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枭-第1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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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我还想找张知府要一批东西、一批人!”楚天涯说道。
张孝纯一愣,当场警觉的叫道:“子渊,这你可就不厚道了!你已经有十万之众,难不成还要找朝廷拨放兵马?”
“放心,我既不要兵,也不要马。朝廷给出的那些孬兵和矮脚马,比得上我西山的猛士和我们从女真人那里抢来的北地战马么?给我,我还不乐意要呢!”楚天涯笑眯眯的道,“跟你明说了吧,我要一座——火药制坊!”
“什、什么?”张孝纯似乎有点没反应过来。
楚天涯笑道:“楚某知道,大宋在一百多年前就先后发明了火箭、火球、火蒺藜这一类东西用于军事,当初征服南唐时不就派上了用场么?这一次的东京保卫战时,李纲就用‘霹雳炮’把完颜宗望吓了个够呛。若非如此,东京也没那么容易守住。此外,太原的武库当中也有不少突火枪和火龙车,这些我都是亲眼见识过的。朝廷既然给我们铁器与箭簇,怎么能不给火器呢?”
“那你直接要火器好了,为何又要一座‘火药制坊’?”张孝纯纳闷道。
楚天涯笑道:“那你别管,兴许我想自己搞一点什么创造发明呢?——总之,我要充足的火药原料与一批精熟的火器工人!另外,既然朝廷给了西山一百多万斤的铁,那就还要一批铁匠来帮我们打铸兵器。我还要范铸师,对,就是铸造大型金属器皿的范铸师!”
张孝纯头都大了,“这些人太原可没有,得要从东京直接调过来!子渊,你这狮子口也未免张得太大了,还真是不怕给官家添麻烦!”
“添麻烦?”楚天涯眉头一皱,“他享尽鸿福坐拥天下财富,我们这些人却在边关玩命的御边杀敌替他保卫着赵宋的江山。要是这点事情他都嫌麻烦的话那不如别干了,换一个勤快点的罢了!”
“啧……你这,哎!”张孝纯实在无语,只得苦笑连连,“大逆不道啊!”
楚天涯呵呵的笑,“你应该不会去参我一本吧?”
“瞧你说的。”张孝纯苦笑的叹息,“还有别的要求么?”
“暂时就这么些了。等我想起来,再告诉你。”楚天涯笑道。
张孝纯直咧嘴,拍着楚天涯的背苦笑不迭,“子渊,下官可以为了你全力周旋,归根到底都是为了抗金救国、保境安民。希望你体恤下官的这一点良苦用心,以后,都不要太让下官难做才好。”
“放心,楚某心中自有分数。”楚天涯意味深长的笑道,“其实话说回来,张知府,如果不是楚某人在西山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朝廷恐怕也不会再启用你来主持河东军政要务了吧?……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许翰竖敌太多、你我之间却有交情?咱们两个,根本就是唇齿相依嘛!”
“呃,这个嘛!……”张孝纯尴尬的直摸胡须,既不认可也不否认。
二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各自露出了狼狈之笑,都默契的不再提及此事。
在招待了一餐丰富的宴席后,张孝纯告辞而走。楚天涯将那份“赐品清单”给众头领看了,众人都是大喜!
“如此说来,以后咱们西山众豪杰也都能吃上朝廷俸禄了!”孟德笑道,“官匪一家亲,这可真是少见哪!”
白诩也笑道:“也亏得是楚兄弟手腕高妙,在和张孝纯的交涉之中才占尽了便宜。现在咱们摇身一变,就由山贼变成了护国义士。对了,应该是——将军!”
众人一阵大笑。孟德道:“兄弟,既然朝廷要封授上将军和大将军,那不如就接受好了。虽然咱们在不乎这种虚名,但是这有利于扩大西山在百姓当中的影响力,为开展今后的大业铺就一条顺坦的大道。打个比方,以前咱们招兵买马那是山贼作乱,顶多也只能算是割据反叛;现在不同了,我们是朝廷封赦的‘将军’,名正,则言顺。”
“为什么不接受?当然要接受了!”楚天涯笑道,“朝廷就是封咱们做太上皇,那都必须接受!”
“哈哈!”孟德和白诩等人先是一愣,马上笑作了一团。
这就摆明了,之前楚天涯对张孝纯说根本不稀罕什么“将军”只是一个谈判的技巧。这送上门的好处,哪有不要的道理?
“明日即是端午,在此之前先从朝廷那里得了这样一笔好处,又与之达成了和解协议,是个好事。”楚天涯说道,“我猜想,宋金之间迟早还会爆发出更大的战争。完颜宗翰不会甘心,早晚必定再来进犯。因此我们的时间其实很紧,要尽快练好兵马、加固防御才是。另外,针对如此防守太原,也要尽快与张孝纯达成默契。如果完颜宗翰去而复返,肯定是汲取了此前失败的教训。他会变得更加凶残与狡猾,不像上一次那么好对付了。”
“楚兄弟言之有理。”白诩点了点头,说道,“当务之急,我们先要稳固义军内部,明确真正的核心大首领,然后再有各位兄弟竭诚辅佐。只有团结一致同心同德,才能对抗金人。”
“要我说,明日端午非但是要推选出‘大首领’,还要给西山的所有头领排定座次,分清高下。”孟德说道,“私下里,兄弟们可以一团和气无分尊卑。但到了正式的场合或是决定重大事非之时,还是得有主骨心,不能大家各执己见吵作一团,旷日委决不下。”
“小生赞同。”白诩毫不犹豫的道,“以前的七星寨里,就是因为核心不明确、兄弟之间顾及私人情分而影响到大事裁决,最终酿出苦果。类似这种‘感情用事’,说得好听是重情重义,但实际上却是一种‘因私废公’。所以小生建议,首先从称呼上我们就要一改山贼土匪的习气,不要打成一片目无长幼,必须主次分清、尊卑严明。因此,明日推选出来的‘大首领’,对外当然是要尊称‘上将军’,不许再叫什么‘大王’、‘头领’了。在内,兄弟们也不要再按照以往山寨的惯例,称其为‘大哥’。”
“那该作何称呼?”众人问道。
白诩一转头看向楚天涯,铿锵有力的说道:“当然是——主、公!”
第一百六十七章 端午
端午节,这个源起于南方的节日在河东历来并不十分受到重视。可是今年的端午,却在河东刮起了一股不小的旋风。大到知府上差,小到平头百姓,无不翘首观望,目标全部直指——西山青云堡。
方才黎明时分,天龙山的山脚下就有潮熙攘车水马龙,从太行其他各山寨赶来的响马们,与张孝纯带领的大队官员及军兵们碰在了一起。
换作是往日,这两路人马狭路相逢必然拼个你死我活。可是今天,他们居然相互无事,甚至还彼此打起了招呼,一同赶路。
天刚初亮,青云堡里几声隆隆的大鼓声响,震碎了山间晨时的宁静。几乎是在一刹那之间,飞鸟惊绝,人声鼎沸。近十万人一同涌向青云堂,那里已经搭起了巨大的祭台,鲜花铺道焚香袅绕,三十六挺大金角如龙须飞扬铺展于祭台边缘,彩旗风幡猎猎飞扬,气势恢弘且壮观。
楚天涯端坐于铜镜前,看着镜子里的小艾将一枚古铜色的发簪插进了头髻之中,然后她拿起一旁的红缨兜鍪小心翼翼的套在了楚天涯的头上。
楚天涯一边看着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咦,楚大哥你笑甚么?是小妹梳的头发不好吗?”小艾问道。
“不是,挺好。”楚天涯仍在笑。眼前此景让他感觉自己像是个将要登上花轿的新娘,心里挺是别扭。还有,大男人的留这么长的头发,还要每天精心的梳理,怎么说都还是有点不习惯了。任着他的性子,绞了这恼人的长发留个板寸才是舒坦。
“楚大哥,你今天特别帅气,特别英武。”小艾朝铜镜里看了一眼,脸上红朴朴的,“每当你穿上铠甲的时候,就特别迷人!”
“意思是我不穿铠甲,就不怎么样了,是吧?”楚天涯笑道。
“才不是!”小艾脸一红,吃吃的笑道,“我的楚大哥什么时候都是最好看的。天下间没有女子会不喜欢你这样的男儿。”
“是么?”楚天涯呵呵的笑,“我可没有薛玉那么英俊,也没有白诩那么风雅,更没有焦文通那样的威风与霸气,也比不上孟七哥的豪爽与奔放。那你说,我究竟哪点好呢?”
“嗯……嗯,反正,你就是好!”小艾琢磨了半晌想不出话语来应对,笑嘻嘻的道,“刚刚你说的那些人,马上都要认你做主公了。你要不是比他们好,他们能愿意吗?”
“哈哈!”楚天涯大笑,站起身来掐了掐小艾的脸蛋,“你还真是我的好妹子,这马屁拍得可舒服了!”
“疼啦,放手!”小艾跳着躲开,双眼放光的看着楚天涯,笑嘻嘻的道,“楚大哥,你今天真是神采飞扬,就像是要去当新郎官儿了!不如你今天就和萧郡主成亲了吧!双喜临门,多好!”
楚天涯略微一怔,突然想到了萧玲珑,不由得轻轻的摇了摇头叹息道,“说起来我都快有大半个月没有见到她了。”
“哎,那个焦文通也真是。关山都死了这么久了,他仍然放不下心结。害得萧郡主也只好在山上陪着他。”小艾又是皱眉又是撇嘴的,“好不容易打完了仗稍稍得个安宁,你们两个能够有个轻松相处的时间。焦文通这样,直接就耽误了楚大哥和她的大好喜事!”
“别瞎说。”楚天涯笑骂了一声,突然一转念,“奇怪,从昨天到现在我一直没有见到何伯。老爷子去了哪里?”
“咦,楚大哥你也不知道?”小艾纳闷道,“昨天早饭以后老爷子就不见了,我还以为他跟你在一起,或是你请他去办什么事情了呢!”
“他昨晚没回来?”
“应该是没有吧……我昨天晚上睡得很晚,今天大早就来给楚大哥更衣了。没见老爷子房里亮过灯,他也没跟我们一起吃晚饭!”小艾惊讶道,“坏了,老爷子莫非有什么意外?”
楚天涯细细一琢磨,微然一笑,“别担心,他不会有事的。”
此刻,关山的坟房。
萧玲珑换了一身契丹皇族的盛装,挎着剑、牵着马立在坟旁,静静的看着仍然跪在地上的焦文通。
“小妹,你去吧,别耽搁了。”焦文通轻声道,转头又撇了旁边的汤盎一眼,斥道,“你也走吧,以后不许来这里了!”
“哎……”萧玲珑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了,只得爬上了马背,“二哥,那我去了。”
“嗯……”焦文通轻轻的点头。
萧玲珑勒马转头,汤盎愣在原地没有动。焦文通突然大喝一声,“滚!——”
汤盎骇得倒退三步,急忙走到了萧玲珑的马旁牵住了缰绳,嗫嚅的道:“二哥,那俺去了……”
“去吧、去吧!!”焦文通不耐烦的喝道,“以后没事不许来烦我!”
萧玲珑与汤盎无奈的对视一眼,朝山下走去。
一阵晨风刮过,山林间枝叶纷舞,坟前纸钱乱飞。
山林之间,一个人影宛如鹰鹄般翻腾飞转,落在了关山坟前,焦文通的身后。
“老师,你终于来了。”焦文通没有回头,静静的道。
“要么现在去青云堂去坐西山的第二把交椅;要么现在我清理门户,杀了你。”何伯的话,说得一字平音,几乎不带任何感情的因素。
焦文通微闭的眼睛蓦然一睁,“老师,你要杀我?”
“是。”
“为什么?”
“说得好听一点,是为了图全抗金救国的大局;说得直接一点,为了西山义军的团结,消除后患;说得难听一点,是为了我家少爷!”何伯毫不犹豫的道。
焦文通听完后,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没有说话。
“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考虑。”何伯双手叉在胸前,好整以暇的淡然道。
焦文通沉默了片刻,悠然道:“老师,想不到学生在你心目中全然没有份量,你也没有念及一丝旧情。”
“你错了。”何伯说道,“正因为你是我的入室大弟子,也是我最得意的门生,曾经大宋的武状元,所以我把你的份量看得太重、对你的期望太高;结果,却收获了莫大的失望;至于旧情……你有什么资格在老夫面提及‘旧情’二字?”
焦文通略微一怔,转过头来,“老师,学生一想问一问,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让老师对我如此偏见?”
“这样问题你根本就不该问!你应该问一问你自己,这些年来你都做‘对’了什么?”何伯冷冷的道,“当初在东京学艺的焦文通,是何等的凌云壮志?结果沦落成一介山贼也就罢了,偏还只会沾沾自满,热衷于窝在山寨之中争权夺利,最终连自己的救命恩人也害死。鼠目寸光啊、真正是鼠目寸光!你焦文通此生最大的成就,也就只是做个山贼头子了!现在看到有人的威望超过于人、即将要创立一份比你更大的成就,你就心怀妒恨、不忍为之下属。老夫真是后悔当初把一身本领对你倾囊相授,成全你做了这么一个没出息的莽夫!”
焦文通闷吸了一口长气,黑得发亮的脸庞,都涨成了红紫色。
“怎么,被老夫说到心中痛处了?”何伯毫不客气的道,“这些年来,就没有一个人敢跟你说这样的话,使得你的傲慢与自满与日剧增。你自己回头看看吧,这些年来你都干了一些什么事情。结交了几个江湖闲汉、拉起了一帮人马打家劫舍、吓住了一群混迹于绿林的乌合之众,博取了一个‘太行神箭’的虚名,就是你全部的成就与梦想了么?——焦文通啊焦文通,你真是要气煞老夫了!想来你也是四十开外的人了,活了大半辈子一事无成。你若当真是个碌碌平庸之辈也就算了。偏却你学了老夫一身本事、曾经也是壮志凌云,现在沦落成这般人模狗样,整天只知道趴在死人坟前要死要活——与其这样,老夫不如一掌毙了你,眼不见心不烦!”
“哎……”焦文通闭上了眼睛,发自内心的长叹一声,“老师,你骂得对……好吧,你动手吧!”
何伯气得浑身一颤,太阳穴处的青筋都暴起了。
“你以为老夫不敢?!”
“动手吧……”焦文通喃喃道,“学生早已心如死灰,但求解脱。能死在老师的手上,学生也知足了。”
“废物!废物!废物!!”
何伯气得跺起脚来,连骂了三声废物。
焦文通半睁开眼睛,眼神迷蒙的看着前方的黛黛青山,一阵风过,鬓角凌乱的头发拂到了眼前,赫然现出几根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