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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部分

士子风流-第64部分

小说: 士子风流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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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锦打了个冷战,一时不明白天子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小心翼翼地道:“至于徐家这些人……”

天子不由笑了:“你不是已经说过,这徐谦的父亲已经入了东厂吗?给予一些优待吧,这个人或许将来有用处。”

他用手敲了敲御案,随即又道:“方才通政司递来了急报,想必这件事你也已经知道了吧,这个徐谦在杭州遭遇倭寇,竟是提剑杀了六人,看来这倭寇之患已经刻不容缓,想不到连杭州左近都出现了讯警,浙江的卫所都是干什么吃的?”

黄锦连忙道:“这件事,奴婢也是刚刚接到消息,这徐谦所为实在让人叹为观止,都说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哪里有这秀才追着倭寇杀的?奴婢起先以为是不是急报有误,有或者是这徐谦冒功,不过这急报说的倒是清楚,应当不假。”

天子露出了几分微笑,其实徐谦在这天子眼里不过是个名字而已,之所以有印象,只是因为谢迁,否则此人在杭州如何著名,天子也不会对此人有再多的印象。

可是现在,读书人仗剑杀倭,却是让他有了几分兴趣。

他慢悠悠地道:“朕登基以来,这倭寇就越闹越凶,为此,朕还特意与大臣们商议,可是大臣们都说倭寇悍不畏死,所以不易清剿,浙江巡抚更是上奏,辩称倭人有以一敌百之勇,官军屡屡进剿都无功而返,是非战之罪。”

他的手重重地拍在案上,冷笑道:“好一个非战之罪,莫非朕养着他们,朝廷这么多库银内帑,到头来就换来这么一句混账的话?他们将倭人吹嘘得宛若天兵下凡,现在倒是有意思了,一个少年书生都能仗剑杀倭,朕倒想听听看,他们又能怎么说?”

黄锦心里嘀咕,难怪奏报上来,朝廷对这件事都三缄其口呢,如此说来,这江南的事还真是一笔糊涂账。

天子眯起眼来,继续道:“倭患再不能纵容了,无奈何朝廷一直拿不出行之有效的办法。兵部的这些人只知道尸位素餐,而朕的巡抚们就知道推诿过失,所以朕有个主意,其一呢,将这徐谦的典型树立起来,好令天下人知道,这倭人并不可怕。其二……”天子心念一动,道:“你派人去问问这徐谦,他毕竟久在江南,又与倭人有过交锋,对江南倭患或许有些见识,朕……倒是想考校考校他。”

黄锦心里哆嗦了一下,皇上去问一个书生对倭人的见识,这意味着什么?至少意味着皇上对现在的兵部以及杭州的许多人不满。而黄锦更担心的是,皇上要问,大可以询问厂卫,厂卫每月都会将一些消息传递上去,莫非皇上对厂卫也……

他不敢多想,满是担忧地道:“是,奴婢这就去办。”

……

距离乡试还有两个多月,因此徐谦倒是能定下心来读书,只是老爷子离开一月有余,心里未免有些挂念,这么久不见书信来,他心里就不免揣测,莫非是老爷子到了京师那花花世界里有了新欢,以至于连儿子都忘了?

他自行脑补老爷子沉沦在花丛中的各种细节,或许是带入得太强的缘故,竟差点要捶胸跌足,这真真是造孽啊,怎么就摊上这么个爹。

烦躁的情绪没有持续太久,却是到了这一日的正午,徐谦用过了饭,已是有些困顿了,正要午间小憩,谁知外头却是一队队官差出现,有人来叫了门,赵梦婷在房中修补衣物,所以徐谦亲自去开门,便看到了一脸严肃的王公公。

“王公公怎的来拜访了?真是稀客。”徐谦朝王公公笑了笑。

可惜王公公今日板着脸,不太吃徐谦这一套,道:“进去说话。”

徐谦心里咕哝:“我跟你讲感情,你却跟我故弄玄虚,这算不算明月照了沟渠?”

他将王公公请进厅里去,王公公只是打量了他一眼,也不打马虎眼,道:“再过几日,邸报就会出来,你杀倭的事只怕要传为美谈了。”

徐谦本来以为自己好歹也立了大功,朝廷多少会给点真金白银的赏赐,谁只是把事迹写上邸报,让天下的官员看看,心里不免有些不悦,道:“朝廷那边还有什么动静?”

王公公却是笑了:“朝廷不会有动静,这件事对有些人未必有好处,自然不会愿意闹出动静来。不过这一次咱家是奉宫里的口谕前来,徐谦,待会咱家问你的话,你要认真地回答,知道了吗?”

徐谦只得道:“请王公公垂问。”

王公公板着脸道:“这江南倭患日久难除,你有什么高见?”

徐谦一时愕然,这种事似乎不该问他一个生员,朝廷养着这么多官老爷呢,怎么问到自己的头上?他心中悲愤,我只是个禀生,每月也就占朝廷一份口粮的便宜。吃的是草,还想从我身上挤出奶来,这是什么道理?

可是看王公公一脸肃穆,让徐谦不由心念一动,于是鬼使神差地道:“倭寇滋事,其一是因为倭国内乱,使得许多人失去了生计,人至贱则不畏死,因此不少倭人漂洋过海,以劫掠为生。除此之外,倭人背井离乡,虽有勇力,可要说能制造什么大乱子,学生却是万万不信。之所以现在闹得这么厉害,无非是这江南有人与倭人遥相呼应而已。”

王公公诧异地看着他,道:“你这第二条,咱家就不禀告上去了。”

徐谦忍不住道:“这是为何?”

王公公冷笑道:“你一个生员也敢大放厥词,这种话也敢乱说,你说的这些人是什么人?你惹得起吗?”

徐谦一听,顿时明白了王公公的意思,这些与倭人遥相呼应的人,哪一个不是家大势大,与朝中的许多人也是联系紧密?自己跑去告状,你把人逼急了,人家是敢杀人的。

徐谦忍不住道:“公公,可是欺瞒宫中,是不是有欺君之嫌?”

王公公慢悠悠地道:“这不是欺君,天子说你是欺君那才是真正的欺君。”

这句话给予徐谦的震撼太大,想不到王公公见识这般深刻,徐谦不由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道:“那么就说有不法之徒冒充倭寇,浑水摸鱼,使得时局糜烂,因此要治倭,率先要治流民之害,唯有断绝流民与倭人的关系,这倭患至少能十去其九。”

徐谦的一番话等于是把问题推到了流民的头上,话说这流民也是可怜,本来就流离失所背井离乡,结果还被人三天两头的拿出来做反面典型。

王公公这才心满意足地点头,道:“果然是孺子可教,那么咱家再问你,要平倭患,你能献策献计吗?”

徐谦正襟危坐,道:“其他的,学生也不懂。不过以学生来看,要平倭患,首要便是提振军民士气,现今江南这边谈倭色变,更有甚者,连官军对倭人都是风声鹤唳,其实倭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军心民心,一些无知军民听了那坊间对倭寇夸大的流言,往往以为倭人极端凶神恶煞。在学生看来,倭人也是常人,无非就是轻贱而敢舍身而已,江南的官军乃是倭寇的十倍、百倍,又占有地利之便,若肯尽心用命,倭寇之患不足挂齿。所以学生以为,眼下当务之急是该当提振士气,肃清流言,如此朝廷再磨刀霍霍,调拨钱粮,征伐雄兵,届时自然就望风披靡了。”

王公公道:“如何肃清流言?”

徐谦正色道:“堵不如疏,要疏就免不了引导。”

王公公本来以为徐谦这家伙会玩一些文字游戏,敷衍过去,毕竟从一个少年身上还指望能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谁知道这家伙一套又一套,还真有点献计献策的意思。他不由继续问:“如何引导?”

徐谦道:“办报。”

第一百一十九章:皇帝的试练

“办报。”王公公顿时呆了一下,不由道:“朝廷已有邸报,也不见提振军民士气,徐谦,你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这些话可都是要传入宫中的,切不可想当然。”

世上有一种人,哪里有好处,他便会如飞蛾一般奋不顾身地冲上去,这种人,一般有个称谓叫做小人。

可是很不幸,徐谦恰恰就是这么一种人,不过他从不认为自己是小人,他只是合理合法地追求自己的利益而已,两世为人的经验使他只相信一个法则——人无外财不富,马无野草不肥。

他这几日翻来覆去,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何没有被利用价值的原因,最重要的还是这个势字,男儿无势,自然就变得无足轻重。固然徐谦可以借势,可毕竟这不是自己的,只有自己有了势,腰杆子才能挺直一些。

现在有人撞到了枪口上,那不坑你还坑谁去?

徐谦深吸一口气,开始忽悠起来:“邸报虽好,可毕竟看的多是官员,而报纸若是能添加一些稗官野史之类又或者猎奇的故事,能更增趣味,便能吸引军民传阅,所谓润物细无声,官面上的文章过于古板,许多人也只是雾里看花,可报纸不同,报纸行文可以嬉笑怒骂,和邸报大大不同。”

王公公皱眉,随即道:“你的意思是,你来办这报?”

徐谦心里想,办法是我提出来的,多半可能会落到自己的头上,我不来办谁来办?不过他却正色道:“话不能这么说,谁来办,自然有宫里的人操心,学生只不过是为了国家着想,凭着一腔热血才作此建言。”

王公公上下打量他,一双眼眸似乎一下子看穿了徐谦的内心,道:“如此看来,你是真的想办报了。”

徐谦被王公公一句话差点没噎死,怎么自己就这么容易被人看穿?他只得悻悻然地道:“学生忧国忧民之心,可昭日月。”

王公公摆摆手,冷笑道:“话是这么说,不过你我是自家人,咱家也就说句不该说的话,当今皇上性子并不太宽厚,你提出办报固然是好,陛下对你似乎已经有了印象,若是这报办得不好,你当如何?”

徐谦拍着胸脯保证:“这个好说,定不会让宫中失望就是。”

王公公摇摇头,板起脸来:“罢,咱家该问的也都问了,这就回去上奏复命,你等着消息吧。”他站起来抬腿要走,又不忘嘱咐他:“若真的有圣命下来,你要及早做好准备,实话告诉你,你莫以为真有什么便宜可占,宫里的便宜却不是这么好挣的。”

徐谦觉得自己已经虚伪不下去了,只得道:“有劳王公公了。”

送了王公公出去,徐谦倒是来了兴致,他固然知道接下来的事困难重重,可是这办报对他的好处也极大,毕竟他只是个秀才生员,就算中了乡试,那也不过是个举人,要做官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可是自己出身微薄,若是手里没有一点份量,只怕也很难混得开。既然如此,那么可以借着这个报纸让自己的份量增加。

不过宫里肯不肯点这个头,他却没有太大的把握,只是眼下未雨绸缪才好,他把赵梦婷叫来,对赵梦婷道:“梦婷,你出身商贾之家,跟着你爹耳濡目染,对管账之类的事可有经验吗?”

赵梦婷先是诧异,随即道:“有是有一些,爹爹只有我这么个独女,有些事不方便外人去做,自然是我为他分忧。”

徐谦便眉飞色舞地道:“这就好极了,是了,我明日还得去拜访我那徐申叔父一趟,他是做生意的,外事可以交给他,内事则是交给你,我则在幕后操纵。”

赵梦婷忍不住问:“什么外事内事?”

徐谦自觉失言,倒不是他想隐瞒什么,只是现在八字还没有一撇,事情说早了,到时候事情又没办成,面子上容易搁不下,于是笑吟吟地道:“我先卖个关子,到时你就知道。”

却说那王公公将徐谦的回话润色一二之后,立即命人加急送入京师,到了三日之后的傍晚,才递入了宫里。

因为这并不是正式的奏书,所以也不是通政司传递,这份奏对便落在了黄锦的手里。

黄锦本来刚刚下值从天子那边回来,现在有人送来奏对,他便不禁拆开看了片刻,这一看之下,脸色有点阴晴不定起来,他那犹如弥勒佛总是带笑的脸上,笑容微微消退,随即眯起眼来,心里不由地想:“这个徐谦,是在玩什么花样?”

心里带着狐疑,不过皇上一直在等消息,于是他不敢怠慢,连忙向寝殿去,禀报之后,天子便披着一件圆领的道服出来,脚踏着草鞋,仙风道骨,只是那隆起的颧骨令他平添了几分刻薄的面相。

天子伸手接过奏对,一目十行地稍稍看了一眼,随即语气平淡地道:“这个徐谦,是什么意思?朕看他倒是想火中取栗。”

黄锦心里打了个突突,心里说天子虽然年少,却是目光如炬,一眼就能看出徐谦那小子的心机,只是自己该如何答呢?最重要的是,天子会不会动怒?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天子一眼,却见天子脸色平淡,既无喜,也无忧,更是令人捉摸不透。通常这个时候,天子必定是在推敲事情,黄锦心中打好的腹稿便不肯再说出来了,老老实实地憋在肚子里。

天子突然冷笑,道:“火中取栗也好,这徐谦是多少岁?”

黄锦道:“虚报的是七岁,实际已经十之有三了。”

天子不禁摇头道:“欺上瞒下的事还真是古今朝野俱都有之。”他没有责怪的意思,而是继续道:“比朕的年龄还小,一个小小年纪的人能得到谢太保垂青,能闻名杭州,还敢仗剑杀人,这个徐谦是越来越不简单了。”

“不过……他口里说得动听,可是以朕的见识,此人定是想揽下办报的事,他想办报做什么?”

黄锦心里又是哆嗦,他怕皇帝想歪了,须知引导舆论可不是好玩的事,往深里想,这徐谦会不会是受了别人的指使,指使他的人是谢迁,也有可能是他黄锦,黄锦怕的就是这个,当今天子圣明,可是圣明是圣明,心机却太深了,简单的事到了他的心里说不定就成了复杂的阴谋,因此黄锦虽然是看着皇帝长大,却从来是如履薄冰,不敢说错一句话。

黄锦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靴子一动不敢动,只是感觉自己心跳扑通扑通地跳动,他大气不敢出,只等着接下来的雷霆震怒亦或雨露恩泽。

天子站着,显得很是随意,可是他没有说话,似乎还在推敲什么,良久之后,他值得玩味地一笑,道:“朕就喜欢有本事的人,他有本事揽上这份差事,那也很好,依朕看,这个徐谦不过是想趁机捞取功劳而已,平倭是朕将来要实施的大策,他能把报纸办好,当真能提振军民士气,将来也算大功一件。”

听了这句话,黄锦长舒一口气,连忙道:“陛下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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