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子风流-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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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子微微一笑道:“这便是了,你心中有恶念,这是因为你有人欲,人欲是灭不了的,欲由心生嘛。可是你之所以不肯去做,这是因为你知善恶,你知道此事是恶,所以才会约束自己的行为,克制自己的人欲,所以老夫说你是善人,任何人心中都会有恶念,可是当你知了善恶,才会知道什么事应该做,什么事不应该做,这样的人自然是善。犹如孔圣人,也有突然生出坏念头的时候,如这《子见南子》,夫子与美女南子同车,面露窘迫,这是何故?这是因为夫子同样有人欲,可是他乃是大贤之人,纵然心中有恶念人欲,却因为知善恶,所以对南子依旧是相敬如宾。”
一番话说出来,引经据典,连孔圣人他老人家的糗事都搬了出来,说得徐谦一时无言以对,徐谦虽然最喜欢胡搅蛮缠,此时也不得不佩服王艮,难怪这家伙能将王阳明的思想开枝散叶,很快就风靡天下。
徐谦只得岔开话题,道:“王先生请我来,不知有何事见教?”
王艮道:“恰好赵提学来这里闲坐,因此请你来一起说说话而已,并无他意。”
徐谦却不相信王艮叫自己来只是闲聊,赵提学也不可能无缘无故跑来闲坐,况且乡试在即,一个提学不好好的做好准备工作,却有闲心来和人闲扯,这本身就有悖常理。
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赵提学被钦差架空了,眼下只有在边上玩泥巴的份。
徐谦呵呵一笑,道:“提学大人百忙之中光临报馆,学生自然是欢迎。”
他故意说百忙之中,虽然语出至诚,看不出有其他意图的意思,可是在赵提学的耳里听来,却不免觉得有些讽刺,按理说他确实是该处在百忙之中的,可如今却成了闲云野鹤,堂堂提学被人如此不守规矩的耍弄,实在是毕生耻辱,不过他显然不能将这里头的矛盾张扬出去,只是微微一笑道:“徐谦,近来可有读书吗?”
徐谦点头:“这几日都在苦读。”
赵提学道:“不知读的什么书?”
徐谦道:“礼记。”
赵提学颌首点头道:“不错,你很聪明,钦差本就是礼部出身,此次乡试出题,多半会从礼记中搭截。”
徐谦故作愕然地道:“怎么是钦差出题,不该是大人吗?”
赵提学不动声色,看似淡然地道:“这是无妨的,他毕竟是上差,见识比本官高得多了,请老大人出题,却也没什么。”
他说得大度,徐谦却隐隐的从赵提学口中听出了讽刺的意味,于是他握紧拳来,愤慨地道:“话是这么说,可是规矩就是规矩,朝廷的规矩一向如此,便是内阁大臣下来,也不该如此罢?既然如此,那么朝廷设立学官做什么?”
赵提学的脸色一变,呵斥道:“不可胡言乱语,你懂什么,竟敢大放厥词?”
徐谦不由苦笑:“我这也是为大人抱不平而已。”
赵提学风淡云清,道:“本学还需要你来抱不平?你好好读你的书,考你的试就是。”说完语气更加缓和,道:“其实你的学问在整个浙江都在一等之列,中举只是稀松平常。”
徐谦忙道:“大人谬赞。”
赵提学顿了一下,又道:“不过这一次你却是要小心了,功名事关前途,自然该小心一些的好。”
徐谦忍不住道:“这又是为何?”
其实理由的话,大家都心知肚明,偏偏徐谦要打破沙锅问到底。赵提学沉默了一下,才道:“近来的风声,你听说了吗?你休要诓骗本学,本学一直将你当后进晚辈,不要跟本学打马虎眼。”
徐谦不由地眯起眼来,整个人变得有几分激动,心里道:就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且看看你怎么说。
徐谦道:“这个……学生是有一些耳闻,不过学生却有些不信,这些坊间流言未必当得了真,学生反正是不相信堂堂钦差,历经两朝的老大人会这般小气,只因为学生得罪了他,他便伺机报复。”
其实赵提学的心思是想怂恿徐谦去外面闹出点动静,整一整这钦差,毕竟他是官身,被人家压得死死的,可是徐谦不一样,徐谦好歹还有钦命在身,只要舍得一身剐,肯定能闹出点幺蛾子来。谁知道徐谦弯弯绕绕,无论如何都不上当,令他一时有些上火,偏偏徐谦说不信,不管你信不信,你也拿他没办法。
赵提学终于还是有些忍不住了,冷笑道:“依本学看,这也未必,朝中的官员龙蛇混杂,品性如何,谁能说得清?总之本学在衙门里是听到了风声,说这一次有人非要你名落孙山不可,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徐谦微微一笑,道:“抡才大典,学生不信有人敢这般明目张胆,学生中不中,不是别人说了算,而是学生说了算,只要文章做得好,没有不中的道理。”
赵提学瞪了徐谦一眼,冷漠地道:“实话和你说吧,若是别人,或许没这个本事,可是本次考试的主考能不能让你名落孙山,也不到你说了算。”
这个家伙……是真的单纯还是故意挤兑老夫来着?
第一百六十章:坑人
事到如今,赵提学终于不愿意绕弯子了,方才他绕了很大的弯子,无非就是不希望把自己和钦差的矛盾显露出来,谁知徐谦比泥鳅还滑溜,让他终于意识到,若是不对这小子透个底,只怕自己这一趟是白来了。
他沉默片刻,随即道:“钦差的意思很明白,就是不想你中举,你以为他这么做,会遭受御使弹劾吗?实话告诉你,上头有许多人都乐见此事,钦差和你并非有什么私怨,问题就在于,他这一次钦命来杭州,却没有办法给上头交差,既然如此,那么总得给上头一个交代,你……便是他的投名状。”
深吸一口气,赵提学的脸色冷冽起来:“说实在的,徐谦,你这些时日做的事已经触犯到了有些人的底线,你还不明白吗?吴晗、汪名传他们固然有错,可是就算要整治,也轮不到你,虽然本学知道你是奉有钦命,可是钦命这东西说出来吓人,只是下头自然有章下头办事的章法,你拿着钦命坏了别人的规矩,这就是错。”
赵提学见徐谦的脸色凝重起来,心里暗暗点头,这个家伙总算是正经了,赵提学又道:“其实上头的事,本学不管,你们斗得死去活来,和本学也没有关系,有的人是靠着踩着别人升官,这是他们的事……”说到这里,他很有深意地看了徐谦一眼,道:“你是本学的门生,本学是你的宗师,你能有出息,本学与有荣焉,所以本心上,本学是希望你能顺顺当当的。本学呢,安分守己,慢慢熬着自己的资历,不愿意搀和你们的事,只是现在,那钦差一面架空本学,一面又想对你报复,到了如今,本学不妨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吧,若是让着钦差如愿,你今年是别想中举了,要等,那也必须等到三年之后,而本学……”赵提学从容一笑:“无非就是处境尴尬而已,钦差用不了多久,终究还是要回京复命,本学还是提学,照样督学一省。可是这位钦差大人,却是坏了本提学的规矩,本学愿与你同气连枝,给这钦差一个颜色看看。”
赵提学说出这等话,实在让徐谦没有想到,因为在他的眼里,赵提学就是和稀泥的角色,别看平时总是板着脸,其实和巡抚一样的性子。
今日,徐谦才知道这位赵提学也不是省油的灯,官场上睚眦必报的事多了去了,不曾想睚眦必报的事还能和赵提学沾上边。
既然赵提学掏了心窝子,徐谦还是很厚道的,他皱起眉头道:“那么提学打算怎么办?”
赵提学语气平淡地道:“本朝的规矩,内阁制六部,六部统领天下官吏,而堂堂六部大员却又受制于小小的御使和给事中。正如厂卫督促官员,文官制武官一样。不同身份的人,只要能名正言顺,以下克上,却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本学来寻你,便是因为如此,钦差到了地方,固然是地方官员都要看他的脸色,可是士林清议会看他的脸色吗?明报就是现成的武器,只要用得好,就能让那钦差妥协,使他有所忌惮。”
徐谦心里叹口气,这位赵提学莫非也是穿越来的?居然还知道舆论的重要。不过话说回来,这是大明,却不是满清,这里毕竟是真正读书人的时代,官员也即是士人,大家同在一个圈子里,所以对舆论多少会有一些顾忌,当然,也不是什么官员都怕舆论,比如地方的县官和知府们就不怕,这些人坑爹的事做得不少,还会在乎别人骂?可是有的官员就不一样,有一种官属于清流官,这种人身份高贵体面,前途大有可为,自然不得不重视士林舆论。
很显然,钦差大人就是后者,他毕竟从京师来,身份清贵,多少还是要点脸面的,一般到了他这个层次,再想再进一步,已经不是上官认可这么简单,若是平日声名狼藉,谁敢保举他?就如内阁大臣一样,若是得不到百官支持又或者是名声太臭,就算天子下了敕命让你入阁,你也不好意思进去,否则你一接受,保准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
钦差大人毕竟是礼部右侍郎,这样的高官是要面子的,赵提学的目的自然也就清楚了,无非就是希望把这钦差批倒屁臭。
徐谦不由苦笑,看了赵提学一眼,道:“大人当真要如此吗?”
赵提学语气平淡,道:“自然还是要看你的心意如何,总而言之,你只要明白一个道理,你若是和钦差生了冲突,本学定会站在你这一边。”
“好,学生便卖大人一个面子,给这钦差一个下马威。”徐谦很爽快地答应下来。
不过这个家伙实在鬼得很,其实他早就想这么做,现在赵提学提出来,他口里说卖赵提学一个面子,倒像是赵提学出了面,他才这样做的。
对于赵提学给钦差使绊子的事,徐谦倒是见得多了,官场之上步步惊心,你害我我害你的事多了,倒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随即对王艮道:“王先生,能请你写一篇文章吗?”
王艮坐在一边,一直没有发言,此时微微一笑,道:“老夫实在不擅长写嬉笑怒骂的文章,不过若是徐小友求到头上,也只好赶鸭子上架了。”
徐谦心里骂他,这家伙,还真是会卖弄人情,说得好像自己还有贞操一样,随即他笑嘻嘻地回答:“学士并非请王先生写嬉笑怒骂的文章,而是想请王先生撰文,好好地吹捧一下这位钦差大人,唔,就以他的学问为主题罢,只说他学问有多好,功底有多扎实,最好将他夸到天上去,时间不多,因此事不宜迟,还请最王先生立即动笔,至于学生,也有几句话想要加进去,总之此文便让学士斗胆与王先生双剑合璧,定要写出一篇旷世奇文出来。”
听到这里,一旁的赵提学忍不住道:“徐公子为何吹捧钦差?可莫要帮了倒忙才好。”他心里甚至是在隐晦的猜测,徐谦这家伙不会是趁机给钦差溜须拍马,好化解恩仇?
徐谦却是故作神秘地道:“若是让报纸骂人,未免有失公正,报纸要控制舆论,绝不能是非黑白分得太清楚,赵提学身为一省提学,难道不晓得读书人拐弯骂人的典故吗?你等着瞧吧,明天这个时候,保准让那钦差焦头烂额,学生办事,还请提学大人放心。”
“本学若是放心你才出鬼了。”赵提学心里暗骂,不过此时他也只能依靠徐谦来一场漂亮的反击,问题其实很简单,他在官场上远远不如钦差,身份上更是差得太远,如今能够依赖的也只有徐谦的明报,所以徐谦是不是坑他,他都只能干瞪眼。
堂堂提学宗师居然要和一个门生同流合污,想到这里,赵提学就觉得很妖孽,不过徐谦的办事能力还是有的,在赵提学眼里,这家伙或许人品不怎么样,可是整人之道却是非同凡响,只是问题就在于这家伙肯不肯花心思了。
“罢罢罢,一切由你吧。”赵提学觉得不宜久留,已是站起身来,向王艮道:“学生告辞。”
王艮此时也来了兴致,他现在极想知道,徐谦这家伙想弄出什么文章来,他朝赵提学道:“老夫就不送了。”
等赵提学一走,王艮已在自己办公的桌上铺开了白纸,提起笔来,道:“如何落笔?”
徐谦背着手围着这屋子转了一圈,打定了腹稿,道:“先这样写……”
一个大狐狸和一个小狐狸躲在这屋子里,整整一个多时辰没有出过门,有时徐谦想起一句话要求补充上去,有时王艮却觉得不妥,又重新改良,提出自己的意见,你一句我一句,偶尔因为性情不和,免不了发生几句争吵,结果二人各自坐在一边,谁也不理谁,最后总是王艮让步,毕竟他仗着自己是长辈,总不能喝晚生后辈计较。
等到两个多时辰过去,一篇修改了许多次的文章终于落成,王艮吁了口气,便拿出另一份白纸来,重新抄录一下,再将这篇文章定为明日头版,随时等候工坊印刷。
徐谦见事情忙完,也就告辞出来,他本来想回家继续读书,可是想到了赵梦婷,便背着手,去寻了赵梦婷的账房。
其实现在,徐谦的叔父徐申因为要去苏州那边招募一批印刷的工匠,所以这报馆里的事一般都是由编撰和赵小姐来管,但凡是和文章有关,赵梦婷都不插手,其余的大小事务,那些老夫子们也指望不上,最后这些重担全部都落在了赵梦婷的身上。
第一百六十一章:钦差被坑
进了帐房,却发现里头同样不只是赵梦婷一人。只见赵梦婷虎着个脸,正在和一个报馆的外务主事说话。
赵梦婷语气冰冷地对着跟前的主事道:“到底怎么回事?只因一个伙计的疏忽,就印错了近百份报纸,活字排版的都是熟手,怎么会出这么大的失误?”
主事沉声道:“出错的伙计叫方顺,确实是熟工,只是……只是他老母病重,所以熬了一夜没睡,第二日上工时或许是因为瞌睡的缘故,所以……所以……”
这个理由倒是让赵梦婷的脸色不由温和了几分,她手里转着笔,似乎在思量着该怎么处置,伙计排错了版确实非同小可,这就意味着这一版的报纸统统作废,损失的油墨、纸张不下十两纹银。其实银子倒是其次,问题在于报纸的销量本就火爆,供不应求,眼下每日的印刷量都保持在三万上下,可正因为这伙计耽误的功夫,却不得不花掉许多时间去重新排版印刷,对于报馆的工坊来说,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