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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部分

士子风流-第1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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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官员和读书人都和疯了一样,各种各样的流言犹如滔滔江水,泛滥成灾。

陛下这么做,已经触犯到了大家的底线,甚至是打消了所有人的美好愿望。

此例一开,厂卫就可以随意拿人,试问,这做官的哪个没有小错?若是拿着这个由头就可以将堂堂朝廷命官交由厂卫拿办,那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再者,陛下表明出这个坚决态度,显然也不符合百官的心意,更是被士林诟病了很久。

现在这份奏书递上去,陛下做出如此过激手段,简直就是骇人听闻。

只是虽然非议声四起,抨击声不绝,可是大家都没有轻举妄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一个人身上——蒋冕。

赖常可是蒋冕的门生,而且他的奏书与蒋冕的文章不谋而合,无论这是不是巧合,至少所有人都深信赖常所言正是蒋学士所言,赖常代表的正是蒋学士的态度,现在门生有难,同道遭殃,自然要设法营救。

可是谁来营救呢,又是该是挺身而出,制止天子的暴行呢?自然是蒋学士,至少蒋学士该领这一个头,毕竟此事是因你而起。

无数官员和读书人的希望都重重地落在了蒋冕的身上,许多人甚至预料蒋学士必定会怒发冲冠,或亲自与天子愤而争辩,或上一道措辞严厉的奏书上达天听,有蒋学士起了这个头,大家群起响应,且看天子如何处置。

天子能处置一个御使言官,难道敢抓一个内阁大臣?天子能将一个御使言官下诏狱,难道还能将千百人一道下诏狱?

大明朝的读书人是好斗的,所谓有敌人要斗,没有敌人创造敌人也要斗,不斗出个你死我活,不斗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万万不会罢休。

而现在,他们正缺少一个领头羊,缺少一个身居高位,同时又与他们的思想不谋而合的人。

市井里,各种流言在散播,有说蒋学士已经写好了一封奏书,有说蒋学士已经召集了门生故吏在商议,有说蒋学士已是怒不可遏,扬言要讨还公道。这些流言无疑是在塑造蒋冕,将蒋冕塑造成了一个比干、魏征那样的英雄,这个英雄人物已经越来越栩栩如生,已经更加有血有肉。

只是这个时候,蒋府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蒋冕只是将自己关在了书房里,对外说自己身体不适,已经连续几日没有去内阁当值。

此时的蒋冕被赋予了厚望,可是只有他自己明白,那个赖常和自己一丁点关系都没有,赖常定是受了谁的授意,从某种意义来说,赖常是自己的敌人。

可问题就在于外头的人并不了解这一点,他们深信自己是他们的希望,是他们的救星,可是蒋冕却知道,若是自己真做了这个英雄,等同于是自己跳下了火坑。

身为内阁学士,蒋冕知道,天子对于生父入太庙的决心有多大,任何人反对都将遭到激烈的打击,杨廷和可以反对,因为杨廷和威望极高,便是天子暂时也动不得他。可是自己显然不够份量,再加上自己已经和杨廷和离心离德,若是这个时候顺水推舟去做大家喜闻乐见的事,那么他就真正完了,皇帝必定会要一脚踢开自己这块石头,内阁的两位同僚也可以借机捅自己的刀子,到了那时,身败名裂不过是迟早的事。

蒋冕左思右想,唯一的选择就是继续装傻充愣,挺身而出就是死路一条。

就这样装了几天的傻,渐渐的有人感觉不太对劲了。

怎么光打雷不下雨啊,外头不是说蒋学士已经磨刀霍霍,要好好干一场,又有传言,说他极力争辩的奏书已经要递上去,可是为何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

许多人渐渐不耐烦了,于是四处打探,最后得到的消息却很是震惊,这位蒋学士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人的心理是很奇怪的,假若赖常和蒋冕无关,又或者蒋冕从前的文章根本没有引起大家的关注,那么这位学士就算这个时候装傻充愣,大家着道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蒋冕好歹也是内阁学士,绝没有人吃饱了撑着去找这位蒋学士的晦气。

可现在的问题就在于,蒋冕的那篇文章已经让许多人视他为榜样,而他的门生赖常的出现,更是鼓舞了人心,同时也点起了所有人的怒火,现在蒋冕却做起了缩头乌龟,那么大家只会想,蒋冕是个风吹两边倒的小人,蒋冕是个没有廉耻的混账。

你当年写下这篇文章是何等的慷慨激昂何等的气魄,可是一旦关系到了自己的乌纱帽,居然就不做声了?赖常是你的门生,秉持你的思想抨击时弊,如今已是死活不知,你身为人家的宗师,居然不闻不问,你还要脸吗?

若说前者,只是思想问题,可是到了后者,就成了德行的问题。

当然,更可气的是,大家捧了你这么久,说了你这么多好话,现在才发现你的真面目,这就不由让人生出了一种被人背叛之后的愤怒。

怒火在燃烧,最后终于发泄了出来。

现在……所有人仿佛都已经把宫里的事暂时忘了,对他们来说,君臣之间本就是天敌,可是蒋冕却是一个背叛者,于是乎舆论一转,这蒋学士从士林典范一下子变成了人人唾弃的奸臣贼子。

蒋府一下子热闹起来,上门的都是蒋学士的一些门生,这些人承受的压力也是不轻,登门拜访为的自然是探听蒋冕的动向,他们希望恩师无论如何也要意思这么一下。只是蒋冕不动如山,顿时让他们大失所望,有人失望,有人愤慨。

不管如何,赖常也是蒋冕的门生,现在恩师对赖常见死不救,自然让人寒心。

接近殿试还有三天,终于有人坐不住了,亲自到了蒋府去闹,甚至有人胆大包天,直接说出了割袍断义之类的话,一些门生索性改换门庭,不再承认蒋冕是自己的恩师,学生不承认自己的老师,在这个时代是很严重的问题,一旦被人晓得,少不得要被指指点点,甚至还会影响到自己的前程。可是也不是没有合法的途径,就如这样的情况,蒋冕以为千夫所指,成了奸臣贼子,与他脱离关系,倒也还算是大义。

墙倒众人推,一份份抨击蒋冕的奏书随之而来,蒋冕兼任户部尚书,他称病的时候,户部遇有大事,主事的堂官免不了要亲自造访,询问蒋冕的看法,可是近几日风气大变,蒋冕名声扫地,再加上抨击的人实在太多,上到各部的官员到御使道官,下至士绅读书人,包罗万象。这些户部堂官们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居然也开始阳奉阴违起来,遇有大事,直接自己处置。

树倒猕猴散,固然是一些亲近的门生虽然晓得蒋冕的苦衷,晓得这本是有人安排下的阴谋,可是此时此刻亦是嗅到了一丝不妙的意味,内阁学士的权利来自于票拟大权,同时也来自于本身的威望,每一个内阁学士的背后往往都有一群门生故吏为他奔走,而蒋冕大多数门生已经毫不犹豫的做出了选择,他们感觉到,恩师要完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运筹帷幄

事情已经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之外,而此时的蒋冕,此时除了‘抱病’,似乎已经没有了任何办法,内阁学士声名狼藉,只要宫里还肯庇护,勉强还能坐得住,无非就是脸皮厚而已。

可问题在于,一个个门生故吏的反水,却是逐渐的挖空了蒋冕的基础,一个内阁学士,若是不再受人尊重,连个跑腿办事的人都没有,这所谓的学士也不过是个摆设罢了。

更重要的是,一封封弹劾蒋冕的奏书已经递入了宫中,自然,言官们可不是傻子,并不会拿蒋冕德行来做文章,而是俱言蒋冕在任时尸位素餐,还有诸多的不法行为。

人总会犯错,大明朝的官有哪几个是干净的,问题就在大家追究不追究罢了,现在人人拿着一把放大镜,把蒋冕的所有老账都翻出来,今日说他贪墨了某某地银钱若干,明日说他生活奢侈,后日又拿他儿子做文章,无数的罪状呈上去,不晓得的还以为这位蒋学士是个青面獠牙的十恶不赦之徒。

嘉靖看着这一份份奏书,一下子惊呆了,姜果然是老的辣,杨廷和开始认真起来,比起嘉靖的这点小聪明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嘉靖此前所表现出来的帝王心术,现在看来连笑话都不如。

这是一个连环计,先是请求主考,接着是翻出旧账,再将蒋冕的文章公布于众,这篇文章,正对了所有人的胃口,紧接着就是不断造势,将蒋冕捧上云端,而这个时候,杀手锏就出来了,一个赖常,直接将蒋冕从云端直接打入万丈深渊,可怜这蒋冕,就算是看出了人家是计,却无可奈何,这环环相扣的计划,他根本就找不到任何办法破解,最后一步步看着外头的人将他捧成圣人,又一步步看着自己跌入深渊。

嘉靖的脸色很阴沉,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对手并不只是他想象中的那样脆弱,这个历经三朝的首辅,也没有他想象中的愚蠢。

嘉靖的所有部署,彻底打乱。

他挖空心思想离间蒋冕和杨廷和,挖空心思在寻找替代杨廷和的人物,如今,一切都已经成了镜花水月,成了个笑话。

他眯着眼,竟感觉有些无助了,他的身边,固然有黄锦、朱宸这样的走狗,也有桂家兄弟这样与他暗通款曲之人,可是他用不上,连自己都如此,这些人更是个笑话。

嘉靖这时候想到了一个人,立即道:“传徐谦,让徐谦来见驾,快……”

嘉靖这种刚愎自用之人,一旦受到了打击,往往会比普通人更加脆弱,他自诩自己聪明绝顶,将这文武百官都玩弄在鼓掌之中,而现在,他的自信已经不足了,他能想到的人只有徐谦,这个比自己更加阴险狡猾的家伙。

而徐谦对于嘉靖的突然传唤,倒是早在预料之中,宫里的车马已经在府外等候,而桂稚儿给徐谦换了衣衫,桂稚儿看了徐谦一眼,道:“想来相公已经知道该如何回话了吧?相公……眼下京师大乱,你想要个好前程,就看今日了。”

徐谦微笑点头,随即又叹气,道:“只是可怜了蒋冕。”

桂稚儿却是无比镇定,道:“从今日开始,朝中的争斗将会日益尖锐,到了那时候,就已经是最顶尖的智者进行谋划和对决了,蒋学士总是后发制人,总想做个老实人,在太平无事的时候,或许能有一番作为,可是眼下的朝廷并不适合他,他能在这个时候急流勇退,未必不是最好的结局。相公何必要可怜他,要可怜,也该可怜接下来仍在这旋窝中挣扎的人才是。就如相公,这才是真正可怜呢,有些东西,你一旦牵涉进去,想要全身而退就不可能了,不能胜,就只有死,所以贱妾以为,相公才是真正的可怜。”

徐谦苦笑摇头,道:“你既然明白这个道理,为何还鼓励我?不是该劝我平平静静的生活吗?”

桂稚儿摇头,整了整徐谦头上的纶巾,眼眸放光的道:“贱妾的丈夫,自然不是庸庸碌碌之人,贱妾会看相,早料到夫君必定会建立不朽伟业,夫君不是一个甘于寂寞之人,绝不肯碌碌无为了此一生,既然如此,贱妾所能做的,不能违相公的心意去行事,而是帮助我的相公,鼓励他,为他治好这个家,令他没有后顾之忧。”

徐谦深吸一口气,摸摸她的头发,笑一笑,道:“到了那时,你便是一品夫人,安心的享清福吧。”

听了桂稚儿一番话,徐谦感觉自己有了几分斗志,身上的担子也轻了许多,他喜欢聪明人,尤其是聪明的女人,聪明的女人不会去做无意义和徒劳的事,所谓智者顺势而为,便是这个道理。

坐上了宫里的马车,徐谦枕靠在车厢里,脑子将这些时日的事都过了一遍,这一场巨大的政治危机,酝酿了这么久,如今猛地爆发出来,杨廷和的权势怕要很快进入全盛时期,自己何去何从呢?

没有给徐谦太多思考的时间,马车已经飞快的到了午门,徐谦立即前往东暖阁,而此时,嘉靖见了他,眼眸一亮,犹如溺水之人抓住了稻草,豁然而起,喜道:“徐爱卿,坐下说话。”

徐谦顺势坐下,他太清楚嘉靖的性格,这厮不是个顾念虚礼的人,有事说事开门见山才对他的胃口,徐谦皱眉,随即道:“陛下,眼下事情要糟糕了。”

嘉靖颌首点头,道:“正是,朕请你来,正是这个意思,徐爱卿是怎么看的?”

徐谦叹口气,道:“眼下只有丢卒保车。”

嘉靖沉默了一下:“谁是卒?”

徐谦道:“陛下睿智,难道还需要问学生吗?”

嘉靖浑身一振,这个徐谦还是胆大,堂堂内阁学生,到了他口里竟成了卒子,可是话说回来,蒋冕确实已经什么都不是了,虽然有一个内阁学士的空衔,只是落地凤凰不如鸡,确实已经没了什么影响。他眯起眼:“那么朕就是车了?”

徐谦摇头,道:“陛下不是车,陛下乃是真龙天子,君临天下,谁敢动摇陛下半分,这个车,乃是陛下这些年培植的亲信,这些人,都是将来反戈一击的武器,杨廷和剪除掉了蒋学士,接下来,怕是要清除掉陛下身边的一些人了,比如桂大人,比如学生。”

嘉靖沉默了,杨廷和既然摊了牌,撕破了脸,确实不会给嘉靖任何翻盘的机会,徐谦的想法确实没有错,他又皱眉,道:“怎么保?”

徐谦微微一笑,道:“蒋学士致仕已经成了定局,既然如此,那么陛下何不如开始谋划新阁臣的人选呢?”

嘉靖眼眸一亮,顿时明白了什么,蒋冕完了,其实并不算输,因为蒋冕虽然有渐渐向嘉靖靠拢的趋势,可毕竟不是嘉靖的心腹,而且以他的能力以及厚黑程度,也远远担当不起接下来的暴风骤雨,既然如此,那么又何必因为蒋冕垮台而心惊肉跳?

从某种意义来说,杨廷和铲除掉了蒋冕,对于宫中来说,损失并不大,这固然增加了杨廷和的权利,可是若是趁着这个时机,在阁臣人选上做文章,那么杨廷和未必能讨到什么好。

嘉靖忍不住道:“只是事情没这么简单,若是朕拟定的人选大臣们不认可,他们未必会买账。”

徐谦微微一笑,道:“学生有两个人选,乃是王鳌王太傅。”

嘉靖一愣,慢悠悠的道:“王鳌这个人,为人清直,确实是入阁的重要人选,他的贤名极大,百官们也定然认同,可问题在于,王鳌这个人固然清廉、能干,却不是一个懂得变通的人,请他入阁,岂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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