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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部分

奋斗在新明朝-第1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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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有风水专家认为祖陵这里地势九岗十八洼,哪是什么风水宝地?不过也就在心里想想罢了。
一百多年前的治水名臣、当今洪泽湖之父潘季驯大人筑高家堰拦蓄淮水时,只怕也低估了洪泽湖的威力,不能想到有朝一日祖陵会被沉入湖底。
却说李大人猛然记起祖陵的遭遇,脑子一时间有点乱。忽然感到站着很累,在大堤上找了块条石坐下,拼命地思索所有一切还能记起的信息。
在另一个时空里,祖陵连同东岸的泗州城早在几十年前就被洪水淹没了。在本时空还能支撑到现在,大概原因在于“伪清”对明祖陵这里的防洪并不重视,而大明朝却不敢放松,所以拖延至今祖陵仍然挺在地面上。
可是李佑很清楚的知道,只要黄河没有北上回归故道,依旧夺淮入海,那么洪泽湖便就处于扩张期,水位肯定继续不断抬高。
他眼前这里不但地势低洼,而且正位于淮河与洪泽湖交汇处,水面狭窄,下泄通道稍有淤塞便很容易在已经相当高的水位上继续暴涨,总有一个大堤挡不住的临界点存在的。人力在天道面前可以挡得住一时,但挡不住一世。
大趋势不变的话,那么祖陵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迟早有一天会沉入洪泽湖底。说不定一场暴雨,就能把祖陵变成龙宫了。
这有点像击鼓传花,就看最后倒霉事情落在谁手里而已。李佑担心的是,据那几个河工说今年水势很大,水淹祖陵的临界点会不会在当前出现?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可是天塌地陷的大事,概率再小,想起来也使人心惊肉跳。不信鬼神的李大人也忍不住默默祈祷,祖陵什么时候被淹没了都可以,但千万别在今年,各方神灵保佑自己不要撞上这倒霉事!
被从繁华富裕的扬州城打发来洪泽湖南线负责防汛,李大人真正是看天吃饭了……
若想不到危险还好,无知也是福气,偏偏李大人还带着上辈子祖陵被沉湖底三百年的不良记忆,自己吓自己也能吓住了。
不行!不能自己把自己吓死!李佑毅然从条石上一跃而起,别说事情还没发生,就是事情即将发生,也不是没有力挽狂澜的机会!
现在关键是要确定事情发生的概率,也好有所准备。但对于这个问题,李佑身边的两个老河工都答不上来。他们都是东边高家堰的,对泗州水情不熟。
“看来要去州衙了。”
带着重重心事,李大人进了城,自有先导人物持票去州衙报信。
泗州的王知州年纪不大,也就三十余岁,若非与李佑碰面,倒也称得上年轻有为。
虽然同为正六品,但李佑奉了诏命,算是半个钦差,又有巡抚衙门调遣,是正经的上差。所以王知州礼节上低了半截,得了信便迎出仪门,到了厅内落座,又请了李佑上座。
略略寒暄几句,李佑便开门见山道:“本官奉命巡查洪泽河务,今日行至贵地,一为民夫之事,二来烦请一些熟悉本地水情的老工,本官要面谈。”
王知州点头道:“自入汛以来,常有精熟河工在州衙工房当班,这就去叫来,便利得很。”
说罢,王知州便打发随从去叫人,不多时,房中进来了四个人。
李佑放下茶碗,打量了几眼,进来的这四位年纪皆在五十以上,应该都是本地经验最丰富的老河工了。
四个河工行过礼后,齐齐等着李大人问话。李佑想了想,担心祖陵太敏感,自己与他们也不熟,因而导致他们有什么顾虑。
所以还是不要直接问祖陵了,旁敲侧击问泗州城这边水情就好,反正东西两岸守着同一片水面,若有什么情况是一样的。毕竟去预测祖陵被淹没的概率高达多少多少,有点让人担心被以居心叵测的名义治罪。
“今年汛情不妙,高家堰沿途军民无不枕戈待旦,泗州城下水情却又如何?”李大人垂询道。
那四人彼此对视几眼,由年纪最长的一个答道:“今年汛急,因黄河多雨,河水势大,或有决口之虞。又因黄河势强,淮河与洪泽下泄出口不畅,故而水量蓄积,水位抬升。在我泗州,淮河上游雨水不多,城外水位只是缓缓有涨,并不急骤,而各处大堤前年皆加高加固过,足以捍洪,可保万无一失,请大人勿忧也。”
李佑久久无语,最后点头道:“本官知道了。今后泗州水情,每日报本官得知一次。”
李大人从高家堰带来的两个河工都在边上旁听,等到泗州人散去,两人皆喜道:“听他们一言,如此泗州今年也平安了。”
李佑冷哼一声,“你二人谬大矣!彼辈所言,怕是有不尽不实之处!”
那两人面面相觑,就他们一路所见,李大人对水事只是略懂皮毛,算不得内行,如何能听得出泗州河工言中不尽不实之处?
李佑虽然对水事未必有多懂行,但对人心却是很明白,“道理简单得很,换成你二人,面临洪水大患,在上差之前你们敢拍着胸脯担保万无一失么?水势无情,谁又敢将话说满?这便奇怪了,凭什么他们都敢?所以本官断言其中必定有什么不尽不实之处,只是未有头绪而已。”
可惜这里不是江都县,李佑不便造次,否则早将几个河工抓起来几十大板打下去逼口供了。
经过反复斟酌,李大人决定暂驻于泗州,派了一名河工和亲兵队长代替巡视洪泽湖东岸高家堰。虽然泗州距离高家堰重点防线较偏,但有祖陵在此,记忆里祖陵又是大有淹没危险的,先知者李佑实在不敢掉以轻心。
再说若高家堰决了口,他大不了受些处罚而已,朝中有人东山再起容易的很。但若祖陵出了问题,别说东山再起了,还是想自己怎么自杀殉国比较现实,捐躯赴国难就要视死忽如归,不知道应景的投水自尽和找根绳子自挂东南枝哪个痛苦程度低一些。
虽然暂且无事,但李佑可不敢贪图安逸,也没有心情去游览泗州十景和千年古刹普照王寺。到了他这地步,什么事情都没有保住功名利禄重要。
刚在州里公馆安居下来,李佑便很勤快的出城门去堤上巡视。
经过大致测量,他发现城外水面居然比城中地面高出一丈,于是更忧心忡忡了。
很客观的说,水位已经高到这个地步,祖陵和泗州城按道理也该被淹没了……不会真让自己遇到了临界点罢。
这日,李大人和护卫亲兵从西门外的大堤下来回城,路过某处村落时,却见涌出一伙青壮村民,各持铁叉、锄头、棍棒等物。不过这伙人并非朝李佑一行而来,而是向前方的邻村冲去。
瞧这光景,李佑晓得定然是两村械斗了,就是不知起因如何。他对左右点评道:“濠泗连年灾荒,早听说此地小民不复古风,习于流徙,健武好斗,民风彪悍。”
继续前行,又路过另一个村子,果见村口处两军对垒,各有数十好汉互相虎视眈眈。
对此李大人没有什么兴趣看的,他又不是本地地方官,也管不到。正要走过去,耳朵里却听见有人喊道:“若想作罢,你们俞家村的交出俞琬儿来!”
俞琬儿?听到自己新收的外室名字,李佑脸色古怪,天下重名的多了,难道如此巧合?便停住了脚步,立在树林里远观两群人。
“无理搅缠!你们马庄的休要欺人太甚!”另一边领头人喊道。
又彼此对骂了几个回合,打戏终于开演了,村民械斗没有什么讲究,直接混战成一团,现场一片狼藉。
马庄这边虽然是气势汹汹打上门的一方,但战斗力似乎不济,不到一刻钟便落花流水了,四散奔逃。
但马庄领头的年轻人手持铁叉犹自不退,很光棍的高喊道:“我马千军岂会怕了你们!”
俞家村有几个人已经围住了那马千军,正要动手群殴时,却听到场外一声暴喝:“没了王法吗?都住手!”
五六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衙役闪亮登场,挥舞着牌票对俞家村领头人道:“马千军告你们村的俞琬儿赖婚!老爷准了状子,去将她叫出来走一趟衙门!”
俞家村与衙役交涉几句,欲代替去。一般妇女不便抛头露面,所以有官司需要去衙门时,若非必须常常由亲人代替,这也保护名节的需要。但这次俞家村碰了钉子,那公差头目只是不许。
这时又从村口闪出位窈窕妩媚的女子,在远处围观李佑当即瞪大了眼珠子,那不是他的新外室俞琬儿又是谁?难道这里是她的老家?怎么又被告上赖婚了?


第五集 牧守江北 第350章 此地古怪真多
话说李佑望见自家新欢俞琬儿现身,便不再看热闹,向村口行去。有了高邮州的前车之鉴,护卫唯恐李大人有失,紧紧跟随。
待李佑走到村口时,俞琬儿已经与衙役说起话来,那状告俞娘子赖婚的马千军在一旁说道:“琬娘子遵约若从了我,这官司自然就免了。”
李佑没将别人放在眼里,旁若无人的叫了一声:“琬姐儿怎的在这里?”
俞娘子正陷于为难时,忽然听到李佑声音,侧头看到已经委了身子的大靠山,她又惊又喜,心里便放松了。连忙舍下衙役迎上来问道:“郎君为何在此?”
郎君?听见这般亲热称呼,马千军抱着敌意打量了李佑几眼,随即自惭形秽的将手里铁叉扔到一边,昂首挺胸做出几许器宇轩昂的样儿来。心里盘算要不要上前去,只是那过来者身边十几个护卫看起来很凶悍啊。
李佑笑道:“为了桩公事来这泗州,却不料遇到了你,真乃天作巧合也。记得你说你是凤阳人,骗了我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是郎君记错了,奴家说自己是凤阳府人,泗州也是凤阳府里的,哪有骗你?”俞娘子巧言辩解道。
初见面时俞琬儿不很信任李大人,不愿泄了跟脚,所以才含糊其辞说是凤阳府人。而且凤阳这边出外卖艺的多,自称来自凤阳比较容易使人相信。
为这点聪慧小心思李佑哈哈一笑,又探过头悄声调戏道:“你夜间去城里公馆。那知州忒寒酸,也不知晓派几个侍候起居的,本官就征发你陪床了!”
李大人自从出门后差不多十来天没有近过女色,若非此处人多眼杂,早就开始对眼前这具弹性十足的身躯动手动脚了。
自从失了身给李佑,俞娘子更放得开,斜瞟了几个衙役一眼,抬高了声音道:“奴家官司缠身,要吃牢狱饭了,怕是不能服侍郎君。”
虽然李大人为了行动方便,没有穿肥大的官袍,但那些衙役都是很有眼力的人。见李佑气势不凡,随身又有一群精壮的护卫,便晓得这定是位达官贵人。
听到俞娘子点出事情,领头衙役上前来谨慎的对李佑道:“这位相公请了,俞娘子与马某有婚约在前,却意图毁约。州衙已经准了状子,发下牌票令我等今日请人……”
李佑傲慢打断他,伸手道:“将牌票拿来一看!”
领头衙役犹豫片刻,还是将牌票递过来。上面确实注明,为马千军状告赖婚事拿被告俞琬儿。李佑看过后便道:“如此区区小事,竟也劳烦知州签押盖印,莫不是你给掌印大爷塞了银子自行造的?”
那领头衙役顿时心中明了,这贵公子是个内行人,肯定在官面上有门路的,于是也不隐瞒了。拱手道:“相公说笑了,我怎敢捏造牌票?王知州到了泗州后纳了个偏房,便是这马家女儿……”
潜台词就是,你和知州去说罢,我做不了主。
马千军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插嘴道:“乃是本人亲妹子。”
闻言李佑心里对王知州十分鄙视,这州官当得也太没品了。为不上台面的小妾兄长公然发牌票去帮忙逼婚,传出去真是大失体面,连胥吏出身的他都不屑于这样做。从小事便可以看出,此人的格调也就仅限于此了。
又问俞琬儿,“究竟怎么回事?为何不曾听你提起过?”
俞娘子无奈答道:“当年家父与他家确实有过口头婚约,后我家出外行走卖艺,这姓马的已经另娶,不过去年他娘子病没了。前几日我回到家中,这姓马的便来吵闹,定要重提婚约。那只是个口头的而已,不能做准数,更何况自他另娶,前约就已作废,他纯属胡搅蛮缠。”
原来如此,想定后李佑对衙役道:“本官这就去州衙见王大人分说,此女暂与本官同行。”
这事很简单,谁是谁非不重要。马家不过是王知州妾侍亲属,没什么分量,自己去说情肯定就化解了,王知州不会因为这帮上不了台面的偏房扫自己面子。
一听到李佑自称本官,衙役们就猜出了他的身份,只得默许了李大人。
回城进了州衙,李佑去找王知州说那俞琬儿之事。
却听王大人很不给面子道:“李大人是朝廷派来巡查河务的,地方上其它事情与李大人无关。”
被拒绝的李佑很意外,实在不曾预料到王知州居然如此表态,还讲不讲“官官相护”的规矩了?又很透彻的暗示道:“此女在扬州时,与本官有些关系,不便另嫁。”
王知州像是铁了心不给李佑面子,“那俞娘子行走在外多年,形同逃约,责任在她,马家无奈才会另娶。如今有了时机,请求践约有何不可?李大人固然权位在手,但法无贵贱,她有什么不便另嫁的?”
到此李佑愕然,他好歹也是江左名士、天下知名前途无量的官场新星,朝廷派到泗州的上差,在王知州这里连这点脸面都没有?他到底懂不懂官场规矩?
李大人与王知州不欢而散后,犹自百思不得其解,这王知州缺心眼么?
其实李佑高估了自己,如今不是那个媒体和网络发达的二十一世纪,不是一有风吹草动传遍全国的年代。李大人触怒太后挨廷杖被逐出京城,也就是年初的事情,距今不过半年时间,以这时代的信息传递效率,半年并不是很长的周期。
在运河两岸或者江南这样繁华地带,官场中人往来如麻,各种消息自然灵通。但泗州这种凋敝之地,又非交通要冲,在消息方面就差点意思了。
王知州只对李大人的诗词才华有耳闻,同时从邸报得知李佑被贬出京这件事。他没有太深背景,也没有其他内幕消息,导致他对李大人缺乏直观全面的认识。
更重要的是,王知州贫寒穷酸出身,中举之前只怕比崔监生也好不到哪里去,更没有像李佑遍历花丛的能力,婆娘也平庸乏味得很。直到在泗州娶了马家这房妖媚小妾,王大人便被迷得神魂颠倒,很是宠若珍宝,不愿稍有拂逆的。
更别说面对更年轻却被朝廷委以重任的李佑,王知州隐隐产生了嫉妒之心作祟。
不过以上虽然都是原因之一,却不是最重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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