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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部分

士子风流-第42部分

小说: 士子风流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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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师,你为何不早说?”徐谦苦笑。

谢迁微微一笑,道:“说得早了,你也未必留心,只有吃了亏才会知道痛。况且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老夫寓居杭州,与世无争,你自愿出来做挡箭牌,正好也让老夫看看哪些人是老夫的敌人,这些敌人又会使出什么手段。你是老夫的门生嘛,既是门生,自然是休戚与共,为为师分忧挡箭,岂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师者如父,若是你父亲被人惦记,你难道能无动于衷?”

“太无耻了!”徐谦心里痛骂,他原来以为,谢迁就算不是好人,那也该有点人品,就算老谋深算,那也该有点节操,谁知道自己如此粉嫩可爱于一身的门生都不放过。拿自己去做挡箭牌,他躲到背后悠哉悠哉地分清敌友,这业师做得还真是厉害。

不过这也怪不得谁来,当时是自己哭着喊着要拜师的,谁知道人家早就挖好了坑等着他跳。徐谦心里万分悲催,只得暗暗安慰自己:“困难只是眼下,未来还是很美好的,只要熬过去,将来恩师入阁……”

谢迁的脸色又肃然起来,正色道:“至于你方才提的那提学官,此人叫桂萼是吗?他是正德六年的进士,老夫那时曾见过他,此人颇有才华,只是可惜……仕途却一直不畅,此后在南京兵部,却也只是个散职,他是二甲的进士,平素任职也没有什么大的疏漏,按理来说,正是有为之年,不该调任南京才是。”

徐谦道:“学生还听说他有个兄弟在翰林,这就更奇怪了,兄弟平步青云,他却是如此落魄,他的履历清白,人脉也有,曾任过地方官,也都颇有政绩。谁知却是在南京一呆就是六年。”

谢迁微微一笑,道:“事有反常即为妖,老夫觉得,此人很是不简单,桂萼……桂萼……此人看来也是个有意思的人物。”

徐谦心里苦笑,有意思有什么用,这家伙不老老实实地在南京养老,突然一下子流窜到这里来提学,却不知打的是什么主意,是了,桂萼……

徐谦骤然之间想起了点重要的东西,这个人果然是个出名人物,在历史中留过名,徐谦前世在博物馆工作,所以对历史多少有些涉及,先前只是隐约有些印象,突然听到谢迁说有意思三个字,徐谦突然发现,这个人还真有几分意思了。

他原本担心的是,这个人是内阁的人,内阁对谢迁有戒心,所以想借机敲打一下,而这桂萼是内阁走卒,自然还没有胆子敢对谢迁动手,最后才将目光瞄向自己。现在想起了此人的一些事迹,徐谦才恍然大悟,突然发现这桂萼才是隐藏在朝野中不被人关注的真正狠角色。

果然是如恩师所料,新君登基,所有牛鬼蛇神、各路神仙都纷纷出马。

他放心了一些,忍不住对谢迁道:“恩师,那学生接下来该怎么办?若是真有人要借学生敲打恩师,恩师不会见死不救吧。”

对谢迁这种老狐狸,徐谦感觉自己的智商不太够用,原来以为自己是挖了坑,坑了谢迁一把,事后回想起来,却是发现人家的坑挖得比自己还早,巴不得有个人来让自己顶缸。所以他只能拿出自己的杀手锏——卖萌耍无赖。毕竟是你的门生,你能无动于衷?

谢迁吁了口气,微微一笑,道:“既然收了你入门墙,自然晓得你不是凡人,为师对你有信心。”

无耻啊……

徐谦平时是不喜欢骂人的,可是现在是实在忍不住了,有信心?都挫骨扬灰了,信心有什么用,能吃吗?

见徐谦的脸上隐隐有怒色,谢迁莞尔一笑,终于还是有了几分人性,道:“你放心罢,你是老夫的门生,老夫再如何不济,却也不会让你任人欺负。”他眯上眼,高深莫测地道:“你的文章还要再磨砺磨砺,道试在即,你将心思多放在读书上,读书才是根本,至于其他的,不过是过眼云烟,记着老夫的话吧,下去吧。”

徐谦起身告辞,从谢府出来,他心里吁了口气,又开始琢磨起那提学桂萼来。这姓桂的突然来寻我麻烦,为的是什么?还有……他突然就任提学官,倒像是有意的安排,而他跑来这里提学,却又打着什么主意?这个人仕途坎坷,想必不是内阁一党,否则也不至于在杨廷和等人下头混得这般灰头土脸,那在他的身后又是谁?

徐谦突然发觉,这考试……其实也和政治分不开,高高在上的大佬们在新旧交替的节骨眼上纷纷着手布局,却也时刻在影响着他的考试大业。

“哎……姓桂的只怕是我这次道试的关键,只是这个人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却实在让人猜不透。”徐谦摇摇头,不由苦笑。

第七十八章:对决

徐谦从谢府回到家里,一路上虽然猜想了许多可能,可是渐渐也沉下气来,想到谢迁教诲,多想也是无益,经义才是正途,只要自己站得稳,肚子里有货色,难道还敢在院试给自己下绊子?自己已经是名人,只要成绩不错,那提学要是敢不取自己的卷子,清议肯定会骂死他。

于是他沉住气,琢磨着把谢迁的一通教诲消化一下,在院试之前再送几篇文章去给这恩师品鉴。恩师……不就是这样用的吗?不用白不用,三天两头去把他肚子里的干货压榨出来才好,否则到时候没从他身上学出点什么,反而还给他做挡箭牌,这是暴殄天物。

家里这边,邓健已经去了王公公府上做事了,总是说那什么黄公公会来,却总是没有消息。少了邓健,家里安静了不少,徐谦推门进去,没有看到赵梦婷在院子里做女红,便去她卧房寻她,却也是没有见到人,他正待去其他地方寻找,却发现书桌上有一份已经拆开的书信。

书信……

徐谦呆了一下,心里又开始挣扎了,偷看别人书信似乎很不道德,可是心里的好奇心发作,总是忍不住瞄几眼,他依稀看到‘既在钱塘……为父心安不少,你既强求,愿在钱塘多住些时日……’之类的字样。

徐谦心里不由想,原来赵梦婷早和她的父亲有了书信往来,不过这你既强求,便在钱塘多住几日又是什么意思?此前徐谦透露过,若是赵梦婷愿意,可以叫她父亲接她回江宁去。可是这赵父的来信却是说你若强求,莫非是赵梦婷写信给自己的父亲希望在这里再住些日子?

“这倒是怪了。”徐谦摸了摸自己鼻子,一时又是百思不解,随即吁了口气,他突然发现自己烦心事真是不少,罢罢罢,还是读书要紧。随即便钻入自己房里,老老实实读书。

到了傍晚的时候,赵梦婷叫他去吃饭,徐谦问她:“方才怎么不见你人?”

赵梦婷不觉有异,脸色平常地道:“去邻家王嬷嬷那里闲坐了一会。”

徐谦悄悄地观察她,没有看出什么异样,也只能作罢。

在家里呆了几天,邓健倒是为他搜集了许多信息,徐生员不出门便知杭州事,这不是因为徐生员捏起手指头便能掐会算,邓健还是功不可没的。

徐谦现在了解到的信息就是,那提学桂萼上任之后,立即就收拾了几个衙里的书吏,并且对几个违反了学规的秀才进行了严厉的处置。

新官上任,终究还是要烧三把火,这第一把火却烧得有些莫名其妙,毕竟提学是学官,你学官立威做什么?一般秀才、生员们偶尔坏学规的不少,毕竟学规是太祖年间立下的,许多条文都已经不合时宜,所以大家都保持默契,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这位桂大人官架子大,居然拿这个来立威,实在有点匪夷所思。

提学官和布政官、提刑官不一样,布政官和提刑官想要做事,就必须立威,得让人别人知晓到厉害,才能把事情做好,可是学官清贵,而读书人如今的地位越来越高,又掌握着话语权,你跑去给人家立威,这在徐谦看来,这姓桂的还真是个神经病。

可是……徐谦又觉得此人很不简单,这个人履历太过诡异,现在突然出山,定有图谋。

关于这位提学的消息很多,徐谦还知道,此人新官上任,许多人前去拜访,结果都吃了闭门羹,桂萼除了在衙中办公,便是缩在后衙里不出,不参加任何社交活动,甚至还放出言论说:院试、乡试在即,为以示公平,不便示人。

这又算是什么道理?哪个提学官不是和士林打成一片?还以示公平不便示人,这算是什么道理?

徐谦对这提学,越来越无言以对了。

不过听说外头现在都在猜测今年院试,谁可名列第一,呼声最大的居然不是徐谦,而是那吴先生门下的才子,据说此人从前也是县试、府试第一,上年的时候本来要拔得院试头筹,却因为突然生病,所以耽误了,今年院试继续要考,因此吴先生的许多弟子放出了风来,说是这一次的院试案首非他莫属。

徐谦想到那吴先生,顿时便恨得牙痒痒,当日这老东西不给面子,自己好意去拜师,受了他的奚落,睚眦必报的性子是徐谦经受老爷子的熏陶之后慢慢养成的,此时想到姓吴的门生想夺院试第一,心里便斗志昂扬,想得第一,哪里有这么容易?先过了自己这关再说。

有了这个心思,徐谦就更加刻苦,对外界的事物充耳不闻,闭门不出,任谁来拜访,也只是轻飘飘的一句‘恩师有命,院试在即,不见外客。’,这是徐谦的虚词,不过那些吃了闭门羹的人倒也只是哂然一笑,并不会介意,既然这是谢学士的意思,大家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转眼过了一个多月,此时已到了初夏,距离院试已经越来越近,再过三两日,是骡子是马就该拿出来溜一溜了。

一个多月的苦读,徐谦两世为人的经验,对文章又有了新的领悟,笔力更加精湛,他兴匆匆地又一次赶去谢府,这一次见了谢迁倒也不多说什么,直截了当把自己一个月的时间所作的文章统统呈上去给谢迁看,谢迁接过徐谦的文章,慢条斯理地看了一个多时辰,随即抬起眼来,风淡云清地道:“这一次,倒是有了些长进,不过……”谢迁朝他一笑:“看你如此发奋,莫非是想在院试中拔得头筹?”

徐谦道:“不想当将军的不是好兵,既然决心读书,不能名列第一,却也是人生憾事。”言外之意是,老子不做第一,谁做第一?霸气极了。

谢迁不禁笑了,道:“有志气是好事,只是你的文章虽然越来越老练,不过院试毕竟汇聚的是全省的生员,江浙本是科考大省,以老夫来看,你的文章或许可以名列前茅,至于第一嘛……却还差了些火候。”

徐谦皱眉,忍不住道:“恩师对学生没有信心?”

谢迁正色道:“你把院试想得太简单了,这院试相当于乡试,虽是小考,却是全省检验学生至关重要的一场考试,若是能从中脱颖而出,将来的前途还是不可限量的。你的文章确实不错,却也只是不错而已,江南之地,多的是才华绝艳之人,你既不服,那我便拿一篇文章给你看罢。”

他站起身,从书架中取出一份手抄本,拿给徐谦,道:“这是杨佟之的文章,此子拜在杭州名士吴坚门下,也是少年俊杰,他与老夫颇有渊源,是老夫故友之孙,所以也曾拿了文章来请老夫品鉴,你先看看他的文章罢。”

杨佟之……

徐谦警惕起来,这家伙不正是时下最热门的院试案首人选?他拿起手抄本上的文章,便忍不住看过去,足足用了一炷香时间,徐谦脸色怪异地抬头,酸溜溜地道:“此人的文章倒也不错,不过是文笔老练了一些,词藻华美了一些而已,破题还算中规中矩,和我比起来……”

谢迁冷笑打断他道:“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这是他一年前的文章,你自己扪心自问,你的文章和他相比,如何?”

谢迁的语气很是严厉,徐谦顿时心虚了,道:“比他差那么一点点。”

谢迁又微笑起来,道:“不错,是差了那么一点点,他毕竟是书香门第,天子聪敏,自幼便拜了名师,你怎么是他对手?不过你能有现今这成就,已属难得。”

徐谦苦笑道:“他拜了名师,学生难道就没有拜名师?恩师乃是状元出身,到时候我若是比不过他,岂不是让人说闲话?难道堂堂学士,还比不过一个阿猫阿狗的弟子?”

徐谦故意把阿猫阿狗四个字咬得很重,将那吴先生狠狠地羞辱一番。

第七十九章:读书人没一个好东西

谢迁很是鄙视地看了徐谦一眼,道:“你休要拿这些话来激将老夫……”他脸色缓和下来:“那吴先生确实有几分本事,否则他的门徒也不会一个个如此俊秀。只可惜,你若是让老夫指导三两年,或许追上这杨佟之不难,可眼下才两个多月的功夫就想要和那杨佟之一决高下,却是差了火候。你的基础扎实,厚积薄发,其实不比那杨佟之差,缺的是技巧和感悟,再者说,文章好不好是考官说的算,这其中的变数极大,你也不是完全没有胜算,罢罢罢,你既是争强好胜,老夫这几日便收了闲散之心,好好提点你罢。”

这属于临时抱佛脚,徐谦自然求之不得,他是恨透了那什么吴先生,绝不肯让吴先生的弟子压他一头,此时浑身的血液沸腾,兴致勃勃地道:“如此甚好,那便请恩师指教了。”

谢迁朝他微微一笑,招了招手,道:“其实要教导你也简单,老夫这里有二十篇文章,都是一些闲作,你从现在开始,用心体会,看看这文章之中是否有可以更改的地方,寻出文章中的优点和错处,拾漏补遗。”

谢迁片刻的功夫,从书架中取出十几篇文章来,便不再理会徐谦了,自顾自地去拿了一本战国策看,徐谦原以为谢迁会教他什么技巧,谁知道竟是识漏补遗,心里落差很大,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去看。

他先捡起第一篇文章,认真端详起来,这篇文章乍看之下只能用惊艳来形容,无论破题、承题、亦或者是对句和语意都是完美。徐谦忍不住对谢迁道:“恩师,这文章实在找不出错处。”

谢迁仍然抱着书,眼睛不离书本,只是语气平淡地道:“那就多看几遍。”

徐谦顿时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只得依着他的话去做,连续读了几遍,仍是找不到丝毫错漏。

不知不觉,谢迁突然侧目看了他一眼:“怎么?还没有找到?”

徐谦苦笑道:“学生愚钝。”

谢迁正色道:“那就继续读第二篇文章,用心地读几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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