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子风流-第3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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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会有越来越多的水道连接,这即意味着,整个浙江都将连成网,从杭州无论是去青田,又或者是去嘉兴、宁波,都可一路畅通,不但一般的客船可以随便出入,便是那些吃水较深的货船,亦可畅通无阻。
当然,想要全数贯通,却还要花费不少的功夫,眼下贯通的地方并不多,只是大家一开始,虽然都晓得水路带来的便利性,可毕竟除了漕河之外,朝廷和官府没有这个精力也没有这个财力去做这种事,现在真正许多地方联通,大家才突然意识到,这水路实在是便利到了极点,和以往翻山越岭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现在已经有不少客商开始利用货船运货,官府已经制定了统一的货船规格,大量平底船只的需求也开始增大,甚至有人预计,一旦水路网全数联通,怕是将来的船只需求至少数以万计,若是再加上将来旧船购换新船,每年对船只的需求也在数千上万艘以上,如此一来,许多造船的工坊已是热火朝天,杭州这边,已有不少大商贾开始投资这门生意,造船的工匠,薪金节节攀高,甚至于高达一年百两银子,以至于一些佛朗机、大食的工匠慕名而来,这些人在街上闲逛,倒也让人驻足围观了好一阵子。
徐谦所坐的,乃是一个大规格的花船,没错,就是花船,因为没有官船,所以为了这次行程,杭州府自然来不及赶制,而且这官船也没什么标准,怎么办?汪知府有办法,汪知府去征用了一个花船,当然,那花灯笼肯定要撤掉,再在船舷上挂几个牌子,如肃静、回避,之后又有一个牌子上书:右副都御史、浙江巡抚,对面船舷又一牌子写着:嘉靖二年癸未状元。
徐谦登船,甲板上有六个红头差役举起铜锣,大叫:“闲人回避,抚台起驾。”
我了个去!看到这么个做派,再看这些很有几分红头阿三风范的差役,徐谦真真无言以对,哭笑不得。
连忙命人将这几个差役撤了,倒是牌子钉在船舷上,一时也撤不掉,徐谦也只能作罢。
随行的官员纷纷上船,只是这船毕竟不如海船,空间有限,除了三司和学政的官员,其余人只能坐在随行的副船上。
同时登船的,还有同仁县令,因为船只要一路东行,许多水域都要经过同仁县县境,同仁县县令王川,自然要负责引导。
这一路上,自然要介绍各处水道,同仁县的水道最先完工,因此这位王县令与有荣焉,不免详细介绍如何施工,又说起所以河床都按钱粮局的规矩采取的同一宽度标准,眉飞色舞,口若悬河。
“大人,钱粮局的标准是左右河床不可少于二十丈,大人且看,前头就是虎头滩,那儿本有一座石桥,下官左思右想,只得命人拆了,因为桥基过低,妨碍了船只的通行,这里的水流较急,为了拓宽附近的河道,本县主簿亲自带人丈量,绑着麻绳下水……”
对这种絮絮叨叨的介绍,徐谦倒是有几分兴趣,站在船舷眺望河堤,不得不说,工程超出了他的预期,不但一次性解决了水患的问题,连带着解决了交通的问题。
徐谦不由道:“同仁县修筑河堤,钱粮局所拨用费用几何?”
王川答道:“十九万两纹银。”
这个数目,足以让人咋舌,可是仔细想一想,征发上千人同时动工,还要大量购买生产工具,更需要采集、运输大量的岩石巩固河床,这些费用看上去好像占了国库近一成的收入,可是仔细算下来,却也算多了。
这一十九万纹银的工程下去,不知道让多少劳力手里有了余钱,也让不少商贾赚了银子,比如天津制造局的诸多铁器工坊,就在这次浙江的工程中分了一杯羹,无数银子飞入天津,换来了不知多少工具。
说到底,银子就像是水,想要徐谦的新政活络起来,就必须让这个水先流动起来,钱粮局出面,征集了数百万两银子砸下去,最后这些银子,流入了商贾和劳工的口袋,劳工们消费,最终又流向更多商贾的口袋,商贾不是乡绅,绝对不会将银子藏在地窖的,于是必定扩大规模,甚至更多的银子,又重新流回浙江,或是投资钱粮局,或是投入进宁波的作坊扩大规模,这相当于,银子永远在这个圈子里流动,而结果,一个数百万甚至将来预计上千万两纹银的工程却是拔地而起,凭空出现,大量基础设施完善之后,银钱流动的速度不但不会停止,而且会更加快速,比如水网的出现,就导致无数造船的作坊兴起,作为新兴行业,只要对船只依然火热,那么单单一个造船,就将容纳进数以百万的纹银,数千上万的工匠、学徒参与其中。
如此反复,最后钱越来越多,更多的新生行业拔地而起,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在这种情况之下,繁荣必然会导致对基础设施的要求递增,假如十年二十年之后,怕是单单水网,已经船满为患,变得拥堵,钱粮局那时候若是还在,怕又要进行更大规模的投资了。
顺水而下,沿途多是农田,偶尔经过一两个县城,热闹也只是昙花一现,河道里的船只,现在并不多,可是徐谦渐渐已经感觉到,河路即将带来的繁荣,他眯着眼,一声不吭,眺望远处的群山,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十年二十年之后,那些山还会在吗?这是一个很古怪的念头,按理说,这个时代的任何人,只怕都不会思考如此幼稚的问题,山,怎么可能凭空不见。
可是徐谦却预感到,未来的某一日,那群山或许已经消失,变成了繁华的集镇,又或者茂密的工坊。
第五百四十六章:万岁
只用了两天半的功夫,徐谦的坐船便抵达了宁波府城,若换做以往,这个时间怕是要超过七天,这还是最快的计算,在道路平坦和天气变化不大的情况之下。
甚至有些时候,因为某处桥断了,都可能耽搁数天的功夫,更不必说若是下雨,道路泥泞,更是难行。
假若是带着货物,这个速度还要增加一倍以上,时间的增加,更意味着成本的暴增,几十个人压一批货物,沿途要住店,要吃喝,多耽误一天,所费的银钱可是不少,比如粮食,若是千斤粮食,雇车要钱,还请请上四五个马夫,沿途还要有人照应,必须得有几个人押货,这就是十个人,十个人每日消耗的粮食是十斤,除此之外,还要住店,这一日的消耗,怕是算下来粮食每日的消耗将近三十斤,假若遇到大雨,那就更加糟糕,因为粮食不能雨水,否则东西没有运到,怕是已经发霉,因此只能停下歇脚,这一歇,可能就是数天过去,从杭州千斤粮食运到杭州,半个多月的功夫,四五匹马的马料,人的粮食,还有雇车、住客栈的花销,统统算下来,往往消耗竟不在这千斤粮食之下。这也是一到灾年,明明距离三百里外的某府有的是粮,而是三百里外的百姓却是得不到赈济不得不肯草根树皮的缘故,也是为何每日战争发生,一个如此庞大帝国,就算是调动二十万大军作战却需要动用全部力量的因素。
交通……决定了一切。
这一路上,刘瑜很兴奋,他特意上了徐谦的官船,狠狠的夸奖了河道一番,他可不是傻子,运输费用的大大降低,不只是意味着整个浙江内部商品和人员流通的加快,也意味着他的生丝,卖出好价钱并不是梦,毕竟商贾收购他们的生丝,不只是要考虑的是生丝制成丝绸之后能产生多少利润,还需要刨除掉许多其他的开销,其中最大的一项开销就是运费,假若运费大大降低,对丝绸的需求又大大增加,丝绸商们收购生丝起来,肯定愿意出更高的价格。
从前的时候,刘瑜相信徐谦,是因为徐谦既是抚台,有官面的保证,另一方面,徐谦有如意坊的背景,而且当时徐谦说的头头是道,所以才愿意跟着徐某人走到黑,可是现在,当亲眼看到这拔地而起的东西,他此时此刻,是真正对徐谦信服了。
虽到了宁波,不过宁波却不是目的地,只不过吴提学却在这里下了船,而宁波知府带着大小官吏登船,船只依旧前行,一直抵达海晏乡。
越是靠近这里,两岸的粮田开始产生变化,一个个工坊和未完工的建筑开始被抛在船后,堤岸上可以看到许多打着赤膊的汉子,人流不少。
抵达了码头,宁波如意坊的大掌柜会同钱庄掌柜领头,带着当地的商贾早在这里久候多时,徐谦一下船,从码头上出来,众人呼啦啦的迎上来,纷纷热络的行礼:“见过大人。”
几个皇家校尉吓了一跳,连忙警惕的按住了腰间的刀柄,徐谦倒是显得随意,压压手,道:“都不必客气,本官是不是来迟了一些,双屿港的大船什么时候到?”
那宁波如意坊的大掌柜钱毅道:“大人,正午就到,大人来的不晚,正是时候。”
其他商贾纷纷的笑起来,讨好似得看向徐谦。
徐谦点点头,道:“走,去港口。”
他领了头,身边是几个紧张兮兮的皇家校尉,紧接着便是无数的商贾拥簇,以至于他带来的随员,被远远的甩在了后头,后头下船的赵明等人压根就凑不到徐谦来,心说这布政使和巡抚品级相差不大,怎的待遇如此悬殊。
不过他也只是腹诽而已,乖乖带着一干官员,灰溜溜的跟在后头。
人群如滚雪球一样的变大,开始只是数百,可是越是深入这海晏乡的工坊区域,人数就越来越多,有商贾,有官员,有皇家校尉,还有差役,有工匠,有学徒,徐谦没有乘轿,态度又是和气,大家觉得亲切,自然而然也就活络起来,而那如意坊的大掌柜钱毅在前头引路,一面为徐谦介绍,道:“大人,这是新建的周记染坊,东家乃是京师人,是如意坊的老主顾,听说大人巡抚浙江,又听说如意坊要在宁波办织造局和钱庄,便不远千里赶来。”
徐谦边走边笑道:“想必东家是姓周了,其实宁波这里,未必都是开织造工坊,不过想来丝绸的产量却是不低,他这染坊,想必也能生意兴隆。”
边上一个商贾笑道:“大人,自然生意兴隆,许多工坊织好了布,都是送到这儿来印花上色的。”
这一路介绍过去,倒也别有风味,各色各样的工坊却是不少,有的生产马车,有的也造船,自然纺织的居多,有制丝绸的,有制寻常布匹,染坊不少,除此之外,一些罕见的东西也出来了,比如有一个小作坊,专门生产铆钉,供应造船造车的作坊,还有工坊,专门生产漆,当然,这种漆和后世的漆有天壤之别而已。
分工渐渐已经出现,有人需要丝绸,于是就有人去供应生丝,而单单制造丝绸,单凭纺织是不够的,还需要染色,需要纺机,纺机又需要生铁和原木,于是乎,伐木和炼铁这一行又出来了,伐木需要斧子锯子,需要车船运输,车船自然出现,车船需要铆钉,需要更多的木料和制铁工具,炼铁需要煤炭,采煤又成了一个新的行当,这种几乎无止尽的循环,吸纳的资金和人工成倍增长,单单这一小块地方,虽然已有十几万人口,可是用工仍然紧张,于是不得不继续大肆招募流民。
徐谦听着几个商贾抱怨着招募不到纯熟的工匠,招募不到足够的学徒,心里也是苦笑,这种事,不能操之过急,总不能让徐某人一纸政令,把人都驱到这里吧。
除了大量的工匠,这里的店铺也是林立,看规模,显然比一般的府城要繁华的多,其实这也难怪,在这里的人多是背井离乡,有些人连自家女人都没带来,吃用都是靠商贾,生意自然是异常火爆。
再往前,便是宁波港了,这宁波港显然许多地方还没有修缮完毕,不过大多数码头却已经先新建起来,并不妨碍使用,在宁波港附近,是一座座的货栈,这里的民夫却是众多,单单搬运货物的脚力,竟也是人头攒动。
如意坊专门负责和海路安抚使司沟通,比如海路安抚使司一趟打算收购多少货物,都会先拟出清单,送至如意坊,如意坊再进行挂牌,先由如意坊垫付资金收购到了货物之后,自然会负责和海路安抚使司约定运货的时间,在海路安抚使司的大船来之前,所有的货物已经先搬运到了码头附近,只要船一到,如意坊和海路安抚使司各派人员进行查验清点货物,然后就命脚夫们搬运货物上船。
因为午时海路安抚使司的大船就要来,所以此时此刻,码头附近的货物已经堆积如山,贵重的货物已经装箱,而一些并不名贵的货物只是用粗布遮挡,远远看上去,也为之咋舌。
今日是海路安抚使司第一次来装货,固然附近工坊许多货物可能要运至其他各处内销,可是此时此刻,谁都知道,这宁波的最大优势就在于货物的出海,可以说海路安抚使司的这一次尝试,关系到了无数人的命运。
徐谦被迎进了港口附近的一处茶楼,而茶楼里外,依旧是人山人海,无数的人翘首以盼,眼看到了正午时分,钱毅也有些急了,不断探出头去看日头,反而徐谦却是不急,故意开了个玩笑,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海路安抚使司总归是衙门嘛,这大明朝,有守时的官吗?”
众人一听,不由笑了,钱毅苦笑道:“大人说的是,说的是,倒是小人多虑。”
徐谦压压手,吃了口茶,道:“你放心,本官给你担保,虽然海路安抚使司那些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这安抚使乃是本官最好的朋友,这天上下了刀子他也会来。”
话音刚落,外头人群一起发出惊呼:“来了……来了……”
海平面上,一艘艘船影出现,巨大的船身分割着海水,缓缓的朝港口驶来。
最大的一艘海船上,某人耀武扬威的振臂一呼:“他娘的,看到了没,老子怎么说,怎么说,宁波港这么多人欢迎老子,这是什么,这就是脸面,这就是官,老子堂堂海路安抚使,到了哪儿,谁敢不敬?”
水手们一起手舞足蹈:“大人威武,邓大人满塞!”
海风吹在邓健古铜色的乱发上,这个家伙,一如既往的拨拨长发,发出一声狂笑!
第五百四十七章:财源广进
身为一个跑船的老江湖,邓健如今经验纯熟,大手一挥,道:“依次入港,都他娘的把主帆下了,咱们是装货,不是打劫,船要停稳,哪个敢撞坏了栈桥,老子剐了他!”
数十艘大船,依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