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午战争史-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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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问以:“眷属何在?”浩然对曰:“有天道,台湾不亡,吾眷可得也;台湾亡,遑向家乎?”皆为之肃然起敬。徐骧好冲锋,每战必身先土卒,抵曾文溪后或劝之,则谓:“此地不守,台湾亡矣!吾不愿生还中原也!”注20听者无不感动,同仇敌忾,愿与敌决死战。
十月十九日凌晨三时,伏见贞爱率混成第四旅团从茅港尾出发,向曾文溪前进。根据日本侦察骑兵的报告,曾文溪的正面防守非常严密:“在左岸高地筑有防御工事,沿岸有完备的掩体和炮兵阵地,设有加特林炮。四千名黑旗军携带着毛瑟抢。在曾文溪右岸埋有三十九个地雷,于各处设置陷阱,并且还在涉渡点水下敷设水雷。敌军之精兵尽集于此。”伏见知道从正面进攻,必定会招致重大的伤亡,于是决定:先以步兵两个中队携带火炮四门,自大道前进,佯攻黑旗军的正面阵地,使之无暇他顾,然后亲自率领七个中队,携带两门大炮,从曾文溪上游涉渡,绕攻右翼。日军过溪后,乘朝雾,衔枚疾进,于晨五时逼近黑旗军右翼。黑旗军和义军急起应战,“始则徐射,继而白刃相接”。注21日军猛放大炮,掩护步兵齐攻。由于力量过于悬殊,黑旗军和义军势难抵御。徐骧率先锋营与敌步战,拚搏在前,首中敌炮,犹跃起而呼曰:“丈夫为国死,可无憾!”注22仆地不起。“弹飞金铁多摧臂,炮洞心胸尚怒眸。”注23对于他的牺牲,时人曾评之曰:“蓬荜下士,闾阎细民,而能提三尺剑奋袂以兴,弃父母,捐顶踵,以为国家争尺寸之土。若徐骧人者,尤可敬矣!”注24徐骧殉国后,总兵柏正材随之阵亡。王德标下落不明。死者共二百零四人,伤者无数。林义成和简精华则突围而出。后来,林义成回到凤山,继续领导义军抗日,简精华则投奔云林大坪顶,与柯铁联合抗日。
曾文溪之战,为黑旗军保卫台南的最后一战,从此再也组织不起来有力的抵御了。
注释:
注1 《台湾抗战日方资料》,《中日战争》(6),第493一494页。按,引文所述日军第二师团和近卫师团的兵力,似不确实。日方记载又谓第二师团为3。4052万人(《日清战争实记》第44编,第20页)。近卫师团因减员很多,只剩1万人左右。因此,日军南侵的总兵力约为4。5万人。
注2 北白川能久:《台湾偶作》,转见川崎三郎:《日清战史》第14编,第3章,第22页。
注3 《日清战争实记》第41编,第17、18页。
注4 姚锡光《东方兵事纪略》称:“倭以炮队功嘉义。王德标初营城外,倭至走入城。倭踞营,夜半地雷发,轰毙倭700余人,倭惊退。德标设伏邀之,倭多死。”论者多信之,实乃讹传。后竟演义为嘉义“巧布地雷阵”,把黑旗军的战绩大大夸张了。
注5 《台湾抗战日方资料》,《中日战争》(6),第499500页。
注6 《台湾人物志》第6章,特行,《林碧玉传》。
注7 《台湾省通志》卷7,《人物志》。
注8 《日清战争实记》第44编,第26页。
注9 《日清战争实记》第45编,第17页。
注10 《日清战争实记》第45编,第18页。
注11 《日清战争实记》第43编,第25—26页。
注12 《台湾抗战日方资料》,《中日战争》(6),第505页。
注13 《日清战争实记》第47编,第16页。
注14 洪弃父:《台湾战纪》,见《中日战争》(6),第347页。
注15 《日清战争实记》,第47编,第18页。
注16 《台湾抗战日方资料》,《中日战争》(6),第500503页。
注17 台湾省文献委员会:《徐骧事迹调查》,转见张雄潮:《苗栗抗日英烈三秀才》,《台湾文献》第17卷,第1期。
注18 《台湾省通志》卷7,《人物志》。
注19 江山渊:《徐骧传》,见《小说月报》第9卷,第3号。
注20 洪弃父:《台湾战纪》,见《中日战争》(6),第342、346页。
注21 《日清战争实记》第46编,第2425页。
注22 《台湾通志》卷7,《人物志》。
注23 黄家鼎:《补不足斋诗钞》,见《中东战纪本末续编》第2卷,第21页。
注24 江山渊:《徐骧传》,见《小说月报》第9卷,第3号。
三 台南府城的陷落
从日军登陆澳底以来,黑旗军先出兵台中,后保卫台南,已历时近五月。至此,日军陆海俱进,南北夹攻,三面包围,台南府城完全处于敌锋之下,危在旦夕。
刘永福这位当年抗法英雄,曾在越南战场上叱咤风云,名震宇内,如今却处于完全绝望的困境了。他自率部来台后,既不为朝廷所信任,又受到上司的压制和排挤。他曾提出招前在越南抗法的旧部三千人“到台南扼守,兼为北援”,多方请求,“言辞恳切,近于哀求”注1,均不被允准。不仅如此,而且粮饷全无。为了支撑危局,尽管采取发银票、印邮票等办法,以济燃眉之急,然“以财政万分困难,杯水车薪,无从救济”,他号召爱国绅民“有银帮银,有钱帮钱,无钱帮米”注2,勉度难关。屡次派人渡海向两江、浙闽、两广总督告援,皆无成效,因为朝廷早有严旨禁止运粮械济台。试读七月以后刘永福致张之洞的求援告急电报:
七月十一日:“台北义勇甚得力,台南饷械极支绌。易道顺鼎目睹,慨然任往江南,力求垂救。绅庶留权道篆助福为理,乞即饬令回台。事关大局,无论如何,多拨饷械,千万莫延。”
七月十七日:“月前共肃三禀,由厦门复寄三电,易道去又呈一缄,不知已邀垂鉴否?心甚悬悬。饷械奇绌,恩赏多少,祈速接济。”
八月十九日:“闽、粤饷无济,台南已无法可筹。民不许行,我公不救,兵民皆乱,福死何益?痛哭乞援,望切望速。……天地父母,只公一人,乞救福死,而拯民生。”
八月二十一日:“福所以死守台南,为大局,非为私也。饷械不至,俄师渺然。我建孤忠所在,诸公必有以图之。事急矣!生死安危,惟公是命。如克有济,则祖宗之土地幸甚,台湾数百万之生灵幸甚,福亦幸甚!”
八月二十二日:“今饷械俱绝,民兵将乱,何以战守?福死奚惜,恐屏藩一弃,各国狡然生心。天下仰我公一人,乞为大局计,痛哭流血,乞速设法救援,守走死生,望公一言为定。”
刘永福函电迭至,张之洞拖延不复。直到八月二十五日,张之洞始转电刘永福,告以:“朝廷不得已割台,曾有旨召各官内渡,阁下自在其内。”并谓:“台向不归江南管辖,来便越俎。”注3拒绝了刘永福的请求,并暗示其内渡。当时,刘成良“揣度情势,预知不久”,也私下劝说其父刘永福内渡。但刘永福尚存一线之望,不忍心弃台湾百姓而去,答曰:“虽无粮,何以对百姓?”注4
十月初,忽传出消息,“已有密旨,令南洋接济台湾。”台湾绅民大受鼓舞,拟再请刘永福为民主国总统,道员易顺鼎为副总统,“合力共谋,同心同德,扫平倭寇”,“以转旋台北之乾坤”。注5实则所谓密旨乃是讹传。十月二日,由台南回厦门商借兵械的易顺鼎,接到张之洞的来电:“台事奉旨不准过问,济台饷械更迭奉严旨查禁,此
时台断难救。且事必不能密,万一泄漏,徒碍大局,朝廷必然震怒;且东洋必更加诘责要求,岂不所损更多?是欲为国家而反累及国家也。此事关系重大,务望权其轻重,速离厦门,免生枝节为要。”注6易顺鼎闻电后,叹曰:“不意天子断送台湾如此之酷,全台亿万生灵从此遂无生路,冤哉!”注7为之感慨不已。
台南外援既断,粮饷又复告罄,使刘永福进退失据。正如时人指出:“即卧龙复生,亦不能挽回大局。”注8此时,他见“四处之罗掘俱穷,百般之设法亦尽,张(之洞)、谭(钟麟)之接济已成画饼,番奴之进逼急若燃眉”,痛感“盖未动兵先筹粮,兵家为第一要。今日睹此情形,粮饷必定涸罄,土崩瓦解,势所必然。自念焦灼,言之激
昂。”注9不禁悲呼道:“内地诸公误我,我误台民!”注10到十月九日,嘉义陷,台南成为一座孤城。正是,“兵穷食尽孤城在,空使将军唤奈何!”注11刘永福正在无计可施之中,英国驻台南领事胡力穑来访。相见后,胡力穑代表洋商的利益,向刘永福提出议和之事,因此双方有如下之对话:
胡:“打得久矣,各商民亦甚辛苦,究不如大家和好方为上策。”
刘:“如何和法?讲和之事,不是金银讲的。如果和了,百姓得安和亦好,但恐和后,我去了遭残百姓,我心何忍?”
胡:“和了,公内渡后,台之百姓即日百姓,焉有遭残乎?”
刘:“不知他如此否?他如果得安百姓,亦未尝不可。”注12
在胡力穑的劝说下,刘永福考虑,别无他法可想,只有和之一途。
十月十日,即日本第四混成旅团登陆布袋嘴的当天,刘永福通过英国军舰皮克号向日军转交了一封致桦山资纪的信。此信于十一日转送给高岛鞆之助。内称:“现在本帮办意欲免使百姓死亡受累,故本帮办亦愿将台让与贵国。”但提出要“先立条约两端”:一、要求日军厚待百姓,不可践辱,其台民不拘何项人等,均不得加罪残害,须当宽刑省法”;二、对其本人“所部兵勇以及随员人等,亦须厚待,不可侮辱,将来须请照会闽浙总督、两广总督或南洋大臣,迅速用船载回内地”。高岛当即代表桦山复书拒绝刘永福之请,谓:
“汝似欲具条件乞和,曩依下关条约本岛归我日本版图时,总督桦山海军大将因好意起见,夙陈利害顺逆之理,恳谕汝速投兵撤回。乃汝当时故意左右其辞,斥此好意,窃据南部台湾之地,以至今日。况嗾使当地匪类,悍然抗我王师,久致本岛于扰乱者,汝实其魁也。今大军逼在咫尺,命庄旦夕,仍靦然乞和,且具条件,拟一如对答国将领相接议事之式,此本职所最不解者也。汝若悔前非,欲诚意乞降,唯有面缚自来军门乞哀而已。”接复书后,刘永福于十四日再次致书高岛,指出:前看桦山“既肯商议和好,今忽附言投降,将何以明信于天下耶?”并特别警告说:“双方攻战,其胜败之数不可预期,徒害生灵面已。本帮办为爱恤人民起见,始有此和议耳。若本帮办战不能胜,即率旧人退入内山,亦可支数年,而不时出战,决不令安居此地也。”注13从这些书信往来中,可以看出,此刻刘永福要的是有条件的和,而日方则要的是无条件的降。由于双方在原则立场上存在分歧,是根本谈不拢的。
当时,摆在刘永福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进入内山;二是内渡大陆。他一直在这两条出路之间摇摆,内心矛盾重重,长期难以作出决断。他在致高岛鞆之助书中说过“退守内山”的话。事实上,他也有此准备,在情况紧急时“安排退入内山”,并“已将辎重军装先用牛车运往”。尽管如此,因对进入内山坚持武装抗日,感到前途难卜,始终缺乏信心。在敌人大军压境之际,他起初确实想通过和谈来达到顺利内渡的目的,当这条路被堵死后,又想到还是要转移内山。此时,他致书易顺鼎称:“誓不走,如万难支,决入内山作草寇,与遗民共存亡。”注14十月十八日,刘永福召集部将会议,“或言退倚城东山,或言出城决战”。注15在当时来说,出城决战实孤注一掷,勇则勇矣,必全军覆没无疑。乃议决“退守关帝庙庄,据山以守”。注16这应是当时唯一正确的决策。据易顺鼎称:“台北义民望刘入内山尤切。益入内山有四利:一、地险倭不能入;一、粮足军不至饥;一、生蕃与倭为仇;一、义民到处相应。刘一日在内山,倭一日不安枕,犹之刘一日在越南保胜,法人一日不安枕也。”注17其后台湾局势的发展,证明这一分析是正确的。假若真能实行此策,则台湾人民的反割台武装斗争必定会出现一个崭新的局面。
但是,到了十月十九日,在这必须立即实施进山计划的最后时刻,他却扰豫了。此日,曾文溪一战之惨败,使他大为震惊。这位身经百战的英雄,却求助于神灵,焚香跪求,得签云:“木有根技水有源。”解曰:“求财不得;求病必死;求子生女;失物无回;出行多阻。”签语颇不吉利。适在此时,谭钟麟托人带信来,促刘永福内渡。同时,台南城内“粮饷已罄,人心已变,将有哗溃之虞”。这样,他才下决心“拚死也要内渡”。注18当夜,刘永福率其子成良及部将、幕客数人至安平,乘英国商船爹利士号渡厦门。
十月二十日,日本吉野、浪速、大和、秋津洲四舰进入安平港内,而炮台并不发炮,绅民始知刘永福业已内渡。二十一日凌晨一时,台南东门外教堂的英国传教士巴克雷等,至二层行村日军第二师团前哨报信。同时,沿海岸前进的右翼支队派人送来海军所得的消息,也证实了巴克雷等的报告。本来,日军决定于二十三日发动总攻。乃木希典见情况有变,便命令前卫司令官山口素臣提前占领台南。二十一日黎明,山口率队自二层行村附近的宿营地出发,从小南门进入台南府城。至此,存在了一百四十九天的台湾民主国,终告灭亡。
十月二十七日,桦山资纪发布告示声称:“台湾全岛已全部平定。”十一月十八日,桦山又正式向参谋本部报告“台湾全岛平定”。注19但是,他高兴得未免太早了。“全局输未定,已溺有燃灰。”注20此后,在日本帝国主义统治台湾的半个世纪里,台湾人民反抗日本统治的斗争从来没有停止过,他们用鲜血和生命在近代中国人民反帝斗争史上写下了璀璨夺目的篇章。
注释:
注1 《刘永福乞总署代奏下忱书》,《普天忠愤集》第1卷,第23页。
注2 黄海安《刘永福历史草》,见《中日战争》(6),第409410页。
注3 《张文襄公全集》,《中日战争》(5),第144147页。
注4 黄海安:《刘永福历史草》,见《中日战争