土灰。 

冥冥九泉室,漫漫长夜台。 

身尽气力索,精魂靡所能。 

……” 

谢琰、沈赤黔都住在安北将军府,听到桓熙教女妓唱挽歌,不禁大摇其头,魏晋名士多怪癖异行,高平大族张湛喜欢在屋舍前栽种松柏,松柏多植于墓地,所以时人谓之“张屋下陈尸”,而另一个大名士袁崧出游时喜欢让僮仆与他齐唱挽歌,时人谓之“袁道上行殡”,这二人都是闲居林下,行事无论怎么怪僻荒唐那是他们自己的事,而桓熙是在任的刺史、将军,正着手重建北府军,却在这里教歌妓唱挽歌,实在是荒悖可耻,这样的人如何能镇一州、领一军? 

那桓熙耐着性子教了六、七遍,那歌妓唱得熟了,桓熙便让她在室内边走边唱,桓熙兴致勃勃跟在后面,突然一把抱住,便欲行欢—— 

正这时,忽听有军士急报,贼人攻城,已攻破北门—— 

桓熙大惊,顿时痿了,整衣而起,跌跌撞撞出门,就见卞耽赶过来大叫道:“桓刺史!大事不妙,庾希率军夜袭,北门已破,正朝将军府杀来一一” 

谢琰、沈赤黔也已聚至,都是骇然失色,平北司马卞耽手下不过一千五百军士,分守京口六门,这时黑夜仓促慌乱,哪里召集得了抵抗,而且庾氏在京口的势力本就盘根错节,北门都未闻厮杀声就轻易被攻破,显然有内应。 

沈赤黔道:“我五百吴兴壮士在城南军营,我等速去城南,暂避叛贼锋芒,然后再领兵杀回城中。” 

卞耽心知保全性命要紧,也劝桓熙速速出城,桓熙未经战阵,又是刚从温柔乡里惊痿而出,哪里还有什么主意,在十余名桓氏亲卫的簇拥下,与卞眈、谢琰、沈赤黔诸人急奔城南,与城南守军一齐出城,城南军营沈赤黔所属的左右二曲五百军士已听到城中异动,这时已经各执刀枪弓箭,列于城下,沈赤黔当先跃马冲出,喝命曲长、屯长听令,率众随他返城杀贼—— 

这支由五百吴兴勇士组成的北府新军左右二曲,从曲长、屯长乃至拾长、伍长,都是出自沈氏私兵里的勇悍机智者,对沈赤黔是忠心耿耿,沈赤黔是一呼百应,刀枪铿锵,带转马头,回城杀贼,正与随后赶来的庾希旧将武遵叛众相遇,武遵奉庾希之命,一心要擒桓温世子桓熙为质,见沈赤黔返身杀至,便大叫道:“奉皇帝密旨,诛除桓温、桓熙父子,余者只要放下刀枪,随我诛除凶逆,皆不论罪,且有封赏。” 

十七岁的沈赤黔已长成矫健大汉,武艺精熟,也不与武遵多费。舌,喝命部下结阵杀敌,十二人一组,执盾者、执杖者、执弩者、执槊者,批亢捣虚、攻守兼备,这是陈操之去年在洛阳时与沈劲讨论尝试的,在演练中以步兵对骑军,这种步兵战阵大占上风,沈劲大喜,当即在洛阳守军中加强演练,沈赤黔去年冬回吴兴武康募兵,就以此阵练兵,费钱三百万,五百军士装备齐整,今夜是牛刀初试一一 

武遵先前矫称废帝海西公旨意,收服了不少京口守军,有些守军原本就是庾希旧部,所以武遵面对沈赤黔,也想来个不战而屈人之兵,没想到迎面射来一阵箭雨,急伏身,胯下战马悲鸣一声,中箭翻倒,武遵几个滚身站起,执盾护身,大叫道:“诛除逆贼,杀!”一手执盾,一手挺刀,大步而前,他身后的三百名能征惯战的庾氏私兵紧跟厮杀—— 

桓熙这时缓过神来了,见敌寡我众,心中大定,庾希不过数百人,敢来袭城,今夜就要擒杀庾始彦平叛立功,但见沈赤黔指挥的五百军士按部就班,阵中军士忽进忽缩,似不肯出死力,桓熙有些恼了,喝道:“沈赤黔,全力杀敌!” 

武遵是北府猛将,手下皆是劲卒,但在沈赤黔这五百新军面前非但前进不了半步,反而被逼得连连退后,那小小军阵中不时挺出长槊捅翻他的士兵,片刻时间已折损数十人,正恼怒间,听到城门边桓熙的叫喊,武遵识得桓熙,当即退后,弯弓搭箭,矢如流星,直射桓熙面门,桓熙大叫一声,栽下马来—— 

武遵大喜,高叫:“逆贼桓熙遭吾射杀!桓熙已死!” 

沈赤黔急回头看,果真见桓熙栽下了马,其亲卫正手忙脚乱扶持,也不知生死如何,不禁有些惊慌,若死了桓熙,那他这个部曲督只怕难逃罪责! 

这时,又有一批甲士涌至,却是庾希率领的三百私兵、还有刚刚释放出来的数百囚徒,这些囚徒都有了兵器,新得自由,发疯一般叫嚣着:“杀杀杀一一” 

谢琰下马探视桓熙,见那支箭擦着桓熙左颊掠过,将其颊肉撕下一块,血肉淋漓,所幸没有性命之忧,便大叫:“赤黔,桓刺史无恙,不须惊慌。” 

卞耽见庾希势大,心知这京口城是夺不回来了,而且桓熙又受创,当即命沈赤黔退出城外,保护桓刺史暂避曲阿。 

沈赤黔毕竟也是初临战阵,手下又是新军,撤退时阵形没有保持住,折了不少军士,且喜弩箭伤了武遵,庾希不敢追,他要先完全控制了京口之后再行下一步大计。 
 
 
卷六 奏雅 二十三、算无遗策

沈赤黔领着部下左右二曲护着桓熙、谢琰、卞耽诸人连夜向曲阿方向撒退,急急奔出二十余里,不见庾希叛众追来,这才驻马清点人数,五百军士少了九十二人,还有不少人负伤,沈赤黔心里甚是难受—— 

谢琰突然惊呼道:“不好,范武子还在城中,还有武猛从事何谦也未跟出来!” 

范宁这两日感了风寒,夜里早早便歇下了,众人奔出京口城时兵荒马乱,把范宁这个司州文学掾给忘了,而何谦却是出城南时走散的—— 

桓熙脸上裹着布条,鼻子嘴巴遮了大半,瓮声瓮气道:“范氏与庾氏乃是世交,庾希不会害范武子性命的,至于何谦,怕是凶多吉少。” 

谢琰默然,何谦本是庾希部将,与庾希有隙才解职的,若被庾希擒住,难逃一死,而范宁陷于叛贼之手,就算能保全性命,那以后也是一个污点,于仕途不利,这时也别无他法,只有先赶到曲阿再说。 

天明前众人赶到曲阿县城,曲阿县令弘戎将桓熙等人迎入县衙,一面派人快马向京都报急,一面发诸县兵、屯曲阿新城以拒庾希一一 

当日午前,范宁、何谦领着一众吏士赶到曲阿,谢琰大喜,却原来范宁昨夜也乘乱出了城,天明时遇到何谦和一众散走的吏士,闻知桓熙去了曲阿,便赶来相聚一一 

桓熙到任才半个月,就被赶出了京口,这虽不全是他的责任,但自感颜面尽失,而且左颊破损,伤愈后也必有个大疤,岂不是大损威仪,所以心情很恶,召沈赤黔来训斥,说是沈赤黔手下的军士昨夜不肯奋力向前,致使京口有失—— 

沈赤黔大怒,就想反唇相讥,想起老师陈操之临别的叮嘱,强自忍住怒气,不卑不亢地自辩,陈说步兵战阵的战术,在昨夜那种情势下若一窝蜂向前,非但夺不回京口,他们这些人将会尽数沦于敌手一一 

一边的谢琰见桓熙迁怒于沈赤黔,暗暗摇头,心道:“时人谓我四叔父矜豪傲物、不会领兵,致将士离心,这桓伯道更是个蠢货,哪里有一州方镇的气度!陈子重识人甚明,辅佐桓熙而暗夺其权,实是偷梁换柱的妙计,非如此,桓温如何肯重建北府兵!”当下与卞耽一起为沈赤黔分解。 

那桓熙倒没有降罪沈赤黔的意思,只是心里烦恶,要找人出气而已,训斥了一通,挥手让沈赤黔出去。 

当日傍晚,京中得到曲阿急报,台城震扰,皇帝司马昱急召尚书令王彪之、中领军谢安、中书侍郎郗超、五兵尚书王蕴等重臣商议对策,谢安、王蕴命中军和都兵内外戒严、屯卫六门,郗超派人连夜去姑孰将庾希谋叛的消息报知桓温,桓温得信大怒,传檄高平太守郗逸之、游军都护郭龙等召集兵马讨伐庾希,他自己再次率三千甲士入都,这是短短半年内桓温第三次入建康。 

三月初五,庾希率叛众一千五百人攻曲阿新城,曲阿县令弘戎与沈赤黔坚守,庾希不能攻下曲阿,武遵建议径奔建康,只要攻下建康,那就万事大吉,但这时,庾希闻知高平太守郗逸之和游军都护郭龙的二千步卒正奔曲阿而来,便不敢绕过曲阿去建康,怕腹背受敌,决定暂时退回京口,一面矫称废帝旨意,招揽叛众,一面等待寿州袁真的回音,庾希攻下京口的次日就遣使赶赴寿州,约袁真起兵共诛桓温,庾希相信袁真会起兵的,桓温早有控制京口和豫州的野心,若他庾希被灭,袁真绝对就是桓温下一个要铲除的目标—— 

高平太守郗逸之与游军都护郭龙的二千步卒,至曲阿与县令弘戎、北府部曲督沈赤黔的二千余军士合兵一处,四千余众兵围京口城一一 

庾希闭城自守,一时相持不下。 

三月十二日午后,一艘小船从江北渡江至京口南岸,便有军士拦住盘问,来人说是司州司马陈操之—— 

“江左卫玠”陈操之之名谁人不晓,那几个军士虽不识得陈操之,但见为首之人长身玉立、俊美爽朗,料想不会有错,便着陈操之数人去见高平太守郗逸之一一 

陈操之与苏骐、刘牢之一行三十余人二月二十二日渡江前往彭城,彭城是徐州的治所,地处南北要冲,为兵家必争之地,数十年来晋、燕往来争夺、数易其手,现在暂时控制在晋军手里,因战事频仍,彭城几无居民,只有守军,彭城刘牢之宗族现在是住在彭城东南两百余里的下相县—— 

陈操之一行于二月二十八日至淮阴,拜会徐、兖二州刺史兼平北将军郗愔,陈操之执后辈礼甚恭,郗愔早几年便听儿子郗超盛赞陈操之,一直无由得见,此番相见,果然仪表非凡,接谈之下,更是名不虚传,对陈操之甚是礼遇,为陈操之引见帐下文武官吏,并介绍两淮诸坞近况一一 

陈操之在淮阴呆了两日,然后取道西北,三月初四日至下相县拜会刘牢之之父刘建,将谢万、范汪写给刘建的书信呈上,刘建年过五十,已不复当年雄壮,谢万为豫州刺史时刘建任征虏将军,谢万兵败寿州之前,曾派刘建筑马头城,刘建是少有的几个与谢万关系密切的豫州旧将,谢万与范汪在信中都对陈操之称赞有加,要求刘建鼎力支持陈操之招揽淮北诸坞,刘建见陈操之容貌过于俊美,似非掌兵之人,便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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