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品寒士(完结) 作者:贼道三痴-第1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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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俶道:“距离复核期限还有十九日,我明日以四百里加急文书将此事报知土断司,不出半月,定有回复,不管陈氏侵占课田、豪夺乡邻田产之事确否,皆可援例暂免陈操之土断使之职,听候审查。”
贺铸恨恨道:“待罢免了陈操之,我倒要看看虞氏、魏氏、孔氏、谢氏又是一副什么嘴脸。想必会为交出那么多隐户而痛心疾首吧,交出来的自然不能退还,哈哈。”
陆俶道:“道方,你贺氏也得再交出两百隐户才行,土断结束后,另行招募也是一样。”
贺铸想想陆俶说得有理,会稽其他大族都交出了大量隐户,独他贺氏一毛不拔,这的确不妥,说道:“也罢,我回去与我叔父商议,就交出两百隐户吧,我要待陈操之罢官后再交。”
陆俶一笑。
……………………
次日午后,会稽内史戴述急召陈操之入郡衙议事,说陆郡承以四百里加急送密信进京,究竟何事不得而知,但想必是针对陈操之的,要陈操之小心提防。
陈操之谢过戴内史。回到驿馆,请谢道韫商议,谢道韫道:“子重本身无可指摘,我料陆、贺要寻你之隙,必从你族人入手,子重应立即回钱唐一趟,查看族人有无犯禁之处,预先处置。”
陈操之点头,说了陈氏荫户之事,谢道韫赞许道:“子重心细有远虑,但难保陈氏族人没有其他违禁之事,本来就族人有违法之事也连坐不到子重头上,但现在是土断的非常时期,而且土断司长吏大陆尚书对子重不满,所以极易借此生事。”
陈操之道:“英台兄。我要求你一件事——”
谢道韫含笑问:“子重是要请我代你去陈家坞处置此事吗?”
陈操之道:“英台兄总是这般善解人意。”
谢道韫道:“也好。我去更能掩人耳目,我也愿意多看看润儿。”
陈操之心中感激,情不自禁伸手覆盖在谢道韫搁在书案的右手背上,玉石般微冷,谢道韫受惊地抽回手,脸通地红起来,赶紧起身道:“子重,速给令叔写一封信,我即刻启行。”说罢,回房收拾行李去。
陈操之也有点发愣,不知怎么竟想要执谢道韫之手。是真把英台兄当作顾恺之、刘尚值了,还是另有所感?
陈操之不愿多想,这些完全在他掌握之外,他不能控制,对陆葳蕤,他可以有明确的信念,但对谢道韫,他不能——
陈操之匆匆给四伯父陈咸写了一信,命荆奴和来震随谢道韫一起回陈家坞。
冬月初六午前,谢道韫一行十余人来到钱唐,并未过江去陈家坞,谢道韫只让来德和荆奴持陈操之之信回去见陈氏族长,她要先去拜访钱唐县令冯梦熊。这事必须要有冯梦熊相助,才能在短短数日内查明有无外县人来查问钱唐陈氏的根底——
冯梦熊见到谢道韫,听了谢道韫所言有人欲构陷陈操之之事,岂会怠慢,即命两名亲信属吏率十名差役听候谢道韫差遣。谢道韫带着侍婢柳絮、还有自家八名私兵,与县吏、差役一十三人赶去枫林渡口过江,刚至南岸,就见陈氏族长陈咸、还有北楼陈满、陈昌父子正准备赶往县城——
陈咸知道侄儿陈操之复核土断是很得罪人的事。接陈操之来信,颇为惊惧,急与陈满父子赶往县城来见祝郎君,且喜在枫林渡口就遇上了。
谢道韫向两位陈氏长辈说了陈操之在会稽土断之事,陈咸、陈满听说会稽郡承陆俶与会稽大族贺氏一意阻挠土断、妄图构陷陈操之,二人都是忧心仲忡。吴郡陆氏、会稽贺氏是江左豪门,势力强横,远远不是他钱唐陈氏所能抗衡的,操之得不到家族强有力的支持,完全是靠他一个人独自支撑啊!
谢道韫宽慰二位老人道:“两位伯父莫要忧心。子重既料到陆、贺有此阴谋,派我来此助两位伯父彻查此事,就一定有应对之策。”
谢道韫办事极是麻利,就在枫林渡口吩咐两名钱唐小吏带着十名县役去走访陈氏荫户。好言相问,莫要恫吓,傍晚到陈家坞会合。
那两名小吏领着差役分头去了,谢道韫与陈咸等人来到陈家坞,匆匆拜见了丁幼微。无暇多说话,便去陈氏祖堂听陈满父子向她说明三年来陈氏庄园扩展的大小诸事,陈操之在信里请伯父陈咸莫要对祝郎君隐瞒家族庄园发展方面的任何事,越有理亏犯禁之事更要说出来,这样才有办法弥补——
陈昌捧着一大叠簿册,将升平四年钱唐陈氏列籍士族来的诸多事宜一一道来,谢道韫轻轻摩挲手里一枝玉如意,静静听之。听到陈氏招纳农户、为农户代缴课税之事,发问道:“陈氏如此担待,岂不是负担重重?”
一边的陈咸解释道:“这是操之提议的,操之认为大庄园齐心协力更能抵御天灾人祸,丁男占田课田百余亩,如何能精耕细作,占田虽不少,出产却低。不如从提高亩产入手,我陈家坞对有经验、有长技的老农、老圃都予以重用,去年来,陈氏庄园的亩产就明显高于本县其他士庶庄园,所以不用担心课田赋税——”
谢道韫问:“课田另列籍否?”
陈昌道:“并未另列籍,但在田籍中有注明。”
谢道韫道:“请勿嫌劳烦,立即连夜将课田单独列籍,注明这是佃户带来的官田,佃户姓名俱要理清。”
陈昌虽然觉的这位祝郎君有点小题大作,这些官田他们陈氏都是承担了赋税的,并非侵占官田,是因为陈氏精耕细作、注重选取优质种苗,才能在交了租税外还能略有盈余,但既然祝郎君这么说,陈昌也就答应连夜亲自督促管事、典计完成此事。
谢道韫问:“陈氏三年间田产由四十顷扩展到两百顷,那些农户前来依附都是自愿的吗?”
陈满颇有些的意地道:“祝郎君,我陈氏一向乐善好施,陈氏佃户有歉收或贫病的。都会酌情减免其田租,那些自耕农依附我陈氏,那就无后顾之忧,不知有多少农户想要落籍陈家坞,是我那十六侄操之建言莫要扩张太甚,是以拒绝了很多农户依附。”
谢道韫微微一笑。看看天色都已昏暗下来,说道:“且待县吏、差役来看看有何发现。再议此事吧。”
卷四 洞见 三十七、润儿的好奇心
两名钱唐县吏和十名差役老访了三十户为陈氏耕种的佃户,直至夜里戌时才来到陈家坞,也不及用餐,先向族长陈咸和会稽土断副使祝英台禀报走访结果,据那些佃户言道,上月底有几个山阴人也来访察,问陈氏有否欺凌乡里、侵占田产云云,那些佃户都是极力夸赞陈氏宽厚仁义、造福乡梓——
陈咸听到果然有人来搜集陈氏的过失,眉头紧皱,说道:“人孰无过,我钱唐陈氏总有考虑不周之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谢道韫道:“陈伯父莫要焦虑,土断是桓大司马推行的,子重也是桓大司马赏识并重用之人,陆氏、贺氏妄图构陷子重,只会自食恶果——我方才细细查阅了陈氏田籍簿册,并无违禁犯律之处,课田这两日应单独列籍,尽量做到让人无隙可乘。”
陈满道:“我儿陈昌已经督促典计重新造册了。”又搔着白发叹气道:“操之还想着娶陆氏女郎,这都成仇家了,还如何联姻啊!”
丁幼微关心小郎前程,这时也在有序堂,闻言道:“会稽陆郡承是陆小娘子的从兄,并非嫡亲,陆使君和陆夫人都是极赏识操之的。”
陈满道:“操之侄儿人品才学实在是无可挑剔,只是心气实在太高,要娶陆氏女郎,眼看过完年都二十岁了,却还未能成婚,操之不急,我这个做伯父的都急——”
丁幼微看了谢道韫一眼,对陈满道:“六伯父,先不说这些吧,目下最重要的是度过眼前这个难关。”
陈咸问谢道韫:“祝公子,我陈氏还应采取哪些对策?”
谢道韫道:“那几个山阴人应该就是贺氏派来的,而且还对钱唐颇为熟悉,明日让衙役胥吏寻访本县大小客栈酒肆,看那几个山阴人除了访察陈氏佃户外,还与谁来往密切。”又对陈咸、陈满道:“陈氏仁义乐善,但难保手下的管事、典计、荫户没有狐假虎威作出欺上凌下之事,明日上午请两位伯父召集他们来问话,若有,还可尽早弥补。”
陈咸郑垂点头。
因为西楼现在只有丁幼微孤儿寡母在,谢道韫自不便住在西楼,虽然丁幼微知道这个祝郎君其实是个女子,还是让来福将祝郎君主仆十人安排在方形坞堡居住,那方形坞堡被族长陈咸命名为“来仪楼”——
陈家坞的人都知道,方形坞堡“来仪楼”其实是为操之小郎君迎娶陆氏女郎而建的,陆氏嫁女,婢仆不会少于百人,原先的圆形坞堡肯定不能住,这新建的“来仪楼”有房屋三百余间,足可容纳,而现在,陆葳蕤没住进来,谢道韫住进来了。
次日上午,县吏和差役奉命回县城打探那几个山阴人的来历,陈咸在有序堂前召集陈氏男丁、管事、执役、荫户近百人,严厉责问可有胡作非为、欺凌乡里之事?众人皆道没有,陈咸道:“事无大小,据实禀来,现在招供,处罚从轻,若等到被人状告,再揪查出来,先鞭苔五十,再移交官府。”
陈咸与陈满进到有序堂,把族中子弟、管事、执役、荫户,一个个单独召到祖堂问话——
此时的谢道韫立在西楼二楼廊道上,俯看无语,不管此次能不能查出违禁犯律之事,这样的警励都是有益无害的,一个大家族难免鱼龙混杂、泥沙俱下,不严明族规,日后难免枉法犯科。
“祝郎君可知我家丑叔何时能回来?”
一个甜稚娇美的声音响起,谢道韫侧头一看,垂髫披发、眉目如画的润儿微仰着脸,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亮晶晶,谢道韫不自禁地想触一下润儿那吹弹得破的脸蛋——
润儿轻捷地后退两步,小脸微红,脆生生道:“祝郎君,润儿不是小孩子了。”
谢道韫有些尴尬,即笑道:“吓唬你一下而已——你家丑叔啊,总要下了大雪才回来吧。”
润儿道:“祝郎君,润儿是诚心来问你的,你莫要敷衍我,难道不下大雪,丑叔就不回来了!”
谢道韫笑着摇头,心道:“子重这个侄女很厉害,我真不能当她是小孩儿,得打起精神和她说话。”说道:“抱歉,是我失言了——会稽土断要到本月底结束,结束了也不见得即能回来,大约腊月中旬总能到的。”
润儿得了确切消息,又“格格”笑起来,说道:“谢谢祝郎君,我家丑叔有祝郎君这样的佳友真是有幸,我娘亲就是这么说的。”说着压低声音道:“润儿听小婵姐姐说,祝郎君要娶谢道韫对不对?真要太好了。”
谢道韫看着润儿那纯美无瑕的小脸蛋,笑问:“为什么我娶谢道韫就太好了?”
润儿道:“花痴陆葳蕤要做润儿的丑叔母了,咏絮谢道韫呢,是祝郎君之妻,以后润儿都可以看到对不对?”
谢道韫只好一点头,润儿又道:“谢家娘子才学高超,男子也不如她,听闻只要谁在玄辩上赢了谢家娘子,谢家娘子就嫁给谁是吗?那祝郎君赢了谢家娘子吗?”
谢道韫道:“尚未曾辩过。”
润儿很好问,又问:“那祝郎君与我家丑叔辩过没有?”
谢道韫道:“辩过,不相伯仲。”
润儿道:“那么我家丑叔若与谢家娘子辩难,胜负如何呢?”
谢道韫反问:“润儿此言何意?”
润儿赶紧道:“祝郎君,润儿绝没有想让我家丑叔与你争谢家娘子,我家丑叔有陆小娘子了,不会和你争的,润儿只是好奇那个谢家娘子的才学究竟如何的高啊,怎么建康那么多世家子弟都赢不了她呢,祝郎君你一定要赢他哦。”
谢道韫岔开话题道:“润儿,你和你娘亲上月去华亭见到陆小娘子了吧?”
润儿喜滋滋道:“见到了,润儿有三年多没看到陆小娘子了,陆小娘子还是那么美,嗯,更美了,润儿很喜欢陆小娘子,陆小娘子做我丑叔母真好。”
谢道韫听润儿称陆葳蕤丑叔母,觉得有些好笑,说道:“我现存无所事事,想看看你和宗之读书写字,可好?”
润儿应道:“好,丑叔盛赞祝郎君之才,润儿正要向祝郎君请教呢。”
谢道韫跟着润儿到三楼书房,丁幼微正给宗之讲解《左氏春秋》,见谢道韫来,便施礼道:“祝郎君,我正感吃力呢,请祝郎君代解这一段吧。”说着把一卷书递给谢道韫,丁幼微知道这个祝郎君其实是女子,所以未避男女之嫌。
谢道韫接过书卷一看,是子重的笔迹,这《左氏春秋》是子重抄录的,丁幼微正在讲解的是僖公二十四年,富辰谏曰:“女德无极,妇怨无终”——
丁幼微觉得“女德无极,妇怨无终”这两句话很难解释,杜预的注解明显歧视女子,认为这两句是说女子近之则不知止足,远之则忿怨无已。
谢道韫用她那洛阳正音说道:“杜预注释,谬也,《庄子·在宵篇》言道“彼其物无穷,而人皆以为有终;彼其物无测,而人皆以为有极”,无极即罔极也,俗语谓不到头也、无终则俗语谓没完没了也——此二语意谓女子虽怀德而不能长久,抱怨则无尽期,盖恩德易忘,怨毒难消,人情皆然,无论男女。”
丁幼微叹服,这个祝郎君辨析得真是精到,言简意赅。
润儿道:“这话听起来不舒服,以偏概全,把天下女子都说得这般不堪。”
谢道韫笑了起来,润儿说出了她想说的话,这十岁的女孩儿真是聪慧可爱至极。
谢道韫这一笑有些忘形,眼眸细细、梨涡深深,清雅妩媚,笑容很美,这怎么会是男子的笑容!
谢道韫见丁幼微、宗之、润儿都盯着她看,微窘,起身道:“我先下楼去,陈族长或有事相商。”匆匆去了。
宗之、润儿小兄妹面面相觑,又一齐看着母亲丁幼微,宗之不说话,润儿道:“娘亲,这个祝郎君象是个女子。”
丁幼微代谢道韫掩饰道:“有些男子就是生得象女子嘛,祝郎君若是女子,怎能与你丑叔为友,又怎能为官!”
宗之、润儿想想有理,一齐点头,毕竟是小孩子,并未多想,未把这事放在心上,丁幼微则想:“这个祝郎君到底是谁家女郎?真是上虞祝氏的?小郎应该是清楚的,等小郎回来问问他,我得提醒小郎,莫要与这祝氏女子闹出有损声誉的事。”又想:“这祝氏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