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子风流-第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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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锦嘻嘻笑起来,打量着王芬,道:“你的嘴巴倒是甜得很,起来吧,你回来得正好,咱家眼下就有件差事交代给你。”
说罢,黄锦将路政局的事说了。
王芬轻轻抿嘴,道:“路政局到底是做什么的?”
黄锦一下子被问倒了,王芬问他,他问谁去?他嘿嘿一笑,道:“这不是你管的事,总而言之,你和徐谦父子本就是老相识,让你去,咱家放心,陛下也放心。另外嘛,这路政局虽是受亲军辖制,可毕竟是名义上,陛下在宫里对路政局很是看重,你能不能发迹,靠的就是这个,若是事情办砸了,陛下龙颜大怒,连咱家都保不住你,可是办得好,你这功劳谁也抢不去。”
王芬唯唯诺诺地道:“是,是。”
黄锦道:“本来你千里迢迢的回了京,咱家该让你好好的歇一歇,去一去这风尘,只是眼下事态紧急,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你今夜且在宫中住下,明日就拿着旨意出宫。”
王芬心里还是有些不情愿的,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是杭州织造上下来的,虽然未必有资格能够成为主掌宫里十二监,任一个掌印或提督太监,可就算再差,那也该有个好去处,而这路政局来路不明、前途未卜,明显就是宫里心血来潮时的杰作,这种心血来潮临时搭建起来的衙门最是没有前途,今天临时起意弄起来,说不定明天就撤了。
只是黄锦既然吩咐,王芬只能道:“是,奴婢遵命。”
黄锦的眼睛落在他的身上,淡淡笑道:“怎么,你不高兴?”
王芬连忙道:“奴婢高兴着呢。”
黄锦摇头,难得的板起脸训斥道:“你休要诳咱家,你啊,久不在京师,想来是不晓得这京师里头是什么样子。你跟着咱家,咱家最多保举你一个神宫监的提督太监,又能有什么前程可言?可是这个路政局不一样,咱家虽然不知是做什么用的,可这却是皇上眼下最关心的事,咱家实话告诉你,其实在这宫里,什么差事都是假的,最紧要的还是圣眷,有了圣眷,刘瑾这样的人都能发迹,可是没有圣眷,你看看……咱家和刘瑾虽然同是在司礼监里行走,咱家的权势能及他万一吗?陛下喜欢什么,你就去做什么,做错了事,就要虚心承认,一旦做对了,这在陛下眼里就是天下的功劳,有功就有赏,这你还不知道?你抱着那些个衙门好坏的心思没有一点用处。”
王芬虚心受教,道:“是,是,奴婢知道了。”他心里却不免在想,这个徐谦刚刚闹完了杭州,现在似乎又在京师闹得风生水起,咱家人刚到,就出这么大的事了。
王芬心里叹息,似乎冥冥之中,注定了将他要和这厮捆绑在一起了。
“你下去吧,你歇一歇,明日就去见徐谦,这路政局到底什么名堂,咱家其实也想知道。”
第一百九十八章:心系天下的天子
徐家这边却是通宵达旦,到了夜半三更仍然隐隐可以看到灯火在摇曳。
徐昌坐在厅子的主位,下面坐着的是徐谦、徐勇、徐寒、徐福几个,众人围坐一起,徐昌叹口气,道:“这个事真能成功?谦儿,你是立了军令状的,此事干系重大,一个疏忽就可能要万劫不复哪。”
徐谦却是苦笑,道:“我既然允诺,自然有几分把握。爹……”徐谦想了想,最后道:“其实我之所以冒这个险,为的就是徐家,徐家虽然在这一年里还算顺风顺水,可是没有根基,爹在锦衣卫中虽然任职百户,可爹想一想,京师之中这么多名门望族,咱们徐家在他们眼里算什么?”
徐谦沉默了一下,随即又道:“所以我左思右想,咱们要做到不被人欺负,首先就得有势,爹现在是百户,虽然也有一点势,只是这个势欺负欺负小百姓倒也罢了,真要碰到谢家这样的对手却要小心。姓谢的被我们坏了好事,这个时候定然会谋划报复,既然如此,那么还不如拼一拼。况且这个事我早有谋划,只要我们能团结一致,就能将这事做起来。”
他看了徐福几人一眼,继续道:“到时徐福几个堂兄正好趁机来给爹做左右手,徐福堂兄性子谨慎,是个理财高手。而徐禄堂兄吃苦耐劳,别的或许不成,可是跑腿之类的事却是做得来的。至于徐杉堂兄……他做事踏实,也可以委以重任。徐家想要在京师站稳脚跟,就得人人都有差事,有功一同受赏,就算有过,至少也可以相互分担。”
徐昌还在迟疑,徐福几个却都激动起来,纷纷道:“堂弟说的是,咱们同气连枝,这世上有什么事可畏的?只要给我们事做,我们上刀山下火海也不皱眉头。”
他们是在这院落里憋得太狠了,虽然在这里不缺吃穿,可是看到徐勇、徐寒他们鱼服带刀,早就羡慕得死去活来,如今听说徐谦接了个差,能让有效劳的地方,此时倒是求之不得。
千里迢迢来京师可不是为了混吃等死,大家都是为了搏一个前程,否则别人风风光光的衣锦还乡,自个儿回到族里去,人家问自己现如今如何,你总不能只是告诉人家京师的伙食很好吧。
徐昌叹口气,随即骨子里的狠劲也发作起来,冷冷一笑,狠狠地拍案道:“既然如此,那就放手去做吧,咱们徐家贫贱出来的,难道会比别人怕死?事成了,阖族富贵,事不成,难道还能掉脑袋?谦儿,你将你这倒卖所谓圣旨的细节一一说出来,为父要好好斟酌,看看能不能修改。”
徐谦点点头,便一五一十的吐露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不只是徐昌在认真倾听,便是徐寒这些堂兄也竖起耳朵,有时讲到一半,有人不解便提出疑问,徐谦也一一作答,也有时候徐昌觉得不满意,便对徐谦摇头:“你说挂靠在亲军名下,就算招致别人反对,也奈何不得?哼,谦儿,你还是太生嫩了,这世上从来没有中规中矩的人,也没有谁是傻子,你总是想到别人会忌惮这个忌惮那个,可是我这把老骨头活了这么多年,得到的经验却是有人若是惦记上了你,就会无所不用其极,你自己也说我们这样做会触动某些人的利益,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你杀了别人父母,你当他们只会靠几封弹劾奏书来收拾你吗?”
徐谦想了想道:“那假如有人来寻麻烦,那该如何?”
徐昌的人生经验毕竟丰富,尤其是在底层为吏的经验,使他见惯了这世上的丑恶,因为在与人斗争方面,他可谓这里头的榜眼进士,徐昌眯着眼,沉默了片刻,声若洪钟地道:“其实这也简单,对方有人若是动手,就肯定要先来试探,而那时候就要考量我们有多大能耐了,只有将压箱底的东西拿出来才能让人忌惮。”
徐谦懂了,拍手叫好,道:“父亲说的是拼命?”
徐昌道:“自然就是拼命,不但要拼命,所谓拼命就是先将自己置之死地,再将对方放出来的小鱼小虾置之死地而后快,只有这样才能敲山震虎。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是无益,你继续说你的计划吧。”
徐谦点点头,继续说起自己的想法,直到黎明时,众人这才困了,草草睡了一觉。
到了次日正午,宫中旨意来了,圣旨一共两份,一份是秘而不宣的密旨,自是给徐谦的,而另一份圣旨则是筹办路政局,还有给徐昌父子的委任。
听到路政局三字,徐谦顿时愕然,这在后世如此熟悉的字眼想不到竟然出现在了嘉靖朝,不过很快,徐谦也就释然,因为自己的计划还真和路有关系,再加上这个机构设在锦衣卫亲军名下,若是和经历司、南北镇府司一样弄出个路政司来,又未免有些不妥,毕竟徐昌只是一个百户官,以一个百户领一个司不但坏规矩,而且太过招摇,因此设一个局,反而贴切。
所谓局,其实就是部分的意思,大明朝下设的司较多,而局却不多,这是因为局这个单位实在不太雅,比如洗衣局之类。想来这是嘉靖皇帝的考量,不愿大张旗鼓。
徐谦接过了旨意,前来颁旨的王公公已经笑嘻嘻地迎上来,先对徐昌道:“恭喜,恭喜,徐百户如今兼掌路政局,可喜可贺。”
接着又对徐谦笑呵呵地道:“小小年纪就已如此,了不得啊了不得,便是黄公公对你都敬佩有加。”
徐谦客气道:“王公公说哪里话,不知公公是什么时候入京的?哎,为何不修书过来,好教学生和父亲一道去接你?罢了,有什么话到里头去说吧。”
王公公也变得郑重起来,颌首点头,道:“请。”
三人进了徐家大厅,各自落座,王公公咳嗽一声,看了徐谦一眼,道:“徐公子,你这葫芦里的药是不是该拿出来了,这路政局到底办的什么差?”
徐谦没有隐瞒,笑呵呵地道:“颁布圣旨。”
王公公皱眉,却是不信,这家伙太会忽悠人了,皇帝就算是再信任你,也绝不会开这种玩笑,圣旨……有这么倒卖的吗?
徐谦见他不信,却是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枚金印来,道:“王公公请看。”
王公公一见,顿时吓住了,双腿一软,就差点一屁股歪坐下去,他期期艾艾地道:“这……这是金印,是陛下的金印?”
金印其实并不起眼,只有一个小拳头这么大,上头雕刻的也不是受命于天、或者皇帝宝印之类的东西,而是安陆散人四字,这当然不是正式的宝印,不过却是皇帝的私章,虽然未必有宝印那样的法律效应,不过毕竟代表了皇帝,同样非同小可。
其实就算是宝印,那也不是皇帝收藏,皇帝的印玺大多时候都是交给内宫衙门妥善保存,因此现在拿出个私章交给路政局,其实并不算什么,人家司礼监还保管着宝印呢。现在这路政局乃是天子亲军,其实无论是亲军还是太监都是皇帝的私人军队和私奴,因此并不犯什么忌讳。
王公公小心翼翼地看着金印,生怕这东西在徐谦手里有什么损伤,一面问:“路政局要金印有什么用?”
徐谦微微一笑,朝身边的徐福努努嘴,徐福从袖子里掏出一份丝锦装裱的纸儿来,随即呈到王公公面前。
王公公见上头写着:沿途官吏人等,不得滋扰。
王公公抬头,看向徐谦,道:“这……这是什么意思?”
徐谦叹口气,道:“你可知道内宫年年难以为继,这些个皇庄子根本不够宫中开销?”
这事,王公公是知道的,好歹他是织造太监,他点点头道:“知道一些。”
徐谦微微一笑,道:“陛下心系百姓福祉,听闻各地水灾旱灾灾情不断,流民四起,居无定所,因而生出怜悯之心,只是奈何宫中本就入不敷出,却也只能徒呼奈何,可是陛下又听说,有士绅人等,忧陛下所忧,想陛下之所想,愿纳贡钱粮,以资内库不足,拿出钱粮冲入宫中,再由宫中内库调拨四方,赈济天下。”
徐谦顿了顿,继续道:“这些士绅的义举,陛下很有感触,对学生说过,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而士绅踊跃纳绢,陛下亦深受感动,因此设路政局,委以金印,对一些襄助义举的人等颁布嘉奖。”
王公公听得云里雾里,这徐谦不知拐了多少弯,他才突然明白,原来姓徐的这厮居然是怂恿皇帝拿所谓的‘嘉奖’挣钱。
想到这个可能……王公公的脸色顿时变成了猪肝色。
第一百九十九章:为官
王公公的胆战心惊是有道理的,现在的大明朝不是太祖时的大明朝,许多事并不是可以胡来的。
就比如这要求士绅捐纳,这简直就是去捅马蜂窝啊,不管你说得多好听,人家也绝不会拿出一个子儿来,真以为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是假的?皇帝能收拾一个士绅,收拾得了一千个一万个吗?
一旦这些人被踩到了痛脚,到时真要发起力来,便是天子都要乖乖地退让。
毕竟士绅不但包括了各地豪族,在地方上拥有极大的影响力,更重要的是,这满朝的官员,哪一个不是出自士绅?就算他们从前是贫贱出身,可是一人做官,至此之后,这个家族也提升到了士绅的档次,你敢招惹他们,上至内阁,下到各地的乡绅统统反对你,谁吃得消?
王公公感觉自己被坑了,这所谓的路政局哪里是用来镀金的?分明是来找死的。
只是现在他想退缩也不成了,圣旨都已经下了,他想找关系跑路也不成,只得苦笑道:“徐公子真是善解人意,为陛下分忧,这是理所应当的,咳咳……只是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可问题在于这差事怎么办?”
徐谦父子对视一眼,随即徐昌道:“要办差,首先就要有银子,有了银子还要有人,因此本官是这样谋划的,首先必须拨付银钱来,咱们属于亲军的人,可是你们东厂和亲军亲如一家,厂卫厂卫嘛,因此东厂也要出一些银子,这个,王公公必须得向黄公公去提,至于锦衣卫这边,当然是本官去索要的好,想来多少也能拨付一些,这是开头,万事开头难,等以后路政局运转起来,也就不难了。”
顿了一下,徐昌又道:“除了银钱,就是人手的问题了,本官麾下倒是有七十余人,不过还是不足,本官只能想办法从亲军抽调一些,至于其他的还需另行招募,不过这是后话,毕竟路政局刚刚草创起来,暂时也用不上这么多人手,咱们同心协力,先把这个草台班子搭起来,等以后手头活络一些,再另行打算。”
徐昌说起话来居然有了几分官气,举手抬足之间带着一股子威严,虽然徐谦知道老爷子不过是装腔作势,可是这时候,他当然要自觉维护老爷子的威严,爹的就是自个儿的,老爹越能摆谱,自个儿等于是变相装了逼。
王公公这时候心灰意冷了,无奈地道:“自然一切随你,咱家毕竟是外行人,虽然兼着这么一个提督,可打打下手还成,总之呢,一切就以徐掌印马首是瞻。”
王公公可不是傻子,这时候他绝不能做出头鸟,就算他和徐家关系再好,那也没有好到同生共死的地步,和徐家父子分明是要一起去送死哪,自家怎么能跟着去?自然还是小心谨慎些的好,老老实实地跟在他们的后头,出了事,他们顶着,自家毕竟有黄公公庇护,至不济也能留一条性命。
其实他的如意算盘正合徐昌的意思,眼下路政局最紧要的就是意见统一,徐谦拿主意,徐昌来拍板,他们父子二人穿的是一条裤子,倒也无妨。就怕这个宫里来的王公公到时提出相左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