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在新明朝-第2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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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堤上的民役河工见官老爷们起了内讧,纷纷围观看热闹。
祖陵守陵太监海公公强自镇静,见李佑这边武力更强,真担心年轻人在溃堤的局面下失去理智,丧心病狂的把王知州抓起来。便上前劝道:“李大人虽然心焦,但不可过火……”
李佑一挥手,“地方上的事情,请海公公暂避!”
当即有几个亲兵上前,把海公公拦在圈外。
这李佑如此疯狂,真是太监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海公公心中暗悔,早知道就将护陵卫带上百八十个过来,看谁还敢在这里呛声!
局面僵持不下,李佑又掏出一卷物事,高举着叫道:“朝廷诏书在此!命本官协理巡抚衙门河务,谁敢造次!”
这确实是个诏书……太后她老人家赌气叫李佑在汛期去协理河务吃苦头,代行皇权的圣母当然出口成宪,下了旨就有诏书送达。但它也仅仅只是个诏书,并没有赐予李佑钦差身份。
王知州和海公公很明白,这种诏书算个屁啊,和普通公文没啥区别。
但是周围百姓对官场事情懵懵懂懂,议论道:“李大人好厉害,原来是皇上派来泗州的。”
别说百姓,州衙胥吏也有点发糊涂,瞧李大人自信的样子,莫非有什么门道?他真要奉了密旨,自己不就成抗旨了?
当即李佑这边气势占了上风。已经没有时间在这里浪费了,李大人顺势再次下令道:“左右拿下泗州知州!谁敢抗命,格杀勿论!”
扬州守备司带来的亲兵齐齐亮出钢刀逼上去,州衙胥役手里大都是棍棒铁尺,有兵刃的很少,终是不敢与精兵相抗,便畏惧退缩了。
“李佑你擅捕命官,不怕获罪么!”王知州被架住后凄厉的叫道。
李佑狠狠道:“祖陵危难之际,事当从权,其后本官自会向朝廷请罪!不劳你费心了!”
他心里已经认定,溃堤就是人为的。只要排除干扰查出真相救下祖陵,成就了泼天大功,朝廷好意思为这点紧急时刻的从权之举追究他么?就算追究,也是过不抵功,最多不要功劳了,总比傻看溃堤无所作为强。
第五集 牧守江北 第356章 一切顺利
王知州之所以失态,那是因为做贼心虚的他深知,李佑这样的嚣张官员一旦失去制约后,为所欲为起来是多么可怕。如今放眼泗州城,若他被李佑非法扣押后,还有谁还能制约李佑?
州同和判官这些佐贰官?有没有这个胆量不提,不看笑话就不错了。守陵太监海公公?现在又不是一百多年前,太监早没有这个势力了,再说海公公自身还有问题。
王知州心里深深后悔自己为何没有李佑的魄力而敢于先下手为强。就算不敢扣住李佑,也不能这样被动挨打陷入死地。
这就是历练的差距了,李佑此类人遇到坏事时,会立刻找托词将责任推出去,这已经成为了下意识的本能行为。而王知州还需要在脑子中想想,终究是棋慢一招。
瞧着被手下制住的王知州,李佑扫了两眼就没兴趣再看了,他从心底里就没将这个档次的官员当成对手。出于谨慎他不会进泗州城,回头还得将王知州关押在俞家村。
不过如此一来,李佑自己将自己逼上了不能回头的道路。一个六品不请旨便敢囚禁另一个六品,果断是够果断,但也是一条大罪,触犯了官场红线。就算当年的锦衣卫北镇抚司去拿人,至少也要造出一份驾贴的。
如果最后没有足够有力的说法,朝廷不会放过李佑的。但与祖陵溃堤的大事相比,李佑认为冒这个险是值得的,必须要做出这样的抉择。一旦瞻前顾后让王知州有了转圜之机,责任可能就会落到自己头上。
还是那句话,就算溃堤不是人为的,李佑也要制造出人为的事实。无论如何,这不是洪水太大漫过堤坝,而是溃堤,责任总需要有人承担,只要不是他就行。
李佑正思考下一步行动时,忽的眼角瞥见守陵太监海公公转了身,正要趁着别人不注意悄然离去。他便急步上前,从后面揪住海公公道:“你身为守陵太监,溃堤之事也与你有关,所以休要走人,且与本官同行。”
海公公真不想与李佑这个危险分子在一起,此人都疯狂到公然倚仗武力擅自逮捕与自己同品级的官员,还有什么事情干不出来的?
虽然他们太监是皇帝家奴,本朝似乎也没有大臣主动拘捕管事太监的先例,但谁知道李佑会不会开了风气之先?还是早早回到祖陵中比较有安全感,不但有护陵卫保护,而且李佑肯定不敢冲进祖陵抓人。
“嘿嘿,一切拜托李大人了,我……”与知州同样心虚的海公公尚未说完,一左一右便有两名壮士夹住了他,便身不由己的随着李佑前行。紧急关头,李佑才不与他磨嘴皮子废话。
围观的百姓只觉得李大人短短片刻功夫内抓捕知州、劫持太监,堪称霸气无双,令人仰望。
若是懂行的官场中人看到这幕,定然要惊呼李佑疯了!不过也是可以理解的疯了,关系到龙脉国运的祖陵大堤溃堤给了他足够疯狂的借口。不是自己死就是别人死,真正的你死我活,不疯狂才不正常。
下面该如何是好?李佑心里冷静盘算了一下,根据历史经验祖陵内堤估计还能坚持两天左右,还有相对充裕的时间。所以当务之急不是慌里慌张的撤退泗州民众,而是抓紧时间将溃堤的相关人员都捉拿住,否则夜长梦多,以后乱起来就不好办了。
当即李大人将附近河工都叫过来,问道:“可曾知晓溃堤段是何方民役看守的?”
有知情的答道:“那段分派给了西门外马庄,具体是谁不清楚。”
马庄……李佑心里念了两遍,王知州那极受宠爱的小妾不就出自马庄么?说起来又是一个巧合,还能认为巧合么?说起来,如果有杀头的事情要做,任何人都肯定要找最亲信之人去办,最好还是亲戚。
汛情紧急时民役都在堤上值守,马庄那些人应该都在,李佑立刻派了人去对岸拿人。不过一刻钟后,便得了手下回报:“那马庄民役说了,溃堤之处由他们村马大郎马二郎兄弟以及两人的儿子共五人负责,而且那马大郎确实有个女儿嫁与了王知州。不过此时俱都不见踪影,可能是溃堤后被冲走了。”
听到是王知州小妾马氏的父兄辈,猜测正确的李佑便兴奋地感到真相呼之欲出。不过一听到不见踪影,又着急起来,这几个人至关重要,不可放走的。如果真是人为事故,这几个人肯定脱不了干系,大堤分段把守看得很严,别人怎么可能瞒着他们做什么勾当。
李佑又想道,在人为事故的前提下,他们会蠢到自己毁堤后把自己冲走吗?接下来的手段,深谙地方各种猫腻的李佑都可以替王知州说出来,无非是上报这几个民役堤毁人亡,无法追究,然后编点假姓名假路引或者假户籍送往他乡。
从王知州可以看得出,对于被抓没有任何心理准备,那几个人大概此时也是如此,所以大概只是按照计划躲在了什么地方而已,而且不会太远。
不管躲在哪里,既然此时对方没有准备,妻小应该还都在家,那就先去抄他们的家,引诱这五人现身。
心中拿定主意,李佑便率领二十护卫、二十弓兵,押着王知州,带着海公公,向俞家村和马庄方向行去。
到了马庄村口,抓了一个带路人,几十人一起杀到马大郎马二郎家中。
出乎李佑预料,马大郎马二郎等人居然全都在家中睡觉,轻而易举便被从床上拿住。
原来这五人昨晚劳累一夜,困顿不堪,便悄悄潜回家中睡觉。因为有知州庇护便麻痹了几分,只想着过了这半天养足精力再行后计,却不料被突如其来的李大人捉个正着。
对此李佑只能高呼天助我也!幸亏这几个人大意了,幸亏他动作快没有给对方更多的反应时间。
事情一步一步顺利朝着自己设想的方向发展,再看到王知州那张惨白的脸,李佑忽然觉得王知州此人很不错。
谁都喜欢遇到帮忙承担责任还不占功劳的人啊,早知道王知州如此勇于制造责任并承担责任,他还纠结什么?
只可惜王知州承担责任之后的好处,却要被他截胡了。李佑想象着今后天下都会传扬,王知州大逆不道决堤淹祖陵、李大人无奈泗州泄洪力挽狂澜的消息,到那时朝廷又该怎么封赏自己?
李大人重回俞家村,将宗祠又当作了临时大堂,时不我待的审问起马家五人,并强制海公公旁观。
啪!李佑拍案道:“今日祖陵大堤溃堤之事,下面五人如实招来!本官已经清楚得很,尔等休要心存妄想有所隐瞒!尔等想必也看见了,知州王大人已被收押,你们不用指望他了。”
事实证明,李大人今天过于顺利,又彻底解决了纠结心境,导致心态太乐观了。
只见那马大郎叩首道:“老爷明察!小的们这几日守堤实在疲累,便私自回家休憩。却不知什么大堤溃堤。”
这种回答倒也在李佑预料中,判了这么多案子,有些情形很容易就可以事先猜出。至于不招,老办法,打!
打来打去,马大郎又招供道:“小的们招了!今日小的们正守堤时,却不料大堤溃堤,小的们因为害怕被责罚便逃回家中,准备出奔他方。却不想大人明察秋毫,甘愿领罪!”
谁要听你这些?李佑喝斥道:“狗刁才!好端端的为何溃堤?定然是尔等有关,还不速速招来,不然官法无情!”
但是审来审去,无论如何拷打,那马家五人咬紧牙关,只管承认溃堤是被洪水冲毁的,与他们无关。
对于这些人的心思,李佑很明白,他们若承认了就是族诛,甚至会被凌迟,而不承认至少可以保住王知州,保住马家其他人。
总这样拷打不是办法,可李佑也拿不出实证来。所余时间又不多,不能像在县衙里那样,遇到顽冥不灵拷打无效的死硬之徒,便扔进暗无天日的牢里消磨意志。
话说虽然这年头断案很灵活,不见得需要口供,有证据一样可以结案。但现在问题是,这件案子的确有很多巧合,这些巧合指引着李大人抓起了王知州,捉到了马家五人。可这些巧合都出自于李大人的自由心证和主观看法,并不能形成完整证据。
若对象只是小民也就罢了,容易拿捏。但涉及到李佑已经非法拘押的王知州这个正六品官员,岂是可以随便糊弄过去的?稍有不慎,只怕李佑要遭到违规行事的反噬,毕竟他犯了忌讳在先。
不但王知州有官身,而且还因为这种事实在骇人听闻,使人不敢想象大明朝竟然有意图放水淹祖陵的臣子。若没有过硬的人证物证,如何能使人相信?案子拿出去如何服人?只怕李大人要被视为胡乱制造冤狱,以此来推卸溃堤责任了。
于是李佑便陷入了为难境地,他发现自己虽然凭借强力貌似摧枯拉朽,但最大弱点就是没有任何实证,仿佛泥足巨人一般。
实证这个东西,以前审案时可以没有,但今天必须要有,没有实证,他的举动就不能合法化。
第五集 牧守江北 第357章 奇妙的二比一
审案陷入了僵局,李佑着急的抬头看了看天色,他实在没有多少时间了。一边审问马家五人,一边心里还得琢磨别的后续工作,譬如决泗州堤、疏散民众之类的。
可惜现在手头没有可用之人,做事无法分身,同时也是为了抢功劳,所以李大人必须要鞠躬尽瘁亲力亲为,不得不与马家五人在这里消耗时间。
啪!李佑再次拍案,他发了狠欲从马家五人中选一个不惜死活的用酷刑,只要另外四个有心性软弱的就好办了。
“我虽未审过什么案子,但也瞧得出来,李大人这是严刑逼供罢,有屈打成招的样子。”坐在旁边海公公半晌没有动静,此时突然不阴不阳的冒出这句。
心情正急的李佑转头喝斥道:“闭嘴!与你何干!”
海公公貌似无可奈何道:“之前李大人亲口说的,勘察溃堤之事,我这守陵太监应当参与,并将我领到这里,怎么现下又不认了?我说几句公道话都不可以么?”
这……李佑有些语塞,心里暗骂自己真是作茧自缚。
但也没办法,李大人心里猜测王知州与海公公有勾结,他抓了王知州后,怎么敢放任王知州的同党海公公继续在外面自由活动?谁晓得海公公会做出什么事情?
纵虎归山的害处三岁小儿都知道,不说别的,只说若海公公回了祖陵,点起护陵卫重新杀到把王知州抢走,然后联合向朝廷告一本,他李佑能有什么办法?
李大人又没有得力手下可以去监控海公公,心思缜密的他只能拿着一起查案为借口,将海公公强行带在身边,这样才能放心。直到事情结束了,案子定死了,海公公爱怎样便怎样。
李佑原本想着在自己眼皮底下,海公公没机会再搞什么鬼,他可以专心对付王知州和马家。孰料事情难有两全,海公公是没法在外面兴风作浪了,但坐在旁边指手画脚倒更方便了。
李大人瞪着海公公,真想冲动的将海公公也抓捕了关押,就像对王知州那样,可是他不能。
一来太监身份上是天子家奴,为人臣者擅自去抓捕太监,有点犯忌讳,更别说海公公好歹也是守陵太监,不是连名字都没有的杂役太监。
其次,抓捕泗州知州已经算得上惊天动地,再去抓祖陵的守陵太监,大概在外人眼里只有用造反才能解释了。
第三,从目前的蛛丝马迹来看,李佑可以将溃堤事情攀扯到王知州身上,抓了王知州只要坐实罪行就好办。
但并无发现迹象表明海公公和溃堤有直接关联,他只是与王知州站在堤上谈笑而已,李佑并没有把握能查出什么,所以不敢对海公公过于造次。以一同查案为借口,强行将海公公限制在身边已经是极限了。
不过显然此时的海公公已经从最初的慌乱中恢复了过来,明白了自己暂时安稳的处境。
不错,海公公的确与王知州有过密谋,但他的责任只是在祖陵大堤溃堤后,和王知州共同下令决泗州大堤泄洪,并在事后和王知州互相呼应的上奏邀功。
祖陵大堤溃堤之前和如何溃堤,那与他无关,李佑找不到什么痕迹,最多将王知州拉下马。而且现在看来,李佑能不能从王知州和马家这里打开缺口都是个未知数。
只要他能安然无恙,又何必动粗?回头再上报李佑屈打成招,审出的结果皆不可作数,若朝廷采信,那就彻底安全了。如今三人鼎立,李佑是一,他和王知州是二,二比一时,朝廷总该更相信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