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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部分

上品寒士(完结) 作者:贼道三痴-第2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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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宝唉声叹气,陈操之说得有理,这时也无法可想,好在慕容垂也算以礼相待,暂不必担心丧了性命,惊惶之意稍去。

傍晚,慕容恪的回信到了。命慕容垂将陈操之、席宝等人送到巩县,他要见一见这两个自投罗网的持节使,又说他本欲亲赴偃师,奈何昔日征讨冉闵时所受的旧疮复发。故不能前来,而且秦国使者在此,若急攻洛阳,恐遭到秦军的反击,如此,秦晋真成盟军矣,所以慕容恪命慕容垂暂且屯军偃师,看秦晋两军动向,相机而动,避免与秦晋同时交战——

当夜,慕容垂在偃师城宴请秦、晋两国使臣,说道:“吾兄太原王,闻知两位使臣到来,愿与两位使臣一见,共议三国大事,明日本王便送两位贵使去巩县。”

氐秦承相长史席宝喝了几杯酒,壮起胆道:“下官陪同陈使臣来给吴王送礼,礼既已送到,还盼大王仁义,让我等归国。”

慕容垂恍若未闻,只是命人劝酒。

席宝无奈,不敢再提归国的事,心里郁闷。他是受命出使江东的,怎想却到了燕国!但看陈操之,却对要去巩县并不在意似的 一副随遇而安的样子。

宴罢,陈操之提议要与慕容垂手谈一局。他昨日看到慕容垂案前有棋具。知慕容垂雅好此道。

慕容垂说道:“闻得江东将九品官人法推行至琴棋书画,陈使臣在建业舌战诸州大中正,被推举为一品官人,不知棋艺是否也列上品?”

陈操之道:“品评琴棋书画只是好事者为之,不能服人,但南阳范玄平、陈郡谢安石的棋品为第一却是公认的。在下棋艺生疏,应该勉强能跻身三品吧。”

慕容垂一笑,开枰对弈。礼让远客,由陈操之执白先行。

棋盘上先有了四枚座子,陈操之小飞挂左上角,慕容垂宽夹。陈操之便从另一方向再夹左上角星枚这枚黑子,形成双飞燕定式——

双飞燕,压强不压弱,但魏晋时的围棋理论尚未发展到这一地步,慕容垂压的正是宽夹这一边,虽不见得当时就吃亏,但行棋到后来,对另一枚挂角的白子压迫就稍小,这样就算白子得利了。

论用兵,陈操之很有自知之明,他这种只读了几卷兵书的纸上谈兵者是完全没法与十三岁就开始领兵的慕容垂比的,与桓温的枋头之战集中体现了慕容垂的军事智慧,陈操之曾想过。即便他前知三年后的那场大战的胜负关键,由他来为桓温参谋,桓温也肯听他的建议,他也没有把握能战胜慕容垂。因为水无常形、兵无常势,慕容垂会根据晋军战术的变化而相应变化的,陈操之不指望在战场上正面击败慕容垂,但他另有办法对付慕容垂,而现在,他需要在两尺棋枰上击败慕容垂,这是可能的——

慕容垂的棋很少主动出击,稳扎稳打,绝不让自己的棋子陷入困境,他在等陈操之出错,一旦发现对手有较大的漏招,他是绝不会让机会流失的,会象出笼的猛虎一般凶狠至极,但陈操之在围棋上的见识远不是慕容垂能比的,他使用了一个高级骗招,可诱慕容垂入陷阱,这一骗招出于后世日本的《围棋发阳论》,里面的骗招和死活题可以难倒职业高段棋手,陈操之有幸记得那么几招,此时便因势利导,将局部走成那个高级骗招的棋形

慕容垂审慎再三,觉得陈操之的白棋在布局已占得不少便宜。现在这个应该是个良机,若不抓住,只怕后面没有这样的好机会,当即凌空点入,想要杀棋——

陈操之见慕容垂中了圈套,便毫不客气地反击,要给慕容垂一个深刻的教训,一个人对于能战胜他的人,不管是哪一方面,都会生出些许敬畏的——

慕容垂知道自己上当了,眉头紧皱,眼睛死死盯着棋盘,良久才应了一手,陈操之不依不饶,揪住慕容垂的错招穷追猛打。白棋本来布局就领先,现在中盘遭此逆击,黑棋已经没有了希望,此时认输,是一种风度。但慕容垂却没有认输,而是一着又一着地坚持着,似乎还在等着陈操之出大漏招——

陈操之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对慕容垂的棋品不以为然,但他随即发现。慕容垂不是指望他出漏招妄图反败为胜,而是在为自己的错误导致败局而折磨自己,因为现在棋盘上大局已定。也没有大的战斗能左右棋局的。在明知无望的局面下在坚持,除了折磨自己没有别的解释,慕容垂是一个隐忍的人,他不允许自己犯错。即便只是一局棋。

这一局,陈操之执白以八子半大胜,慕容垂这时已从失败中缓过劲来。坚持下完这盘无望取胜的棋,也是在调整心情,笑道:“陈使臣围棋只三品,就已经如此厉害。真不知那第一品的安石公是何等高妙棋艺。”话锋一转,说道:“陈使臣早点歇息吧,明日一早本目派军士送你与席使臣去巩县见我四兄。”

陈操之道:“在下与席长史的随从三百余人也要随行。” 

慕容垂目视陈操之,问:“陈使臣意欲何为?”

陈操之笑道:“三百步卒,能有何为?只是为壮行色而已,不然与俘虏何异?”

慕容垂略一沉吟,道:“为避免意外冲突,汝方随从军士的弓箭一律暂交我军保管,腰刀可保留。”
 
 
上品寒士 卷五 假谲 二十六、将下药 

六月十七日一早,慕容垂命儿子慕容令和偏将孙盖领步骑八百送陈操之、席宝一行去巩县,陈操之处之泰然,席宝则忧心忡忡,心知巩县不是他们此行的终点,燕国都城邺城少不了要去的,至于燕人何时遣送他们归国,那要看秦、晋两国能给燕施加何等的压力—— 

慕容令今年二十一岁,高大英挺,骁勇刚毅,沈敏有谋略,很得慕容垂的喜爱,陈操之知道这个慕容令就是大段妃所生,大段妃就是现已投奔江东为骑督的段思之妹—— 

当年燕王慕容皝于诸子中最爱第五子慕容垂,恩宠逾于太子慕容儶,慕容偶心中不平,其妻可足浑氏嫉妒慕容垂之妻段氏美貌,妯娌不睦,待慕容儶即位后,皇后可足浑氏便以巫盅案将大段妃陷害致死,段氏部落反叛,慕容垂无奈之下为表忠心亲自率兵平叛,段思南奔江东,因慕容恪竭力翰旋,慕容儶为安抚慕容垂,把皇后可足浑氏的妹妹小可足浑氏嫁与慕容垂为妻,可足浑家族以出美女著称,但慕容垂对美貌的小可足浑氏十分冷淡,专宠已故大段妃之妹小段妃,所以现为皇太后的可足浑氏对慕容垂极为不满,碍于太宰慕容恪的威望,矛盾暂时掩盖而已—— 

陈操之与慕容令年龄相仿,而且慕容令得父命要与陈操之友好相处,是以一路行来,二人言谈颇为相得,陈操之前知历史,知悉一些著名人物的命运,比如这个慕容令就是王猛金刀计的受害者,王猛原想借金刀计除去慕容垂,但因苻坚宽恕,慕容垂得以逃过一劫,慕容令却中计逃回了燕国,又得不到燕国主政者的信任,举兵再叛时又被弟弟慕容麟出卖,终致败亡,慕容垂儿子不少,慕容令最贤,所以慕容垂对慕容令之死非常痛心,后世史家曾言,若非慕容令早死,慕容垂建立的后燕就不会二世而亡—— 

穿越千年而来,面对这些史上知名人物跌岩起伏的命运,陈操之并没有先知的神圣感觉,这些人物的命运已经在改变,大多数将超出他的预知范围,他能做的就是充分利用已知的这些史料走出一条对自己、对东晋最有利的道路,慕容垂父子是其中关键,所以陈操之对慕容令也甚是友好,说古论今,谈笑甚欢—— 

午后,千余人马来到巩县以西的黑石关,巩县亦是千年古城,河图洛书的传说就出自巩县,巩县南依嵩山、北濒黄河、东临虎牢关,有“山河四塞、巩固不拔”的美称,慕容恪大军屯于此,可谓攻守自如。 

慕容恪派少弟慕容德前来黑石关迎接陈操之、席宝一行,慕容德是燕国的范阳王、加散骑常侍,接待陈、席二人的礼仪完全是把二人当作出使大燕的秦晋使节,陈操之这时才得知慕容恪身体不适,暗暗点头,心道:“看来数千里带来的五石散可以得售矣。” 

黄昏时分,将入巩县城门之时,沈赤黔突然从马背上栽了下来,两名沈氏私兵急忙扶起,却见沈赤黔双目紧闭、牙关紧咬,喉咙”嗬嗬”作怪声—— 

大队人马都停了下来,陈操之得到随从急报,赶紧下马为沈赤黔诊视,切脉时眉头紧皱,目有忧色—— 

慕容德不知沈赤黔何人,陈操之对一个普通随从应该不会这般关切吧,悄声问慕容令,得知沈赤黔是洛阳守将沈劲之子,也是陈操之的弟子,慕容德点头道:“原来如此,速传军医来为沈公子医治——” 

慕容令与陈操之一路交谈,对陈操之了解颇多,说道:“叔父有所不知,这陈使臣乃天师道金丹大师葛稚川的弟子,也精通医道,且看他如何救治沈赤黔。” 

葛洪之名,天下知闻,而且北方天师道依然强盛,慕容德岂有不知葛洪的道理,心道:“四兄旧伤难愈,精力颇不如前,若陈操之果然有不凡医术,那就请他为四兄医治,许以重赏便是。” 

就听陈操之叹道:“赤黔这是痛疾也,非五石散不能痊愈。” 

冉盛道:“阿兄不是一向不喜人服五石散吗?” 

陈操之道:“昔年医圣张仲景制五石散,乃是为治病用,不料何晏、王弼之徒却服食以为常,而且五石散用药昂贵,一剂至数千钱,寻常人家服散岂有不破家的!” 

一名沈氏私兵道:“只要能让我家少主人痊愈,五石散再昂贵也无妨,只是听说服食五石散不当会丧命,这个这个——” 

陈操之道:“我这五石散是经吾师稚川先生精心改制的,去除了张仲景原方的燥热之毒,可以久服。”即吩咐黄小统从车里取出一剂五石散,以冷酒灌入沈赤黔口里,那沈赤黔呛了几下,抽搐强直的手足慢慢缓和下来,陈操之在他耳边低语道:“赤黔辛苦。” 

沈赤黔低应道:“算不得什么。”慢慢睁开眼睛,很快就站起身来,行若无事一般。 

陈操之叮嘱道:“赤黔,你此后三年,切勿独自在山间或水边行走,不然一旦病发,掉入山崖或溺于水中岂不是危哉!痛疾是先天病症,无法治愈,但常服五石散,三年后可不再复发,只是这五石散你得服食一辈子了。” 

慕容德、慕容令叔侄冷眼旁观,对陈操之的医术暗暗称奇。 

…… 

陈操之在巩县署舍见到了大名鼎鼎的慕容恪,慕容恪竟然比冉盛还高大,差不多是后世两米左右的巨人,只是与匀称健壮的冉盛相比,四十开外的慕容恪显得消瘦,精气神有些不佳,论文武全才,慕容恪犹在慕容垂之上,史载其军旅之时,亦手不释卷,个人品性亦无可挑剔,可以说若非慕容恪早死,王猛根本灭不了燕国,苻坚还数次屯兵陕县,防备慕容恪西侵,取的是守势,三年前慕容儶的死讯传至江东,东晋朝野认为中原可图也,建议北伐燕国,桓温却说:“慕容恪尚存,所忧方为大耳!”所以桓温的第三次北伐就是选在慕容恪去世后才进行的,未想枋头重挫于慕容垂之手—— 

在陈操之眼里,慕容恪虽然用兵如神,但基本上可以认为是日薄西山了,并不构成强大威胁,世有陈操之,晋史已改变,但慕容恪的天寿不能变,如果可能的话,慕容恪还应早天两年—— 

当晚,慕容恪在巩县署舍设宴款待陈操之、席宝诸人,席间也无他话,只是劝酒,夜深而散。 

次日上午,慕容恪命慕容令单请陈操之去相见,慕容恪踞坐胡床,手执一卷《左氏春秋》,对陈操之道:“陈使臣江左俊才,名传北国,十六岁时就曾在扬州中正考核中让庾希吐血发狂,呵呵,庾希也是易学名家,由此可见陈使臣易学造诣之深,本王想请教陈使臣一事,晋之五行次为金德,我大燕据有中原,承晋为水德如何?” 

慕容恪此问是对陈操之的严重考验,这分明是不把东晋朝廷放在眼里,陈操之若只顾气节勃然大怒发作起来,那就是不智,毕竟这里可是燕国的地盘,若曲意回答,那又被慕容恪所轻—— 

陈操之心道:“慕容恪阴险得很哪,一见面就这么刁难我,看来我的五石散准备得很有必要。”当下一展折扇,风度翩翩的嵇康在行散,说道:“晋室固然衰微,但宗庙社稷尚存,犹据江东、淮南九州之地,燕国如何承继晋之五行?太原王何日挥军南下、立马吴山,那时才可承晋之五行。” 

慕容恪暗暗点头,这个陈操之果然不凡,不卑不亢,言辞犀利。 

慕容恪不理会陈操之言语里的讥讽,笑道:“既如此,我大燕应如何定五行次?” 

陈操之道:“我闻燕之王迹始自于震,《周易》有云‘震为青龙’,燕前都为龙城,龙为木德,岂非幽契之符?且石赵有中原,其都为邺,今皆为燕所有,赵为水德,燕承赵之水德为木德,此非天命乎!”心里道:“石赵和慕容燕都是短命朝代,且让你们承继去。” 

慕容恪细思陈操之所言,却觉句句在理,非通晓易理者不能言此,肃然起敬道:“陈使臣果然大才,慕容恪方才多有冒犯,还望陈使臣见谅。” 

慕容恪倒是很有雅量,一副知错能改、礼贤下士的样子,陈操之却不为所动,心道:“现在该给你下点药了。”谦虚道:“大王过奖了,若大王垂怜,肯放我等归国,则幸甚。” 

慕容恪微笑道:“天幸陈使臣至此,恪正要多多请教,岂肯轻易让两位使臣归去!” 

陈操之墨眉微皱,心道:“段钊受命去邺城教授的童谣应该传唱开了,燕国召慕容恪回都的诏旨也该快到了吧?我前日派去邺城的两名精悍军士也应该悄然渡过黄河了吧,待苻坚发现关于他身世的谣言自邺城起,自会恨极了慕容氏,秦、燕交兵在所难免,那时我应该可以从容脱身了。”又想:“我自北来,可谓权变假谲、机关算尽啊,巧者劳而智者忧,我何时能归江南?” 


卷五 假谲 二十七、童谣显威 

 史评慕容恪能虚襟待物,咨询善道,量才处任,使人不逾位,因为陈操之是晋使,又是莫名其妙来到这里,慕容恪心有疑虑,所以出言试探陈操之,看陈操之如何应对,待发觉陈操之的确名不虚传、胸有锦绣,慕容恪当即改颜相向,对陈操之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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