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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部分

上品寒士(完结) 作者:贼道三痴-第1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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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接一曲,谢道韫深深沉醉,足冷如冰亦不知……

次日上午巳时初,桓温派人单召陈操之入将军府,在桓温看来,谢玄虽然有才干,但终究是只能利用而不能成为他心腹的,而陈操之不同,出身寒门的陈操之会成为他的股肱心腹,庚戌土断的成功,让桓温更为看重陈操之,他桓温要做汉高祖刘邦,陈操之就是他的张子房——



卷四 洞见 五十六、隔墙有耳
 
桓温在内庭静室召见陈操之,侍女引导陈操之入座后便退了出去,室内只有桓温与陈操之二人,身前的花梨木小几上,有酒樽、茶具,桓温道:“操之饮酒、品茗自便。”

料峭春风经南面长窗吹彻一室,素帏飘拂,桓温的猥毛须纹丝不动,仿佛铁丝磔戟,目视陈操之,并无他话。

陈操之从容为自己斟了一盏茶,品了一口,不待桓温相问,便道:“大司马所询之北伐之策,操之昨夜思谋良久,窃以为此时北伐,不得天时也。”

桓温欣赏陈操之的简明利落,不象其他一些名士,正事不说,先绕着说一大堆浮言虚词,这样的人桓温见识过的以谢万石为最,但谢安石却是一个让桓温看不透的人,在西府一年,谢安既无功绩亦无过失,在吴兴郡任太守一年余。亦是平平无奇,很有点黄老无为而治的风范,但声望却是与日俱隆。现为御史中承,琅琊王司马昱有意任命谢安为侍中参政,但考虑到谢安出东山不过四只,骤然提拔为三品侍中,不合常制,谢安这御史中承还的再任一、两年——

与谢安的雅量无为相比,陈郡谢氏的两个后辈谢玄、谢道韫倒是锋芒毕露,在庚戌土断中,与陈操之一样显示了切实的才干,谢玄晋升高位是必然的事。而对于谢道韫,桓温倒真是很感兴趣。池要看看这个谢氏女郎能在仕途中走到哪一步?与陈操之的情感纠葛又如何收场?对陈郡谢氏的声誉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这些想法在桓温心头一掠而过,徐徐道:“愿听操之详论。”

陈操之道:“今苻坚学习汉人制度,王猛辅之,匈奴归附,氐秦势力大张,仓促未可图也。”

桓温点头道:“去年初,匈奴右贤王曹毂、左贤王刘卫辰叛秦,我本欲乘机伐秦,却逢哀帝驾崩,北伐之事遂寝,而苻坚短短百日内便击破了匈奴左右贤王曹毂与刘卫辰,徙其豪杰六千余户于长安,诸胡肃然,以此看来。氐秦诚然不可伐,然鲜卑慕容更强于氐羌,氐羌既难伐,慕容岂非更难伐?”

陈操之道:“大司马明鉴,北方二胡,鲜卑慕容强而氐羌弱,但氐羌正处于上升势,王猛奇才也,苻坚用之而不疑,操之以为,王猛不死,氐秦难灭;而鲜卑慕容虽强,但据前来的投诚的慕容垂妻弟段思言,诸王族不睦,皇帝年幼,皇太后可足浑氏擅权,逼反段氏这样的事还会发生的,大司马可虑者,慕容恪、慕容垂兄弟也,愚以为,氐羌要扩张,必与慕容氏相争,我大晋可坐观鹬蚌相争,伺机谋利。”

桓温默然,半晌方道:“操之所言,诚稳重长久之策,但柜某年过五旬,时不我待,奈何?”又道:“氐秦、慕容,之所以不敢南下者,因为有温在也,吾不讳言,一旦温身故,胡骑即将南下矣,王猛、慕容恪可都比我年少啊。”

陈操之知道桓温此言并非自夸,在桓温第三次北伐被慕容垂击败之前,桓温的威名震慑北胡,氐秦和慕容燕都不敢起胡马窥江之意。

陈操之道:“这世上有夭者、有寿者,桓公有寿者相。正是大有可为之时,桓公再过十年赋魏武帝‘老骥伏枥’诗不迟。”

桓温喜道:“操之能观人寿夭乎?葛稚川所传?”

陈操之含糊道:“略懂,嗯,略懂。”

陈操之当然知道东晋一些著名人物的大致寿命,比如慕容恪就没几年好活了,强大的慕容燕国就是在慕容恪死后开始分崩离析的,那时才是北伐的良机。绝不能让苻坚尽吞前燕的领地,不过有些事情已经改变。比如谢万,史载谢万兵败寿春被贬庶人的次年便去世了,但现在三年过去了,谢万还健在,上次听谢道韫说她四叔父谪居乌衣巷时曾想服散解忧,是谢道韫谏止的,谢道韫对五石散的态度受陈操之影响很大,可以说是陈操之延长了谢万的寿命——

桓温颇感振奋道:“汝乡杜子恭亦言桓某寿在耳顺之外,今操之亦言,如此说桓某尚有十年寿算。此十年,桓某定要为桓氏打下坚实基业,操之其助我乎?”

陈操之拱手道:“自当追随桓公。”

桓温捋须大笑。说道:“桓某与操之具有时不我待之感啊,操之今年二十矣,陆氏女苦等操之,操之要娶陆氏女,就得成就非常功业,操之其勉之。”

陈操之微微而笑。心道:“等你桓温做了皇帝再逼陆氏嫁女于我吗,那要等多少年?”

桓温道:“操之前言静观秦燕相斗,而我坐收渔翁之利,此言虽有理,但我不能坐等。江东所缺者,战马也,今我欲以西府新炼兵器向符坚换马,与符坚联合抗衡鲜卑慕容,操之以为可行否?”

陈操之心道:“这样一来,历史进程或许会大大的改变了。”应道:“桓公所谋深远,我料苻坚会答应与桓公连横抗击慕容燕。”

“好!”桓温击掌道:“就请操之为使臣出使氐秦,可乎?”

陈操之与座上躬身道:“不敢辞。”

狂温眼露赞赏之色,说道:“我已秘密遣使与苻坚联系,看其意下如何?本月底当有回复,然后操之正式出使氐秦,当然要以朝廷的名义,操之是我西府掾吏,以西府参军身份出使氐秦不大适合,品秩亦偏低,不足以壮操之行色,我将表奏朝廷,另行任命,如此,操之越级擢升,才能堵朝中非议者之口。”

又议良久,陈操之请辞。桓温道:“操之且慢,小妾倾倾知操之归来,要来拜见,已等候多时了。”

陈操之眉头微微一皱,半年不见李静姝,刚回到西府,这女子就又来了,但又没有理由不见。

素白长裙的李静姝翩然而入,先向桓温万福,然后拜倒在陈操之座前,口称:“弟子李静姝拜见陈师。”即有侍女捧上新年拜师礼,皆是蜀中名贵物产。

桓温说道:“操之不必推辞,这些物品俱是蜀产——蜀人重义,倾倾离蜀十五载,还有人每年来拜见送礼。”看来桓温是知道李静姝与蜀人有联系的。

李静姝道:“难得见到陈师,机不可失,妾身要向陈师请教了。”即命侍女取竖笛来,吹了一曲《长清》,这支曲子去年陈操之赴会稽土断之前李静姝还只能吹的断断续续,有些高音和低音吹不出来。而现在,竟吹得宛转有致,悠呜可听——

桓温顾而乐之,待李静姝一曲吹罢,说道:“倾倾每日习练此曲,颇费苦功,操之以为她吹奏的如何?”

陈操之自然要夸赞一番,指点一些小技巧,又写了一支《长侧》曲谱给李静姝,然后告辞出将军府。

陈操之回到凤凰山寓所,邻舍的谢道韫请他过去小宴,陈操之独自一人踱了过去,谢玄已先在,三人便饮酒叙话,谢玄听陈操之说了将出使氐秦,对谢道韫道:“果然不出阿姊所料,子重将为桓公行使合纵连横之计。”

谢道韫横了弟弟谢玄一眼。这里虽然都谢氏旧人,但阿遏在乎重面前称呼她为阿姊,让她有些不快。

却听谢玄又道:“子重既为正使出使氐秦,我阿——阿兄可为副使。”

陈操之看了谢道韫一眼,说道:“此去长安,往返五千里。没有半年回不来,英台兄——英台兄毕竟体弱,恐难胜任。”

谢道韫神色淡淡的不置可否,陈操之这明显是认为她是女子之身不宜出使嘛,虽然意含关切,但非谢道韫所喜。

谢玄亦不再多说,心里已有了计较,午后,谢玄不与谢道褪商议,径去拜见桓温,为其姊谢道韫请命,随陈操之一道出使氐秦,在谢玄看来,出使氐秦固然有风险,但可让阿姊与陈操之共患难,日久见真情,如此,阿姊与子重的情感就完全不是那花朵般娇柔的陆氏女郎能比的——

桓温听罢谢玄所言,心里大诧异,谢玄这么做当然是想撮合其姊谢道韫与陈操之的婚事,看来谢氏族人是同意谢道韫嫁给陈操之的了,现在的问题是陈操之对陆氏女郎一片痴心——

谢玄道:“祝参军才识桓公深知,与陈操之联袂出使,可奏大功。”

桓温沉吟不答,出于某种考虑,他虽然明知谢道韫是女扮男装,却依然征召其入西府,但遣一个女子出使他国,这太匪夷所思,万一露馅,有损国体,亦必累及陈操之,踌躇道:“待我熟思之,明日再定。”

谢玄辞出后,桓温独自摇头哂笑,咄咄自语道:“真是怪哉,谢幼度竟要让其姊随陈操之出使苻秦,嘿嘿,谢家女郎真是非陈操之不嫁了吗”又道:“等下传陈操之来,问他意下如何?”

小门边、素帘外的李静姝目瞪口呆,她素来喜窃听桓温与人密谈,早知桓温有反志,更未想到今日会听到这样一个奇闻,那西府参军祝英台竟然是谢玄之姊,谢玄之姊还能有谁,当然是号称大晋第一名媛的谢道韫了,原来这谢道韫竟是痴恋陈操之——

李静姝惊奇之下,妒意横生。唇边颊上却浮起魅惑的笑意。


卷四 洞见 五十七、君子轻色
 
掌灯时分,少年沈赤黔来到凤凰山,向陈操之请教经史学问,沈赤黔对正始玄学不感兴趣,他爱读史论和兵书,谢道韫、谢玄都喜这少年好学——

陈操之翻开一卷《左氏春秋》,准备开讲鲁庄公十年的齐鲁长勺之战,忽想起一事,掩卷道:“赤黔,我奉桓公之命,将于下月出使氐秦,汝父现在洛阳,正是我必经之所,汝可有家书要我带去?”

沈赤黔一愕,随即大喜,长跪道:“陈师,请一定带赤黔同往,赤黔与父分别一年余,甚是思念。”

陈操之摇头道:“你还年幼,此去长安路远山遥,又且敌国纷争,行路艰难,我不能带你去。”

沈赤黔恳求道:“陈师,赤黔十六岁,已经是成年丁壮,陈师也看到了,赤黔身强体健、弓马娴熟,绝不会拖累陈师的,而且赤黔有八名私兵,俱是百人敌。必要时可助陈师一臂之力,请陈师怜惜赤黔一片孝心,带赤黔北上。”

陈操之看着眼前英气勃勃的沈赤黔,略一思忖,说道:“也罢,明日我向桓大司马禀报一声,到时你就随行吧。”

沈赤黔大喜,稽首于地,深谢陈师。

左朗带着一名大将军府小吏进来见陈操之,说大司马请陈参军入府议事,陈操之便跟随那小吏去城西大将军府,在那素帷静室见到桓温,施礼毕,桓温即道:“祝参军欲为副使随你出使氐秦,操之意下如何?”

陈操之墨眉微蹙,问:“是祝参军向大司马请命的吗?”

桓温道:“谢司马举荐祝参军,认为祝参军可为汝得力臂助。”

陈操之心道:“谢道韫诚然大才,会稽土断助我实多,与她相处,机智才辩,时时砥砺,真乃赏心乐事,但我此去长安,兵荒马乱,她一女子如何犯此风险。而且她有时还骑不得马——”说道:“祝参军报国之心可嘉,但操之以为,祝参军体质文弱,出使长安,深入敌国数千里,艰难险阻,非会稽土断所能比,愚意祝参军不宜出使,伏望大司马裁夺。”

桓温听陈操之这样说,心道:“陈操之心志坚定,看来还是一心要娶陆氏女的,而且女子出使诚不宜也,操之识得大体。”点点头,问:“那操之愿以何人为佐贰?”

陈操之道:“不需副使,只要吾弟陈裕领三百人随行即可。”

桓温问:“汝弟现任何军职?”

陈操之道:“为百人屯长。”

桓温道:“吾侄桓石虔数言汝弟陈裕有大将之材,既如此,那就让陈裕随你出使,历练一番。”又道:“屯长军职太低,亦不便统领三百人,明日我命桓石虔擢升陈裕为千人部曲督,挑选三百西府精锐随操之北上。”

陈操之甚喜,部曲督算是军中的中级军阶了,再往上便是有品秩的军司马,冉盛从军未满一载,这已经是越级超升。

陈操之又说了沈赤黔随行之事,桓温自无不允。

亥时初,陈操之向桓温告辞,桓温命其第三子桓歆代他送陈操之出府,桓歆却禀道:“爹爹,母亲听说陈参军在此,想见一见陈参军。”

这夜里去见南康公主,陈操之颇觉尴尬,眼望桓温——

桓温哈哈大笑,说道:“老妻南康在瓦官寺看了操之的佛像壁画,顿起皈依之心。回到姑孰就设下佛堂,每日诵经不辍,操之精于释典,为支道林、竺法汰两大高僧盛赞,老妻想必是要向操之请教佛法吧。”

桓温知道老妻南康公主很想把女儿桓幼娥嫁给陈操之,上回在建康便托郗超试探陈操之之意,陈操之婉拒。南康公主却不死心,反正她女儿桓幼娥新年才十一岁,陈操之间等个两年娶不到陆氏女郎,自然要另娶,那时桓幼娥就有十三、四岁,可以议婚了,男子比女子年长十岁算不得什么——

而在桓温看来。陈操之虽然门第低微,但人才实在出众,若陈操之肯舍陆氏女而做他龙亢桓氏的佳婿,桓温自是乐见其成,无论陈操之与陆氏或者谢氏联姻。桓温都是不大放心的——

这时,南康公主带着幼女桓幼娥和几个仆妇侍女过来了,李静姝亦跟在一边,入静室坐定。南康公主笑眯眯打量陈操之,对桓温道:“老奴,汝征召陈郎君入西府,可谓英明之举。”

所谓老奴,就是老家伙、老东西之谓也,两晋时礼法废弛,人多以放诞为清高,葛洪《抱仆子外篇》有载:“——其相见也,不复叙离阔,问安否,宾则入门而呼奴,主则望客而唤狗,其或不尔,不成亲至,而弃之不与为无,及好会,则狐蹲牛饮,争食竞割。掣拨淼摺,无复廉耻,以同此者为泰,以不尔者为劣,终日无及义之言,彻夜无箴规之益,诬引老庄,贵於率任,大行不顾细礼。至人不拘检括,啸傲纵逸,谓之体道。”

南康公主司马兴男自桓温专宠李静姝之后,就专以老奴来称呼桓温,既是昵称,亦是怨言,桓温无可奈何,敬而远之可也,这时听南康公主在陈操之面前又叫他老奴,有些不悦,说道:“陈参军是崇儒守礼之士,其纯孝之名天下知闻,我征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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